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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山文化“坛庙冢”与原始礼制

2014-08-18周雨时

文教资料 2014年3期
关键词:牛河梁积石礼制

周雨时

(辽宁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论红山文化“坛庙冢”与原始礼制

周雨时

(辽宁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中华文明的礼制贯穿在五千年的文明中,红山文化中的“坛、庙、冢”无疑是中华文明中原始礼制的表现。从一定意义上说,中华文明的礼制核心反映为祭祀天地、崇拜祖先和崇尚王权,基于这三点可以看出红山文化中的“坛、庙、冢”正是这三个表现的原始礼制体现。

红山文化 “坛庙冢” 原始礼制

礼是中国古代文明的核心,也是其突出的特点之一。中华文明的起源与发展,从一定意义上说,是与礼制的形成与发展密切相关的。《大戴礼记》曾极其精当而深刻地从自然、人生和社会三个层面,把中华礼制文化的核心概括为祭祀天地、崇拜祖先和崇尚王权这样三大基本内容[1]。三代后的古代中国,崇祀天地的重要场所就是南郊礼天和北郊祭地,其基本的物化载体是天坛和地坛;崇拜祖先的最基本形式是宗庙祭祖,其物化载体是宗庙建筑;尊崇王权则表现在王权被神化,其基本物化载体形式众多,包括器物、建筑及陵墓。基于这些,从红山诸文化中已可看出逐渐形成的原始宗教信仰,原始社会制度,以及古国雏形。

一、红山文化中的礼天祀地与宗教起源

自然与人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人是自然界的产物,没有大自然就没有人类本身,大自然不但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而且是人类精神世界赖以形成的基础。在生产力水平极低的原始社会,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极其低下,人类的生存几乎完全依赖于现有的自然资源和栖息条件。而自然界对人类的恩赐与灾难具有极大的影响力,人类在自然面前是那样的渺小脆弱。面对变幻莫测的大自然,红山先民逐渐对自然界产生神秘感、依赖感和敬畏感。他们认为自然界是高于一切的,它操纵着天,控制着地,主宰着人类的生老病死。原始人类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人与自然间的关系,当自然被抽象时,一个个虚无缥缈、各霸一方的“神”就产生了。

原始人类认为自然界的万物是有灵性的、神圣的、是人类力量所不能达到无法企及而万能的。他们用这种观念解释自然界的多样性、变幻性和喜怒无常的情态,并通过对自然的崇拜和祭祀寻找与自然沟通的方法途径,从而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崇拜看似向神顶礼膜拜,其实是原始人类通过祭祀影响自然使之为自己造福。“他们把自己对大自然全部丰富的情感,包括热爱、畏惧、依赖、赞美、敬佩等复杂的情怀,倾注到崇拜形式下的精神创造活动中去,催生出原始舞蹈、音乐、美术、雕塑、神话,形成一整套原始文化,而宗教就是这种原始文化的包罗万象的纲领和普遍根据”[2]。

原始人类并不知道地球与大气的道理,在他们看来,地面以上的空间就是天,而脚下目之所极就是地,所以中国自古就有天圆地方之说。在《牛河梁遗址考古发掘报告》中我们可以看出那些以单层石块砌成,边缘都以大块河卵石砌出两圈,石圈内铺设较小石块形成台面的圆形祭坛,最初的功能应该是用于祭祀太阳,而其北面的石圈形台址与方形基址相互对称使用,具有了祭天祀地的意义。牛河梁积石冢冢体本身就是庞大而规整的地上砌石建筑,由于层层叠起的石台阶都在冢的周边,冢顶就显得宽敞而较平坦,其状非方即圆,或方圆结合,上圆下方,方圆相叠,十分规整而考究,所以积石冢的冢体本身就已具备了祭坛的功能,“有的三层圆结构的祭坛更酷似明清时期北京天坛的圜丘。冢坛又围绕神庙而设置,表现出浓厚的宗教祭祀氛围和以神为明确的祭祀对象”[3]。

从红山文化的祭祀址、墓葬中出土的玉器来看,分为装饰类玉器(玉环、镯、珠、牌饰等)、工具类玉器(斧、钺、棒形器、钩形器、纺瓜等)、动物类玉器(猪首、兽面形器、鸟、龟、鱼等)、人物类玉器(玉人)及特殊类玉器(勾云形玉器、玉箍形器、璧、双联璧、三联璧等),其中以玉璧、玉箍形器最受注目。在红山文化墓葬中,玉璧往往是在殓葬时作为特殊象征意义而放置在墓主人身体上、下、四周等特定位置。牛河梁第二地点M21出土10件玉璧,呈对称状放置在墓主人头骨两侧、臂骨内侧、大腿骨外侧及小腿骨下面。牛河梁第5地点M1出土2件玉璧,对称放置在墓主人头骨左右两侧。玉璧具有多种功能,圆的外形象征苍天,中间的圆孔则象征太阳,故它是原始先民用来祭祀苍天和太阳的礼器,礼天是玉璧最重要的功能之一。

玉箍形器在牛河梁第二地点M14、M15、M21,牛河梁第三地点M7等均有出土。这类玉箍形器常出自大、中型石棺墓内,其出土位置多数是横置在墓主人的头部,也有的放置在墓主人胸部过肩部。从玉箍形器的形制和出土位置等情况来分析,它有可能是束发的工具[4];也有可能是一种铲东西或撮东西的用具[5],其原形应是对骨匕或相关骨质器具模仿的结果;还有可能是模仿陶质斜口器,作为重要的祭祀器物来使用。它与无底形陶器的造型也有一定关系,其贯通天地的祭祀功能突出[6]。从器物形制来看,玉箍无底——下可直接与地神相通;玉箍无顶(或盖)——上可直接与天神相接。天神俯视一贯而地,地神仰视而一贯至天,进而达到天地的贯通。玉箍底部圈廓平整——便于直立于地。玉箍的斜式顶沿——直接承继了先人斜口陶器器形,便于执事者(神职人员)将其通神之灵物插放,而且从玉箍的下小上大的直径来看,亦十分便利于将内插神物散展开来。玉箍底部的对称双孔可能是为了穿绳携带方便。总之,无论是从玉箍的形制上还是使用的内涵上来看,它都是便于相天地之神表明心迹,进而与神相沟通。

红山文化中的遗址、墓葬、祭祀址等都反映出红山先民们对自然界的崇拜,而它也是原始宗教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红山文化中的“坛、庙、冢”与礼制宗庙的起源

关于牛河梁“坛、庙、冢”的性质,严文明先生曾指出:“牛河梁是一处红山文化的宗教圣地和贵族坟山。这些贵族应该是已具有崇高的社会地位,掌握相当政治权力和宗教权利的人物,离真正的国王大概也只有一步之遥了[7]。”就是说红山文化“坛、庙、冢”的出现,表明了早在5500年前的红山文化晚期,社会等级制度已初步成型,宗庙礼制逐步规范化,出现了大规模的礼祀活动。

应该说明的是,在高山上以积石为冢,并同时设置祭坛来专门礼葬那些特殊的社会上层人物的现象,早在8000年前兴隆洼文化时期就已出现。1988—1989年间,在白音长汗遗址西侧山峰上,曾经发掘到一处以玉器随葬的兴隆洼文化积石冢群[8],共有7座,顺山脊错落排列。其中规模最大的M5,是一座直径6~7米的石圈墓。此墓位于山峰正顶最高之处,上有积石,积石下为长方形石板墓穴,已被盗掘。其余诸墓除了不见石圆圈外,积石下的墓圹皆为土坑竖穴,规格明显偏低。显而易见,位于山峰上的这处只有7座墓葬的墓地,绝不是山下聚落遗址中普通社会成员的公共墓地,而是少数受到特殊礼遇的上层人物的葬所。其中,只有规格最高的M5有石圆圈,可见在当时先民的意识中,石圆圈是用来尊崇那些地位最高的祖先神灵的。

1997年在洪格力图清理的兴隆洼文化时期的积石冢群墓葬中,有多处积石冢墓葬同样顺山脊分布于洪格力图敖包山顶部,出土了大量玉、玉匕、玉斧,此外还有两件小型陶塑人面像。

从兴隆洼文化的葬俗我们可以看出,社会上层人物不入普通社会成员公共墓地,而另选于山顶安葬;地位最尊者,墓上设有圆形祭坛;这种积石冢中多数有代表神主性质的小型陶造像。到了红山文化晚期,山上积石为冢,冢上设坛为祭和同时供奉神主的葬俗礼制得到进一步发扬,并出现新的礼制内容。其表现为,一是墓葬的规模明显加大,如牛河梁遗址由13处具有中心大墓的巨型积石冢或积石冢群,组成了一个占地数十公里的浩大墓区。二是规格较高的大墓筑成方坛形状,圆坛被单独建在墓侧。如牛河梁遗址第二地点带有石椁的二号积石冢,是目前发现的红山文化最高规格墓葬,其主体为方形大坛,东侧由三层石圈砌成的巨型圆坛。三是一冢多墓,即每个积石冢都是由中央大墓和周围环列的诸多小石棺墓组成,而且普遍都以玉器随葬,同时并出现二次拣骨葬的现象。四是墓中供奉神主的做法有了新发展,出现了直接把体量较大的造像供奉在墓地之上的现象。如在牛河梁遗址第五地点和四家子积石冢中,分别发现了墓上的陶塑神主和石雕神主[9]。五是在墓区中心位置出现了建造在山顶之上的大型广场和众神济济的女神庙。

从葬俗礼制的发展不难看出,它是对祖先崇拜的实质表现。首先,从兴隆洼文化到红山文化,积石冢的考古学文化内涵都是安葬社会上层人物的墓葬,这一点脉络发展清晰,有据可查,应无可置疑。其次,从中国古代艺术的发展来看,独立的艺术和艺术品的出现不早于汉魏,在这之前的所有艺术造型都与宗教礼仪生活有关。从这点看,红山文化积石冢墓葬中的人形神主,所代表的本质只能是祖先崇拜,不会是其他什么。

在社会出现明显的阶层分化的情况下,红山先民的心目中认为凡是对于本族的生存和发展具有特殊意思的上层人物,死后会进入神界而成为天神,并继续对现实社会产生影响。先民们认为人死后鬼魂会留在墓冢中,而离天近会进入神界,因此才把那些受到尊崇的祖先安葬在居住地附近的山上。因为各个氏族或部落有自己所属的地域,所以早期的祖先神都属于区域性的社会保护神,还不具备三皇五帝的天下共神的概念。由于各个社群都分别在自己的圣地祭祀各自的祖先,而在原始先民的概念中,祖先和自然界中的诸神又是混为一体不做区分的,因此就产生了“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10]的观念,而后世“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11],以及“三代命祀,祭不越望”[12]这类礼文的产生,也可以在这找到历史文化的根源。

红山文化晚期积石冢中出现的一冢多墓和二次拣骨葬现象,对于宗庙的形成有一定的影响。在一般意义上说,积石冢是社会上层人物的特殊墓葬方式,那么有一冢多墓现象便不是出于血缘关系家族成员的合葬墓。如果我们把兴隆洼文化和红山文化相比较,不难发现从牛河梁遗址所体现出的红山文化晚期社会是一个具有多层结构、规模庞大的社会政治实体。当数量众多的本来是彼此分散、相互隔绝的部落或部落联盟在某种动力的驱使下,通过和平的或战争的方式,被纳入一个新的、统一的群体之后,支配这个群体的最高首脑人物和被接纳的统一祖神便应运而生。如果说牛河梁中心大墓的主人是新的政治实体形成后的最受崇拜的祖神的话,那么在大墓旁边的小型石棺墓所代表的就是这个大的社会实体中各部本尊崇的人物,所以被安葬在这。而二次拣骨葬的石棺墓则可能是新加入的部落从原来的圣地迁来的祖先了。

基于上述观点,我们来分析一下女神庙。《释名·释宫庙》载:“庙,貌也。先祖形貌所在也。”又,《说文》载:“庙,尊先祖之貌。”可知庙的本义是指尊奉祖先神主的地方。而众神济济的女神庙就正是这样的地方。集体崇奉众多祖神的做法,正是我国古代制祀的基本原则,所谓:“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安国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13]后世出现的帝王祖庙和民间宗祠,无一例外,都是列祖列宗共济一堂,分享礼祭。

总之,红山文化“坛、庙、冢”代表着中国古代早期祭祀之礼的出现,对于中华礼制文明的起源,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和地位。

注释:

①《大戴礼记》卷1《礼三本》:“礼有三本:天地者,性之本也;祖先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焉生?无祖先焉出?无君师焉治?三者偏亡,无安生之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宗事祖先而崇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②牟钟鉴,张践.中国宗教通史(上).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③郭大顺.龙出辽河源.南昌: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④李恭笃.辽宁凌源县三官甸子城子山遗址试掘报告.考古,1986(6).

⑤林已奈夫.红山文化出土的所谓马蹄形玉箍.中国文物报,1990-5-10(3).

⑥刘国祥.红山文化玉器研究.海峡两岸古玉学会议论文专辑.台湾大学理学院地址科学系,2001.

⑦严文明.中国王墓的出现.考古与文物,1996(1).

⑧内蒙古自治区考古研究所.内蒙古林西县白音长汗遗址发掘报告.考古,1993(7).简报作者最初认为这批墓葬的性质属于兴隆洼文化,后来又认为属于红山文化早期阶段,应以兴隆洼文化为是.

⑨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牛河梁红山文化“女神庙”与积石冢群发掘简报.文物,1986(8).b.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辽宁省陵源市牛河梁遗址第五地点1998~1999年度的发掘.文物,2001(8).c.金满都.我市红山文化考古又一重大发现——四家子红山文化积石冢清理完毕.赤峰日报,2001-7-23(1版).

⑩左传·僖公十年.

⑪礼记·王制.

⑫左传·哀公六年.

⑬礼记·祭法.

[1]蒋晓艳.红山文化与中华礼制文明[D].辽宁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2]田广林.中国北方西辽河地区的文明起源[D].沈阳: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3]陈国庆.红山文化渊源再探讨[J].边疆考古研究,2012(01):83-87.

[4]吕昕娱.试析红山文化玉礼器[J].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12):1-4.

[5]张伟.从红山文化古玉看中国古礼[J].青年文学家,2010(01):159-160.

[6]张盛梅,孙健,李剑桥.礼制文化与中国古代建筑[J].科技创新导报,2008(21):101.

[7]闫建刚.礼制的文化分析[D].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11.

[8]王芷兰.礼制文化与中国古代房屋建筑[J].广东科技,2006(03):96.

[9]杨群.从考古发现看礼和礼制的起源与发展[J].孔子研究,1990(03):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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