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箱子
2014-08-15美国约翰德罗斯
◎文/[美国]约翰·德罗斯
此刻他既高兴又沮丧。他很高兴他是第一位打开这么多层的人,但是看到这机器里总是没完没了的一层又一层,总也到不了最里面,他又有些灰心丧气。
1
那是个奇怪的东西,没有一个零件能动,但是他本能地知道,那是一台机器。他绕着机器小心地慢慢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干什么,或从哪儿开始。跟上星期、上个月、去年甚至10年前比,它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那是一只大金属箱子,已经陷进地表,高度齐腰,4条边都正好是0.5米宽。箱子到处都是平的,根本没有螺栓、铆钉、通风孔、折叶、把手或是旋钮。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一个古怪的标志——在东箱面上有个五边形。那算不上一个完美的五边形,因为5条边的长度各不相等,显得有些古怪和不平衡。这箱子既奇怪又平常,没人能多注意它几秒钟。
一个凉爽的早晨,罗伯特·摩根一边绕着箱子转来转去,一边用手指轻划着那箱子粗糙的表面,还用关节敲敲打打——查查里面是空的还是满的。他不时停下来看看箱子上五颜六色的笔迹,想找到自己9岁那年和父亲打猎时写下的名字,但它已经被其他笔迹盖上了。
摩根继续围着箱子转,他在猜想,在回忆。
他第一次看见箱子是在什么时候?是跟父亲打猎的时候吗?还是跟哥哥一起远足的时候?或者是那次他和童子军在这里宿营的时候?当时他们还把这箱子当作靶子玩投石游戏呢。想起过去这些事,他笑起来。
没人过多地考虑这箱子为何出现在此。有人想当然地把它当作公共设施的一个部件,也有人猜想它是控制地下煤气管道或电缆的装置。它只不过是放在森林中的许多奇奇怪怪的金属箱子当中的一个,这些箱子让你觉得,森林里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远离尘嚣。摩根在箱子的东面跪下,仔细审视着五边形。就是这个奇怪的记号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昨天的报纸刊登了一则消息,说人们在挖水库时发现了一个古代图腾,那个木制的图腾几乎变成了化石,在照片上,图腾和发现它的人摆在一起,它足有2.5米高,上面刻着各种各样的神和祭祀的动物,依照重要性和力量大小的顺序摞在一起。最上面是一只大鹰,大鹰头上的柱子顶端处,刻着一只四方的箱子,在箱子的某一面,有一个奇怪的、歪歪扭扭的五边形。
2
罗伯特·摩根是个爱管闲事的工程师,还很善于透过表面看事物的本质。在看到报纸的第一眼,他就把图腾和那只金属箱子联系起来了。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打电话,想要弄清箱子的主人到底是谁。首先,森林管理处声称那箱子不是他们的,但很可能属于某个公用事业公司,不应该去碰它。然而每个公用事业公司都否认他们曾在森林的那个区域放置过设备。整个城市,县、州甚至内务部,都拒绝认领它,但他们的建议是相同的——它待在那儿是有原因的,所以别去碰它。他最后的电话打到了军方。他们声称不知道有防御设施安放在国家森林里,但如果它是一件重武器,那就别去碰它。
摩根终于认识到那箱子不属于任何人。那箱子,或者说是机器,归摩根所有了。现在到了该弄清它庐山真面目的时候了。
他拿来了工具,可是工具根本派不上用场——那箱子连个缝隙都没有,工具既插不进去也钉不进去。箱子角的接缝非常紧密,即使是刀片也插不进去。那金属也很结实,无论用锤子砸,还是用卡车拖,都不会奏效。这一点,摩根很清楚,因为一个当地的机械师以前试过了,那位机械师甚至还想动用炸药,但被“最好别去碰它”的建议阻止了。
摩根在箱子边仔细研究了一小时,想找到打开它的办法。他觉得秘密肯定在那个五边形上,他在五边形的一条边上推拉、滑动,结果什么也没发生。他按顺序地在那个记号的每一条边上重复了同样的动作,到了第4遍的时候,那条边“啪”一声弹了出来,并与原来的位置呈直角!他又重新在前三条边上试着,又一条边弹了出来,与原来位置垂直。他注意到第一个弹起来的是最短的那边条,第二个弹起来的是第二短的边——这似乎就是规则。
他由短到长,按顺序试了剩下的每条边。一条条边接连弹起,都与原先的位置呈90度角。就在最后一条边弹起的一瞬间,箱子的整个这一面开始慢慢下滑。里面又是一块相同的箱面,那上面又凸起一个六边形。
摩根被搞糊涂了。他猜出了五边形标记的秘密,并成功地打开了箱子;可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箱面,这又是一扇隐藏秘密的门。这就像打开一个保险箱,结果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保险箱。
里面这一层跟外面的一样——也涂满了字迹,但是是另一种字迹,是印第安象形字。至于那个六边形,它跟五边形一样,也不规则。六条边长度不等,显得很古怪。这又是一个要解的谜,是通向机器内部的第二步。
由于这次的基本规则同五边形的规则相同,所以只花了几分钟就打开了第二个板面。没想到,又一扇灰色的板面在里面等着呢。
摩根往后退了一步,盯着这个箱子,脑子里只想着一个问题:难道这就是那种经过精心设计,在没有破译各种密码之前不能进入的保险箱吗?
尽管这箱子很结实,但每层板面都像纸一样薄。现在已经打开了两层,但从厚度看,打开的这两层总共不到2厘米。摩根无法想象距离机器中心还有多厚,因为他是个很实际的人,他只能注意到现实。
工程师把问题抛到一边,开始琢磨第3层。和前两层一样,这一层也涂满了字迹。大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了,但有几行字还很清楚。那是西班牙文——Caja de Dios。摩根想起他在高中学的西班牙语——“上帝的箱子”,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在这些奇怪的字下面是名字和日期——列昂,1594。
在第3层的中心是16根杆儿,它们构成了两个八边形,同样,也很奇特,不规则。这次还加上了新东西——每个八边形的中心各有一个按钮。摩根只花了不到10分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最后一根小杆儿弹起之后,灰色的箱面慢慢滑下来——它后面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板面。
第4层,第5层,第6层……按同样的程序,摩根又打开了6层,每打开一层就会有一些字迹。这些字迹有时是一些还能看懂的名字和日期,日期离现在越来越近——1630,1689,1707……每一层上的谜都比上一层的更复杂、更难解。要解开每一个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打开每一层板面的方法也是由低级简单向高级复杂不断发展的,比如从简单到复杂的机械手段,再到运用水力学、电子技术,最后又采用了化学手段。
11层到17层包含了所有这些不同的技术,每一层比上一层更复杂,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严密的思考。这7层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几乎完全没有了字迹。每一层上只有两个黑体大写字母:
“T.E.”
打开第17层正好花了56分钟。已经是上午了,罗伯特·摩根坐在不断缩小的金属箱的影子里,看着这最后一层慢慢倒下,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呼吸急促起来。他面前是第18扇门,可是这次他注意到的不是那些猜不透的谜,而是一行黑体小字:
“我只能到此为止啦……祝你好运!”
这行字的下面是签名和日期:
“T·爱迪生——1921.7.19”
这个名字的首字母正是前7层上出现的字母“T.E.”。
过了好几分钟,罗伯特·摩根才完全相信他看见的话。这下他明白了,前面每一层上的字迹都是签名和已经打开过这个箱子、要弄清它的秘密的人的评论。
每一层上的名字和日期,都表示有个人打开过上一层板面,并且到此为止了。每一板面都比上一层要求的技术水平高。爱迪生的签名排在最后,他是目前进入箱子里最深的人。
摩根第一次意识到他究竟进了多深。作为一名工程师,他的学识与经验使他成功地到达了机器的这层深度,但他不敢确信自己究竟还能打开多少层。
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上午10点半了。他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下一个板面上了。他的脑子里已经装了很多打开这些门的规则,然而这层板面又给他出了新的、更加复杂的难题,他得为此付出更多的精力和巨大的体力。
摩根额上的汗水顺着眼眉流进了他的眼睛。他干了1小时20分钟才把这层打开,后面是第19层门,上面又排列着新的仪器。但是这层没有了首字母、日期和评论一类的东西。没有人曾经到过这扇门——没有人曾经到过第19层或面对着打开这一层的任务。
此刻他既高兴又沮丧。他很高兴他是第一位打开这么多层的人。但是看到这机器里总是没完没了的一层又一层,总也到不了最里面,他又有些灰心丧气。他摇摇头,揉了揉疲倦的眼睛,靠在一个松软的土包上,本来只想休息几分钟,可他很快便睡着了。
34
睡梦中,摩根听见“咔嚓”一声响,接着寂静的森林里传来一阵回音。摩根赶快坐起来,睡眼模糊地盯着那个金属箱和它灰色的门。
出现了奇怪的情况——前一扇门正在慢慢地从地上立起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把他还没打开的门给盖上了。
摩根看看表,从他打开第18扇门到现在已经过去90分钟了,现在这第18扇门又自动关上了。这意味着什么?他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冥思苦想着这个新问题。他想了十几种可能性,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要把一个已经打开的板面再关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工程师还在聚精会神地考虑。
“咔嚓!”
响亮的声音把工程师的注意力又拉回到机器箱子上来了。第17扇门正在立起,慢慢地盖在第18层门上。摩根看了一下表,离上一层门的关闭,正好90分钟。
现在他懂了。这是另一个规则,时间规则!
“这么说,还要限定时间……”他嘀咕着。
这又是一个谜。为什么要限定时间?可是没有时间去想啦。如果他不继续解开不断出现的谜,那么这箱子的门就会关上了——每隔90分钟关一扇门,直到最外面的那扇板面也关上。
他用手心揉揉眼睛。没时间想,没时间休息,没时间去考虑什么原因或目的。他除了继续解开谜题,别无选择。时间越来越少了。
摩根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重新打开了第17层,又用了更短的时间打开了第18层。现在他面对的是第19层,他只有90分钟时间去解开这个谜。这有点像大学的计时考试,教授给你看着表,你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层比其他所有层都难得多,但还是可以解决——他花了1小时16分钟打开了它。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扇门,但他更明白这不可能。在第19层后面出现的是第20层。他看准时间便立刻开始解决这个新的谜题。1小时27分之后,第20层板面慢慢打开——又出现了第21层。
摩根叹了口气。望着从未见过的材质和设计,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同时,他也深深明白,自己一时没有对付它的办法。他从工具袋里拿出一支笔,在第21号金属门的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接下来的所有时间,摩根都在眼睁睁看着各个板面恢复原位。他枯坐了一天一夜,直到最后一个板面“咔嚓”一声缓缓关上。
他把脸贴上去,感觉到了金属箱上粗糙的油漆。他的手指在五边形的五条凸起的小杆上滑动着——这些小杆已经恢复原位了。摩根第一次意识到他所取得的成功是多么渺小。尽管他已经打开了20层板面,但这20层加起来只有3.5厘米厚。
箱子里面的空间究竟装的是什么呢?为什么需要这么严密的保险措施呢?这机器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在这儿?
他站起来伸了伸僵直的四肢,然后开始收拾工具,清理地面,准备回家。他知道他还会再来——设法打开第21层。他需要研究,需要找出办法来把生物学与工程规则联系起来,找到打开有机机械这把锁的钥匙。但那需要时间,也许这个时间要超出他的有生之年。
罗伯特·摩根摇摇头,走开了。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箱子。那是一台奇怪的机器,说不出它是用来干什么的,但他本能地知道那是一台机器。
脉冲波以光的速度穿过莽莽夜空,直奔α星座之维星轨道上的一颗红色行星。它毫不费力地穿透星球的大气层,迅速被监控和测算,产生了一串数字信息。信息又以极快的速度被传送给一台完全由人工智能控制的分析处理器。处理器只用了寥寥数字编译这段信息——
“监视器6419——20层。”
只用了不到1毫秒,人工智能就对这段信息做出了评价。这个信息来自一台被放置在某颗蓝色星球上的机器。这颗星球处在一颗小小的发热恒星周围的第三条轨道。机器是在好几千年前被安放在那颗年轻的星球上的。上一次收到信息是在百年前,上次的信息内容是:“17层。”
由于两次信息只差4层,所以计算机不打算惊动监控管理员。100年里只增加了4层,这很有意思,却不那么有意义。只打开了20层,这离100层还差得远呢。
主计算机把这个信息存入档案之后,就开始对来自其他星球的信息进行编译和评价。脉冲波来自成千上万的星球上成千上万的监视器,它们从发出到传回,都只需要不到1秒钟的时间。来自蓝色星球的那条信息背后蕴含的意义很简单:
在那颗原始的蓝色星球上,生存着有智力的生命,并且他们在缓慢发展。在宇宙智力刻度上,它目前的位置是第20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