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琐纠葛中未灭其心——探寻真正的《带灯》
2014-08-15何英
何 英
(绵阳师范学院 文学与对外汉语学院,四川 绵阳621000)
在《秦腔》、《古炉》那种繁复琐细的散点透视法之后,贾平凹总是在思量着创作风格的变化,以贾平凹的话讲 《带灯》就是自己的“转身”之作。小说选择了一个核心的主人公 “带灯”贯穿其中,她有着自己完整的故事与性格展示的空间,且以书写短信的方式尽情地表达出情感与心理的波动。叙事的全知视角固然呈点状延展,但带灯依然无可置疑地拥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力量,小说中带灯是一个具有“小资情调”的女性,她在综治办的位置上矛盾重重,通过她与各类人物的复杂关系把农村基层中为权力与金钱勾心斗角、狗苟蝇营或是庸庸碌碌的面目全方位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在现实矛盾无法解决时,她不断向“不存在的情人”元天亮写信求得一种发泄和救赎,可最终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一
小说《带灯》中,带灯与元天亮的关系一直是故事发展的主线。元天亮在带灯来樱镇时早已是省政府副秘书长,带灯来樱镇后三番五次梦到元天亮,因而尝试发了第一条短信,却“一下子面红耳赤,胸口怦怦地跳”,在得到元天亮鼓励的回复后一发不可收拾。小说中带灯前前后后给元天亮写了26封信,而内心的仰慕与爱也日益明显。元天亮是樱镇的象征和代表。他“在省城那么多年了,学问弄得那么大,官做得那么高,说话还是樱镇的口音,最爱吃的还是老家饭,也热心为家乡办事”,而带灯也在他的家乡工作,无形之中拉近了他与带灯之间的距离。由于只是间接听说元天亮的事迹并没有真正接触,使得元天亮在带灯的心中理想化。他凭借自己的主观感受,将元天亮勾画成一个懂得感恩、学识渊博、有能力的完美男人。带灯与元天亮之间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元天亮竟然回复并鼓励带灯,让带灯感到受宠若惊,因而开始将樱镇发生的事告诉元天亮,既是自己对“上级”一个工作的汇报,又让其更好地了解认识自己,感受到自己的喜与悲。在带灯看来元天亮在她身边用一双无形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让她感到了喜悦。带灯处处体谅元天亮,甚至注明可以不回复她的短信,由此可以看出元天亮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人什么时候才会仰慕别人,甚至到了“寤寐思服”的地步,应当来源于对自我现状的不满。带灯来到樱镇的原因是因为“我丈夫是樱镇人,他也在镇小学工作,市农校一毕业我就要求分配到这儿,镇政府工资高,又有权势……”可最终丈夫不仅没有帮助安抚她,竟然为了发财出名抛弃她“辞去了工作去了省城”,让带灯饱尝了精神孤独;不仅工资低而且第一个号召灭虱的建议宣告失败证明自己并没有权力,也让她认识了自身的渺小,得出了“既然改变不了那不能接受的,就接受那不能改变的”的经验。因此“她也没有过任何建议,镇政府分配她干什么,她就去干什么,尽力干好”而安于现状。过去的幻想和现实的破灭,让带灯没有了精神寄托和倾诉对象,而“带灯不习惯镇政府的人,镇政府的人也不习惯着带灯”,元天亮便成为她精神安慰的第一选择。带灯与元天亮都属文艺青年,带灯在读元天亮的书时常常收获“灵魂的共鸣”,这也成为她爱上元天亮的原因。
长期给元天亮发短信也来源于内心的痛苦与矛盾,她在人性与职责两边来回穿梭。她一方面看到百姓的贫穷,看到他们被阳光暴晒而沟壑连连的脸,看到他们破烂寒酸的衣着而同情,另一方面又看到他们为了蝇头小利而采取种种“主观方法”,如耍赖、威胁以致频繁上访折磨政府。带灯明白由于政府的敷衍行为导致了“基层社会有太多的问题,动哪儿都是灰尘”,而这些问题又不能完全解决,内心的空虚,实施折磨着带灯,让她感觉到自己在虚度光阴。但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她只能继续在琐事中彷徨,把元天亮当作在精神上陪伴她的竹子。
元天亮并未出现在小说真实场景中,也没有人物之间的对话,贾平凹只是通过第三者将他的形象勾勒了几笔,但完全看不清他的脸。第一次元天亮回复带灯时说“他收到了带灯的来信,说他一直心系家乡,能收到家乡的乡镇政府一名干部的信,而且文笔如此精美,他非常高兴,还说感谢她为家乡建设而辛苦工作,并希望能常来信”,这首先印证了元天亮虽居高位,仍对家乡牵挂和重视,但话语中也不乏客套敷衍寒暄之语。毕竟小说开头就说元天亮成为樱镇的一张名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元天亮也不敢慢待家乡,正如《高兴》后记写的那样“家乡生活苦焦,苦焦人心事多,最受不了城里亲朋好友的慢待。如果你待他们好,他们便四处给你留名,你是个科长也会说你就是局长,坐小车,住洋房读砖头厚的书,即便吃豆面糊糊里也放着人参燕窝。他们还会竭力保护你的老屋,院子里的梨一个也不会少。如果你慢待了他,他们就会永远记仇,你就是在外面干惊天动地的事,他们就对你避而远之以至故意为难”。而带灯误以为这是对她的认可而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是后来小说中没有明确地涉及元天亮回短信的描写,而且不断地拒绝带灯寄送精心挑选的地软、茵陈(都是在元天亮不知情的情况下寄送的),再联想到元天亮的完整家庭和带灯越来越“露骨”的情书,这时的元天亮或许也感受到了“异样”,因而回避带灯,唯一做的只是礼貌的谢意,这也是后来小说没有明确描写元天亮回复的最好证明。
元天亮与书记镇长虽都是官,但在带灯心中元天亮是偶像与情人,书记镇长只是单纯发号施令的上司,甚至时而还会发生冲突,原因何在?首先,书记镇长毕竟是基层的核心干部,而元天亮是省副秘书长,樱镇百姓对于元天亮都是赞许和仰慕,而且元天亮虽居高位但心系家乡,为家乡发展动用自己的力量,加上带灯自身将其理想化,使得元天亮在带灯心中是神一样无私的人。书记镇长在带灯眼中,则是以权谋私的代表,甚至在其位也不谋其职,宣扬的维稳实际上是为了促进他们的升迁。书记、镇长、副镇长为了权力也相互较劲,这些她都心知肚明,自己则处处成为发泄的对象,甚至替罪羊,因此使得带灯对他们差别看待。
二
带灯在樱镇工作的时间里,结交了不少老伙计,这些人都和带灯一条心,在带灯帮助她们的同时也想方设法地报答,因此减轻了带灯不少的压力,既让带灯在帮助她们时感到了“与众不同”的快乐,也让带灯在委屈、痛苦中收到了真诚地安慰。
带灯只是一个综治办主任,综治办这一部门的主要职责几乎就占据了樱镇全部的问题。同时这一部门和其他部门在界限上的划分具有模糊性,使得有时还会间接分摊其他部门的职责,为其他部门处理不当造成的上访善后,因此使得她每次都是直接面对百姓,比镇长书记和其他部门都有更多的机会和百姓接触。但她手中并没有独立的大权,如掌管救济款却没有发放救济款的权力(需镇长签字),大权在镇长和书记手中,她只是一个遵从命令的干事,她的权力都是在处理问题时书记镇长赋予的。在这里“带灯没有身处权力中心,而是在权力边缘游走,面临底层百姓的诉求,她并不是决策者。”由此可以让带灯避免陷入更多的矛盾和纠缠中,促使她在正面面对群众利益诉求时能够保持着“中立”。她只是代表政府处理事件,处理好了问题百姓首先要感谢的是她,把她当成是鞍前马后帮助他们的唯一的人,竹子因为官职在带灯之下,权力比带灯更小,也不起主要作用,因此并不能收获同等的尊重。而带灯又是代表政府办事,这也导致在处理纠纷时人们不会把“不公平”、“不近人情”的罪责归于她,同时由于她是女性,导致她可以在冲突、众怒中全身而退。
带灯与白仁宝谈论时说自己无论如何不做男人婆,“在镇政府大院安顿下来后偏收拾打扮了一番”,而后面却用“老伙计”这种男人之间的称谓称呼与自己友好的妇女。这反映出带灯也渐渐明白了与人交流“威严与感召力的作用,而不能仅仅靠交心”。小说中讲了带灯在“村村都有老伙计”,其中以六斤、刘慧芹、陈艾娃、李存存为代表,细究她们成为老伙计的原因,不难发现六斤是因为带灯在选举时阴差阳错地打乱了老支书等人的阴谋,让六斤选上了支书;刘慧芹却是像老支书一样在选举中作弊而受到村人排挤和闲人羞辱,而带灯出面收拾了闲人,从此“红堡子村没人再欺负她,镇街上的人也没人再欺负她”;陈艾娃是由于带灯去调查王随风认识的,“王随风是老上访户,在村里没人缘,但陈艾娃肯和王随风交往,说王随风的不是,也说她的好话,带灯倒觉得陈艾娃心慈”而成为老伙计;李存存是由于家庭困难带灯“给她家办过低保,又去送过几次面粉”而和带灯成为铁伙计。概括来说,六斤和带灯交好是由于带灯作为镇政府的人却不知选举的猫腻,让六斤感受到她的“特别”,同时心存感激;刘慧芹是由于带灯的出头使得自己在村里有了“保护”,意识到了带灯的权力;陈艾娃是从调查王随风中看到了带灯的权力渗透;而李存存也是由于看到带灯动用权力解决自身问题成为铁伙计,这四个人都是看到带灯直接或间接利用权力而心动。
反观带灯,她没有刻意的结交,只是在直接或间接帮助下赢得了她们的感激和喜欢。结交带来的好处,虽有自由的谈心,但带灯的身份决定了她可以让成为新支书的六斤更好的配合自己的工作;可以让刘慧芹随时“提供红堡子村的情况”;可以让陈艾娃时时刻刻注意老上访户王随风的一举一动;可以让李存存在感激带灯的同时感激、美化镇政府。而小说中的老伙计远不止这4个,她们这些老伙计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情报网”,将各个地方的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带灯,带灯利用老伙计对她的信任和感激,不用怀疑信息的真实性,减轻了她工作的压力。她虽是代表镇政府办事,但老百姓最终还是要感谢那个亲自参与并解决问题的人,正是这样,带灯所帮助的人都对她产生了“个人崇拜”,带灯开始并不是有意为之,但却让她尝到了甜头。
三
“镇长信任着带灯,事事还依赖者带灯,带灯是心知肚明的”。但带灯也由于一系列的事与上级产生了矛盾,最重要的就是上访。镇长书记办事,往往以“对方是否会上访”为处理事件的评判标准,欺软怕硬,采用敷衍的态度处理一切,有时也以权谋私,有时带灯也被暗地里拉进了官场的潜规则中。
带灯在樱镇已经送走了几任书记和镇长,算是干部班子里元老级的人物,可一直都是综治办主任。为什么她没有讨好巴结上级一步一步获得升迁,或者到县上疏通门路关系寻求调离呢?究其原因,一是因为没有必要:她没有孩子,又与丈夫不和,她实际上只需要养活自己就行了,而后婆婆又有老伙计和老张的照顾,所以没有拖累也没有牵挂,只需要这一份稳定的、高收入的工作就行了;自身对核心权力并不热心,这与她刚来樱镇所说选择这儿工作的原因是因为“镇政府工资高,又有权势”不谋而合。这里带灯所谓的“权势”并不是白仁宝所理解的“权力”,而是受人尊重。既然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则无需讨好;二则是由于她是市农校毕业,属于高级知识分子,比樱镇原有干部更看重清高,后来大学毕业的竹子也不讨好上级,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带灯而本身带有强烈的小资情调,外加漂亮,被白仁宝认为“太漂亮了谁敢提拔你,别人会认为你是靠色,也会认为提拔你的人好色”,由此带灯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樱镇本身废干部,加上打听到马副镇长自杀时嘴里所说的郭有才、李北建这两个干部的悲惨结局给带灯留下了阴影和冲击,使得她对官场的恐惧,造成带灯“没事就在她的房间里读书,别人叫她喝酒她不去,别人打牌的时候喊她去支个腿,她也不去”。
小说中的书记和镇长,运用小权力干着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或许是因为间接讨好别人,或许是为了还人情,或许是为了减少自己的麻烦而走捷径。而利用小权力,就会造成公平、民主、廉洁等逐渐丧失,社会便会出现不平衡现象,使得一部分人伤害另一部分人的利益。元家在河滩修建沙厂阻止村民筛沙,带灯为了维护稳定不得不妥协,因为带灯知道“元黑眼背后有镇长,镇长是默认后他才大张旗鼓地办起沙厂”,综治办只能设置障碍,但“要完全阻止已不可能”。带灯采用威胁手段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带灯利用自己仅有的一点权力寻求矛盾双方的一种平衡,也意识到自身的无力,感受到镇长权力对她的一种压力。之后书记为了包庇薛家,压制村民“退款还屋”,打着政府旗号用“镇政府改造,私人承包”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手段欺骗群众。薛家兄弟也利用县委书记的权威压制书记镇长,在河滩开设了第二座沙厂,最终引发了元家与薛家的惨痛悲剧。小说中带灯也有“行贿”:送给书记一把“芫荽”,送给镇长一幅“重彩牡丹图”,但带灯行贿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帮助那十三户矽肺病患者而“曲线救人”,带灯明白了小权力的重要性。受害人自身力量与法律素质的薄弱导致无法重新争回自己的利益,便采用一系列“过激行为”,这也是造成上访的原因之一。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小权力的“杰作”,但带灯在给元天亮的信中并没有直言,也看出带灯习以为常与刻意地回避。
四
上访是樱镇最重要的问题,而综治办自然首当其冲。在面对老实群众时,就采取敷衍的措施,而面对那些缠访、闹访的人,就用金钱和权力压制以求息事宁人,获得暂时的平静,但暂时的压制不仅没有改善问题,百姓的愤怒、不满反而由于长时间的集聚压抑而变得更加汹涌强烈。
《带灯》中上访户不少,其中以朱召财、王随风、王后生为代表。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千方百计上访,而不采取正规措施呢?从历史角度看,中国古代没有法治,中国法系虽然源远流长,但它是统治者治民的工具,中国传统法典的内容是刑法,它不过是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三纲'的法制化;司法权也是行政权的附庸,缺少独立的品格。中国过去的基层组织最具有自治性质的就是“乡约”,依靠“三纲”和体现理学精神的“圣谕”控制宗族成员。现在的中国农村,“包含着庙、祠堂和德高望重的老者”的“强人”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而法制又还没有完全建立,谁都可以说话,又都自以为是,使得矛盾纠纷迟迟得不到解决。但人们心里还是存在着“强人意识”,由过去找祠堂族长到现在试探性的找镇政府,找其中的最高领导。一旦书记镇长无法解决,便开始了上访之路,找县上、市上、省上甚至中央的“强人”,小说开头中阻止开凿隧道的元老海便是村里强人代表,这是古代宗法社会的残余表现,上访俨然成为一种最好的选择。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村人的贫穷,将农民的落后性与意识朦胧性无限地放大。在带灯给元天亮的第九封信中写到“山里人实在太苦了,甚至那些纠缠不清的令你烦透了的上访者,为着微不足道的利益铤而走险”。在这些人眼中,总有一种“别人占了便宜就是自己吃亏了的”意识,哪怕跟自己没有任何的直接关系。看到别人享受低保就眼红不平,看到有利可图的事就盲目参与还理直气壮,这类便是带灯经常接触的刁民,以缠访、闹访为目的,这是农民落后性的表现。以王后生这类以专门上访为生的人来说,又可以看出农民的意识朦胧性。他知道官场的一些规则,也肤浅地了解了政府关于上访维稳的态度,认识到这是政府的“软肋”,因此才敢理直气壮地到处上访,以期威胁政府,满足他的利益需求。他到处帮人写上访材料,并且也专门点出“不上访政府是不会真正解决你的问题”。可他的认识只停留在表面,只处于朦胧阶段,所以到处上访不仅没有解决他的问题,反而让政府包括带灯恼羞成怒,以至于后来为了逼他说出上访材料的藏地而对身患糖尿病的他大打出手,场面令人触目惊心。上访告大工厂的事件中,他是通过“一本书”了解到蓄电池生产污染环境的。正是由于像王后生类型的农民,平时也能直接或者间接获得一些信息,但没有成为系统,只处于朦胧水平,导致一些上访虽然有合理性的地方但半途而废,当然也不会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
面对前仆后继的上访者,带灯也认识到“樱镇地处偏远,经济落后,人贫困了就容易凶残,使强用狠,铤而走险;乡村干部又多作风霸道,徇私舞弊;加上民间积怨深厚,调节不当或不及时,上访自然就多”。带灯时时都处于劳累和痛苦之中,她以镇政府的名义光明正大地采用正规渠道去处理一系列纠纷时,最终往往以失败告终,该告还告,该闹还闹。可当她尝试自己与竹子欺骗上级偷偷解决问题时,却收获了成功与欣慰,这以那十三家矽肺病患者为代表,这使她意识到“以镇政府的名义去解决或许还能解决,如果去告,事情反倒不成功”。面对老上访户,她坚决打压;对于新上访户,她软硬兼施。带灯看穿了她周围的环境,也清楚自己的角色,因此发出“我厌烦世事厌烦工作,实际上也厌烦自己。人的动力是追求事业或者挣钱或经营一家人生活而我一点不沾”的哀叹。上访的原因太多了,有的是因为上级的小权力,使得她左右为难无从下手;有的是本身就有冤屈,但自身能力有限而退避三舍;有的是互相争利,让她无所适从。她才有关机、幻想、爬山、写信等一系列举措转移注意力,寻找洁净的一片天,寻找内心的安宁。她第一次快刀斩断麻地处理红堡子村林山的事,表明她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与“硬气”,在她看来,她完全就是在浪费时光,内心无比的寂寞。带灯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没有村干部的真诚配合,没有上级的鼓励理解,也没有其他部门同事的悉心帮助,有的只是推脱、责难和非议,“带灯是现世中的萤火虫,带着一盏灯在黑夜里巡行,拼命地燃烧和照亮,却命里注定微弱无力,终归尘土”。
五
元家和薛家的武斗,导致一人死亡,五人致残的悲剧,带灯虽置身其中,但也没有办法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在这场血腥争斗中村民谁也没有去拉架,从中也感受到乡村中隐藏着火星,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都烧起来了。元薛二家的悲剧也随之带来了带灯的悲剧,成为了这场武斗的替罪羊,撤销了综治办主任的职务,下属竹子也被降级处分,她们为了维护乡村的稳定与安宁,整日奔波于各家之中,可最终也无法真正处理好问题,从岗位下来之后,带灯精神出现问题,身体也愈发消瘦,开始发错夜游,发错短信。
带灯给元天亮一般发的短信都是表达关心、爱意或者工作上的苦闷,而给竹子一般都是发一些工作任务、轻松幽默的搞笑段子或者日常生活联系,两者恰好是带灯生活所需要的两个面,缺一不可。但两者竟然会发错,而且是互相发错,原因何在?带灯的下属竹子更是一个单纯的人,她彻底游离于权力之外,她只是长期接触带灯,很少能像带灯一样直接触及上级的“小权力”,带灯长期的痛苦矛盾都对竹子隐瞒。她只是听带灯的话,执行带灯传达的“二手”命令,而这个“二手”命令往往都是经过带灯美化修饰的,由此能够“超然”于权力之外,这也促使竹子与元天亮有了相似点,这成为两者混淆的原因之一。带灯的梦逐渐醒了,在元天亮身上已经无法得到安慰与救赎,而电话簿上最重要的就是这两个人,因此误发给竹子;另一方面带灯在镇政府唯一的朋友便是竹子,竹子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而且时时陪在带灯身边,这又与带灯心中的元天亮相一致。结合后来带灯越来越“露骨”的情书,她已经将元天亮当成真正的“家人”了,使得自己把给竹子的短信发给了元天亮,此时的带灯精神状况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带灯刚刚到樱镇时有一天看到萤火虫一闪一闪地飞,突然想到“它这是自带了一盏小灯吗?”因此改为了带灯,那时的她踌躇满志跃跃欲试,可小说末尾带灯又将名字改回了萤,这或许反映出她渴望回到过去,但她永远回不去了。带灯被撤销综治办主任后,出现了一系列病态现象,是由于彻底失去了维持自己生命的存在的支柱,连唯一打发时间、实现自己最低价值的工作都没有了,导致与元天亮联系的纽带也随之截断,从而引起精神世界的全面崩塌。
结语
带灯作为一名普通的基层干部,农民的烦心事让她心烦却又同情,她每天面对最让人无法摆脱的繁杂沉重,内心却不断的向上飞升。带灯代表的不仅仅是典型的干部,更能从侧面反映经济发展过程中的真实农村的现状。她始终希望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但却不愿伤害群众,可结果她在矛盾的游走中既伤害了群众,又得罪了上级。“带灯的痛苦是无法救赎的”,孤独与痛苦将永远伴随她。作家贾平凹只是想成为这种问题的反映者,引起人们的重视,而不是问题解决者。他塑造这样一个女性,实际上是描绘了一副农村生活图景,也暗含着自己对于农村发展的思考和热爱。“为什么我的眼里充满泪水,是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1]贾平凹.带灯[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2]存磊.贾平凹的现实锐度与细密叙事[J].青春,2013,(5).
[3]贾平凹.我和刘高兴——长篇小说《高兴》后记[J].美文(上半月),20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