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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和会日本“种族平等”提案与日裔美国移民问题探析

2014-08-15李文明

关键词:日裔国联种族

李文明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300071)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各战胜国代表于1919年1月18日在巴黎的凡尔赛宫召开和会,商讨解决战争所遗留的问题及战后的国际秩序。作为战胜国之一,日本在本次和会上试图将“种族平等”写入国际联盟盟约。虽然日本的努力最终归于失败,但“事实上这却是日本最为认真看待的重要声明之一”[1]195-196,并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此后日本在海外的移民,尤其是日裔美国移民的命运。

1 巴黎和会上的“种族外交”

日本对种族平等的渴望由来已久,尤其是日本人在海外频遭歧视的现实,更坚定了其在国际上追求种族平等的决心,而日本真正公开提出种族平等则是在巴黎和会上。早在和会初期的1919年1月22日,日本代表已向当时的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到过“种族平等”的问题,但并未正式提出。因为当时美国国内对日裔移民的排斥浪潮高涨,因此日本在和会之初认为美国会成为“种族平等”提案通过的主要障碍。当日方全权代表牧野伸显和珍田舍巳与时任威尔逊特别顾问的豪斯就此事进行商讨时,发现豪斯对日本的建议表示支持,并且还从他那了解到威尔逊总统对此亦不表示反对[2],且认为“种族平等”的建议是与国联盟约的精神相一致的,并支持将其写入盟约第21 条(宗教信仰自由)。英国方面虽有异议,但因为两国有同盟关系,日本理所当然地认为英国会支持日本的提议。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开始了将“种族平等”问题写入国联盟约的第一次努力。牧野伸显代表日本方面于1919年2月13日正式向国联委员会提议将“种族平等”作为国联盟约关于宗教信仰自由的第21 条的补充条款:“各缔约国应尽快同意将种族平等作为国际联盟的基本原则,对于国际联盟全体成员之国民,不论其种族或民族,均应给予平等、公正、无差别之对待。”[3]20在具体措辞的表述上,日本方面将“种族平等”的英文表述“Racial Equality”改为了“Equality of Nations”,用较为温和的“Nation”来取代较为敏感的“Race”一词(国外学界在论及日本的“种族平等”提议时,大部分仍采用“Racial Equality”或“Equality of Races”的表述),以减少阻力。日本的提议在和会上引起了各与会国的不同反映,出乎日方预料的是,英帝国代表团认为该提议会对英联邦国家产生严重影响,因此主张将“种族平等”提案暂时搁置。日本在这一问题上所遭遇的最主要挫折,正是来自英帝国代表团,确切的说,是澳大利亚总理休斯。为减少阻力,日本代表团一直避免将“种族平等”与“移民问题”联系起来,以避免刺激美国及英联邦国家在移民问题上的敏感神经。然而,英国一开始就将日本的提议定性为“移民问题”,这就直接把日本逼入了死角,反映最激烈的当属澳大利亚。由于当时“对非欧洲移民事实上排斥的政策已被联邦议会中各党派几乎一致认同”[4]9,因此在此事上的表态关乎休斯的政治生命。正如1919年4月10日他对牧野伸显说的那样,一旦日本的提案被否决,“毫无疑问,你的人民会迁怒于你,也许会杀了你,我不知道。但是相信我,男爵,假如我同意你的所谓‘种族平等’条款,我知道当我返回澳大利亚的时候会发生什么”[5]247。所以自始至终,休斯对日本的提议都持坚决反对的态度。此外,日本在一战期间大肆扩张其在太平洋的势力范围,这更令澳大利亚如坐针毡。严防日本势力借移民渗透至本土,这对澳大利亚而言至关重要。牧野伸显和珍田舍巳也曾与英国代表团的贝尔福和塞西尔进行了协商,但英方坚持反对将“种族平等”写入国联盟约之中。

由于英联邦国家的反对,日本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而之后美国的态度也发生了重大转变,由最初的支持转而变得模糊不定。笔者认为,美国态度的转变发生在威尔逊总统短暂回国(1919年2月中旬至3月中旬)期间。这次回国“加深了其忧虑,即日本的行为已经使得美国国内反对国联的呼声高涨,尤其是对其种族平等提议的抨击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关注”[3]23,一些种族主义者以及反对国联的个人和团体,以此作为反击威尔逊的政治武器,对于将建立国际联盟作为其最终目标的总统威尔逊来说,在该问题上的任何表态都将承担巨大的政治风险。从现有的资料来看,美国在和会之前便已获悉日本的计划,早在1918年的11月15日,美国驻日大使在给国务院的一封电报中声称,“日本希望借国联成立之机谋求黄种人的平等,该问题将奠定所有关于成立国联协商之基础”[6]490。最初美国方面并未意识到此事的影响,随着反对者的呼声日益高涨,威尔逊才逐渐认识到,各方在“种族平等”问题上的分歧很可能会成为成立国联的巨大障碍,但出于维护美日关系的大局,美国不便公开反对,而采取了借英联邦国家在种族问题上的敏感性来反对日本的策略。

在与各国进行反复磋商以后,日本代表于1919年4月11日在国联委员会第15 次会议上作出了重大让步:第一,在内容上,日本将2月13日的“Equality of Nations”表述又改为了“Equality of Nations and Just Treatment of Their Nationals”(各民族平等及公正对待各国公民)。第二,在形式上,日本已然放弃了将“种族平等”写入国联盟约第21 条的要求,转而寻求将其作为国联盟约序言的一部分。为了减少阻力,牧野伸显在1919年4月11日的发言中也指出,“在短时期内实现这一理想并非本国初衷,但这一条款仅对‘种族平等’原则做一阐述,具体执行则留待各国政府自裁”[7]290。英国仍以此举“干涉各国内政”为由反对之。笔者以为,“种族平等”提案并未触及到英国本身的核心利益,因为英国早已将移民问题与英国的国防外交政策分割开来,使其成为各英联邦国家的内政,就其本意而言,还是出于维护英帝国代表团以及英联邦国家内部的团结。因为此时英国已经意识到,英联邦各国通过参加一战,其发言权已经大为提高,离心的倾向逐渐明显,因此英国政府已不能无视英联邦内部的诉求。澳大利亚的反对使得英帝国代表团内部出现分歧,而英国也不愿在此事上激怒澳大利亚,从而牺牲帝国的团结,“尤其在这种并不认为是巴黎和会最重要问题之一的事务上”[3]36。当英帝国代表团作为一个整体反对日本的提案时,为了在国联问题上争取英国的支持,也欲借英国之手反对日本而不损害美日关系,美国表面充当日本与英联邦国家的调停者,实则支持后者以打压前者。尤其当英联邦国家站在反对日本的最前沿时,美国已“无必要公开反对该提案,因为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通过英国代表团已经表明了足够积极的反对立场”[2]。无奈之下,牧野伸显在1919年4月28日的全体会议上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表达了日本继续推动实现“种族平等”的决心。但“种族平等”终究还是未能以任何形式写入国联盟约。笔者以为日本提出“种族平等”的主要原因,在于长期悬而未决的日裔移民在海外遭受歧视的现实对日本一直追求的大国地位野心的挫伤。

2 种族歧视下的日裔移民问题

20 世纪初,日本已然成为一个地区强国,但移民问题却不断刺激着日本在民族情感上脆弱的神经。参加巴黎和会的日方代表虽然一直避免将“种族平等”与解决移民问题联系起来,但笔者以为日本提出“种族平等”提案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移民问题。本文即以排日问题较为突出的美国为例说明上述观点。

据1890年的人口调查统计,在美国大陆上的日本人约有2 039 人,1890年之后日本移民美国的人数大增,到1900年达到24 326 人。[8]296随着日裔移民数量的增加,当年华人遭受种族歧视的一幕又发生在了日本移民的身上。1893年6月10日,旧金山教育委员会通过决议,强令所有日裔的适龄儿童必须进入华人学校就学。[9]60此举引发了日本驻旧金山总领馆的抗议,而当时的总领事,正是后来参加巴黎和会的日本全权代表之一的珍田舍巳。由于此时日本移民的数量并不庞大,且美国的排日运动此时还未成气候,因此旧金山教育委员会撤销了原先的决议。随着20 世纪初日本移民大量涌入美国西海岸,情况发生了变化。“至1904年,仅旧金山一地的日本人就达10 000 人,而这只是在美国全部日本人的四分之一。另据美国移民局1909年的评估,仅在美国从事农业的日本人即达到39 500 人,其中四分之三集中在加州”[10]64-65。此时,美国社会各界要求排日的呼声甚高,1900年4月和5月,西雅图和旧金山分别举行了大规模反日集会,加州各地代表强烈要求把《排华法案》扩及至日本移民,而一些政客也乘机以反日为由捞取政治资本。再加上部分媒体的推波助澜,一时间日裔移民的处境堪忧。

1905年是美国历史上排日活动的一个关键时期。日本在日俄战争获胜,一时间“黄祸论”在西海岸甚嚣尘上。1906年10月,旧金山教育委员会以当年旧金山大地震导致公共学校减少影响白人学生入学为借口,要求日裔学生进入专门为亚裔学生开办的学校就读。这一做法随即引发了日本政府的强烈抗议,认为此举是对日本民族尊严的侮辱,美日两国的关系因为日裔移民问题而骤然紧张。在时任美国总统的西奥多·罗斯福调解下,旧金山方面做出让步,撤销此前的决议,而罗斯福则允诺将着手与日本就限制移民入境问题展开磋商。[11]203两国经过一年多的谈判,最终达成了著名的“君子协定”。该协定规定:“日本不再向意欲迁入美国的日本劳工发放护照,而美国则不颁布禁止日本移民入境的排斥性法案。此外,双方还商定,应该允许已入境的日本侨民的父母、妻子、及子女迁入美国。”[12]149-150“君子协定”虽然对日本人移民美国有了较大的限制,却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尤其是“允许已入境的日本侨民的父母、妻子、及子女迁入美国”这一点,使得大量日本女性以“照片新娘”的方式进入美国,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日裔移民群体中性别比例失衡的问题,使得大量二代日裔在美国出生,他们生来具有美国公民权,因而使得日本移民问题更加复杂。

加州议会则先后三次通过了《外籍人土地法》,禁止日本移民拥有土地。1913年的《外籍人土地法》规定:“不能获得入籍权的公民没有资格获得农业财产。”此举对于在美国西海岸已经拥有大量田产的日裔而言是一个重大打击,从而引发了日本政府的激烈反应。1913年4月,日本方面敦促美国政府采取实际行动制止加州的排日活动,美日关系再次因移民问题而紧张起来。由于不久之后的一战爆发,该危机被暂时掩盖,但移民问题仍然是美日两国之间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关于移民问题的交涉,成为当时美日关系重要的内容之一。

综上所述,一战之前,移民问题已经成为影响美日关系的主要症结之一。巴黎和会之前,日本外务省已将解决移民问题置于优先地位,究其原因有两点,首先,对日本移民的排斥行为已对日本的强国地位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其次,外务省高层已经感到,寻求一种令人满意的方式解决移民问题已成为政府的优先目标。[3]78-79笔者以为,“种族平等”的提议正是日本所寻求的那种方式。虽然巴黎和会上日本代表团一直刻意不提移民问题,但是毫无疑问,移民问题的实质是种族问题。在与美国双边交涉无果的情况下,在一个多边场合提出种族平等的提案或为不得已的选择。

“种族平等”提案还体现了在即将成立的国联之中,日本对于自身大国地位的担忧。1895年的“三国干涉还辽”、1905年日俄战争之后甚嚣尘上的“黄祸论”以及1913年的《外籍人土地法》等一系列的事件使日本认识到,西方列强根本不可能真心接受一个非白人强国的崛起,这归根结底还是种族问题。而日本对自己业已获得的大国地位十分敏感,甚至是非常自卑的。因此,在国联成立这件事情上,“种族平等”可以作为对西方国家态度的一个试探。日本政府高层“确实担心种族偏见可能会损害日本在国际联盟中的地位”,因此日本外务省给代表团的指导大纲中要求“一旦各国间存在广泛的‘种族偏见’以及西方国家控制的国联威胁到日本的利益,则(代表团)应设法使国联成立的计划无限期推迟”[2]。

目前学术界也有观点认为日本的“种族平等”是为获取山东权益及太平洋上德属殖民地而使用的策略,以增加对英美谈判的筹码。事实上,在和会召开期间,很多外交官都已认识这一点,其中包括美国国务卿罗伯特·兰辛以及中国代表团的王正廷等人。这一策略对日本最终外交目标的达成究竟有多大作用难以评估,毕竟早在巴黎和会之前的1917年日本便分别与英、法达成密约,获得了两国在山东问题及德国殖民地问题上对日本的保证。

虽然牧野伸显一再表示“种族平等”这一提案“旨在构建一项原则,以消除长期存在的种族歧视”,这一请求“深深地植根于日本民族的信念”[7]291。笔者以为日本的“种族平等”本身存在明显缺陷,这也是其被和会否决的重要原因之一。

3 “种族平等”的深层次分析

3.1 内容的虚无性

纵观“种族平等”从提出到被和会否决的历史,日本的这一提案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概念的层面。从1919年2月13日牧野伸显第一次向国联委员正式提出,到4月28日被否决,包括之前日方就该问题与英美等国进行的协商,这近三个月的时间无论是日本代表团的发言还是与其他国家在和会上的交锋,其关注点一直围绕着“种族平等”对于即将成立的国联的重大意义以及该提案的通过对于各国的影响。也就是说,在“种族平等”问题的争论上,各方的观点一直集中于一些外围的东西,而对于该提案本身,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1919年4月11日,也就是国联委员会第十五次会议将日本修改后的提案否决之后,牧野伸显做了他在和会期间针对该问题的最为详细的一次陈述。在这次发言中,牧野伸显主要提到了四点:“种族平等”对于国联的重要意义、日本在该问题上的让步、日本对于该提议被否决的遗憾之情、日本继续推动实现“种族平等”的决心。他对于“种族平等”的具体内容却只字未提。因此,日本代表团的提案显得非常空洞,自然也就无法说服那些与日本持相同意愿但在本国利益上纱有求于英美的国家。

3.2 目的的狭隘性

日本所谓的“种族平等”实际上是相互矛盾的,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日本提出的该提案并非是为了消除当时普遍存在的种族歧视问题,其目的在于借“种族平等”使日本获得与西方列强真正平等的地位,从而促使西方国家在移民问题上将日本人与中国人、朝鲜人、菲律宾人等其他亚裔人区别对待。移民问题令日本感到羞辱的原因之一是西方国家经常将日本人与中国人等亚裔群体置于同样的地位加以排斥,这是日本无法接受的,认为这“不仅使日本在西方面前丢了脸,也在亚洲丢了脸”[3]80。因此,日本提出“种族平等”的目的并非是普世的,归根结底是为其国家利益服务的。

3.3 本质的虚伪性

从日本提出“种族平等”的大背景来看,日本在对待其他民族的态度上与英美国家是一丘之貉,近代日本的崛起,便是以不断压迫亚洲其他民族为代价的。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1910年,日本正式吞并朝鲜,对其实行残酷的殖民统治;1915年,日本又向当时的北洋政府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1918年,日本出兵西伯利亚,武装干涉苏俄;正当日本代表团在巴黎和会上力争“种族平等”之时,1919年3月1日,朝鲜爆发了反抗日本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独立的“三一运动”。时任日本首相的原敬在给朝鲜总督长谷川好道的训令中说:“这次事件,对内对外,要把它说成是轻微问题。然而实际上要严厉处置,以防再次发生。但要充分注意,外国人最注意此次事件,不要招致残酷苛刻的批评。”[13]130从1919年3月到12月,“在街头被残杀者,仅就调查清楚的达七千五百人,负伤者则达一万五千九百六十一人”[14]251。

在日本国内,政府利用侨居的朝鲜人作为廉价劳动力来打压日本工人的工资,同时利用工资和待遇上的差别来制造朝鲜人和日本人之间的民族对立,此举与美国及英联邦国家对华裔和日裔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就在巴黎和会结束四年之后,日本利用1923年关东大地震的混乱,在国内大肆残害朝鲜侨民,掀起民族排外主义浪潮。“在震灾大混乱中,有六千六百多侨居日本的朝鲜人遭到残杀”[14]253,华人亦有重大伤亡。上述行径充分说明了,日本提出的所谓“种族平等”在本质上是虚伪的,以致于当时日本国内的一些自由主义学者也对日本所谓“种族平等”大加批评,认为“日本把自己对朝鲜和中国不断实行民族压迫束诸高阁,而企图借这个机会,使美国以至澳大利亚、加拿大等排斥日本移民问题的解决得到保证”[15]451。

无论日本提出“种族平等”的提案是何用心,其终究被英美操控的和会所否决而未能以任何形式被写入国联盟约,但其对日裔美国移民的命运所产生的后续影响仍值得探究。

4 “种族平等”与日裔移民之命运

日本提出的“种族平等”提案在美国国内引发了激烈的反应,种族主义者以此为借口再次煽动反日情绪,而对国联持否定态度的政客则利用这种情绪,将“种族平等”与建立国联联系起来,意在表明反对国联即是反对日本的“种族平等”,从而利用公众的种族主义情绪来反对威尔逊和国联的建立。因此,关于“种族平等”的争论在美国国内则演变成了政治博弈的筹码,成为各个派别在种族问题上显示其强硬姿态的竞争[16],而这种行为反过来又对美国反日情绪的高涨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20 世纪初,美国西海岸的反日情绪一直呈上升的趋势,而1919年无疑是个关键年份,从当年下半年开始到1924年移民法出台为止,美国的排日步骤有加速的趋势。可以说,“1919年的‘种族平等’建议显然使美国的日裔移民问题恶化了”[3]80。美国对于日裔移民的排斥活动,在巴黎和会之后全面展开。1919年底,新的加州反亚裔联盟成立,并于1920年演变为加州排日同盟。同年,加州议会在1913年《外籍人土地法》的基础上又通过了新的土地法,规定“没有资格获得入籍权的外侨不能租赁农业用地,也不能以在美国出生的未成年人的名义或以公司入股的形式拥有不动产”[11]205。1921年以后,美国中西部各州陆续通过了外籍人土地法,这一系列法案的出台实际上将日裔移民的大量土地剥夺。1922年发生了“小泽高男诉美国案”,此案影响深远,“不仅使日本移民不能加入美国国籍,而且也使亚洲其他国家的移民无权入籍,20年代美国的移民法又对它做了进一步的肯定”[9]64-65。美国国会于1924年通过的移民法则以“移民配额”的方式对移民数量进行限制,日本则为获得配额最少的国家之一。因此,1924年的移民法亦被称作是“非正式的排日法案”。该法案几乎将日本移民彻底排斥在美国大门之外。

笔者以为导致美国排日活动加剧的主要原因在于,巴黎和会之前美日两国针对排日活动的处理方式主要是在尽量互不伤及对方尊严的情况下低调解决,而这次日本在巴黎和会的多边场合公开提出“种族平等”,在某种程度上被看做日本政府公开为本国移民鸣不平。此事被媒体及部分政客所利用,从而激化了美国的反日情绪。这种情绪与种族问题联系起来,公众的矛头立即指向了日裔移民,认为西海岸数以万计的日本人在未来的日美冲突中将被日本政府所利用。关于日裔移民会充当“第五纵队”的言论在美国早已有之,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军队会在美国西海岸登陆的传闻则逐渐流传开来,一些种族主义者则乘机声称“(日本)将移民输至美国西海岸是为将来日本的军事征服做准备”[17]15。而一战期间担任美国海军部副部长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在战争结束之后便着手搜集日本人在西海岸从事间谍活动的情报。20 世纪20年代,他便已经有了将日本移民“疏散”至乡村地区的想法。而在1933年,身为总统的罗斯福曾组织人力对日裔移民问题以及日本对拉美地区的渗透活动展开调查,1934年他又要求国务院就日本人在西海岸从事间谍活动一事向其提供报告。在之后日美矛盾逐渐尖锐以及美国社会对日裔移民的不断猜忌下,美国政府对日裔群体的不信任感逐渐上升,并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二战期间美国政府对日裔移民的集体监禁。

综上所述,“种族平等”提案是巴黎和会上各方激烈争论的焦点议题之一,也是日本为求解决长期存在的移民问题,争取与西方大国同等地位的一次尝试,但因各方在该问题上的分歧过大而夭折。英帝国代表团内澳大利亚的反对,尤其是美国在此问题上的“特殊”作用,对和会否决日本的提案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影响。

日本对于“种族平等”的渴望本无可厚非,但它却在客观上将“日本政府”与“日裔移民”二者结合起来,同时挑战了美国在国家安全与移民问题上的敏感神经,日本扩张对美国的威胁此后“顺理成章”地转化为美国社会对日裔移民的防范与敌视,当日美矛盾激化时,日裔移民便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总体而言,在美国排日运动的历史上,日本在巴黎和会提出“种族平等”的提案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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