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方式的变与不变

文 潘一禾

读书方式的变与不变

文 潘一禾

最近有一则新闻让人哑然失笑，若干旅行社公开明示：恕不接受教师职业的报名者，因为老师（包括律师）太过理性和太会维权，需要单独组团和另行议价。这也证明了我们应尽快加强普遍的、各类专业式的成熟理性和维权意识。因为教师和律师大都手不释卷，阅读时间长、阅读面广、不断与人交流，所以大都知书达理、更通晓人情。我也曾鼓励读文科的研究生们一起阅读英国女作家约瑟芬·铁伊的侦探小说《萍小姐的主意》，虽然这是部更适合大众口味的“侦探小说”，但专业研究生们仍感觉节奏拖拉、缺乏阅读快感。这也让我惊讶。更不用说原本最认真讲故事的现实主义小说，已经让很多大学生觉得“晦涩难懂”，打印出来才三张A4纸的小说也被工科生们怨“篇幅太长”。

《萍小姐的主意》写的是一所体育女校的校园生活。虽然最后有一个需“破解”的死亡案件，但全篇的重点却是希望读者随着一位兼课心理老师“萍小姐”，去细看和亲身体会这所著名女校的日常生活。一群性格和长相都生动又各异的吱喳女孩，加上一堆负有专业课职责的老师们，每天都在纪律严明的封闭式管理体制中谨小慎微地行为处事，忍受着不易传递的内在压力和莫名紧张。在一个让人羡慕的就业机会被校长指定了非大家心中人选之后，几乎所有人的心都乱了。最终，那个被指定的“次优”女生在晨练中被未安放好的器械击中头部，而萍小姐侦查出“凶手”后并没有上报警局，而是让自己赶紧离开。

这部上个世纪30年代的小说借用了大众都喜爱的类型化写作模式，装入了自己更擅长和认可的内容和意义。比如通过描写沉闷琐碎的生活细节和个人感受，突出或肯定偶然性的存在，写它们对群体心理和突发事件的惊人影响；比如叙述迅速地传播和积累起来的无意识、碎片式小恶，最终导致了可怕的凶猛和罪恶；比如通过塑造会犯错的自以为聪明的叙述者，让读者得以反思，避免同样的错误；再比如总是在追查到底的大结局上表现得犹犹豫豫和强调“结论”的暂时性或未必如此。所以看她的小说需要一点耐心。

在21世纪的新千年进程中，我们确实看到了“读图”比“读文字”更多的新生代，他们是经常上网、自由接受和快速反应的一代，所以是不会立刻喜欢《萍小姐的主意》的一代。我们确实听到了好莱坞的编剧罢工潮，听到了诺贝尔文学奖的难负众望和广遭非议，我们听说了具有人工智能的计算机已经学会了高速撰写标准化、商业化影视剧本，它们甚至能够称职地检查一部小说文稿是否符合流行需要的要求。在层出不穷的现代小说实验和当代影视剧剧情中，我们看到了经典文学和作家被恶搞和被解构，看到了文学之教育功能和培育“社会精英”职能被嘲讽和被“看破”，看到了纸质报刊的发行困境和停关转并，看到了“书本”越来越变得如市场普通商品一般可以被任意炒作、批发运营和时不时加入“买一送一”的捆绑促销活动。

但另一方面，每个时代都会带来一些东西和带走一些旧俗，读书内容和方式的变与不变始终有其自然力和人力共建的动态平衡。相信人类天生的好奇心、无法抵挡的创新冲动，都会让我们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始终保持阅读的习惯和爱好，因为我们都需要借助超越日常经验来叙述、阅读与回味的故事，去战胜现代人生中很难避免的机械性和孤独感，很易被激起的功名心和竞赛意识，以及更易被发现的失去了意义的生活荒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