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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粉丝”到“屌丝”——论“-丝”的语法化

2014-08-15

关键词:李毅粉丝屌丝

那 剑

(西南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四川 绵阳621010)

2012年《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收录了流行词“粉丝”,用以指称“迷恋、崇拜某个名人的人”,“粉丝”正式进入标准汉语。随着“粉丝”一词的日益普及与合法化,有关“x丝”的词语不断涌现,如“铁丝”(铁杆粉丝)、“钢丝”(相声演员郭德纲的粉丝)、蕾丝(演员徐静蕾的粉丝)等。如今“屌丝”一词的盛行使得“x丝”词语模不断扩充,这不仅丰富了当今汉语的词汇,也给汉语词汇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类推的可能。从“粉丝”到“屌丝”,“-丝”从无到有,它如何产生,又经历了怎样的发展过程?本文认为“-丝”从“粉丝”到“屌丝”的进化是一种语法化过程。以下将详细考察“-丝”作为语法成分的产生过程及产生原因。

一、语法化与“-丝”

语法化,最早由法国语言学家梅耶于1912年在其《语法形式的演化》一书中提出,用来描写一个词汇形式如何演化成一个语法标记。[1]后来被美国功能主义认知语言学派进一步发展,成为一门新兴理论。沈家煊的《“语法化”研究纵观》将语法化理论引入中国。随后,刘坚、文旭等相继发表文章介绍国外语法化理论的相关成果,语法化研究在中国得以发展。多年来,中外学者对“语法化”进行了多种定义,目前普遍认为Jerzy Kuryloweicz在《语法范畴的演化》一文中给出的定义最经典:“语法化是指语法范畴和语法成分产生的过程或现象,典型的语法化现象是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项或结构式变成无实在意义、仅表语法功能的语法成分,或者一个不太虚的语法成分变成更虚的语法成分。”[2]王凤敏在总结了几个有代表性的“语法化”定义后认为,语法化应该指语言发展过程中语法单位和语用法的从实到虚的稳固和逐渐演变过程。“-丝”作为语法成分经历了特殊的产生过程,其意义从实到虚逐渐演变,符合语法化的规律。

二、“-丝”的语法化路径

(一)“粉丝”之“-丝”

“粉丝”一词是英语单词“fans”的音译,意为“热心的追随者、狂热者、爱好者”。与“fans”谐音的词有很多,如香港曾将其译为“番士”,为什么最终“粉丝”成为了通用译法呢?这是因为“fans”在被处理成汉语时,既要适应汉语的语音系统,又要尽量适应汉语的词汇系统。好的翻译还要尽力使词语的能指与所指紧密联系,引发人的相关联想。我们可以从“粉丝”的词义分析来寻找“fans”与“粉丝”联系的理据。《新现代汉语词典》将“粉丝”释义为:用豆类制成的一种丝状食品。“丝”是“粉丝”一词的重要语义特征。《说文解字》:“丝:蚕所吐也。从二糸”。百度词典对“丝”释义中的一项为:纠缠在一起的东西。“丝”千头万绪,纠缠不清,被用来隐喻表示人们内心复杂的情绪。情绪越复杂,牵动的感情越多,越难以割舍。所以,用“粉丝”一词作为“fans”在汉语中的对应形式,不仅语音和谐,在意义上也很好地体现了“钟爱”、“迷恋”之意。可以说“粉丝”是隐喻式音译。

与咖啡(coffee)、巧克力(chocolate)等音译词不同的是,“粉丝”是对英语复数形式的翻译,“-丝”对应音节-s。汉语不以形态为主要语法手段,“粉丝”因此扬弃了英语的数范畴,既可指集体,也能指个体。英语里,fan是词根,-s为词尾的形态标记,在表义上fan显然比-s重要。“粉丝”原本只是两个音节连缀的单纯词,内部并无语法、语义关系,但随着“钢丝”、“铁丝”、“蕾丝”等“x丝”结构的出现,“粉丝”有向偏正式合成词转化的倾向。“受一个汉字一个语素模式的影响,汉民族集体心理中深藏着将无意义音节语素化的情结。”[3]汉语中的外来名词普遍存在音译成分语素化现象,即取外来词中一个音节代替该词作为语素来构造新词,如:迪(disco迪斯科)有“蹦迪”、“迪厅”,麦(microphone麦克风)有“耳麦”、“麦霸”,巴(bus巴士)有“大巴”、“中巴”等。这些共时层面的缩略语素大多是粘着的,不能自由使用,尚未取得词的资格,但这些无意义音节却起着负载整个词义的作用。这是外来词在目的语中发展、演变与驯化的一种方式。“x丝”的类化作用——保留正的语素(丝)、替换偏的语素(x)构造新词——促使人们偏离焦点提取的原则,根据位置关系选择附加手段的“丝”而舍弃音义主体的“粉”来肩负整个“粉丝”意义,催生了一个单音节外来语索“丝”,相当于“狂热的爱好者”,这显然不同于汉语的原有语素“丝”。

观察“x丝”类词语。这些词语的构造可以用一个模型来说明,即“名字中的某个字或其谐音字+丝”,如郭德刚的粉丝“钢(刚)+丝”,徐静蕾的粉丝“蕾+丝”。丝类词语中的“丝”词素已经逐渐虚化,慢慢蜕去它的本义,意思向fan的本义过度。这种现象其实可以看作是汉语实词虚化的表现。按照葛本仪[4](P134)先生的观点,“汉语中的实词和附加词素都有所发展。它们发展的途径,一是创制新的成分。一是实词的虚化。”后者表现在两方面:一是由实词类变为虚词类,一是由可充当词根词素的实词虚化成了附加词素。“丝”本来是个实意名词,从“粉丝”、“钢丝”、“铁丝”诸词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词语中的“丝”逐渐脱离了其本义,而走向了虚化的道路,变成了一个标志粉丝义项的类词缀。

(二)“屌丝”之“-丝”

2013年4月,红遍中国,却也备受争议的流行语“屌丝”走出中国,以醒目的“屌丝Diaosi--Made In China”出现在纽约时报广场的电视看板。尽管后来该广告很快被禁播,但由此可见“屌丝”一词的“活力”。与通过“fans”音译而成的“粉丝”不同,“屌丝”是李毅吧的粉丝根据“毅丝”一词仿制出来的。前国脚李毅称自己的护球像法国球星亨利大帝而被网友称为“李毅大帝”,“李毅吧”随即被简称为“帝吧”或“D8”。他的粉丝遂自称为“毅丝”或“D丝”。当“李毅吧”与另一贴吧—“wow吧”交恶后,后者便取“D”的谐音为“屌”,讽刺、羞辱“毅丝”为“屌丝”。[5]面对嘲讽,李毅吧吧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开始以“屌丝”自称。

随着网络的推波助澜,“屌丝”的意义不断发展,阵营也愈来愈大,成为网络流行语。刚蹿红时,“屌丝”多指那些身份卑徽、生活平庸、前途渺茫、感情空虚、不被社会认同的“苦逼男青年”。相比“高富帅”,他们只有“矮穷挫”;他们没钱没背景没未来;他们爱幻想,却缺乏行动力,想做而不敢做。与之相对的女青年,不甘心话语权被男性剥夺,也以“屌丝”自称。后来,这个词又发展出“恶搞、搞笑、扭捏”等新义,所指称对象也开始泛化,普通网友、IT精英、白领,甚至文化名流也戏称自己是“屌丝”。作家兼赛车手韩寒称自己是纯正的上海郊区农村“屌丝”;人气乐团“五月天”说,走下舞台我们就是“屌丝”。如今,“屌丝”指自我嘲讽,但不自暴自弃的人。更多的反应人们对自己生活现状、境况的不满和无奈。

从“屌丝”一词的产生来看,“-丝”最初本指“粉丝”,指“狂热的爱好者”。随着语义的发展,“-丝”脱离了“粉丝”的“钟爱”、“迷恋”之意,而指特定的一类或一群人,类似于汉语的“者”。如此看来,“屌丝”更像是一个由词根加词缀构成的合成词,其主要语义由词根语素“屌”来承担。

三、“-丝”的语法化动因

“语言意义和形式的演变是有理可据的,即有各种动因。这种变化有的源于语言之间的接触,有的来自交际中说话者和听话者双方的互动,有的形成于创新用法,也有的产生于对语言的误解和误用。然而不管是哪种原因,语法化的发生必须是高频率重复和惯常化的结果。”王寅[6]、Bybee也强调了语法化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重复,促使一个词语语法化进程的必要条件就是它具有足够高的使用频率。我们认为促成“-丝”语法化的动因主要有语言接触、创新用法及高频率重复。我们认为促成“-丝”语法化的动因主要有语言接触、创新用法及高频率重复。

(一)语言接触

语言接触是“-丝”语法化的动因之一。从fans的引进使用到“粉丝”的火爆升空,到“x丝”类词语的大行其道,再到“屌丝”的大红大紫,其演变的背后是中西语言文化的一种交流与嬗变。当然这一过程是循序渐进的。本世纪初,fans登录东南沿海城市,原滋原味,以其本来面目进入汉语。但汉语系统怎会容下一个奇装异服的外族人。很快,强大的汉语就找到了在音义上都能完美匹配它的本族人“粉丝”。这个极为世俗化、平民化的译词,吻合了后解构时代摒弃经典、随意而作的思潮,随着2005年湖南卫视选秀节目“超级女声”而风行大江南北。后因语用的需要,仿拟出一系列“x丝”类词语,“-丝”语义逐渐被虚化。随后“屌丝”在音、义上仿拟“粉丝”并大肆流行,“-丝”语义进一步被虚化。

(二)创新用法

为了丰富语言的表达手段,人们会创造性地使用语言,从而催生语言的语法化。[6]用“粉丝”一词作为fans在汉语中的对等词本身就是一种创造性使用。“x丝”类词语通过结构和意义的仿拟,形成一种独特而有趣的语言现象,紧跟时代步伐,符合当下人的审美品位,得以迅速走红。人们倾向复制模仿那些最具时尚感的语言信息。被模仿的语言信息越时髦、越新潮,越有新意,人们就越愿意模仿它。[7]“屌丝”就是李毅吧的粉丝根据“毅丝”一词仿制出来的。这个词语,大胆创新,让人感到新奇、爽口、刺激,让追求标新立异的年轻人耳目一新、高度兴奋,因此被他们当作时髦的东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证明自己没有“out”,“屌丝”一词也因此而红遍网络。“粉丝”、“屌丝”这类词的创造和流行为“-丝”语素的出现和进化提供了可能和土壤。

(三)高频率重复

湖南卫视“超级女声”节目出现后,“粉丝”一词如爆竹升空般火速流行,被网络、报刊、广播、电视、电影等媒体高密度报道使用,有力地推动了它的传播,扩大了公众影响度,为随后“x丝”类词语的出现奠定了广泛基础。“屌丝”自出现以来,苦逼男青年是它,颓废女青年是它;民工是它,白领是它;“矮穷挫”是它,“高富帅”是它;有洋屌丝,有老屌丝。“屌丝”不分年龄、种族、性别。各种媒体报道、文化名人讨论、学者教授解析,高密度全方位的关注使“屌丝”不断深入人心,使“-丝”语素得以发展,从而拥有了如今的语言身份。

[1]石毓智.现代汉语语法系统的建立——动补结构的产生及其影响[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2003.

[2]王凤敏.关于语法化及语法化五个方面的评述[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9).

[3]周日安.“可伶可俐”现象解读——兼谈元意义音节语素化[J].中国语研究,2004,(46).

[4]葛本仪.汉语词汇研究[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5]应琛.“屌丝”的狂欢[J].新民周刊,2012,(16).

[6]王寅.语法化的特征、动因和机制——认知语言学视野中的语法化研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7).

[7]陈林霞,何自然.语言模因现象探析[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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