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真与美的境域中绽放——关于苏轼人生思想的思考
2014-08-15罗盈
罗盈
北宋文人苏轼不仅是著名的文学家,还是一位政治家。他21岁考中进士,此后不久便走上了仕途。我们知道,苏轼的为官之路走得颇为艰难,起初他因为对王安石的变法持反对意见,被列入保守派,受到革新派的排挤。后来在保守派得势之时,他又因为对其施政主张不满而遭遇冷落。就这样,走在仕途之上的苏轼起起落落,历尽坎坷。可是坎坷的人生经历始终没能使他改变正直的品格,一生之中,无论是处于庙堂之高,还是处在江湖之远,苏轼始终坚持自我,从不随波逐流,妄从他人,这样的性格特点也成了导致他人生磨难的主要原因,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受性刚褊,黑白太明,难以处众”[1]。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行走在风雨人生路上的苏轼没有默默前行,而是凭着卓越的文学才能边走边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已,何足为损益”[2]。人生路上他不计利害得失,荣辱穷达,如蝉噪盛夏,柳莺唱春一般,一路不停地言说着自己的生命状态与生存领会,他在把自己唱成了一名著名文学家的同时,也以其生命存在的丰富性把思考留给了后人。后世的研究者在探讨苏轼的人生观时,有的认为:苏轼在其各类作品中一贯表现得好道慕隐,随缘自适,并且曾自吟“清诗健笔何足道,逍遥齐物追庄周”[4]的诗句,显然其人生观是受到了道家思想学派的影响;另有研究者却认为:苏轼自幼“奋砺有当世志”(《东坡先生墓志铭》),而且终其一生始终在仕途之上保持着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其人生观是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持两种不同观点的研究者曾各执己见,有过长期的争论。对此,笔者认为,我们习惯拿个体丰富多彩的生命存在去归入一种现成的人生哲学观点的思维方式,只会造成对该生命的本真存在状态的遮蔽。“人在这个生活世界中怎样生活、怎样实践,这就要看他的那点‘灵明’怎样来照亮这个世界。”[3]苏轼一生虽历经世间的风雨坎坷,却始终能够做到无挟于人、无蔽于物、无心于我,他用自我生命的“灵光”照亮了这个世界“真”与“美”的境域。
对于每一个个体生命而言,都必须首先入世,然后才能够为人,就是说,人只能是世中之人。正因为如此,人们在在世的过程中就往往会因有心于人而为人所挟,有心于物而为物所蔽,在人云亦云,追名逐利的生存过程中迷失了方向,丧失了“真我”的存在。苏轼在解读《庄子》时就曾说:“故学道能尽死其人,独存其我者,寡矣!可见、可言、可取、可去者,皆人也,非我也;不可见、不可言、不可取、不可去者,是真我也。”(《广成子解》)在这里苏轼告诉我们:求学问道者,只有见他人之不可见,言他人之不可言,才能去他人之“我”而使“真我”得存,而对于世中之人来说,能够通过学道而使“真我”得存者,“寡矣”。毫无疑问,在当时为数不多的“独存其我者”的学道人之中,苏轼本人就是最典型的一个。
文学创作是作者的一种“没有既定之功利目的,没有外在的规范约束,纯为心灵之自由表现”[4]的生命活动。因此,要去除遮蔽,揭开苏轼生命存在的本真状貌,就必须从解读他的作品入手。《留侯论》是苏轼针对司马迁在《史记》中关于张良生平事迹的描述而写的史论文章。《史记·留侯世家》这样记载:楚汉风云中刘邦的重要谋臣张良,原是韩国宰相之子,秦灭六国首先灭韩,韩国被秦灭亡之后,遭遇国破家亡的张良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便重金寻得大力士,力图刺秦王以报家国之仇,但计谋没有成功,计谋失败所招致的危险使得张良不得不隐姓埋名,逃亡乡间。在他逃亡其间,就发生了黄石公老人在圯桥之上授兵书与他的神奇事件,而此后,在楚汉战争中,张良之所以能够向刘邦献上许多锦囊妙计,帮助刘邦最终战胜项羽,其智慧完全是来自于神人黄石公传授给他的那本《太公兵法》。对于司马迁的这篇记载,当时年仅25岁的苏轼,在《留侯论》一文中显明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我们看到,苏轼首先是针对圯上老人的身份提出了与原作者截然不同的观点,在苏轼看来,这位老人并非神怪,而是秦朝的一位隐士。文章紧接着对这位隐士之所以现身于张良的面前,并对他进行再三考验的原因进行了具体分析,苏轼认为:这是由于张良鲁莽的刺秦行为而为自身招致的危险引起了老人的担忧,这位隐居世外的高人认为此时的张良才智有余而度量不足,所以才以十分无礼的方式,“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留侯论》)
“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送参寥师》)。苏轼用这两句诗真实地言说了自我生命的本真存在。在世间风风雨雨的人生路上,他把自我的生命律动符合进了社会历史运动发展的规律之中,以生命的“灵光”照亮了历史之“真”的境域。在对自我生命的观照中,他又能做到无心于“我”,把自我生命的运动融入天地万物生生不息的大化流行之中,使生命又绽放在了“美”的境域。
[1]苏轼.论边将隐匿败亡宪司体量不实札子.
[2]苏轼.定风波.
[3]苏轼.答李端叔书.
[4]张惠民,张进.士气文心:苏轼文化人格与文艺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