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30年来日本学者的羌族研究文献综述——以文化人类学为中心
2014-08-15赵蕤
赵 蕤
(西南民族大学,成都 610041)
关于战后日本对中国少数民族的人类学研究,日本学者金丸良子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从新中国成立后到70年代末,由于无法在中国进行实地田野调查,这个时期对中国少数民族的研究只能参照中国人写的论文和报道,所以质、量颇低;第二阶段是80年代,日本学者能以友好访问的形式短期参观少数民族地区,可以知道其真实生活的一部分,此时期主要集中在西南少数民族一带,以文化寻根为主要目标;第三阶段是从80年代末开始,在中国学习语言的留学生由于对少数民族文化感兴趣,在中国学者的帮助下,单独进入少数民族地域进行田野调查。[1]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对羌族的调查也从史料研究向民俗、文化展开,其中从文化人类学的视野展开研究的是以爱知大学松冈正子教授为代表的学者,他们在羌族微观民族志研究方面成绩斐然。为了便于我国研究人员较全面、系统地了解日本学者有关中国羌族的人类学研究的学术成果、进一步促进民族研究的开展,笔者对日本文化人类学视角下的羌学研究作一粗浅的梳理。
一、宗教习俗
松冈正子教授属于第三阶段的学者,由于1988—1989年两年间曾在四川大学历史系学习,其关于羌族的研究领域较宽,从历史考古到民俗文化均有涉足。从1988年到现在不间断地在羌族地区进行田野调查,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完成的人类学方面的著作颇多,是日本羌族人类学研究的领军人物。
帮助人类实现自我的心性体会以及理解不同的社群和国家是人类学研究宗教的目的,人类正是通过对域内、域外的宗教生活场景的了解,把握日常宗教活动与信仰的意义。松冈正子教授关于羌族宗教习俗的研究成果颇为丰富,《羌族的葬礼》 (1990)一文指出,1950年以来,在羌族的生活、文化中变化最显著的是汉化非常明显。半个世纪以来的汉语教育产生了大量不会说羌语的年青人,数次政治运动让羌族传统的活动仪式中断,否定萨满的存在及其宗教活动。流传了数千年的火葬仪式现在也只在使用北方方言的黑水县及周边举行。文章详细记述、分析了1998年冬赤不苏地区的火葬仪式。[2]《桃源乡驱鬼》 (1992)讨论了羌族在和外部社会几乎完全隔绝的状况下如何维持其独自的文化,如何完整保持其春节活动中的驱鬼仪式。[3]《羌族山神祭祀》 (1993)指出羌族村落里每个村子都有特定的神山和山神。每年春耕秋收时都会以萨满为中心,在供奉了白石、杉树、山羊角的石塔举行祭山的活动,分别祈祷和感谢山神。同时,这也是特别以驱逐山野的鸟兽为目的的仪式。[4]《从羌族的祭牛会看地域集团的形成—以四川省蒲溪村为例》 (1994)指出蒲溪村最重要的年中仪式是祭牛会,构成蒲溪村的五个集落的代表表演了以共同防御为目的的戏剧,也以此作为集团的纽带。[5]这一系列民族志以小的村落为中心,通过“深描”的书写方式展现了羌族传统文化有的如何消失,有的如何保留下来,这些能够保留下来的在日常生活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松冈教授通过细微的宗教仪式展现了羌族历史上的巨大社会变迁。
羌族和周边民族的关系在日本历史学和人类学方面历来是研究重点。羌族虽然将藏族视为他族,但和藏族的关系基本贯穿其历史。由于羌族北部地区毗邻嘉绒藏族,宗教文化方面受藏文化的影响较深。松冈教授《羌族的衣食住》 (1990)通过对羌族日常生活的研究指出现在的羌族定居在山岳地带,所以生活、文化各方面拥有游牧民族和山地民族的双重性,兼有“汉化”和“藏化”两个方面。[6]《关于羌族对藏传佛教的接受——以四川省黑水县为例》 (1993)四川羌族虽和藏族地域上相邻,但由于中原历代王朝的政策,其大部分地区并未接受藏传佛教。只有地理位置最接近藏族的黑水地区由于汉族没取得支配权,因而主动和藏族接触,接受藏传佛教。而后被藏化,形成了和羌族不同的风俗文化。[7]《羌族、川西南藏族、嘉绒藏族、普米族以及纳西族的“祭山”——祭山的系谱》 (2010)一文中松冈正子通过对藏彝走廊中祭山的系谱分析,全面勾勒出藏彝走廊中这种跨越民族和族群的文化现象,对于理解藏彝走廊的族际互动具有重要意义。[8]
羌族内部分类颇多,所以缺乏共同的风俗、语言、宗教,而现在共同的语言、风俗、宗教之所以可以被选择,并被创造出来是因为他们接受“羌族”这个族称来认同彼此。《羌族的“羌历年”—以理县蒲溪村为例》 (1994)和《羌历年和国民文化》 (2007)指出,1988年阿坝州把农历10月1日定为羌族的新年,“羌历年”的制定是为了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利益和加强民族的自觉和自信。1988年阿坝州把农历10月1日定为羌族的新年。但由于羌族自身本没有新年的概念,它和一般羌族人的意识有很大差异,羌历年的制定带有很强的政治因素。[9][10]
二、婚姻、家庭和习俗
《羌族的亲族集团—以理县蒲溪村为例》 (1994)指出,羌族社会被认为是以父系血缘关系为中心的父系社会,但妻方居住婚自古就有,在蒲溪村由母系血缘产生的姻亲关系在劳动力的确保和交换上甚至比父系方发挥更重要的作用,这可以让我们重新审视姻亲关系的作用。[11]《中国少数民族改革开放后的人口流动—以四川省羌族为例》 (2003)把改革开放与“天保工程”“退耕还林”政策相结合,讨论了羌族地区人口迁移的特点和趋向。[12]在著作方面,松冈正子教授的《中国青藏高原东部的少数民族—羌族和四川藏族》 (2000)是外国学者研究羌族和藏族的第一本非常全面的民族志。指出羌族和藏族在四川少数民族中居于主要地位,同属藏缅语族。同语族的集团最早生活在中国西北部,后来向四川迁徙,经过长期的发展形成了现在的藏缅语族的多民族。本书在实地调查获得的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总结前人的研究成果,考察了山神、白石信仰、火葬等具有地域性的基层文化。日本学者渡部武的书评《<中国青藏高原东部的少数民族—羌族和四川藏族>松冈正子著》 (2001)中特别强调这是日本学者完成的真正意义上的四川民族志。[13]
除松冈正子教授以外,其他日本学者对羌族的民俗文化也有研究。坪内浩二《里坪羌族的血缘关系和饮食生活》 (1993)指出人民公社解体后家族关系的重要性,以及姻亲关系等对经济生活的影响。[14]小泽正人《阿坝的农具》 (1999)考察了杂谷脑河流域的理县桃坪村、蒲溪村、八碉楼村村落所使用的农具,指出羌族和藏族拥有共同的基本文化,对拥有共同文化物质的两个民族的区分只能是通过各自精神方面的世界观。[15]所以,研究四川西部少数民族的时候,必须把地理概念的“地域文化”和各民族所具有的“民族文化”区分考虑。印南敏秀《羌族的生活空间和饮食生活》 (1999)羌族把天作为最高等级的神这种世界观在其传统的居住空间构成原理中表现明显。羌族的房屋通常分为家畜的空间、人的空间、神的空间3层。[16]井上えり子也在一系列研究羌族建筑的论文《羌族的村落形态:中国少数民族的村落和居住研究》 (1997)、《羌族居住的空间构成—关于中国古羌系民族的居住和集落的研究1》(1999)中通过对汶川县和理县羌族房屋和村落的调查发现,除了少数村落的建筑受到汉族的影响以外,大多数村落保持了其独自的文化,把天作为最高等级的神这种世界观在其传统的居住空间构成原理中表现明显,同时也也表现了羌族世界观中的二元认知体系。[17]奥野志伟《关于中国四川省西部少数民族村落的调查—桃坪的羌族及梭磨族的村落》 (2002)指出是对羌族和嘉绒藏族的生活习俗的调查。[18]中野谦二《探访居住在“邛笼”的人与羌族》 (2002)羌碉古称“邛笼”,是羌人由游牧到农耕定居后的居住形态。[19]中野以纪行的方式记述了羌族的民俗文化。2002年,日本东海大学教授渡部武与四川大学教授霍巍共同编著书写羌族和藏族文化习俗的论文集《中国青藏高原羌族、藏族的生活文化研究:中间报告书》。铃木みづほ《中国·羌族桃坪村—观光与文化变迁》 (2007)指出观光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对其民族文化的巨大影响。[20]田保爱明的著作《探访少数民族村落:民族·语言纪行:苗族、彝族、摩梭人、羌族、壮族》 (2010)中,用游记的方式描写了羌族村落的民俗文化。[21]
与战前相比,战后日本文化人类学的研究重点由东北向西南转移了。在对羌族的研究中,尽管有的著述、研究论文或调查报告仅仅只是一些现象的描述、罗列、排比与归纳,但大多都是客观而真实地描述。
三、日本学界对我国羌族研究文献的收集
在日本,学者除了自己研究、描写羌族以外,也积极介绍和收藏中国关于羌族的资料文献,日本翻译、出版的从上世纪60年代到2013年的羌族论文、著作,大约100余部,包括任乃强《羌族源流探索》、王明珂《蛮子、汉人与羌族》、孟燕《羌族民间故事选》、冉光荣《羌族史》、何斯强,蒋彬《羌族:四川汶川县阿尔村调查》、王孝廉《羌族群创世神话(上、下)》、李锦《羌笛新曲:羌族》、四川省编辑组《羌族社会历史调查》、四川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办公室主编《羌族释比文化经典》等及北川、汶川县志各种民间或官方的较为权威和全面的资料。另外,中日学者合作编写的论文、著作包括工藤元男主编《特集 四川民族走廊》 (1999),书中收录了冈本真则、佐田古喜博、森和、徐君、冉光荣、石硕等中日学者有关羌学论文十余篇,包括宗教历史、民俗文化等各方面;日本东海大学渡部武教授与四川大学霍巍教授共同编写藏、羌民族文化习俗的论文集《中国青藏高原羌族、藏族的生活文化研究:中间报告书》 (2002)。日本学者收集的中文资料为日本学者研究中国羌族提供了极大的参考价值,同时也丰富了日本的羌族文献。
结语
综上所述,日本对羌族的文化人类学研究有两个集中。第一、集中于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进入羌区做田野调查开始。第二、研究者集中于爱知大学的松冈正子教授和早稻田大学的个别学者。所以在文化人类学领域的羌族研究时间短、学者少,呈现青黄不接的现象。
虽然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但亦有不足之处,如对羌族语言、教育、民族传统工艺文化研究比较欠缺,另外社会和生态环境等跨学科领域的研究明显不足。但随着文化人类学的的蓬勃发展,日本的羌学研究定会更加兴盛。笔者在撰写本文过程中,由于受客观条件的限制,收集的材料可能不太全面,再加上水平有限,因此,文中难免有不少疏漏和不当之处,请各位读者批评指正。
[1]金丸良子.书评 松冈正子著<中国青藏高原的少数民族——羌族和四川藏族>[J].中国21,2001,(10).
[2]松冈正子.羌族的葬礼[J].季刊民族志,1990,(54).
[3]松冈正子.桃源乡驱鬼[J].季刊民族志,1992,(59).
[4]松冈正子.羌族山神祭祀[C].中日文化研究.勉诚社,1993.
[5]松冈正子.从羌族的祭牛会看地域集团的形成—以四川省蒲溪村为例[R].第29回日本民族学研究大会,1994.
[6]松冈正子.羌族的衣食住[J].季刊民族志(53),国立民族学博物馆,1990.
[7]松冈正子.关于羌族对藏传佛教的接受——以四川省黑水县为例[R].第45回日本人类学会、日本民族学研究联合大会,1993.
[8]松冈正子.羌族、川西南藏族、嘉绒藏族、普米族以及纳西族的“祭山”——祭山的系谱[C].藏彝走廊—文化多样性、族际互动与发展.民族出版社,2010.
[9]松冈正子.羌族的“羌历年”—以理县蒲溪村为例.仪礼·民族·境界—华南诸民族汉化的诸像[C].风响社,1994.
[10]松冈正子.羌历年和国民文化.爱知大学21世纪COE进程国际中国学研究中心—中国文化和亚洲亚文化共生研究会《现代中国的思想、社会和文化》[C],2007.
[11]松冈正子.羌族的亲族集团—以理县蒲溪村为例[J].比较民族学研究(9),筑波大学比较民族研究会,1994.
[12]松冈正子.中国少数民族改革开放后的人口流动—以四川省羌族为例[J].文化科学研究科学纪要(16).冈山大学大学院,2003.
[13]渡部武.书评<中国青藏高原东部的少数民族—羌族和四川藏族>松冈正子著,东方,2001,(243).
[14]坪内浩二.里坪羌族的血缘关系和饮食生活[J].爱知论业,1993,(54).
[15]小泽正人.阿坝的农具[J].四川民族走廊アジア游学5,勉诚出版,1999.
[16]印南敏秀.羌族的生活空间和饮食生活[C].四川的考古和民俗,庆友社,1999.
[17]井上えり子.羌族居住的空间构成—关于中国古羌系民族的居住和集落的研究1[C].日本建筑学会计划系论文集,1999.
[18]奥野志伟.关于中国四川省西部少数民族村落的调查—桃坪的羌族及梭磨族的村落[J].流通科学大学论集(1),2002.
[19]中野谦二.探访居住在“邛笼”的人与羌族[J].中国研究月报,2002,(11).
[20]铃木みづほ.中国·羌族桃坪村—观光与文化变迁[C].文化的生态系和人类学的眺望,言业社,2007.
[21]田保爱明.探访少数民族村落:民族·语言纪行:苗族、彝族、摩梭人、羌族、壮族[M].伏流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