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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海关大厦的情思

2014-08-15文/孔

上海采风月刊 2014年10期
关键词:钟楼钟声大厦

文/孔 良

在上海外滩巍峨显贵、群雄鼎立的建筑群中,海关大厦无疑是卓而不凡的佼佼者。它那方正典雅的雄伟身姿,高耸入云的壮丽钟塔,时而传来阵阵铿镪激昂的钟声,远远望去犹如一尊无冕的雄狮,俯视着黄浦江上南来北往的船只,象征着历史赋予她的海关神圣使命。

每天,有多少过而往来的人们在外滩黄浦江畔驻留脚步,或注视它的身影、聆听它的钟声,或在上海这座城市的标志前留下自己身影。同样也有不少国人或金发碧眼的洋人,怀揣寻觅旧时踪迹的情思,试图推开它那厚重的旋转大门,想一探究由。

我想,人们之所以如此崇尚和关注它,不仅仅是因为这座大厦雄伟的身姿,铿镪的钟声,更有那深琢的历史。大钟上那交叉互织的指针,镌刻着上海开埠时代的烙印,承载着过去岁月变迁的足迹。那委婉悠扬的钟声,记录着中国海关沧桑的历史,述说着上海城市前进的步履。

从孩提开始的那段悠长岁月,每当晚风荡漾,原本雄壮的钟声经夜风轻拂变得悠扬绵长,从窗口飘来陪伴着我。记得幼时和玩伴在外滩游玩时,曾好奇地推开那沉重的旋转铜门,想窥视内中的神秘色彩,忽见戴着大沿帽的关员迎面走来,却又害怕似的一探脑儿又溜了出来。于是,童年的趣事化作了永久的记忆,使我与这座大厦结下了不解的情思。

20年后的1975年,我告别军营跨进了这座大厦,成了这座大厦的主人,也圆了儿时的梦想。现在屈指算来我已在这座大厦度过了整整39年的时光,从缉私科长、新闻办主任、监管处长,到口岸和区域海关的关长,伴随着职务的不断变换,诉说着我对这座大厦不尽的眷念。

有幸的是我在担任海关总署上海新闻办主任的年月里,有机会进入密闭的海关档案库,抚去一摞摞封尘已久的历史档案,查阅了海关大量的历史资料,撰写了海关建筑的系列新闻稿件,陪同众多记者莅临海关大厦采访参观,我俨然成了这座大厦的导游。1999年初为迎接上海解放50周年,还应上海市委宣传部编纂“大上海纪实文学丛书”的邀请,与资深作家合作撰写了《中国的大门》一书,为人们更多地了解海关大厦的今昔开启了窗口。

现在就让我们故地重游,来到海关大厦作次旅行吧。

顺着这座大厦的阶梯一直下行,穿越时光隧道,我们来到20世纪初期开埠时的上海。

那时的上海外滩已是帝国主义的练滩场,为了豪取强加于中国的战争赔款,列强们胁迫清王朝用海关的税银抵偿,于是在外滩建造起了英国教堂式的“江海关”。短短几年后,外滩鳞次栉比地又冒出了不少高楼,尤其是壮观的汇丰银行大厦与其相邻而矗,使得洋关的主儿颜面全失。于是,当时的“江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李泰国下令在原址建造新的“江海关”大楼,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座海关大厦。

海关大厦具有希腊古典主义和英国近代理念相结合的折中主义风格,是英国新古典派的杰出建筑,由相邻的汇丰银行大厦设计所英国公和洋行设计,始建于1925年,1927年建成,耗资白银430万两,极尽豪奢。

海关大厦建筑呈长方形东高西低状立体形态,东侧方正壮观的8层主楼面对黄浦江,顶部是层层收进的5层四方形钟楼,以花岗岩石铸就,顶沿一气呵成的山花雕刻华美磅礴。主楼高36.2米,钟楼高43米,总高79.2米,是当时外滩的最高建筑,突显出立方体的体积感和高耸感,流露出建筑的艺术装饰主义色彩,整个建筑庄严肃穆,精美绝伦。

大厦基座由十二层粗犷的花岗岩巨石铺就,寓意着海关事业的大厦坚如磐石。我饶有兴趣地围着大楼基座徒步丈量一周,测得海关大厦基座外沿长宽约115米×51米。长宽比1:2.5。大厦东面的正门,典型的希腊古典神庙式门廊,四根高大的“多立克”石柱立于基石之上,高7.6米、周长4.4米,直径1.4米,高与直径比例1:5.42。多立克柱又被称为男性柱。柱身有20条凹槽,显示出顶天立地般的雄伟气魄,稳固地支撑着海关这一权力的宝座。望着眼前的海关大厦,回顾我曾光顾观赏过的人类文化最高表征的希腊雅典的帕特农神庙,我急着打开帕特农神庙介绍册,试图想得到些什么。啊!竟然不出我之所料,海关大厦正门竟与帕特农神庙如出一辙。帕特农神庙长69.5米,宽30.9米,长与宽比例1:2.25;多立克立柱高10.4米、直径1.9米,高与直径比例1:5.47,柱身同样有20条凹槽,完美体现建筑的黄金比。

推开海关大厦厚重的古铜色旋转大门,进入门厅,一座高2米的青铜白玉灯柱,向穹顶投射出柔和的光柱,点亮了八角形穹顶上8幅由几万块彩色马赛克镶拼而成的中国历代航海帆船的壁画。花格天花板上条条块块精美的脚线勾勒出中国航海的步履,帆影点点展示了中国航海帆船的身影和海上丝绸之路的历程。

穿过门厅,乘坐电梯直达九楼,来到亚洲第一、世界第三的海关钟楼的底室,继而沿着钟楼内狭窄的117级回旋铁梯拾级而上,攀登大厦上部最具神韵的钟塔。

海关钟楼分成机房、钟塔、钟座和旗杆台四层。机房是大钟的心脏,成百上千个齿轮互相咬合着,不断地发出滴答走时的声响,三根直径12毫米的钢丝绳演绎着普通钟表中精细的钢丝发条,从25米高的机房上空垂直而下,下端悬挂着成排砝码垒成的巨大钟摆,由滚动的齿轮带动上下滑动。一根负责走时,一根拉动巨大钟锤正点敲钟;另一根每十五分钟牵扯小锤敲响报刻钟声。站在机房看着眼前这庞大的大钟机组运转,真好比钢琴家在键盘上飞快跳跃的十指,又好似巨大的竖琴上,演奏家上上下下不断滑动的手指,为我们奏鸣着阵阵悦耳的钟声。

攀越四面密封的机房登上钟塔,豁然明亮。钟塔四面的每个钟面直径5.4米,用100多块乳白色玻璃镶拼而成。钟面上时针长2.3米,重37.5公斤,分针长3.17米,重49公斤。每当夜幕降临,钟塔通体明亮,数公里外都能清晰地看到大钟的走时。对着大钟,人们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看一下自己的手表,校对一下时间。几十年如一日大钟精准的走时,带给人们的依赖已悄然成性。

顺着狭窄的楼梯攀上敞开式的钟塔,只见二十余平米的钟塔内簇拥着一口大钟和四口大小不一的小钟,每隔15分钟,四口小钟就敲响起叮咚叮当的报时钟声。每逢正点,一个重135公斤的大铜锤便敲向数吨重的大钟,发出雄壮的声响。中午时分站在钟塔上参观了望,就是为了如此近距离地紧挨着大钟,实地欣赏大钟的钟声。当时针与分针完全重叠在一起时,人们紧闭着呼吸,耳际忽然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钟声时,又会令你早作准备却又措手不及似的无处躲藏,只能掩耳张大嘴巴,恨不得把吃进去的钟声全都吐出来。

岁月在历史的长河中流淌,钟声在时代的变迁中跌宕。时代就好像是音乐家手中的指挥棒,调拨着钟声时而舒缓,时而激昂,又时而停顿,为钟声奏鸣曲标注上了时代的印痕。

从1928年1月1日凌晨1点起,海关大钟敲响的第一声,一直是以英国皇家《威斯敏斯特》奏鸣曲报刻。1966年5月,红卫兵闯入海关大楼,扬言砸向钟楼,庆幸的是海关关员勇敢地制止了“造反”的行为。当时,为了迎合文革的政治氛围,上海市政府决定对海关大钟进行“改装”,钟面中心圆圈玻璃图案变成了金黄色的向日葵,报刻的《威斯敏斯特》奏鸣曲改为了《东方红》乐曲,停止敲钟,改为电子打点和奏乐,钟塔每边置放着12只高音喇叭,每当时刻来临,《东方红》乐曲就响彻云端。

1986年10月英国女皇伊丽沙白二世访问上海,海关钟声则恢复了原状。1997年一些华侨和旅游者出于爱国主义的情感,向政府提出海关大钟停奏《威斯敏斯特》乐曲。于是,从1997年6月30日零时起,《威斯敏斯特》报时乐曲再度停止,海关大钟进入无伴奏时代。2003年5月1日海关大钟又再度播放《东方红》报时乐曲,直至今日。海关大厦成为近一个世纪来上海城市的标志,自然她的钟声也就不会仅仅是报时的工具了,俨然已成为政治风云变幻的风向标。

在近一个世纪的历史长河中,帝国主义列强执掌着中国海关的大门,掠夺了中国无以数记的财富。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大门的钥匙又回到了人民的手中,海关大厦忠实记载了上海这座城市前进的步伐,谱写着一曲又一曲中国海关崭新的乐曲。

值得记取的是,在迎接上海解放的日子里,海关大厦已演变为迎接上海解放的前沿阵地。那是因为在帝国主义横行的年代里,海关大厦已形成“法外治权”的禁地,江海关又拥有关警队独立武装。当时,中共地下党组织早已渗入“江海关”,密布在华人高层官员周围,做好策反工作,连国民党政府成立的“江海关应变委员会”的领导权也已由地下党实际掌握,海关纠察队改名为上海人民保安队,并在海关大厦设立了“上海人民保安队总指挥部”。1949年5月25日清晨,“江海关”大厦正门从五楼挂出30米长的巨幅大红标语“欢迎人民解放军解放大上海”,海关钟楼扬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如今在海关钟楼的玻璃框里还镶嵌着当时留下的弹壳,海关大厦也被命名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为这座大厦增添了艳丽色彩。

当年,当我带领随行的《人民日报》等中央记者来到海关大厦401室,这里是当年江海关总税务司(相当于现今国家海关总署署长)的办公官邸,如今上海海关关长的办公室。端坐在昔日总税务司的坐席前,身后东侧的窗户左下方的玻璃上,还清晰地刻印着1927年入驻江海关大厦的英国总税务司梅乐和的名字。这是我在一次报道海关大厦的过程中细心勘验而发现的。为了在透明的玻璃上凸显字迹,当时我们用墨汁将字体涂黑,并用摄像机、照相机拍摄存档。当年梅乐和用钻戒在窗户的玻璃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以示永霸中国大门的雄心。前尘历史,云烟淼淼,撩拨着我的思绪。我让随行参观的中央大牌记者们为我拍下端坐在昔日总税务司坐席前的照片,请中国名记见证帝国主义妄图称霸中国的历史已一去不复返了。于是,各大名记也纷纷落座,记取这一值得纪念的历史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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