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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苞义法看《左传》"寓论断于叙事"之书法特点

2014-08-18李小娟

新教育时代·教师版 2014年8期
关键词:叙事左传

摘 要:《左传》作为中国古代历史叙事散文的典范,其书法特点历来为人所称道;而方苞义法,以书法为史法之体,以史法弘书法之用,宗师《左》、《史》,源远流长。今凭借方苞义法从"属辞比事"、"笔削见义"、" 法随义变"三个方面考察《左传》"寓论断于叙事"之书法特点,以见其史法,归纳其书法,彰显其义法。

关键词:左传 义法 叙事 褒贬

清代桐城派,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极具影响的一大古文创作与理论流派,方苞作为桐城三祖之一,其“言有物”、“义有序”的“义法”说,构成了这一派系文论的基础框架。“义法”的根源问题,历来学者争议不断,台湾学者张高评认为其形成是:“根柢于经术、规范于史义、化成于文法的……其大凡则归本于《春秋》书法;方苞义法论,标榜《左传》、《史记》二书,作为桐城派古文义法之经典,其大宗见于《左传义法举要》与《史记评语》二书中。” 表明义法最精备者为《左》、《史》二书。而《左传》作为我国传记文学的典范,其叙事艺术牵涉到“笔削褒贬”等《春秋》书法义例,借事明义,寓物示理,往往最具有义法。今取《左传》“寓论断于叙事”之书法特点,以方苞义法推衍,借鉴张高评先生的分类法,从“属辞比事”、“法随义变”、“笔削见义”三个大的层面加以阐述。[1]

一、属辞比事

“属辞比事”最早见于《礼记·学记》:“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孔颖达在《礼记正义》中解释道:“属,合也;比,近也。《春秋》聚合会同之辞,是属辞;比次褒贬之事,是比事也。”即聚合、连缀有关文辞,比次、排列相关事实;张高评根据程端学、姜炳璋二家之语提出:“所谓属辞者,聚合上文下文之辞;比事者,连比其相类相反之事。其大者,合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而比观之;其小者,合数十年之事而比观之;或舍大论细,或彼此相形,或前后相契,或并叙类及,或侧笔见义,或委婉显晦;凡此,皆属辞比事之书法。” 方苞《<春秋通论>序》称:“通前后而考其义类,则表里具见。”《左传》叙事多长篇战争,易生散漫之语,运用“属辞比事”之书法,可使文章合理布局,上下左右交互参差,互为经纬,对比约束,是非成败,则呼之欲出。

宋吕祖谦《左氏传说》称:“看《左传》,须看一代之所以升降,一国之所以盛衰,一君之所以治乱,一人之所以变迁。”如写季氏家族的兴衰荣辱,贯穿了整部《左传》,僖公三十一年记载:“卫迁于帝丘,卜曰三百年。”这一句是左氏所记最晚的预言,盖因《左传》擅长以预叙手法为之。[2]

《史通·模拟》篇称《左传》预叙的写法为:“将叙其事,必预张其本,弥缝混说,无取眷言”。如宣公十四年所载:“楚子使申舟聘于齐,曰:‘无假道于宋。亦使公子冯聘于晋,不假道于郑。申舟以孟之役恶宋,曰:‘郑昭、宋聋,晋使不害,我则必死。王曰:‘杀女,我伐之。” 申舟根据对晋、郑、楚三国形势的分析,预见到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就提前把自己的儿子引荐给楚子而后出使。故《左传》叙事未必按部就班地记录事情发展的过程,而多先对事情的结局进行一番启发,使读者在潜意识里形成对它的特定期望,行文中又不断地以怪异的现象来暗示,从而于潜移默化中将作者自己的评论移植到读者的脑海之中,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左传》战争叙述尤其明显,故方苞的门人程崟在给《左传义法举要》作序时就说:“明于四战之脉络,则凡首尾开合,虚实详略逆断续之义法更无越次者矣。”

方苞在《左传义法举要》里亦提出:

“观伍参之言,则晋之衅,楚早见之;观士会、赵朔、栾书、韩厥之言,则晋之衅,合军皆自知之。……怙乱者晋人也,而引史佚之言及诗,则于郑石制发之。旁见侧出,不可端倪,神乎技矣。”

由此观之,方苞认为《左传》中多前后相照之言语,作者常借文中人物之口道出了其前因后果,只需联系前后相关之文辞,比观其事,由事之迹,便可晓明大义,使人读之不觉,然是非褒贬已定。[3]

二、笔削见义

司马迁曾阐述孔子作《春秋》;“笔则笔,削则削,游、夏之徒不能赞一辞”。《春秋》依鲁国事记史,着重叙事,叙事之文又不能“赞一辞”,足见其对史料的筛选去取以明褒贬之义。赵伯雄先生认为:“所谓《春秋》的书法,是指孔子在修《春秋》时所作的‘笔、‘削,即孔子在遣词造句、书与不书中所表达的褒贬予夺。” “书法”一词,最早见于《左传·宣公二年》,孔子称董狐曰:“古之良史,书法不隐。”而后代学者多认为《左传》为《春秋》解经之作,其遣词造句、因革损益、去取有无,谓特笔,谓史义,谓笔削,亦谓书法义例也。清代方苞在《又书货殖列传后》中称:“《春秋》之制义法,自太史公发之,而后深于文者亦具焉。”并以此创立桐城义法,论古文文法。[4]

杜预《集解·序》称《左传》:“诸称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皆所以启新旧、发大义,谓之变例;然亦有史所不书,即以为义者,此盖《春秋》新义。”这种“笔削”的方法,皆以良史的优质材料为先,所以方苞在《左传义法举要》里举出了书、无书、不书等多个条目。而所书之史料中又分先书、特书,方苞《左传义法举要》称:

论序事常法,出车大临乃被围常事,本不必书;而特书者,与能信用其民,义相发也。《春秋》之法,书入则不复书围;退师修城,乃复围以前之事,亦不宜书;而特书者,见楚子行师进退有礼,与篇末论武有七德,义相发也。[5]

四大战惟《邲》特书,以晋之丧师,有先毂而刚愎,而赵括、赵同实助之。巩朔、韩穿,则有设七覆于敖前事;荀首则有以其族反之,获连尹襄老囚楚公子毂臣事。苟不先书其职同,则不知其为何人,既备举六人,则赵旃求卿未得,魏锜求公族未得,皆以卿族在军行,而非有职司,亦见矣。

而先书、特书之中又根据其“义”、“不义”、“礼”、“不礼”等性质进行下一步筛选,以彰显作者褒贬之义。如《左传·庄公元年》:“元年春,不称即位,文姜之故也。三月,夫人孙于齐。不称姜氏,绝不为亲,礼也。秋,筑王姬之馆于外,礼也。” 此处以“不称即位”写庄公,且道出其原因,主要是桓公不以其道终,故子不忍即位也。故自庄公以下,僖闵二公均不以即位称。《左传》记此事,因其为符合礼数之大事。可见义法除了要求对史料进行筛选外,还对具体事件的篇章裁剪进行安排,以达到微辞贬刺、劝善惩恶的言有序的功用。[6]endprint

三、法随义变

方苞 “言有物”、“言有序”之“义法”,即“义”为内容,“法”为形式,“义”决定“法”,“法”体现“义”,在强调二者统一之时,更偏重法的作用,正如郭绍虞先生曾经指出的,方苞的义法有时可看做两个分立的单词甚至是一个连缀的偏义副词,词头虽义法二字合用,但实质上是偏重法字,这种偏向体现了方苞义法说对文学艺术形式的重视,它涉及到的不仅是文学作品的题材体制组织结构文学语言,更是建立在这些形式基础上的审美意蕴。”

对此,张高评先生认为:“大抵如相体裁衣,因地制宜,按事命篇,或文随事变,或事不变而文变,或事变而笔调不变,此盖发挥《春秋》用辞有常有变之特点。” 姑且从《左传》所采用文体和风格两个方面论之。

1.文体

“文辞以体制为先。”早在南宋时期,陈骙就总结出了《左传》的八种文体:“考诸《左氏》,摘其英华,别为八体,各系文本:一曰命,婉而当;二曰誓,谨而严;三曰盟,约而信;四曰祷,切而悫;五曰谏,和而直;六曰让,辨而正;七曰书,达而法;八曰对,美而敏。” 即陈骙认为《左传》分命、誓、盟、祷、谏、让、书、对八体,不同的文体具有不同的特点,隐喻作者对于不同事件的不同态度。如许慎《说文》:箴,戒也。盖医者以箴石刺病,故有所讽刺而救其失者谓之箴,它具有讽谏劝谕之用。如宣公十二年魏绛告诸侯之言: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就是劝诫人民要勤劳,那样物质就不会匮乏; “四曰祷,切而悫”如《左传?襄公十八年》:

晋侯伐齐,将济河,献子以朱丝系玉二毂,而祷曰:“齐环怙恃其险,负其众庶,弃好背盟,陵虐神主……唯尔有神裁之。”沉玉而济。(襄公十八年,401)

此处祷辞,简洁明快,极力强调自身行为的正义性,在神明面前陈述齐国之罪过,从而为自己的行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即伐无道。方苞所谓:“《左氏》……叙事之义法精深如此,所谓出奇无穷。” 便是如此。[7]

2.风格

《左传》的风格随文体而变化多端。刘熙载称其语言:“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左氏释经有此五体。其实左氏叙事,亦处处皆本此意。” 昭公三十一年“以惩不义,数恶无礼,其善志也。故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是以君子贵之。”而它的语言风格,又是借不同的修辞手法深入浅出地表现出来的。叔向书就运用了“是故闲之以义,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故悔之以忠,从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教,涖之以强,断之以刚”,“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等一系列结构相似,富于节奏的排比句,以加强劝谏的效果。[8]

四、结语

方苞义法以《左传》史法为阶梯,向上借镜《春秋》书法,向下转化为古文义法,史笔文心,自相融洽。今以其“义法”说溯源考据《左传》“寓论断于叙事”之书法特点:一则属辞比事,以通篇大义贯穿叙事之文,微事两两相对,通览前后,比观详略;二则笔削见义,以圣心裁制,书或不书,义或不义,触发相得;三则法随义变,随地异形,变化无方,不可端倪,大有移步换形之妙。此三则,为作者悉心为之,细体察之,便可于通篇叙事之内,观其是非之论,褒贬之义。所谓“法由义起,因义定法,法随义变”之后世义法,均可见于其中。

参考文献:

[1]清方苞口授、清王兆符、程崟传述.左传义法举要[M]. 刻本.金匮:廉氏,1893

[2]陈骙、王利器校点.文则[M].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

[3]清刘熙载.艺概[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4]左丘明著、李维琦等注.左传[M].湖南:岳麓书社,2001

[5]赵伯雄.春秋学史[M].山东: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

[6] 张高评.方苞义法与〈春秋〉书法[J].台北:中国文哲研究所,1994(6)

[7]张高评.〈左传〉之史笔与诗笔[J].高雄:丽文出版社,1994(6)

[8]张伟.形式的超越——方苞义法说的审美阐释[J].社科纵横,2010(1)

作者简介:

李小娟(1985.12),女,河南洛阳人,陕西师范大学,2013级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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