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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拯救的沉沦
——试析李煜《虞美人》《浪淘沙》的绝望情绪

2014-08-15王双凤

中学语文 2014年9期
关键词:亡国春花秋月后主

王双凤

《虞美人》《浪淘沙》两首词的绝望情绪可以从李煜个人的命运性情及词本身进行探究。

一、薄命君王的命运,赤子情怀的性情是绝望情绪的深层原因

李煜身为一国之主,极尽繁华,也历尽耻辱,惊涛骇浪般的命运将他颠至谷底,回首往事,对比今况,不由得陷入一种无可排抑的绝望中。李煜的绝望是一种“有限”中的绝望,他沉溺于物质的现实生活,失国前真可谓是极尽享乐之能事,身居囚室后,仍不能忘怀前事,他不能做到庄子“槁死”般的超然。李煜的绝望也是一种“必然性”中的绝望,幽居汴京时,自己成了案上之鱼肉,这种情形下从何谈起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只有坐以待毙走着别人为他安排的路。

“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这是前人凭吊李后主所作的诗句。诚然,李后主在政治上作为一个君王没有秦皇汉武的韬略奇谋,以致金陵城陷,肉袒出降,幽居汴京小楼深院。可是作为一个艺术上的才人,他工于棋琴书画,尤工于词,尤其是亡国后所写的词正如王国维所说:“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表现了一个亡国之君的深深绝望。

意识到了自己处于绝望中的绝望是一种更高程度的更高形式的绝望。显然,李后主正是处于这种绝望中,他并非不愿从绝望中走出来,而是无法走出绝望。《虞美人》这首词开篇便劈空而来“春花秋月何时了”,这可谓是李煜由一国之君到阶下囚这命运巨浪冲击之后撕心裂肺的呐喊,这种呐喊是他无法拯救的绝望情绪的宣泄。

亡国恨,这在文学史上也是诗词常见的题材,如曹操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杜甫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但由于地位的不同,对失国之痛的体验也是截然不同的,无论是曹操还是杜甫,对于国破都能痛心地感受到国破之时生灵的涂炭,家园的荒芜和乱臣贼子的四起,可由于他们不是君主,他们不可能把自己放到这个特殊的位置上去感受亡国恨。李后主却不同,他曾是昔日的君主,一朝失国成为阶下囚,天壤之别的境遇使其词风也产生了一个突变。

李后主作为一个才子,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和艺术家的敏感,愈有思想愈有精神的人愈能感受到自己的悲剧,一朝失国,昔日万人之上的君主却成了令人处置的囚徒。“最是仓皇辞庙日”也就是“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的开始,念及“流水落花春去矣,天上人间”的不同境遇,使其厌倦春花秋月之无休无止,对人生感到绝望,长叹“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李后主这种特殊的地位,特殊的遭遇,使其有了与常人不同的感受,的确,常人难免有愁恨,如果是一般人的愁恨倒也罢了,可是谁能像“我”时时刻刻在痛苦中永无欢乐之时而难以忍受呢?李煜入宋后寄给金陵旧宫人的信中说:“此中日夕,只以泪洗面。”其中的哀痛与绝望可想而知。

同样是亡国之君,同样是被人掳走的宋徽宗,却仅留下了一首可与李煜相媲美的词,何以相同的境遇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呢?这也许离不开后主的才情和性情。宋徽宗善于品评书画,作个书画才人也可谓真绝代,却也不幸做了君王,但他对于亡国的绝望体验和表现没有后主强烈和深厚。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自古以来为敌国欺凌的君主,不知凡几,上焉者卧薪尝胆,报仇雪耻,下焉者青衣行酒,奇耻极辱,而既不甘忍辱含垢,又不能发奋图强,竟日日以悲愤牢骚,发泄于文字中的,只怕空明绝后只有李煜一人。李煜这种率真性情使其敢爱敢恨,纵笔书写心中的深哀巨痛。

《浪淘沙》和《虞美人》是作于同一时期,两首词中作者都纵情抒写自己的内心情感:“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历经亡国之痛而又率真的李煜恰切而又直接地抒发自己内心的绝望。“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透过这两句,我们似乎可以看到幽居汴京的李煜在春意阑珊之际的绝望叹息。

二、伤感易逝的意象,黯淡凄惨的基调是绝望情绪的直接体现

无论是诗还是词,作者在成文时都要选取一定的意象来构成诗词的情境,这种意象有着鲜明的色彩倾向。李词中的意象,多是伤感绝望而又易逝的。在李词中,常见的几个意象,它们分别是“风”“雨”“梦”“流水”“落花”。

“风”“雨”:李后主词中的风有春风有秋风,春风本能令人心旷神怡,可对于后主来说,身居囚室怎有心境去感受呢?这常人眼中的好景佳境与后主的凄苦绝望的境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真所谓愈是欢乐的好景,心情就愈是悲苦。“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小楼昨夜的东风引起他无限的感慨。花月春风的人间美景如今已变得不堪回首。作者不仅再也无心去欣赏,反而激起了李煜心中的深深绝望。“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浪淘沙》)帘外尚带寒意的春雨敲打在作者那早已冷透的心,雨打窗棂的声音更增添了作者内心的孤寂。因为除了这之外,没有了人声与昔日宴乐笙歌,受制于人的后主感受到的是愁煞人的风雨,亡国后的抑郁情绪全在其中。

“梦”:李词中常写梦,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是人们思想感情最真实的投影和写照,然而梦境又是容易幻灭的。在李词中,常常以梦中极易幻灭的昔日景况来反衬今日冷酷的现实造成强烈的反差,作者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土,梦里愈欢乐,醒来就愈痛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醒着的现实是如此令人不堪忍受,只能在梦中重温过去寻找一点精神的寄托,可这毕竟是梦,梦醒之际要面对的又是失却山河的亡国之痛,回想“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这种自由的生活怎能不令失去自由的后主向往又绝望呢?

“落花”“流水”:“落花”常常蕴含好景不长以及世事无常之意,“流水”既有易逝又有绵绵无绝期之喻。后主的这两首词中都把它作为填词的意象。“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用绵绵不绝无休无止的春水来喻自己内心的愁,可谓既别出心裁又直抒自己内心无可排解的悲怆与绝望。“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煜用一去不复回的春水,用凋零不复的落花恰当地传达出了一种物是人非之感、命运不可逆转之悲痛。

李煜后期词的意象是伤感的情绪基调是黯淡绝望的,读罢其词,我们不禁为其所表现的感伤绝望之美而震惊。法国作家缪塞曾说:“最美丽的诗歌是最绝望的诗歌。”李词便含有这种绝望之美。“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李煜的绝命词,李煜成为阶下囚之后,失去了欢乐,失去了尊严,也失去了自由,甚至失去了生命的安全感,此时的他能不绝望吗?开篇一句便将他对人生的绝望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煜亡国之后一味地沉溺于悲哀,亡国的外在客观条件和其性情的内在主观条件使他不可能走出绝望,不可能达到精神上的超然,因而他只能在绝望中沉沦,被绝望吞噬成为绝望的主体。李煜词作为其情的载体,也是伤感绝望的,正是李词中的这种绝望情绪使其词成为了文学史上千古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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