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词义褒贬色彩的转化与翻译

2014-08-15文永超

英语研究 2014年1期

文永超

（四川外国语大学继续教育学院，重庆 400031）

1.引言

英国著名语义学家Geoffrey Leech对意义的划分比较详尽科学，他把意义分为七种：概念意义、含蓄意义、文体意义、情感意义、折射意义、搭配意义及主位意义。所谓情感意义（affective meaning），是一种能够表达说写者情感和态度的联想意义，是语言使用者附加给语言的意义，或由语言产生的情感色彩（王东风，2005：74）。语言在社会中产生并由人使用，必然带有情感性，褒贬色彩是词语情感特征的显著标记。由于语言使用者所处的社会历史语境不同或自身态度不同，文字符号所带的情感色彩也有所不同。大多数情况下，词语的感情色彩是恒定的，但也有动态的一面。褒义、中性和贬义这三种感情色彩在词汇层面有互相转化的情况。这种转化，英汉翻译中要特别注意，处理不好就会歪曲作者的写作意图而造成语用失误。

2.感情色彩转化的类别

2.1 褒义变贬义

2.1.1 precious

一般而言，precious为褒义词，常见的概念意义有两个：（1）珍贵的（rare,valuable）。常见搭配为precious jewels/metal/stones/time/memories(珍贵的珠宝、金属、石头、时间、记忆)等；（2）（非正式的美式英语）可爱的、怡人的,近义词为 cute。比如：Aren’t those children precious?（难道这些小孩不可爱吗？）但是，下面两个句子中的precious就无法用常规的意义去解释了。

例（1）：I never touched your precious car.

译文：我从来没有碰过你那高档得不得了的车。

例（2）： His early work is rather precious and juvenile.

译文：他早期作品非常做作、幼稚。

针对例（1）中的“precious”,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 (以下简称 LDCE)指出，该用法只用于非正式语境，而且只能放在名词前作定语，用于描述某人因为对方过分在乎某个东西而表示出来的厌恶情绪，此语境的precious更像一种反讽;例（2）的“precious”是一种正式用法，意指too concerned about style or detail in writing or speech,so that it does not seem natural(书写或者言语中过分关注文体或者细节而显得不自然),可以翻译为 “矫揉造作的”、“不自然的”。很明显，例（1）、例（2）中的“precious”发生了感情色彩的转移，由褒义词转化为贬义词。precious含贬义的类似例子有make a precious mess of（把……搞得一团糟）、A precious rascal（十足的流氓）。

2.1.2 sweet

大多数情况下，作为形容词的sweet无论修饰人或者物，感情色彩都是褒义的，如：How sweet of you to remember my birthday!（居然记得我的生日，你太好了！）；Our restaurant offers sweet fruit and wine.（我们餐厅提供甜美的水果和佳酿。）然而，在非正式用语中有“厉害的”、“极度的”、“糟透的”和“可怕的”含义。

例（3）：I had a sweet time carrying a large basket of eggs.

译文：带着一大筐鸡蛋真够我受的！

例（4）：My father was furious with me and gave me a sweet one on the ear.

译文：父亲对我非常生气，狠狠打了我一记耳光。

例（5）：The firemen were back.“Let’s take you in there to have a look.”Sweet black smoke still hung in the air.

译文：消防员回来了。“我们带你进去看一眼吧！”呛鼻的黑烟仍然弥漫在空中。

例（3）中读者可由“carrying a large basket of eggs”推导出“吃力”、“困难”的隐义，从而否定掉“sweet”的“甜蜜”之义；例（4）从 furious 一词可以推出“sweet”并非褒义，而应从贬义角度理解。Give someone a sweet one on the ear可视为习语，其中“one”指代 slap（掌掴）。sweet这种褒义转贬义的用法与give sb a good beating（痛打某人一顿）中的“good”一样，用颇具创新性的用法给读者以“陌生化”的视觉冲击，具有生动的修辞功能。例（5）中的“sweet”与“black smoke”搭配，形成强烈的情感反差，故而翻译为“呛鼻的”。

2.1.3 funny

英汉词典对于funny的意义，一般解释为“有趣的、搞笑的”,加之funny与fun同源，所以很多人认为 funny 是 humorous（幽默的）,interesting（有趣的）,enjoyable（给人享受的）的同义词。殊不知，该词的情感意义倾向于贬义，偶有中性词的用法。常见的用法如下：

A.滑稽的、有趣的、逗人发笑的（无贬义，偏向中性）比如：a funny story搞笑的故事。

B.(常用于口语)异常的、古怪的、难以解释的比如funny-looking长相古怪的。

例（6）：The jacket looks a bit funny with these trousers.

译文：这件外套跟这条裤子一起穿看上去有点怪。

例（7）：There is something funny about this matter.

译文：这件事有点蹊跷。

C.不舒服的、有病的

例（8）：He told the doctor that he felt funny all over.

译文：他告诉医生他浑身不舒服。

以上 B、C 义项的“funny”都是贬义词。LDCE专门强调，若要表达褒义的“有趣的”、“给人享受的”（enjoyable）含义，用 fun 而不用 funny。这两个同源词背后的区别恰恰是情感意义。

2.1.4 ambition

英语中的ambition使用频率很高，本为褒义词，在具体语境中会朝贬义方向扩展。例如：

例（9）：She fulfilled her ambition to become the first woman to run the 10,000 meters in under 30 minutes.

译文：她完成了抱负，成为30分钟以内跑完一万米的第一位女性。

例（10）：The AIC’s（Australian Intelligence Community’s） leading concerns with respect to Iran’s nuclear ambitions centre on understanding the time frame of a possible weapons capability,and working with the United States to prevent Israel from independently launching uncoordinated military strikes against Iran.

译文：澳大利亚情报机构对于伊朗核野心的主要关切在于：了解其可能拥有核武能力的时间表以及与美国一起防止以色列向伊朗发起非协调性的军事进攻。（杨平，2012：28）

例（9）中的“ambition”概念意义为“梦想”，具体意义指的是“30分钟以内跑完一万米”这一行为。凭借百科知识我们可以判断，该“梦想”是一种“抱负”甚至是“壮举”，情感色彩当然是褒义；例（10）中的“ambition”的语境意义为“伊朗发展核武器的想法”，这显然是一种军事欲望，故理解为贬义，翻译为“野心”。

2.2 贬义变褒义

2.2.1 jealous

jealous的概念意义为“嫉妒的”，感情色彩为贬义，常常翻译为“吃醋”。比如：

例（11）：Why are you so jealous of my success?

译文：为何你对我的成功如此嫉妒？

例（12）：He was talking to Nina to make me jealous.

译文：他和妮娜谈话想让我吃醋。

但是以下两句的jealous感情色彩明显不同：

例（13）：China is a country jealous of its heritage.

译文：中国是一个拥有丰富传统的国家。

例（14）：But how came Dolben there?It was because he was a poet,—that I knew;—and yet his poems were not known;they were jealously guarded by his family and a few friends:indeed such of his poems as could have come to the eyes of the authorities who sanctioned this memorial would not justify it.

译文：但是多尔宾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因为他是一个诗人——这我很清楚，然而他的诗并不为人所知：他的诗是由他的家人和几个朋友精心保管着；要是只凭学校当局见到的几首诗就同意以这种方式纪念他，理由还不太充分。

（刘士聪，2010：10-11）

例（13）和例（11）中的“jealous of”短语与结构一样，但感情色彩迥异。从文化语境我们可以推出例（13）的情感指向是褒义的，其中的jealous of可以换成 proud of;例（14）的“jealously”也转化为褒义的副词，与“guard”构成一固定习语，比如a jealously guarded secret（精心保护的秘密）。此义项下的jealously可以视为carefully（小心翼翼地）或者cautiously（审慎地）的近义词。

2.2.2 notoriety

notoriety为notorious的名词形式，由于notorious一般用作贬义词，其感情色彩也就自然转到名词形态上。但有的语境下该词也转化为褒义词。如：

例（15）：While suggestopedia has gained some notoriety through success in the teaching of modern languages,few teachers are able to emulate the spectacular results of Lozanov and his associates.

译文：尽管运用暗示教学法教授现代语言取得了成功，该方法也受到一些人的欢迎，但是很少有教师能够取得洛扎洛夫和其同事所获得的显赫成就。①

本句中“notoriety”的词典意义为“恶名”，但是由从句中的“success”以及主句中的“spectacular”一词我们可以推导出“notoriety”不含贬义，转化成了褒义词，相当于popularity。

2.2.3 boast

boast本义为“吹嘘”、“夸耀”，贬义词，近似于brag。如：

例（16）：Amy boasted that her son was a genius.

译文：艾米吹嘘说她儿子是个天才。

例（17）：He’s boasting about how much money he has made.

译文：他在炫耀他挣了多少钱。

但是当主语为某个地方、组织机构时，该词的含义往往变为“以……为自豪”，常常翻译为“拥有”，感情色彩由贬义变为褒义。如：

例（18）：The city boasts two excellent museums.

译文：该城市拥有两家一流的博物馆。

例（19）：The society boasts 3000 members worldwide.

译文：该协会在全球范围内拥有3000会员。

2.3 贬义变中性

2.3.1 smuggle

例（20）：One name jumped out:“Irena Sendlerowa.Social worker.Smuggled more than 2,500 children to safety from the Warsaw Ghetto.”

译文：有一个名字跃然纸上：“伊琳娜·桑德诺娃，社会福利工作者。从华夏犹太人区偷运出2500多个儿童到安全的地方。（林肖瑜译，2012：21）

例（21）：And she proceeded to tell us everything—how she’d talked her way into the ghetto on the pretext of checking for typhus,then smuggled babies out in streetcars,wrapping them like parcels.

译文：接着，她把一切告诉了我们——她如何以检查斑疹伤寒为名进入犹太区，然后把婴孩裹成包裹一样用有轨电车偷运出来。

（林肖瑜译，2012：23）

smuggle本为贬义词，意为 “走私”，smuggled products 就是“走私货”（“水货”）。例（20）、例（21）出自一篇赞扬一位解救犹太儿童的女性的英勇故事，借助该语境我们可以推导出smuggle是正面的意义。该词的转义轨迹为贬义到中性，翻译时可以将该词概念意义中的较重贬义适度降低，与该人物的正面形象相切合，“偷偷运输”可以视为此语境下的对等语。

2.3.2 mob

例（22）：When we landed,the Polish press mobbed us.

译文：我们一下飞机，波兰的记者就围住了我们。

（林肖瑜译， 2012：25）

如果不联系上下文，有读者也许会做出“波兰记者抢劫了我们”的解读，凭常识判断，这样的理解肯定有问题，记者怎么会无端抢劫我们呢？mob本义为“抢劫”、“抢夺”，但在此句中应有不同的理解。LDCE对mob作动词的义项可以翻译为：“把某人团团围住”。例句如下：

例（23）：Fans ran onto the pitch and mobbed the batsman.

译文：球迷冲进球场，将投球手团团围住。

例（24）：The star was mobbed at the airport by photographers and reporters.

译文：那个明星在机场被摄影师和记者包围。

例（25）：When we went to Disney World last spring，it was mobbed.

译文：我们去年去迪斯尼世界乐园时，那里人山人海。

2.4 中性变贬义

在法国著名政治家、历史学家亚历西斯·德·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的名作《美国的民主》英文版Democracy in America中有这样一句话：

例（26）：In America I have seen the freest and best educated of men in circumstances the happiest to be found in the world;yet it seemed to me that a cloud habituallyhungon theirbrow,and they seemed serous and almost sad even in their pleasures.

译文：在美国，我见到的时享有最大自由、受到最好教育的一群人，生活在世间最令人愉快的环境中。可是，我却感到在他们的眉宇间仿佛总是挂着一片阴云，即使在寻欢作乐时也显得十分严肃，几近悲哀。

（叶子南，2011：132-134）

英语中的cloud与汉语的“云”一样，本身不带贬义，中性词。然而上面例句中的cloud明显由中性词转化为贬义词，由“云朵”喻指“问题”。LDCE的解释为something that makes you feel afraid,worried，unhappy（使你感觉恐惧、担忧和不快的东西）。若要保留该词的隐喻，则可翻译为“愁云”、“阴云”。类似的例子有the cloud of economic recession（经济衰退的阴云）、cloud on the horizon（当下的问题）。具体例证如下：

例（27）：The only cloud on the horizon is her mother’s illness.

译文：当下唯一的问题是她母亲的病

例（28）：Fears of renewed terrorist attacks cast a cloud over the event(=spoilt the happy situation).

译文：恐怖分子再度发起袭击的恐惧给该项赛事蒙上了一层阴云。

例（29）：He returned to New York under a cloud of gloom and despair.

译文：他带着忧郁和绝望回到了纽约。

3.讨论

3.1 感情色彩转化的理据

语词的情感意义发生转化主要由三个因素引起。第一，语体的变化。很多英语词汇由书面体转化为口语体，或者由口语体转化为书面体，概念意义和情感意义就会发生变化。precious由书面体转化为口语体时，就变为负面意义的表示程度的“非常”，sweet则由“甜蜜温馨的”变为“可怕的”、“糟糕的”；第二，搭配变化。比如boast如果用作不及物动词，往往带贬义，表示“吹嘘”，常常用作boast of或者boast about；当用作及物动词后直接接宾语的时候，翻译为带褒义的“拥有……而自豪”。第三，语境的变化。这种变化能够解释更多的感情色彩转化现象。语境“是指围绕一个表达法、一个语段或者一个语篇的环境。既可以是一个句子(直接语境)，也可以是一个文本的书写、阅读、理解和翻译的历史文化背景”（Boase-Beier，2011：52）。如果一个褒义词放到贬义的直接文本语境中，译者肯定取贬义的意义。比如ambition放到伊朗制造核武器的语境中，当然指野心而不是梦想和抱负。在“Sir Winston Churchill’s taste for cigar is notorious”这句话中，我们可以考虑历史文化语境。因为丘吉尔是举世闻名的英国首相，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做出突出贡献。考虑到这层语境，译者肯定不会把该词翻译为“臭名昭著的”，而把感情色彩提升为褒义的“有名的”。

3.2 感情色彩的动态性

语言是社会文化的产物，承载着社会文化的内容，也必须随着社会文化的变化而变化。李贵升、张德福认为：“除少数贬义极强的以外，绝大多数词语的感情色彩绝非静止不变的，而是随语境变化。”（李贵升、张德福，2011：85-86）英语如此，汉语亦如此。例如：英语词dragon的形象往往被刻画为吐火的怪物，是邪恶的象征。然而，随着中国软实力的增加，中国文化日益为西方接受，更多的人能够理解dragon（龙）在中国文化大语境下不是贬义词，而是象征高贵的褒义词。同理，在汉语中，“老板”在资本主义社会指的是资本家，由于是工人的对立面往往涵盖了贬义，而现在这个词已经是中性词（公司老板）或者褒义词（导师）；“小姐”由“大家闺秀”变为“应招女郎”的代名词；“同志”由阶级兄弟变成了男同性恋的代名词。所以说，“词语指代人或事物，而人或事物往往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反映在词语上就使得词义呈现多种属性。因此，用非此即彼的方式判断词义的褒贬色彩就过于简单化了。许多事物要根据具体情况（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对什么人、作什么用途等）才能判定。”（李贵升、张德福，2011：86）

3.3 感情色彩变化给译者的启示

第一点，译者要勤查工具书。绝大多数词条的义项不止一个，因为多义性（polysemy）是个普遍的语言现象。译者要有足够的耐心分析每一条义项，看看哪一条最适合该词出现的具体语境。同时，译者要多查阅几本词典，以达到精确理解词义的目的。比如上文提到的sweet一词，在LDCE和Merriam-Webster’s Advanced Learner’sEnglish Dictionary都没有给出表示反讽的“糟糕”这个义项，但是被上海译文出版社的《新英汉词典》收录。还有一种情况：词典的滞后性使得很多用法没有收录。这就需要译者根据上下文推测词语的概念意义和情感意义。第二点，译者对于原文不能被动地接受，要运用自己的百科知识和专业知识，对原文本的每一个词进行推理思索，最终达到准确理解原文要旨的目标。对于词语感情色彩的选择，译者要具备充分的语用学知识，对于贬为褒用，或者褒为贬用的情况要培养高度的敏感性。例如：thanks to这个短语一般视为褒义的，暗指一个因素促成好的结果。如：Thanks to your timely help， I overcame my financial crisis。但是在 Thanks to your answers,I failed in the English test一句中，“thanks to”则视为一种反讽了，说话者可能讽刺听话人给错了答案导致他考试失败。这种用法在语义学看来是使用错误，在语用学看来则有一定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