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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都市生存的“在场者”与“缺席者”——论施叔青的“香港故事”系列短篇小说

2014-08-15

关键词:窑变都市香港

宋 宁

(菏泽学院 中文系,山东 菏泽274015)

台湾作家施叔青1978年来到香港,以一个外来者的眼光观察这个高楼林立、灯红酒绿的现代国际大都市,写出了一系列以两性关系和婚姻爱情为题材的作品,如《后街》、《台湾玉》、《愫细怨》、《窑变》、《票房》、《一夜游》、《情探》等。这些作品既向我们描绘出高度现代化都市生活的图景,又入微刻画出都市人的生存百态。如果将施叔青的这些作品从女性批评视角审视,我们不难发现,它们诠释了现代都市商业文化的突显和女性生存的困境。在这种双重意义的叙述中,我们发现作家施叔青塑造了一些典型商业社会里的男性形象。

作为与女性相互依存的另一方,施叔青真实客观记录下男性的生存选择与人生区别。这些人物形象,基本上可分为两类:一是成功男人,多数是经过自己打拼获得财富和地位,立足于社会,像《愫细怨》中的洪俊兴、《窑变》中的姚茫。另外,小说中的外国男人基本上也属于这一类,像《一夜游》里的伊恩、《愫细怨》中的狄克。二是打拼中的男人,为生活、生存奔波不止,忍气吞声,像《窑变》中潘荣生、《票房》里的潘又安。成功与否其实还是表面特征,这两类人物与女性的关联才是本质上的区别。对于女性而言,前者有身份、有地位,他们身上散发出男人的诱惑力,是女性生存中的“在场者”,而后者的身上更多地体现出男人生存的艰辛和不易,他们是女性社会与家庭生活中的“缺席者”。这两类分别处在社会两极的男人形象,是女性在现代都市生存空间中必然要面对的人。“由于生活在男性世界的边缘,她不是根据其一般形式,而是根据她的特殊观点来观察这一世界”,[1](P797)通过这些围绕在女性身边的“在场者”和“缺席者”,我们更清楚地看到女性生存困境,以及香港这样一个高度物质化社会对两性关系的戕害和扭曲。

一、成熟体贴而又苦闷孤寂的“在场者”

作品中的这类人物形象,其基本特征是有钱有闲、有身份、有地位,对生活有着自我的掌控。因此,他们所到之处都散发出成功男人的魅力。施叔青敏锐地捕捉到这类男人对女性的吸引力,是都市冰冷生存规则中温情的体验,极容易满足女性的虚荣心理。《愫细怨》中的洪俊兴是观塘一家中型印刷公司的拥有人,在认识愫细之后,每次都能用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带领愫细吃遍香港的大街小巷。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得与愫细相处,细心、贴心包裹下的温情展示。《窑变》中姚茫送给方月东西的时候,总是有各种理由,比如说,“你皮肤白,适合穿豆沙绿”,“豆沙绿衬衫除非配上同牌子的咸菜绿裙子,否则不出色”,“然后是滚草绿边的米色皮包”,在物质的包围中走进姚茫的世界。姚茫很喜欢名家设计的丝巾,方月的抽屉里积累了足有一打,这样的男人用物质走进女性,满足女性对某种生活向往的虚荣心理。作家施叔青并没有停留在此,只展现中年成功男人对生活的控制力,而是更进一步写出他们在物欲刺激下自我膨胀的苦闷和空虚,是财富、地位背后精神的落寞和孤寂,一方面他们需要有人分享生活中的成功之乐,另一方面需要精神上的慰藉。

施叔青不但注意到这样的痛苦,而且还写出了他们精神上的空虚。从男人背后的居所可窥视一二。姚茫的家就像博物馆,冰冷并价值不菲。房间里的瓷器、玉雕和古物,彰显身份和地位,代表价值和财富,是这些男人精神的寄托。在姚茫眼里,这些不会说话的东西是最可靠的,带给他生存的安全感和信任感。排斥和拒绝任何情感的加入和渗透,“十多年也就这样过了”,并且打算一直过下去。《一夜游》中的伊恩,最常听的就是铜管乐发出的空冷拔尖的声音,整个人埋醉在酒精里,来抚慰婚姻带来的伤痛。可以看出,无论是不满婚姻出来寻找刺激,还是受到婚姻打击失去信心寻找安慰,这些男人光鲜得体的生存背后,实则充满无奈和痛苦,尤其是挣扎在婚姻和情人之间,生存更是步步为营,不惜耍花招、说谎、装可怜来博得女性的同情。通过女性获取内心的满足和认可,却又阻挡女性真正进入自己的世界。这种相处之道看似是男性自身的防御,实则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

二、积极勤奋而自私冷漠的“缺席者”

在施叔青这一系列的作品里,还出现了另外一些男人形象,他们努力工作,想要成为都市社会里认可的成功人士。香港是遵循现代商业社会法则的城市,人生理想和追求符合社会的要求,无疑是脚踏实地的,从追求到变为事实,过程的艰辛毋庸置疑。《窑变》中的潘荣生是个工作狂,体面的生活对于他来讲是压倒一切的。因此他不知疲倦的工作,加班加点,除了工作没有什么可以进入他的视野。虽然忽略了家庭,但是潘荣生还是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男人在工作中找到了自我的价值,他的内心充盈着成就感。显而易见,这种成就感足以抵消他对妻子、家庭的愧疚,反而转化为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家庭,积极勤奋工作的背后隐藏着为一己之利的虚伪和自私。潘荣生在作品里出现的次数不多,时隐时现,施叔青很清楚地刻画出他对事业和家庭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窑变》里何寒天的理想是成就艺术之名,成为艺术大家。从台湾到纽约再到巴黎再到香港到大陆,为自己的理想而奔波,代价也是相当大的。他一出场,施叔青就给予了细致的描写:“穿着剪裁粗糙的西装,方月一眼看出是国外廉价市场的货色,里头格子衬衫,却系了条大花的尼龙领带”,这让人联想到落魄的艺术家形象,尽管这样,何寒天却很高兴,终于小有名气。这就和方月形成很鲜明的对比,一个穿着潦草内心充实,一个名牌满身内心空虚,这样的巧遇和对比不仅警醒了方月,更展示出男人的自私和冷漠。获取成功后的何寒天轻易质问以前的方月哪里去了,让方月不得不想起,何寒天爱过我吗?为了事业离开,当事业有成又来找寻,让我们看到了男人为了人生理想打拼的同时对于爱情的态度。

施叔青还刻画了一些更卑微的打拼者,他们谈不上什么理想,就是为了生存,甚至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在《票房》中的潘又安、王孝可以说是卑躬屈膝的生活。周旋在一群票戏的太太中间,极力讨好,唯恐得罪哪一个。有时要展示自己唱念做打的功力,有时又要收敛自己吹捧别人。京剧对于香港有钱的太太来说,是玩。但对于潘又安、王孝来说,是生存。所以,在票戏的老板面前,王孝就变成了仆人。端茶、拿烟、递毛巾,忙着献殷勤。施叔青看似轻描淡写的提起这类男子,但不可否认这类缺席者将女性推向了更加复杂的生存境地。

三、商业都市中的两性关系

施叔青没有站在女权主义的立场上对男性进行猛烈的抨击,与男性进行殊死的抗衡。而是站在一旁,用看似温柔的笔触写出男性的冷漠、自私、孤独和无助,表达着对都市商业文化下女性生存处境的关注。这些男性形象仿佛是一面镜子,真实再现出女性生存的困境和走进走出中体现出的精神奋斗的艰苦历程。其实,作家还写到了女性的另一种生存方式,即女性不依附男性而特立独行。她们力求成为女强人,像《愫细怨》中的像海伦一样的女人们,施叔青称她们为“女将”,能和男人争天下,“大展雌威”。她们很物质,名牌随身,泡酒吧,“她们又把男性作为自己追赶的榜样、崇拜的对象而心甘情愿地模仿着男性的话语”,[2](P76)把男性价值标准当做自己的标准,可是无人时还要面对孤零零的自我,心里仍然渴望有一处港湾。女性依旧生存艰辛,在努力张扬另一个自我和掩饰落寞中痛苦度日。

两性关系是这一时期施叔青作品中所反映的主题之一,作家并没有简单化、单一化男女两性之间的矛盾,而是相互对照。“与其说香港是你侬我侬,爱欲得以完成的场域,不如说香港是爱欲游荡、分裂、折射、永劫回归的中介点”。[3](P301)施叔青作为从台湾到香港的外来者,努力展示出香港这个现代都市中日常生活的场景。无疑我们要用都市眼光和都市意识来观照她笔下的都市生活,酒会、酒吧、各种饭店、名牌服饰、瓷器古董等等是其中必不可少的组成因素,而琐屑的日常生活细节,例如每一次吃饭,每一个礼物,某次酒会甚至所乘坐的车子等等都具有价值化的意义。男人或者女人通过这些和城市发生关系,或接受或排拒,以此来表现在同一天空下不同身份、经历、性格、生活观念和命运的人共同的本性追逐。在这些物质的刺激下,无论男人、女人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失去自我的恐慌,他们的灵魂或多或少地陷入到物欲之中的矛盾冲突和痛苦挣扎。这样的两性关系实质上是脆弱和不稳固的,呈现出物欲刺激下的人性放逐。

[1]〔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2]寿静心.女性文学的革命——中国当代女性主义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3]王德威.现代中国小说十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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