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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汉代“乐府歌行”的萌芽期与形成期

2014-08-15王伟珍

关键词:汉乐府七言歌行

王伟珍

(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漳州363000)

0 引言

王国维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1]1诗,作为唐一代文学的代表,其在文学史上达到了极盛的繁荣。各种诗体在这一时期处于发育的成熟期。而在这一时期最具代表性的新兴诗体有两种:一是格律诗,二是非格律诗。然而,歌行诗体却很少被人关注。虽然歌行类这种作品在唐以前就已经出现,并且唐代歌行的创作已经达于极盛,但迄今为止对其内涵尚不是很明确,人们尚未形成共识,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概念。本文将立足于对歌行创作实践考察,并尽可能地吸收历代关于歌行的理论研究成果,在此基础上,力图推动歌行的诗体学研究进一步深化,最终使歌行的诗体学更加清晰起来。

1 先秦——歌行体的萌芽时期

探究歌行体的演变与发张,我们必须探究歌行体这一文体的起源问题,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理清这一思路。

关于歌行体这一文学起源的解释大多为:歌行体是乐府诗的一种变体。汉、魏以后的乐府诗,题名为“歌”、“行”的颇多,二者虽名称不同,其实并无严格的区别,都是“歌曲”的意思,其音节、歌律一般都比较自由,形式采用五言、七言、杂言的古体,富于变化,以后遂有了“歌行体”。[2]194基于这一解释就产生了到汉武帝时随着乐府机构的成立,乐府这一诗歌种类归为歌行体的母体说法。笔者认为这一说法是不可靠的。虽然歌行体与汉乐府在形式等特征方面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但不能以此就得出结论:汉乐府等同于歌行体,汉乐府即是歌行体的远源。关于这一点,宋初,李昉等编写的《文苑英华》就将“乐府”与“歌行”分列两类;北宋人宋敏求编的《李太白文集》,也将“乐府”与“歌行”分列为两类。他们都是严“乐府”与“歌行”之辩的。已故著名的日本唐诗学者、早稻田大学松浦友久教授,在歌行与乐府的辩体方面做过认真研究,他的观点最具有代表性,也最有参考价值。松浦友久先生在其《中国诗歌原理》一书中,专设“乐府·新乐府·歌行论”一节,从表现功能入手,论述了三者的区别。

其实关于歌行的起源,早在明清时期,学者们已颇多论及。胡应麟说:“歌之名义,由来远矣。南风、击壤,兴于三代之前;易水、越人,作于七雄之;而篇什之盛,无如骚之九歌,皆七言古所自始也。……则知歌者,曲调之总名,原于上;行者,歌中之一体,创自汉人明矣。”[3]2胡震亨说:“歌最古,行与歌行皆始汉。”[4]22按照他们的说法,“歌”是最原始的歌行,早在上古三代就出现了。诚如明清学者们所指出的,歌最古,歌是歌行类作品最早的存在形式,所以,对歌行的溯源应该从歌开始。“歌”,《说文解字》解释:“从欠,哥声。”段玉裁注:“哥,声也。”欠,《说文解字》解释:“张口气悟也,象气从人上出之形。”[5]172闻一多在《歌与诗》一文中,开宗明义,对“歌”字有独到而精辟的解说,按照闻一多先生的说法,“歌”就是“啊”,其读音即原始人因情感激荡而发出的“介乎音乐与语言之间的”那个声音。闻一多先生又强调指出:“歌行本质是抒情的。”“歌”的本质可以上溯到原始先民,从他们一声“拉得很长”的、有声而无字的“啊”开始,就形成了歌的两种本质属性:一是抒情性、一是音乐性。[6]197

同时,歌行作为一个诗体学名称,其基本形式特征是:用七言句写成的古体诗。这里包括了两种情况:一种为通篇是整齐的七言句;另一种为杂言,即诗篇是以七言句为主而包含了若干非七言句,甚至并不以七言句为主而只是包含了或多或少的七言句。

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之“先秦诗”,“分类编次”,其卷1、卷2 为“歌”,78 首。[7]86这些古歌,除一首名《泽门之皙讴》、一首名《穷劫曲》、一首名《离别相去辞》外,其余75首都有一个某某歌的名称,所以,我们统称之为先秦古歌。先秦古歌原本不是独立流传的,它们散见于先秦及汉代的古籍中,歌辞往往有“歌曰”等字样可资表识。这些先秦古歌属民歌范畴,是可以歌唱的歌辞。其内容都是缘事而发,并且具有抒情性。与《诗经》的四言句为基本句式一样,这些古歌也是四言句居多;四言之外,就数七言句多了,78首古歌中,三分之一以上包含有七言句。

按照上文已经确认的歌行的形式特征,凡包含有七言句的诗篇均可视为七言诗,那么我们从其形式、内涵方面可得出七言句的古歌就是最早的歌行。

2 汉代——“乐府歌行”的形成时期

上文我们已经探讨了歌行体与先秦时期七言古歌的渊源关系。而先秦时代还不能确定作者的七言古歌,到秦、汉之际就已经出现了最早的个人创作的歌行,即《垓下歌》、刘邦《大风歌》。并且那些早于乐府而产生的主要歌行作品后来都被收进了乐府,成了乐府的一部分。如项羽、刘邦所作,均见于《乐府诗集·琴曲歌辞》,分别题为《力拔山操》和《大风起》。歌行的名称也是由古乐府产生。乐府诗原本是可以歌唱的歌辞,其命题方式有两种:一是单纯的主题词,如《陌上桑》、《战城南》。二是主题词后缀以“歌辞性字样,如胡震亨所云:其题或名歌,亦或名行,兼名歌行,又有曰引者,曰曲者,曰谣者,曰辞者,曰篇者,有曰篇者,有曰吟者,曰叹者,曰唱者,曰弄者,复有曰思者,曰怨者,曰悲若哀者。凡此多属之乐府,然非必尽谱之于乐。”[4]69歌辞性字样的诗题标示乐府诗带有可以歌唱的本来属性,由此更具有典型的乐府诗题的性质;而这些歌辞性字样中,使用最多的、也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歌”、“行”二字。于是,人们就把乐府诗题中最常见的“歌”、“行”二字抽出来,连称之,构成了“歌行”这个名称。从这个意义上说,歌行也源于古乐府。因此,说歌行源于古乐府,也可以说歌行源于早于乐府的七言古歌。

歌行作为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体裁最早出现于汉代的“乐府歌行”。汉代是歌行体演进史上一个至关重要的时代。汉武帝时,随着乐府机构的成立,产生了乐府这一诗歌种类。乐府产生后,流传的歌行基本归入其中,乐府成为歌行的基本体裁,由此形成了“乐府歌行”。汉代乐府歌行包含了两种诗歌资源:一种是在乐府产生之前就已经问世的先秦古歌;另一种是在汉武帝时代乐府机关采集所获的当代的歌行。“乐府歌行”在汉代产生以后就被后世视为古题乐府,而且魏晋南北朝产生的“乐府歌行”也被唐人视为古题乐府,也由拟作。所以汉代是“乐府歌行”的形成期。

汉代的“乐府歌行”,就句式而言,当然不限于七言,这正如胡应麟所说:“今人例以七言长短句为歌行,汉、魏殊不尔也”。他指出,汉、魏歌行有三言者、四言者、五言者、六言者以及“纯用七字而无杂言”者,“自唐人以七言长短为歌行,余皆别类乐府矣。”但是,汉乐府中毕竟出现了不少七言作品;当后世将歌行限定为七言时,这些汉代的七言“乐府歌行”也就被顺理成章地融入到“歌行”这一体系之中。汉代的乐府歌行大体上可以分为四类:一是汉代的骚体歌行,其代表是楚歌。二是汉乐府中的“非骚体歌行”,其代表是司马相如《琴歌》二首、张衡《四愁诗》及其《思玄赋》中的一段韵语,均为个人抒情歌行。三是汉乐府之外的“非骚体歌行”。四是汉乐府的“歌辞性诗歌”。下文就这四类汉代乐府歌行的内容与形式特点作以分析。

首先分析汉代的骚体歌行——“楚歌”。汉代骚体歌行楚歌,不同于先秦古歌无确切的作者,汉代的“楚歌”有确定的作者;它的句式为《九歌》式的七言句,其中第四字为“兮”,属于“骚体”。这种形式的七言诗在汉代就已经十分流行了,其中很多篇章以“歌”命名,因此被称为“楚歌”。如上文提到的项羽的《垓下歌》、刘邦的《大风歌》。这两首作品被后世称为歌行史上最早、最著名的原创歌行。分析这两部作品就能更好的理解汉代的骚体歌行。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垓下歌》是项羽在垓下被围时,夜闻四面楚歌,乃慷慨悲歌,自为歌诗云云。《大风歌》在《史记·高祖本纪》有记载,12年高祖还归,“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云云,即《大风歌》。”阅读这两篇文章,我们发现它们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在抒情过程中伴随着叙事性。汉代“楚歌”的抒情与叙事相结合的特性,对唐代歌行,尤其是盛唐歌行的内容发生了重要影响。

汉乐府中的“非骚体歌行”。汉乐府中,除“楚歌”这种特定形式之外,还有非“骚体歌行”,其较为完整的七言诗片段是最早出现于“郊庙歌辞”的《安世房中歌》和《郊祀歌》。这两部作品虽然是可以歌唱的七言歌辞,且具有“歌辞性诗题”,却与歌行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是因为这两部作品都是祭祀类的作品,其文艺思想都千篇一律,了无生气,既不能入乐府,更不能入歌行。所以不能把这两部作品视为汉代出现的最早的汉乐府“骚体歌行“。汉乐府中,齐言的七言之作当首推司马相如《琴歌》二首。这两首诗被《玉台新咏》卷9所收,又载入《乐府诗集》之“琴曲歌辞”,根据题解是司马相如游览临邛时写给其妻卓文君的诗。从其题解能够感受到司马相如深切的感情,属个人抒情歌行。诗写的风情十足,又有《琴歌》之名,应属汉乐府中极为罕见的、非“骚体”的七言歌行类作品。

汉乐府之外的“非骚体歌行”。汉代是一个诗歌十分贫瘠的时代。除了乐府诗之外,留给后世的诗歌遗产十分有限。探究其非骚体的七言诗,首先就要说到《柏梁诗歌》。其题解写到:“东方朔别传曰,孝武元封三年,作柏梁台,诏群臣二千石有能为七言者,乃得上坐。”此诗系汉武帝君臣联句而成,后世往往称其为最早的完整的七言诗。其次要说到东汉张衡的《四愁诗》。它被称为“中国诗歌史上现存第一首独立的完整的七言诗”[8]86。此外,《北堂书钞》、《艺文类聚》等书中录有李尤《九曲歌》二句:“年岁晚暮时已斜,安得壮士翻日车。”另外《昭明文选》卷28陆士衡《挽歌诗三首》,李善注录的李尤《九曲歌》一句:“肥骨消灭随尘去。”这些诗句均为标准的七言句,但只是断句,而无以得见《九曲歌》的全貌。

汉乐府的“歌辞性诗歌”。汉乐府歌行有两种命题方式:一种是单一主题词构成的“非歌辞性诗题”,如《陌上桑》、《薤露》、《蒿里》等;另一种是主题词后附加“歌辞性字样”的“歌辞性诗题”。“非歌辞性诗题”可以转化为“歌辞性诗题”,如《陌上桑》可转化为《艳歌罗敷行》,《薤露》、《蒿里》也都可以加上“行”字而称作《薤露行》、《蒿里行》。所以,从总体上说,“歌辞性诗题”是汉“乐府歌行”的命题特征。

3 结语

由上可知,歌行在汉代的主要存在形式是“楚歌”式的“骚体歌行”。“楚歌”之外,汉代文人创作的歌行类作品极少,因此只能举出司马相如《琴歌》二首、张衡《四愁诗》及其《思玄赋》中的一段韵语。

[1]王国维,黄仕忠.宋元戏曲史·序[M].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凤凰出版社,2010.

[2]任浩之.国学知识全知道[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9.

[3]吴晶,郑绩,张伟斌.诗薮[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

[4](明)胡震亨.唐音癸签[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5](汉)司马迁.史记[M].长沙:岳麓书社,2004.

[6]闻一多.神话与诗[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

[7]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

[8]骆玉明,章培恒.中国文学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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