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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社会形态变革“临界点”及其当代启示

2014-08-15葛陈荣

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临界点奴隶中产阶级

葛陈荣

(广东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520 )

“临界点”是事物从一种质过渡到另一种质的转折点。马克思主义哲学质量互变原理指出,质和量都是事物所固有的规定性,它们对立统一于度。度是事物质的存在的量的规定性,即量的限度。事物在量的限度内活动将不会引起质的变化,一旦事物活动超出了量的规定性即度,质就必然发生改变。

社会形态发展更替同样遵从量变到质变的规律,“度”作为社会形态发展“量”的规定性,是社会从一种形态发展到另一种形态的“临界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此有过专门论述。马克思在论述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时指出:“资产阶级赖以形成的生产和交换资料,都是在封建社会里面造成的。在这些生产和交换资料发展到一定阶段上,……封建的所有制关系,就不能再同已经发展的生产力相适应了。……它们必须被打破,而且果然被打破了。”①“一定阶段”包含“度”的因素,表明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这个点时,就会越出封建所有制所能容纳的“度”的界限。但“一定阶段”是个模糊而抽象的概念,难以把握。此后,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指出:“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们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绝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存在的物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绝不会出现的。”②“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在“度”的指认上较之“一定阶段”有了新发展,但仍属抽象范畴。列宁发展并具体化了马克思这一思想,指出“只有当‘下层’不愿照旧生活而‘上层’也不能照旧生活和统治下去的时候”③,社会变革才能到来并取得胜利。

从马克思、恩格斯到列宁,社会形态变革理论有了重大发展。马克思、恩格斯主要从生产力角度考察社会变革;列宁则从由生产力决定的生产关系,即社会政治经济生活和阶级关系角度考察社会变革。生产力是最根本、最深层次的因素,而生产关系则相对表层化和易于观察。生产关系是人们在物质资料生产过程中形成的社会关系;经济利益是生产关系的具体表现,它是由生产资料所有制以及人们在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决定的。因此,从生产关系层面研究社会变革,又可以具体到对经济利益进行考察和研究。经济利益是人们从事社会活动的物质动因,它的任何重大调整都意味着社会生产地位的调整,即统治迁移;统治迁移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必然引起所有制关系的变革,从而形成依赖逆反。因此,对社会变革的研究还可推进到主要统治迁移和依赖逆反的研究,从而使“统治迁移”与“依赖逆反”成为考察社会变革新的观察点,并对“临界点”的研究和把握起到推动作用。

一、“依赖逆反”预示社会形态变革“临界点”的形成。

(一)“依赖逆反”概念的内涵

“依赖逆反”是指矛盾双方在依赖关系上发生逆转,一方由依赖关系转为被依赖关系,另一方由被依赖关系转为依赖关系。在社会形态发展更替进程中,“依赖逆反”是指某一社会形态下的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在依赖关系与依赖地位上的颠倒,使依赖的一方成为被依赖的一方,而被依赖的一方发展成为依赖的一方。“依赖逆反”实质上是社会发展主动权的转移与让渡:被依赖的一方转为依赖的一方意味着丧失社会发展主动权;相反,依赖一方转为被依赖的一方意味着掌握了社会发展的主动权。

在阶级社会,被统治阶级依赖统治阶级是一个基本事实,因为“每个个人以物的形式占有社会权力”,“如果你从物那里夺去这种社会权力,那你就必须赋予人以支配人的这种权力”④。即对物的占有必然引起对人的支配,反过来说,被统治阶级由于没有占有物而必然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因而形成对统治阶级的依赖关系。但依赖关系是不断发展变化的,这一进程必将导致“依赖逆反”的出现,即旧社会中的被统治阶级上升为新社会的统治阶级,旧社会中的统治阶级下降为新社会的被统治阶级。

“依赖逆反”是社会发展的基本特征,也是人类社会从原始阶段发展到共产主义社会阶段的基本动力。但不是所有的被统治阶级推翻统治阶级的斗争都导致“依赖逆反”的出现,如中国封建王朝的更替,虽然每一个王朝都由不同的统治集团把持,但这些不同的统治集团代表的还是封建地主的利益,因而不可能出现依赖逆反,只能是实现“依赖逆反”的量的积累;只有在被统治阶级中形成新的社会力量并上升为推动社会发展的主导地位时,“依赖逆反”才会出现,新的社会制度才能形成,新旧社会制度才可能发生更替。

(二)实现“依赖逆反”的核心条件

1.“依赖逆反”发生的前提是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以致旧社会所有制关系不再“能同已经发展的生产力相适应了”。奴隶社会取代原始公社之初,社会阶级相对简单。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奴隶社会两个相互对立的阶级内部出现分化。部分较为开明的奴隶主开始改变组织劳动的模式,不仅将自己的庄园分成小块租给隶农耕种以获利,而且还把土地分给奴隶耕种,使奴隶在经济地位上和隶农接近,这样,这部分奴隶主逐渐转向了封建农场主的地位。另一部分奴隶主却因循守旧,不断加强对奴隶的剥削。这两种做法在奴隶阶级内部导致了两种后果:一是隶农和自由民有了较大增长,并逐渐成长为未来社会的主导力量;二是隶农和自由民被卷入到两个主要阶级之间的争斗中,扩大了奴隶阶级的力量、加强了奴隶阶级的联合。但从造成奴隶社会的基础看,奴隶的经济地位下降了,奴隶阶级作为奴隶社会建立的基础动摇了,隶农、自由民阶级以及统治阶级中的开明地主等新的社会力量开始在旧社会的胎胞里形成。因此,生产力发展在两个向度上慢慢地挖掉了奴隶制的基础:积极方面是促使奴隶向隶农乃至自由民的方向发展,削弱了奴隶主阶级统治的基础;消极方面是,在发展了的社会里,因循守旧的统治方式导致奴隶起义不断,促使奴隶主不得不改变统治模式。奴隶主对待奴隶的不同方式反过来也使奴隶主阶级发生变化与分化。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收入来源上。随着隶农和授田奴隶的增多,奴隶主阶级的收入来源明显改变,地租收入成为奴隶主阶级越来越重要的收入了。比如,公元98 年,小普林尼在给罗马皇帝图拉真的信中,就曾谈到他在依达拉利亚的提菲林领地,每年总收入是80 万赛斯退斯,其中一半来自隶农缴纳的地租⑤。

这样,由生产力的发展渐次提出了改革生产关系的要求,促成了统治阶级内部、被统治阶级内部以及双方间相应关系的变化,形成了更强的阶级对立张力,导致奴隶起义和阶级斗争不断发生,最终使“大规模使用奴隶变得无利可图,而且十分危险”⑥。从以奴隶为基础建立统治到占有奴隶(大规模)变得十分危险的转变,从根本上动摇了奴隶制根基,使奴隶社会所有制关系站到了历史发展的对立面,成为了必须批判和推翻的制度。

资本主义社会取代封建社会也有类似过程。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现代资产阶级本身是一个长期发展过程的产物,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一系列变革的产物。资产阶级的这种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伴随着相应的政治上的进展。”⑦生产力的发展使资产阶级从对封建统治阶级的依赖最终上升为新社会的统治阶级,造成了旧的封建统治阶级对自身的依赖,实现了“依赖逆反”。

2.发生“依赖逆反”还必须具备:原来的统治阶级因“习久于养尊处优的习惯”而日益与劳动相分离,被统治阶级却由于压迫加深不得不更多地开展劳动,因而也就更多地将预示未来的生产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任何新生的统治阶级在阶级统治之初,都具有历史进步性。恩格斯指出:“(奴隶制)甚至对奴隶来说,这也是一种进步,因为成为大批奴隶来源的战俘以前被杀掉,而在更早的时候甚至被吃掉,现在至少能保住生命了”⑧;“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资产阶级争得自己的统治地位还不到一百年,它所造成的生产力却比过去世世代代总共造成的生产力还要大,还要多。”⑨但是,生产力的发展、财富的急剧增加,必然导致统治阶级历史开创性和进取性逐渐退化,这主要表现在:第一,强化对被统治阶级的统治和压迫,以至“它(统治阶级)不得不让自己的奴隶落到不能养活它反而要它来养活的地步”;第二,厌恶劳动和劳动管理而彻底成为依附在被统治阶级身上的寄生虫;第三,对被统治阶级残酷无情,如“一位太太”写给“曼切斯特卫报”的信中提到:“近来在我们城市里的大街上出现了大批乞丐,他们时常企图用他们那褴褛的衣服和生病的样子,或者用令人作呕的化脓的伤口和残废的肢体,以极端无耻的和令人讨厌的方式来唤起过路人的注意和怜悯。我认为,一个不仅已经付过济贫捐而且还给慈善机构捐过不少钱的人,应该说已经有充分的权利要求不再碰到这种不愉快的和无耻的纠缠了。如果城市警察连保证我们安安静静地在城里来往都做不到,那我们究竟为什么要付出那样多的捐税来供养他们呢?”⑩。恩格斯针对资产阶级的倒退指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阶级像英国资产阶级那样堕落,那样自私自利到不可药救的地步,那样腐朽,那样无力再前进一步。”⑪

被统治阶级逐渐将预示未来社会发展方向的生产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与统治阶级对劳动的厌恶与脱离是相适应的。由于统治阶级渐次远离劳动,被统治阶级不得不担负原来由统治阶级担负的生产任务或管理任务;更由于统治阶级从生产领域分离出来变成纯消费和享受的群体而加深了对被统治阶级的依赖,被统治阶级必须付出更多的劳动、也必须更快提升劳动生产率,才能满足统治阶级的需要。这一过程不仅使被统治阶级承接了统治阶级掌握的生产力,而且促使他们创造出了更先进的生产力并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从而为“依赖逆反”奠定了最根本的力量。

(三)“依赖逆反”的后果是使统治阶级在新社会中沦为被统治阶级,同时被统治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取得阶级统治权。

“依赖逆反”本质上是社会先进生产力的发展及其在阶级之间的转移。新统治阶级之所以能够推翻旧统治阶级而取得统治地位,就在于其在旧社会母体里发展并掌握了新的生产力。新生产力形成新的依赖关系。这种依赖关系是动态的,它将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断被打破,从而造成社会形态的更替,形成了从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以及最后由资本主义社会向共产主义社会过渡的历史必然性。

“依赖逆反”也是社会发展主导权在阶级之间的转移与让渡。统治阶级丧失历史进步性的过程,同时也就是其丧失社会发展主导权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被统治阶级逐渐肩负起独自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使命,从而也就将社会发展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进程,统治阶级由此从根本上失去了掌握先进生产力的机会,也失去了社会发展的主导地位和主导权,并将这一权利亲手交给了它的对立面,在奴隶社会是奴隶阶级、封建社会是自由民和第三等级、资本主义社会是工人阶级。

二、“依赖逆反”的形成过程

“依赖逆反”的实现需要经历较长的时间,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统治迁移”在这个过程中具有重要意义。

“统治迁移”是指统治阶级在统治方式和统治对象上发生变化。从统治方式看,主要是从对人的统治转为对物的统治;从统治对象看,从主要对构成阶级统治的被统治阶级的统治转向对新生社会力量(包括统治阶级的中下阶层)的统治。“统治迁移”之所以对“依赖逆反”的具有重要意义,是因为它不仅具有经济意义,而且具有政治法律意义。

(一)“统治迁移”是社会发展的普遍现象和基本特征。

1.生产力发展是“统治迁移”的根本动力。生产力不平衡发展作为人类社会基本规律,决定了任何阶级、阶层都不可能永远掌握最先进的生产力,它必然要在阶级之间、阶级内部不同阶层之间相互传递。它在阶级之间的传递是实现“统治逆反”的条件;在阶级内部、特别是被统治阶级内部不同阶层间的传递则是实现“依赖迁移”的条件。

2.先进生产力传递的基本趋势是由统治阶级向被统治阶级传递、由被统治阶级中的绝大多数人向较少数劳动精英传递。生产力的传递不是盲目的、没有规则的。先进生产力开始出现时总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尔后随着实践的发展不断扩散,当扩散到一定程度和规模后,它将引起社会生产关系的变革,那些掌握先进生产力的群体将由于经济上的优势而取得政治优势,形成政治统治权,从而转变成为统治阶级。上升为统治的阶级为了最大化本阶级的利益,将利用政治统治权为掌握的先进生产力开辟道路,从而造成它在被统治阶级中的传播。因此,先进生产力在被统治阶级中的传播既是统治阶级主导推动的,也是为了最大化其经济利益的。但它产生的客观后果是先进生产力从统治阶级手中逐渐转移到被统治阶级手中。先进生产力在被统治阶级中的传播和扩散,由于重视程度、时间、方式等主客观条件不同,必然造成被统治阶级在掌握它的时间先后和程度上存在差异,导致被统治阶级出现分化,从而为依赖迁移准备了条件。

3.先进生产力的传递不是简单机械地进行,而是在传递中发展、在发展中传递交织进行的过程。这就造成了最早转出生产力的统治阶级在生产力的发展中变得落后和保守,而被统治阶级却由于接受了先进生产力并在实践中推动其发展而成为更加适应社会需要的群体,从而逐渐生长出未来社会的统治阶级。

(二)“统治迁移”的主要原因是“经常性收入”来源和方式的转变。

从社会发展历程看,统治阶级的收入来源较为复杂,继承、掠夺、战争都有可能。但从根本上看,统治阶级的阶级统治是建立在与之相适应的经济基础上的,经济基础决定了统治阶级取得收入的主要方式,也决定着收入的主要来源。奴隶社会是以奴隶主占有奴隶并实行超经济的奴役为前提的,奴隶主阶级主要收入长期以来建立在对奴隶的残酷剥削乃至直接买卖奴隶之上。这决定奴隶主阶级的主要收入是通过组织和管理奴隶生产获得的。到了奴隶社会中晚期,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新阶层的出现,封建主义因素在旧制度内开始孕育,奴隶起义此起彼伏,沉重打击了统治阶级,也使奴隶短缺、价格昂贵。“在这种情况下,把庄园土地分成小块,租给隶农耕种,是当时唯一有利的耕作形式”⑫,“以奴隶劳动为基础的大庄园经济,再也不能获利了;……现在小农经营又成为唯一有利的农作形式了”⑬。但是,“不管是隶农、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奴隶、受庇护的小农、蛮族的移民,其实际地位都逐渐接近起来,并形成一个新的阶层——隶农阶层”。⑭恩格斯把这个阶层称为“中世纪农奴的先驱”。

从奴隶制度确立到封建因素在其中酝酿并产生,奴隶社会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第一,奴隶主阶级由组织奴隶劳动获得收益转变为主要依靠收取租税;第二,收入来源的主要对象由奴隶转为隶农阶层。这些变化给奴隶主阶级产生了重要影响:一是使奴隶主阶级越来越脱离生产;二是使奴隶主阶级主动“抛弃”奴隶阶级而接近隶农阶层,加深了对隶农的依赖,客观上推动了封建因素在奴隶社会中的发展。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恩格斯把隶农阶层称为“中世纪农奴的先驱”。

封建社会在生产力发展的更高形态上重演了奴隶社会变化发展历程。封建社会主要的生产资料——土地归封建主或封建统治阶级国家所有。土地的封建主所有制与独立的个体的小农经济结合,以及农民对封建主的人身依附和由于这种依附而产生的超经济的强制手段,便是封建经济制度的典型特征。⑮封建社会开端以后相当长时期内,主要对抗的两大阶级是农民和寄生的封建主阶级。但“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在封建社会内部产生了资本主义的萌芽”⑯,手工工厂的出现和兴起导致两大后果:一是封建“生产资料(包括土地)逐渐转化为剥削雇佣劳动者的手段”;二是“具有一定经验和技能的、摆脱了封建束缚的劳动群众”作为新的社会力量逐渐在社会发展上占据了主导权。第一大后果导致封建地主阶级在收入方式上发生转化:从收取劳役地租、实物地租向货币地租转化。货币地租与劳役地租、实物地租相比,有质的差异,是封建统治阶级远离生产和新的生产关系出现并获得发展的标志。马克思针对货币地租的出现及其作用指出:“资本主义租地农业家一经插在地主和从事实际耕作劳动的农民之间,一切旧农村生产方式发生的关系,就会被消灭。租地农业家成了这种农业劳动者的实际支配者,他们的剩余劳动的实际的剥夺者,地主却还只与这种资本主义租地农业家发生直接关系,并且只与他发生单纯的货币关系和契约关系。”⑰第二大后果导致封建地主阶级在依赖关系上发生转化:从对农民的依赖转而对新生的手工业者和“资本主义租地农业家”的依赖。这两大后果交互作用,必然导致封建压迫加重和压迫方式转变,从而产生新生力量与农民联合起来的反抗,并在这股潮流中将封建制度送进历史的垃圾堆。

(三)“统治迁移”形成的政治法律影响

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在经济发展中地位和作用的任何重大变化必然会在政治地位、法律上体现出来,这就是“统治迁移”产生的政治法律影响。统治阶级往往运用立法权或政治命令将迁移后的经济关系、各阶级的社会地位固化起来,以维护自身利益。这自然要在法律上、政治上规定这些新兴力量的地位。纵使这些规定是消极、被动和负面的,但依然是新兴社会力量获得统治阶级正式认可的标志,因而在客观上必然会促进他们的发展。中国奴隶社会晚期,封建生产力得到较大发展,而奴隶政制式微,致使周穆王不得不从法律上对这种变化予以确认,《呂刑》规定:“穆王始制为五刑之赎,蓋以赎代流也。”⑱周穆王通过立法方式,规定奴隶可以钱赎罪,郭沫若认为“就是奴隶的解放的表现”⑲。西方奴隶社会也有类似现象,公元3 世纪前中期,随着生产力发展而新形成的隶农阶层在罗马帝国社会经济生活中占有了重要的地位,259 年,罗马皇帝瓦列里安努斯和加列因努斯在答复叶佛罗西尼的请求时指出:“如果土地出租者把你从领地上赶走,你可以根据契约起诉,并可以要求赔偿”。但隶农地位后来出现下降和恶化,332年,君士坦丁令指出:“任何人,如果在他的地产内找到了别人的佃农,不但应把佃农送还原来的地方,而且应该负担佃农在那个期间(即归他所有的期间)的人头税。至于佃农自己,凡是意图逃亡的就应该被束缚于不自由的地位。”⑳这些现象表明了奴隶的社会经济地位变化在法律上的反映。

封建社会大致有相似的发展过程。以英国为例,16 世纪初,手工工厂和专门的商贸活动在城市经济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并将触角深入农村,封建政府与统治阶级与这些新生社会力量的关系日趋紧密,特别是新航路的开辟,促使英国海外贸易迅速发展,特许贸易公司相继成立。“特许贸易公司”具有典型意义,它表明统治阶级无论在收入来源还是收入方式上都发生了较大变化,并以政府授权的方式固化这种变化。农民因此而在政治经济生活中的地位下降了,被称为新贵族的封建乡绅和新兴的资产阶级力量处于上升之中。“圈地运动”及其后续法律措施是又一次由政府主导而使农民地位受到严峻挑战的案例。英国统治阶级通过“圈地运动”,为封建地主和租地农业家开辟资本主义发展道路,造成大量农民流离失所、到处流浪。托马斯·莫尔在《乌托邦》中对在圈地运动中失去土地的农民是这样描写的:“佃农从土地上被逐出……他们颠沛流离,和他们居住的乡园分手,前程茫茫,不知何处安身……他们很想找工作,但找不到。”21同时,政府为了强迫流浪的农民进入工厂劳动,制定了严厉的《惩治流浪者和长期乞丐的法令》,规定“因乞讨、流浪或不受约束而被逮捕的,被捕后必须服从治安法官、警官或巡警的命令。……把上衣剥光,当众鞭打,直到他或她脊背流血为止,然后必须递区押解。……把他送进该乡所隶属的市镇的感化院,或送入郡或县的普通监狱;他必须留在那里作工,一直到对他没有任何使用时为止。”22这些措施使作为被统治阶级核心的农民阶级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而走向衰弱的同时,也挖掉了封建统治的阶级基础。

“统治迁移”在政治法律上的反映,是预示“依赖逆反”形成的最明显、最正式和最权威的标志。统治阶级通过颁布政令或制定法律来使其固化,目的是维护本阶级的经济利益和政治统治。但事与愿违,当统治阶级这样做、而且不得不这样做的时候,它不仅动摇了自身统治基础,而且助推了社会新生力量的发展,亲自将反对自身的力量培养起来了。

(四)“统治迁移”产生的社会影响

1.“统治迁移”挖掉了阶级统治的基础。“统治迁移”导致统治阶级“抛弃”被统治阶级,挖掉了其统治的基础。奴隶社会的主要阶级是奴隶主阶级和奴隶阶级;封建社会的主要阶级是封建主阶级和农民阶级。但是,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和新社会阶层的出现,无论是奴隶主阶级还是封建阶级,都主动或者说不得不扩大统治范围,将新社会力量和新社会阶层纳入经济利用与政治统治之中,并以牺牲被统治阶级利益的方式来迎合这些新生力量的发展,导致被统治阶级生存状况恶化,加剧了阶级对抗。

2.“统治迁移”将新生社会力量卷入到两个主要阶级的冲突中来,客观上推动了被统治阶级与新社会力量的联合,使统治阶级自身陷于孤立的境地。从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历史发展来看,新生社会力量早期发展都曾经得到过统治阶级支持与推动,如奴隶社会的隶农、封建社会的工厂手工业,它们的早期发展都得到过统治阶级在政治法律上的支持。但是,由于统治阶级对这些新生社会力量的支持是以最大化自身的统治利益为前提的,因而它们事实上存在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正是这种内在的矛盾促使新生社会力量与被统治阶级的联合,导致了统治阶级的孤立。

3.“统治迁移”加剧了统治阶级内部分化。任何政治制度的确立、法律的形成都是各阶级及其内部矛盾斗争的结果。“统治迁移”造成的政治法律后果同样如此。无论是保护隶农发展的举措,还是推动工厂手工业发展的法律规定,都在发展部分统治阶级利益的同时,也使另外一些统治阶级的利益受到危害。因此,任何新的法律制度的出现都是统治阶级内部分化的体现,新的法律制度出现的越多、越频繁,也就意味着统治阶级内部矛盾越复杂、分化也就越厉害。统治阶级在这种分化与内耗中走向解体,为新社会出现不自觉地开辟了道路。

“统治迁移”产生的最终社会后果是毁灭性的,但也是客观的、不可避免的。列宁对这种毁灭性后果发生的前提概括为三句话:一是人们不愿照这样生活下去;统治阶级不能照这样统治下去;三是统治阶级内部出现尖锐矛盾。这三句话集中反映了“依赖迁移”给整个社会政治斗争带来的新变化。因此,“依赖迁移”完成之时,就是“依赖逆反”形成之际。

三、“依赖逆反”的当代启示

苏联解体以来的世界,曾经被西方描绘为资本主义一统天下或至少这一前景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为现实的世界;也被国内有些人描绘为一球两制竞争、共赢、发展的世界;还被描绘为淡化阶级和意识形态,推广普世价值的世界;当然也被描绘为由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世界。以这些思想为基础,形成了形形式式的思想流派和主义。那么,我们的世界到底将走向何方呢?恩格斯指出:“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到人们的头脑中,到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到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不应当到有关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当到有关时代的经济中去寻找。”23因此,不应该在当前流行的各种“主义”、“思潮”中,而应到社会发展的历史与现实中去认识当今世界、特别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发展。

(一)资产阶级一登上历史的舞台,就表现出与奴隶阶级、封建阶级完全不同的特征。

奴隶社会主要的被统治阶级是奴隶阶级,但也有大量的城市自由民和隶农的存在,他们构成了奴隶社会第三种力量;封建社会主要的被统治阶级是农民阶级,但还存在大量的帮工、行会师傅、手工业者、小商业经营者等,他们构成了封建社会的第三种力量。可以说,在封建社会和奴隶社会,“几乎在每一个阶级内部又有一些特殊的阶层”。

资本主义社会与以往任何社会的发展都不相同。在其发展的早期阶段,为了造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普遍化,它必须尽最大可能将农民、手工业者、小工业主、小资产阶级、小商人,总之一句话,将所有被统治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变成毫无差别的工业无产者。对此,马克思曾经指出,“资产阶级时代,却有一个特点:它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24

随着资本主义工业化进程的完成和进入后工业化时代,资本主义经济基础发生了巨大变化。资本主义国家不得不重新培养新的社会力量和阶层,如知识阶层、管理人才、技术人才、中产阶级等,以形成适应已经发展了的资本主义的统治基础。这种由资产阶级主导而主动培养出来的新社会力量和社会阶层,当然是为了满足资本主义经济社会发展的内在需要,但同时也表明“依赖迁移”仍然是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固有特征。因为:第一,当社会化大生产占据统治地位、特别是经济全球化浪潮的冲击,资本主义国家产业无产阶级的地位下降了,而从产业工人中发展起来的、特别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管理人才、技术人才由于适应经济全球化的要求而成为资产阶级所倚重的对象;第二,从上世纪80 年代以来,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开始进入所谓“知识经济”时代,知识在经济生产中开始占据主导地位,知识产业成为龙头产业,知识产权垄断成为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当代新的垄断形式,一般管理和技术人才地位也下降了,而具有创新能力和知识产权创造能力的高级知识分子成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新宠。

资本主义发展路径实质上就是统治阶级“统治迁移”发展的过程。随着“统治迁移”发展,统治阶级不断“抛弃”被统治阶级的主要群体:首当其冲的是占被统治阶级绝大多数的工业无产阶级;接着是由统治阶级亲自培养起来的普通知识分子、技术人才和管理人才阶层。同样的规律必然产生类似的结果,资产阶级在“依赖迁移”的不断发展中必然会亲自挖掉自身统治的基础。

(二)当前,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统治迁移”建立在“中产阶级”的形成和发展的基础之上。

“中产阶级”的形成是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最为得意的一件事情。它不仅被认为是资本主义制度优越性和永恒性的“安全阀”,是社会稳定、发展的“镇定剂”;也是无产阶级发生根本性转变的标志;还被认为是彻底改变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对立关系,实现人类社会和谐发展的标志性事情。随着中产阶级的形成和发展,西方关于资本主义制度永恒性的论调多了起来。日裔美籍学者法兰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中认为西方国家实行的自由民主制度也许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并因此构成了“历史的终结”。25无独有偶,美国前总统理查德?尼克松也写了一本书,叫《1999:不战而胜》(1999:Victory Without War),指出:“希望他们(指人民)记得我们是一个伟大的民族,记得我们在接受本世纪至高无上的挑战——为自由不战而胜——时,我们的表现不仅限于履行自己的应尽之责”26。他们共同思想是:共同认为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制度将在未来的发展中征服世界,甚至终结阶级斗争历史而使资本主义一统天下和“永垂不朽”。

这些论调的出现,使我们有必要额外认真考察“中产阶级”概念的内涵和本质。首先,从群体来看,中产阶级“并没有一个被广泛接受和认可的概念,当前最普遍做法是是依据收入来划分”27。因此,“中产阶级”主要是指西方工业化后期和后工业化时期适应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发展和经济全球化发展要求而形成的、掌握较多知识和技能的、主要从事脑力劳动和管理工作的收入水平相对较高的群体。“中产阶级”的定义表明:第一,“中产阶级”主要发源于产业工人及其后代;第二,“中产阶级”主要依靠掌握的知识、技能和管理技术谋生;第三,“中产阶级”主要从事脑力劳动或管理工作。从“中产阶级”定义和特征,我们可以判断:第一,“中产阶级”大多数人依然处于受雇佣的地位,即使有些人拥有自己的公司,他们也必须依附于大财团、大资本家、大企业才能生存;第二,出卖劳动力(主要是脑力劳动力)还是“中产阶级”主要劳动形式和获得收入的最主要来源;第三,资产阶级对“中产阶级”的剥削依然存在,经济、金融危机的后果依然被转嫁到“中产阶级”的头上;第四,“中产阶级”的政治地位依然较低,欧美知识产权法中对发明人及其所属企业责任义务的有关规定就是明证。

这些情况表明所谓“中产阶级”只不过是在新的形势下出现的新的无产阶级,绝不是其它什么阶级。正是由于“中产阶级”无论在经济地位、政治地位还是社会地位上都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2008 年由美国引发的全球次贷危机和金融危机的后果才可能、而且也确实地转嫁到了“中产阶级”身上。如2008 年金融危机后在西方社会兴起的工人运动“占领华尔街”运动等就是铁证。

(三)“中产阶级”的形成和发展不是否定而是确证了“统治迁移”和“依赖逆反”。

“中产阶级”的出现非但没有改变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本质属性,反而为观察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趋势提供了可能。从资本主义建立统治至今,统治阶级从依赖产业无产阶级到依赖当前的“中产阶级”,实质上进行了至少两次的依赖迁移;现在正处于向虚拟经济及其从业人员的迁移过程中。可见,资本主义在“依赖迁移”规律上与其它任何社会并没有任何不同,所不同的是这一规律的表现形式而已。由此可以判断:第一,“统治迁移”终将导致“依赖逆反”的出现,也即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第二,未来推动资本主义走向灭亡的力量是资产阶级亲自培养起来但最终无法驾驭的新生社会力量和阶层;第三,掌握未来社会发展力量的无产阶级正在将社会发展主导权一点一点地集中在自己的手中;第四,资产阶级因“依赖迁移”而致统治基础遭受前所未有的削弱,这一点从美国、欧洲和日本等主要发达国家持续下降的选民参与率可见一斑。

以上事实表明,资本主义制度并不是像某些西方学者或政治家宣扬的那样,是永恒的。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资产阶级对被统治阶级的“依赖迁移”正在并将继续发生,这一进程必将由“依赖逆反”来终结。终结的结果,也就是资本主义制度的灭亡和社会主义制度的最终胜利。

注 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58 年版,第471 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72 年版,第83 页。

③《列宁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60 年版,第239 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 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 年版,第104 页。

⑤刘明翰主编:《世界史》(中世纪史),人民出版社1986 年版,第13 页。

⑥刘明翰主编:《世界史》(中世纪史),人民出版社1986 年版,第13 页。

⑦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人民出版社1997 年第三版,第29 页。

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72 年版,第221 页。

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58 年版,第468 -470 页。

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7 年版,第567 页。

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7 年版,第564 页。

⑫刘明翰主编:《世界史》(中世纪史),人民出版社1986 年版,第13 页。

⑬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1962 年版,第144 页。

⑭ 周一良、吴于廑主编:《世界通史》(中古部分),人民出版社1962 年版,第12 页。

⑮刘明翰主编:《世界史》(中世纪史),人民出版社1986 年版,第4 页。

⑯周一良、吴于廑主编:《世界通史》(中古部分),人民出版社1962 年版,第12 页。

⑰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人民出版社,第1043 -1044页。

⑱金履祥:《书经注》(四),中华书局1991 年版,第315 页。

⑲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人民出版社1954 年版,第16页。

⑳林志纯主编:《世界通史资料选辑》(上古部分),商务印书馆1962 年版,第413 页。

21托马斯·莫尔著、戴骝铃译:《乌托邦》,三联书店1956 年版,第36 -37 页。

22郭守田主编:《世界通史资料选辑》(中古部分),商务印书馆1964 年版,第376 页。

23恩格斯:《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2012 年版,第797 -798 页。

24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人民出版社1997 年版,第28页。

25【美】佛朗西斯·福山,黄胜强、徐铭原译:《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年版,第1 页。

26【美】理查德·尼克松、王观声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97年版,第379 页。

27Shimelse Ali,Uri Dadush. A new measure of the global middle class. 2 Jun 2012[2012 -07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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