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真相——简评辛克莱·路易斯的《大街》
2014-08-15丁慧
丁 慧
丁慧/集宁师范学院外语讲师,硕士(内蒙古乌兰察布012000)。
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美国作家养成了一种美化乡镇的习惯。被美化了的乡镇以环境优雅,生活安定的面貌出现:乡镇清静,城市嘈杂;乡镇人友好和善,城里人冷酷无情;乡镇生活悠然闲适,城市生活繁忙压抑。这种对立的形象,经过几代作家的竭力渲染,流传开来,受到美国人想当然地普遍接受,久而久之,幻化为美国乡村神话。
然而,神话最终会被打破。当辛克莱·路易斯带着新娘回到他的家乡时,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镇上的生活呆滞僵化,昔日的美好形象纯属虚构,于是他本着打破神话,揭示真相的目的创作了《大街》。在《大街》中,路易斯以自己的家乡为素材,虚构了一个戈弗草原乡镇。小说以女主人公卡罗尔的经历以及她与小镇之间的冲突展开情节,成功地打破了乡村神话,揭示了乡村生活的真相。
首先,路易斯从卡罗尔的视角出发向读者展示了戈镇建筑的脏乱和丑陋。人们心中完美的小镇是干净整齐的:白色的房屋,明亮的窗户,干净的街道,成排的绿树,五颜六色的花朵,还有唱歌的小鸟。然而,卡罗尔看到的戈镇却恰恰相反。她对小镇的第一次私访就让她大失所望,她感到自己建设一个美好城镇的愿望是荒唐可笑的。“这是个拓荒营,不是人住的地方,不可能,不可想象”(路易斯,2005,31)。一个仅用三十二分钟就走遍了的小镇看不到丝毫的干净整洁,就连中心地带也是破烂不堪。
毫兰古尔德食品杂货店:橱窗里是一些熟过了头、发黑的香蕉和莴苣,一只猫正躺在上面睡觉。达尔奥利森肉店:一股血腥味。一家苍蝇嗡嗡叫的酒馆:散发出走了味的啤酒味道,传出含糊不清的大声叫嚷,还有轮唱的下流歌曲。比利午餐店:弥漫着一股洋葱味和猪油油烟。邮局只不过是一个隔出来的房间,用玻璃和铜跟后面一个发霉的房间分割开来。学校是潮湿的黄砖房子,四周是煤渣地(路易斯,2005,43)。
面对这些讨厌的建筑,卡罗尔感到每一堵死气沉沉的墙壁都渗出一种可怕的气息。然而,卡罗尔感到受不了的,不仅是对这些建筑的丑陋人们已习以为常,而是这些房子建得毫无规划,像临时房屋一样不牢固,还有房子退了色的那种难看的样子。为了使读者更加坚信乡村神话纯属虚构,路易斯还对这些建筑通常被人忽略的背后进行了栩栩如生的刻画。
这些建筑物的后面是没人管、脏兮兮、令人极为沮丧的地方。毫兰古尔德杂货店后面用经过风吹雨打的松木料搭了个披屋,在这个摇摇欲坠的披屋后面,是一堆灰土、破碎的装货箱、刨花、起皱的纸板、打破了的橄榄瓶、烂水果、完全烂掉的蔬菜……(路易斯,2005,420)。不管这些建筑的屋前还是背后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脏、乱、丑”,人们头脑中的干净整洁丝毫不见踪影。可见,令人向往的温馨小镇只是个美丽的神话,路易斯毫不留情地揭开了笼罩在乡村小镇头上的浪漫面纱。
其次,人们长久以来认为乡镇居民正直和善,待人友好热情,邻里之间互相帮助、相处融洽。然而,卡罗尔看到的戈镇居民不仅虚伪自私,高傲自大,而且冷酷无情。正如路易斯所说,“卡罗尔要教那些小羊跳一种很有教益的舞,哪晓得这群羊羔原来是一群狼” (路易斯,2005,420)。
路易斯塑造的众多伪君子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卡罗尔的丈夫,威尔·肯尼特。当他追求卡罗尔的时候,恳求卡罗尔和他一起回去改变戈镇,好让它变得更具艺术性。“行啊,要是这个镇得了什么病,你就去治它吧。你动手术刀,我当助手。”(路易斯,2005,21)。然而,就在他们刚刚结婚踏上回家的路途,威尔就来了个大转弯,不仅不同意卡罗尔的想法,而且坚持认为镇上的居民生活得非常开心,根本不需要任何改变。可见他的承诺是多么的虚假。当卡罗尔对他和他的裁缝一起打猎表示惊奇时,他反驳说他是很民主的,但他又认为不能民主到和他的理发师一起打猎,他还暗示说那个瑞典女佣根本不配陪他的儿子玩,事实上,他所谓的民主只局限在镇上的上流阶层中。当卡罗尔想知道镇上的人有没有对她评头论足时,威尔宣称:“这是个独立的镇,不像东部那些穷乡僻壤,走一步路都得留神,还要迎合那些愚蠢的要求和社会习俗,还有那些成天不停地挑毛病的爱管闲事的老女人。这里人人都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路易斯,2005,118)。可当他试图阻止卡罗尔与埃里克来往时,却对小镇做出了完全相反的评论:“在这样的小镇,到处都是爱管闲事的人,他们多的是时间,专爱打听别人的事,你还能指望什么?(路易斯,2005,475)。尽管他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性保持密切来往,并发誓要对自己的妻子忠实,可暗地里却和戴尔太太关系暧昧。当然,威尔只是镇上虚伪人群中的一个典型,其他的伪君子随处可见。
居民的虚伪自私让卡罗尔感到失望孤独,可更令她难以忍受的却是这些人的骄傲自大。尽管戈镇狭小丑陋,落后保守,但所有的居民却认为它是文明的峰巅。当威尔向卡罗尔介绍他们的小镇时,他确信这个小镇前程远大。几乎所有的居民和威尔观点相同,戈镇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富有的小镇。在克拉克夫妇为威尔举办的欢迎宴会上,多数客人都告诉卡罗尔这是个令人愉快的小镇,镇上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也是最能干的。就连镇上的百万富翁,道森先生也不例外。当卡罗尔和他谈到重建戈镇的计划时,他反驳道,“我们这个镇有什么不好呢?我看它挺好嘛。我听过一些跑遍天下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讲,戈弗草原镇是中西部最漂亮的地方”(路易斯,2005,168)。镇上具有影响力的两个俱乐部被宣称是妇女们渴望知识追求进步的体现,然而,欢乐青春俱乐部的妇女们只是打打牌,聚聚餐。读书会的会员们认为自己可以接触到正在各地流行的种种思潮,却不知那都是些过时的研究。让卡罗尔感到无聊的夏季教育集会,说的尽是一些废话和逗趣,然而集会过后,镇上的人都感到自豪,感到自己是有知识的了。总之,这个沾沾自喜的小镇孕育了一大批沾沾自喜的居民,“把他们自己看成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 (路易斯,2005,319)。
除了虚伪自私,骄傲自大,冷酷无情也是路易斯试图刻画的戈镇居民的鲜明特征。尽管他们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宽厚最友好的居民,可事实上他们对穷人没有一点同情心。镇上的沃普尼太太有十个孩子,她的丈夫被火车轧死了。当卡罗尔建议读书会要帮助像沃普尼太太那样的可怜人,并提议应该把一些旧衣服补好后再送给那些穷人时,大家都对卡罗尔怒目而视,银行家的女儿斯托博迪小姐怒气冲冲地说:“天哪,他们的空闲时间比我们多呀!他们能得到东西,不管是什么样子,都该高兴,很感激了”(路易斯,2005,319)。费恩马林斯,一位年轻教师的不幸遭遇更加说明了戈镇居民的冷酷无情。她只有二十二岁,寄宿在博加特太太家里。为了逃避博加特太太喋喋不休的说教,同时也想在几周紧张的教学后放松一下,她勉强答应让赛·博加特和她一起到乡下参加舞会,因为赛保证说他会好好的,可在舞会上赛喝多了并要调戏费恩。糟糕的是,博加特太太坚持说是费恩把赛灌醉了,还到处宣扬费恩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比街上拉客的妓女还糟”(路易斯,2005,461)。结果,她被学校开除了,尽管学校董事会并不真的认为她犯了错误。可怜的姑娘只好带着强加的污点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小镇。费恩的悲惨故事充分体现了镇上居民的冷酷,如果你不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就会被无情地驱赶出去。
最后,路易斯通过卡罗尔面对的沉闷无聊的小镇生活来揭示乡村生活的真实面貌。作为一位充满活力和热情的新女性,卡罗尔原本期望戈弗草原镇的生活新鲜而有趣。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从她到戈镇的第一天起就感到这里生活的无聊乏味。在克拉克夫妇为他们举办的欢迎宴会上,卡罗尔发现来的客人一本正经地坐了一大圈就像是在参加葬礼。整个晚上,妇女们谈论的无非是孩子啦、厨子啦,男子们谈论的是狗呀、桥牌呀。尽管也有表演,但都是人们看了无数次的节目。同年冬天,卡罗尔还会看到戴夫·戴尔表演捉母鸡七次,听到《我往日的情人》九次。镇上最具影响力的欢乐青春俱乐部和读书会,同样无聊得让人难以忍受。欢乐青春俱乐部的妇女们只是打打牌,聚聚餐,让卡罗尔感到不安的是当他们谈到家庭生活的私事时直言不讳,连细枝末节都不放过。读书会上,英国诗歌的学习只局限在诗人的生平介绍上,而且讨论的内容是肤浅过时的,可那些妇女们却把她们的讨论看成是自己文化身份的象征。让卡罗尔更加心灰意冷的是图书馆的委员们毫不留情地调查公款亏空一角七分钱事件。正如卡罗尔所说,戈镇的单调乏味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哪怕她永远坐在这里,也绝对看不到五彩缤纷的队伍,看不到一个有趣的人在眼前走过” (路易斯,2005,389)。
总之,通过对戈镇丑陋而脏乱的建筑的描述,戈镇居民虚伪自私、骄傲自大、冷酷无情的刻画,居民生活无聊乏味的呈现,路易斯成功地打破了乡村神话,揭示了乡村生活的真相,使美国人开始重新审视乡村小镇,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加速了美国工业化的进程。
[1] 罗伯逊.美国神话美国现实[M].贾秀东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 辛克莱·路易斯.大街[M].樊培绪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3] 王燕平.神话的创造与破灭—美国文学中的中西部形象研究[D].上海外国语大学硕士毕业论文,2008.
[4] 虞建华.美国文学的第二次繁荣—二三十年代的美国文化思潮和文学表达[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