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屌丝”一词的词化

○陈晓敏

（华南农业大学 珠江学院，广东 广州 510900）

2012年11月，“屌丝”一词赫然登上《人民日报》的十八大特刊。在官方的权威媒体上成功上位，宣告了该词正式进入主流社会，为大众认可。目前中国网民已经接近总人口的一半，除去年龄较大的老人和尚年幼的小孩，可以说绝大部分的成年人是网民。目前，有大量的论述从社会学角度阐述了“屌丝”一词的社会学意义和背后蕴含的社会文化现象。本文则试图从语言学角度讨论“屌丝”一词的词化现象，从语言本身的角度探析该词形成现象和原因，尝试分析网络热词和一般生活化词语词化过程的不同之处，以便能抛砖引玉，供大家参考。

一、“屌丝”一词的源起

“屌丝”一词为流行网络词，“屌丝”一词起源于雷霆三巨头吧对李毅吧毅丝的恶搞称谓，后被魔兽世界吧会员用于嘲讽毅丝，意为劣等毅丝。此后李毅吧友儿童多篇讲述了自己的猥琐吊丝故事，众毅丝不挂纷纷表示男默女泪。自此，屌丝文化诞生。2012年2月，凤凰网报道专题《屌丝：一个字头的诞生》，腾讯网紧跟其后发表《屌丝：庶民的文化胜利》，此后屌丝文化被发扬光大，被社会广泛接受。所以，任何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并不那么如意的人，对自己进行自嘲都是很正常的。其实，“‘屌丝’文化不过是又一种网络亚文化的崛起，它意味着中国人更多地获得了自己诠释生活的角度与权利”。（百度百科）

二、“屌丝”一词的词化及定义

从该词条注释中可以看出，“屌丝”一词具有标签作用。它对一特定人群进行分类，并给予特定的性质和属性，这样便使该词拥有自身的内涵和外延，从而完成该词的词化过程。词化是指词汇中有一个现成的单词表示本来需要用一个短语或者句子来表达的一个在语义上较为复杂的概念（许余龙，1992）。从一个不固定的，临时组合的短语或句子表达形式逐渐凝固为一个结构稳定甚至“石化”了的，被词典收入的词就是词化过程。

根据Parkard（2000：219）提出的词化的两条标准：（1）复合词的构词语素还保留其原来的意义或者已经完全丧失，是否引申出比喻隐喻意义；（2）构词成分中的相互语法关系是否在整个复合词中还存在。也就是说构词成分对复合词整体语义贡献越小，其句法结构在复合词中表现越少，一个词的词化程度就越高。

从上述标准可以看出，“屌丝”一词完全符合该标准。该词可引申出较强的比喻义，并对特定人群进行划分，经历了一个认知域到另一个认知域的概念投射转换，即使用一个具体的事物理解抽象的概念，如“屌丝”中的“屌”字中的世俗文化，生殖器崇拜文化，及“丝”中的卑微心理向特定人群和属性的投射。从“屌丝”一词看，其失去了构成该词的两个单字组合而形成的意义，变成了一个单独的新词。尽管其语素的意义清晰可辨，但与“屌丝”一词本身的意义大相径庭。

从结构上看，能否将该词拆分使用，也是判断该词是否词化的重要标准，如：努力——再努一把力，从上例可以看出，努力的词化程度还不够高。但在实际使用中，我们发现无法将“屌丝”一词拆分使用，如“屌你一丝”、“屌你丝”等在实际生活中并无使用。这也反映了该词的词化已经形成。

三、“屌丝”一词词化的原因

“屌丝”一词的形成，固然与甚嚣尘上的网络文化息息相关，与高新科技的发展紧密相连，但它的词化也不能缺少语言学基础。为什么是“屌丝”而不是其他的词能够成为“他们没钱，没背景，没未来。他们爱DOTA，爱帝吧，爱搬砖，高富帅面前，他们只有跪的命，鼓足勇气跟女神搭讪，只换来一句呵呵，他们都爱李毅大帝，他们是DIAO丝……”这一类人的代称？为什么无论是聊以自嘲还是称呼他人的时候人们都热衷使用这个词语？我们将从语法语音结构、社会文化、经济原则和使用频率等四个方面分析。

1.语法语音结构。从构词来看，“屌丝”一词是由“屌”和“丝”两个名词性的单字构成的。名词性的复合词在句子中的变化形态和搭配远不如动词那么灵活多变，两个自由的语素一旦合成，很少临时拆分表示其他的意义。非但是“屌丝”，诸如“葡萄”、“乒乓球”等词都有这一特征。而其他词语如“将军”、“幽默”等都可转化为“将你一军”、“幽你一默”等，其词化程度相对来说没有名词性的复合词高。其次名词是人类认知领域的基本概念，“屌”和“丝”的语素中涵盖了构成“屌丝”一词含义的基本义项，能够更好地对这一类人进行范畴化和概念化。“名词是自然语言表意系统中最基本的信息载体单位，是人类历史文化中活化石，名词变了，其承载的内容也就丧失了”。（蔡基刚，2008）该名词一旦固定下来，便有了其内涵和外延，形成了较为稳定的概念。

从语音构成上看，“屌”字发音为“diao”，该字读鸟的古音。“鸟”是“屌”的本意。在中国众多地区的方言中都有这个字。比如在湖北、湖南、安徽、河南等地方言中表示“厉害”之意，与男性的生殖器崇拜有关。因此，“屌”从语音上也是广大群众的口头用语之一。有广泛的受众基础，是“屌丝”一词词化固定的先决条件之一。而“丝”字发音为“si”，有卑微，渺小之意。当“diao”和“si”结合起来，则有从元音到辅音，由开口到闭合，由响亮到轻柔的变化，易于上口，也是“屌丝”一词词化的原因之一。

2.社会文化。单词过程并不是单纯的语言变化。“词化过程可与整个文化层次的范畴形成等同起来，文化范畴的形成不可避免地包括语言编码，因为只有通过编码，这一文化范畴才能在文化中传播。”（蔡基刚，2008）

从社会文化上看，“屌丝”这个嘲讽意味十足的代名词迅速爆红，迎合了当今大众的心理和趣味。如今，它已经成为一种社会性的自嘲现象。人们乐于品味小人物自己的故事，更爱看对高富帅的嘲讽。如今你会发现从表面符合屌丝定义的人，到和屌丝属性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在争相认领这一名号。当人人都在忙着确认自己的屌丝身份，并乐此不疲时，屌丝一词一定与当代的现实特征实现了合拍。（百度百科）

从上面可以看出，“屌丝”一词高度提炼了这类人群的特征属性，并对他们打上标签，用词语从社会文化的角度规定了这类人群的范畴，使他们有一种对个人存在的认同感。与之相伴的网络热词，如“高富帅”、“白富美”、“逆袭”等也受到追捧。

中国传媒大学电视与新闻学院教授刘宏认为：诸如“屌丝”一词的流行，只要这个群体没有消失，这个词的热度就不会消失。具有特定描述指向的词，会在群体中形成一个团聚现象。他们往往会捍卫自己的身份标签，其他的网络热词如“基友”、“经济适用男”等等都有这个特性。从深层次的社会文化心理上看，这些词“看似自嘲，其实是宣泄对社会阶层凝滞的不满；只要这种社会心理不消失，这些词就会保持热度”。

3.经济原则。“屌丝”一词的产生，也是语言中经济原则（the principle of economy）的体现。语言的经济性是语言交际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Chomsky（1995）提出最简方案的核心即是经济原则，即语言的产生过程和表达方式都尽可能做到经济。如“族”字经常被用来表达某种类型的人，如“穷忙族、闪婚族、蚁族、丁克族”等等，甚至包括日本“萤火虫族”，其来源是成人在家里室内不能抽烟而只能去阳台上抽烟，晚上看起来像萤火虫一样。这也是语言中词语产出的经济原则的体现。

对于这一问题，法国语言学家Martinet（1999）做出更加详尽的阐述，在解释语言变化时他提出了语言交流省力原则。他认为语言活动内部有某种力量促使语言不断发展变化，这种力量就是人的交际和表达的需要与人的生理及精神上的自然惰性之间的矛盾，因此，省力原则和交际需要是语言变化的两个主要因素。例如为了交际需要，表达清楚无误，人们应采用更多、更复杂的语言单位或形式，但出于省力和经济原则，人们倾向于可能最简的方式完成交际和表达。如前几年流行的“蚁族”一词，它较为准确地描述了大学毕业生及社会底层人员在大城市的居住生存状态，引起了人们的共鸣。在描写居住和生存环境方面，人们发现“蚁族”和“屌丝”具有很大的重叠性，但是“屌丝”一词涵盖了这类人群的生存环境、心理状态、社会文化、情感因素，并产生了一系列与之息息相关的词汇如“白富美”、“高富帅”等等。既能准确地传递信息，在语言表述上又经济省力。没有这个词，用某个特定的词描述“那些渴望获得社会的认可但又不知道怎么去生活的人，没有目标缺乏热情。这样的心态普遍存在于社会每一个人心中，往往他们不热爱生活，得过且过。屌丝一般存在于男性中，叫男屌丝。女性中也不少，叫女屌丝。屌丝们往往心地善良，他们表现出的粗俗是表面，屌丝与常人的区别主要在于心理方面并不是外表”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4.使用频率。Carrol&tanenhaus（1975）认为，在交际中，讲话者总是尽可能简化语言的结构形式，同时尽可能向对方传递最大的内容信息。词化与某种信息表达需要的频率高低有关。一种内容信息的表达越是与人的生活关系密切越是容易词化。蔡基刚教授在这个方面做了大量研究。他以“爱国”、“爱花”、“爱校”等词为例，指出“爱国”作为一个词有其特定的社会价值，具有特定的含义（不是一般的爱，而是一种精神，这里的“国”也不是任何国家，而是自己的祖国），这种价值观是被全社会接受的，流通度越高，作为固定结合出现的频率就越高，因此在使用中凝固为一个词。而“爱花”、“爱校”等同等结构表示的行为则没有这样的社会价值，作为固定结合的次数不多，流通度不高，就不容易词化。

“屌丝”一词，自诞生之日起，便有了极强的指向性。这个群体的人们乐于使用这个词语，并极力向外界推出该词。无数不能靠“拼爹”成功“上位”的青年，无数事业刚刚起步在大城市里看不到希望的人热衷于使用该词。因此，这个词语在短时间内获得了极高的使用频率。

此外，网络平台的巨大力量空前释放了个人在线活动的空间，同时消除了传播者界限，激发了大众创作和表达欲望，使得诸如“屌丝”一类的网络热词获得了发散性的，病毒式的传播，在极短的时间内充斥网络空间并影响到人们的日常生活，获得了极高频率的使用。从该词诞生到登上《人民日报》这样的官方权威媒体不过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相比传统词汇动辄上千年的词化过程，无疑是快得多的。这与该词的使用频率密切相关。

结论

从“屌丝”一词看，网络词汇的产生和流行绝不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的。任何网络词汇都反映了人类文化发展和精神需要。而传统的词化过程及语言基础都对它们的产生和流行有着或多或少的影响。如本文中所述，“屌丝”一词也经历了传统词汇词化的一般过程，但是在社会文化、传播速度、使用频率、词化速度方面有了自己的特点。

[1]屌丝，庶民文化的胜利。腾讯网

[2]李毅吧，屌丝文化的发源地，李毅吧

[3]屌丝：一个字头的诞生

[4]刘红妮.词汇化与语法化[J].当代语言学，2010（1）.

[5]罗思明.词汇化与语言演变[J].当代语言学，2008（3）.

[6]蔡基刚.汉英词汇对比研究[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