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之行散记

一

第二次去大西北，还是满眼的灰黄色的土山，一座一座，连绵不断，高高的，衬着明净的蓝天。山上极稀疏地长着几根灰绿的小草，因为缺少水的滋养，再坚强的生命也难焕发青春的活力，但从那些直竖着的坚硬的叶片中，我们仍能感受生命的倔强。偶尔可以看到几户人家，难以想象，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他们过着怎样贫瘠的生活。看到一个农夫，顶着烈日，戴着草帽，弯曲着身子，在地里翻着西瓜。看不清他的面容，我想起一幅画，叫《父亲》，白头巾下，纵横沟壑的脸；古铜色的脸上，干裂的嘴唇。如果农民的手中有一碗清凉的茶，也该多少洗去烈日当头的毒。干燥，干燥，这就是大西北。水，水，永远是西北农民的命运。

在大西北，随处可见的是白杨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所有的丫枝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茅盾在他的《白杨礼赞》中，这样描写着白杨树。在大西北贫瘠干旱的土地上，白杨树无法搔首弄姿，婀娜低垂，它只有努力向上，升向蓝天，才能活下来，这就是生命的本朴。

粗犷豪放的大西北完全相异于温婉含蓄的小江南。西北的饭桌上，是大块的羊肉，大盘的菜，是大碗地喝酒，大声地笑，和上海人用餐时的小盘小碟、优雅矜持大相径庭。西北的山高耸险峻，雄伟硬朗。江南的山也有高耸的，但因有了绿树红花的陪衬，终也摆脱不了一个秀字，至多可算秀峻。山都连绵起伏，但西北的山在起伏之中挺拔伟岸，棱角分明，江南的山只因杂花生树，怎么也看不到分明的棱角，却多有缠绵悱恻之象。还有北方的大漠戈壁也有那种辽阔苍凉的美，当然南方润泽，云雾奇洞溪流瀑泉也使人轻灵飘逸，雅秀婉约。青山绿水，云遮雾罩，温润出一个灵动柔媚的江南，温婉而含蓄，如水灵多情的女子。戈壁沙漠，天高云淡，历练出一个古朴沉稳的西北，粗犷而豪放，如威武刚劲的汉子。

这，就是中国。

二

在西北，我们参观了两座寺庙，一是中卫的高庙，二是西宁的塔尔寺。由于对宗教文化一无所知，欣赏起来也是浮光掠影。沿途只浏览了建筑特别，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充分体现了中国建筑特色。在高庙，似乎没有一处屋角不是向上翘起的，翘得舒展，这大概是高庙建筑的特色。从远处看，层层叠叠的飞檐既轻快灵巧又壮观逼人，古记载说：“整个建筑似一只凤凰欲展翅高飞。”恰如其分矣！由于进庙已很晚，守门人欲早离去，于是，热情地关门，让小孩子在四处门前拍照，正好拍到门上精工细刻的花卉蔬果，珍禽异兽，真正琳琅满目。时间紧迫，无暇细观，千里迢迢，实属憾事。宁夏是回族人聚居地，回族人信奉伊斯兰教，可惜这次没有去清真寺，但见过几处清真寺外观，几乎都是大圆顶式，感觉有点西方建筑的味道。有回族特色的民用建筑好像多以白色为主，其门窗或屋檐的花纹也多做成这种圆顶式，听说叫穹窿，略不详谈。

再说说西宁的塔尔寺，塔尔寺是藏传佛教圣地，为中国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因是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的诞生地而闻名于世。其寺院依山而建，规模宏大，富丽堂皇。建筑也有中国传统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但整体呈现藏族特色，外墙以白色为主，多用土红色装饰，彩画的颜色基本是红黄绿蓝四色的搭配。转经筒和门外门内跪长头的信徒加重了藏佛教氛围。

在塔尔寺最让我悲悯而震撼的是酥油花艺术制作。在塔尔寺的酥油花艺术殿堂内陈列着寺院僧人纯手工制作的各种艺术造型，说是“花”，其实是用酥油作原料造出的各种佛像、人物、山水、亭台楼阁、飞禽走兽、花卉树木，表现着历史和神话的传说。这是一种短暂而残酷的生命艺术，唯其短暂，是因酥油花的熔点很低，仅15摄氏度，所以酥油花熬不过一夏；唯其残酷，是因艺僧必须在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在冰冷刺骨的房间里制作，为防止手的温度超过15摄氏度，须时时将手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即使不能长久地存在于天地间，也要把短暂的生命绽放得更精彩，这就是使人悲悯而震撼的艺术。

在塔尔寺，还有一个关于菩提树的玄秘传说。塔尔寺的主建筑大金瓦殿内有一座纪念宗喀巴大师的金塔，这是一座金包银，银包石，石包树的塔，那棵树就是菩提树。传说宗喀巴家里有头神牛每天都要从很远的家里到一块草地上吃草，其母就举家迁移到这里，身怀六甲的母亲去背水，路过这块草地时产下宗喀巴，母亲用砍刀砍断脐带，脐血落在草地上，瞬间长出了一棵树，树上有十万片叶子，每片叶子上自然显现出一个狮子吼佛像（释迦牟尼像的一种），因得名菩提树。树在塔内，俗人无从观瞻，我们看到的菩提树在殿外，说是由塔内菩提树的根延伸到塔外而长成，这大概是其子孙了。但因有了其祖辈叶片上的佛像，我仍然怀着一种宗教的虔诚来瞻仰它们，甚至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树上能掉下一片叶子，以慰我今生的幸福。叶子终究没落，盈满我心头的只有一首禅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三

我接下来要记的是西夏王陵和镇北堡西部影视城。

之前的西夏对于我只是历史教科书上的一个名词，和辽，金、回鹘、契丹一样，没去思考其中的区别。进入西夏王陵，我才看到了一个王朝的背影。九座金字塔形高大的王陵绵延分布在贺兰山下，还有两百多座陪葬陵，共同构成陵群，铺展在西北方圆五十余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浩浩荡荡，气势磅礴。虽经千年风雨，却仍然如一座座高山巍然屹立，在朔漠的风蚀日晒中，以一种永不屈服于时间和沙暴磨砺的顽韧，逼人仰视，幻化出王朝昔日的辉煌。可惜成吉思汗的铁骑残酷地让这个民族消失，空留下皇家帝陵，磅礴顽韧中不免满溢着苍凉落寞，悲哉！

对于影视，我知之甚少，观影视城，只是好奇而已，游走其中，几乎不能和电影场景对号入座。不过因了介绍，也不全作白痴，有些感想，却全然与电影无关，只让心思天马行空罢了。看《红高粱》拍摄的主场景，想那个大酒甑子，那么多大酒缸原来就在我儿时的生活里，但因有巩俐和姜文，再加上几个西北气质的酿酒汉端着酒碗，喝足气息唱：“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那甑子和酒缸的味道就绝不能只作我儿时的记忆了；十八里坡在电影里因有了灯光、音乐、拍摄角度的烘托和渲染，显得格外神秘和苍凉，真在我眼前的十八里坡是在西北明净的蓝天下，烈日炙烤着干燥的黄土，是西北共有的原始荒凉味。取一个制高点，环顾四周，因为其原址是边防城堡，又刻意在黄土筑起的城墙上插了很多古代军旗。再看墙边塑的将军战马，兵车雕塑，干燥的风带着黄土，军旗猎猎，战马萧萧，冷不丁，你还真听到兵士呐喊，战马嘶叫，滚动着历史铁蹄的烟尘。

盘丝洞里有鬼哭狼嚎的配音，有变幻着红光绿光的鬼眼，四周是具具白骨，无数骷髅，走于其中，竟无心颤神惧之感，因为知道那鬼眼是通过声控使光变换的，白骨骷髅不过是一种塑料做的。如果是看电影，这画面必让我遮住双眼，捂住双耳。又看到一条街两旁有卖烧饼的，有卖馒头的，有卖白菜胡萝卜的，只是少有摊贩，凑近看，原来也是道具。想电影演员们吃的喝的都是假的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以为不来了解影视拍摄的好，这以后再看电影，就会老想到“道具”。该惧不惧，该怕不怕，该哭不哭，该笑不笑，倒也真成电影白痴了。

不过还得从文化的意义来看镇北堡西部影视城。作家，也是镇北堡西部影视城董事长张贤亮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日本人说我是出卖荒凉，中国80%的地方都很荒凉，只是它卖不出去，我能卖出去。实际上荒凉必须要有很高的文化和艺术品位的荒凉。”这里的老银川一条街、“文革”大院、羊圈、土墙屋院落、黄土夯筑的城墙、古砖补修的城门，这些重现的真实的历史场景无不昭示着西北原始的古朴荒凉，但它更是民族文化的载体，让我们穿越时空，咀嚼着我们的民族曾经经历的苦难现实和屈辱抗争。当现代的文明让人们陶醉在形而下的富庶和麻木的快乐里时，这块存留荒凉的现代空地就成了人类精神和情感的流放地。也许这是镇北堡西部影视城其中的一种文化意义。

四

青海湖是最不适合跟团游的。既寻不到王洛宾的踪迹，也听不到仓央嘉措与青海湖的传说。最原始自然的风光：蓝天、白云，草原、牛羊都只能在旅游车窗里望望。半辈子做梦都想在开满格桑花的大草原上举起鞭儿赶牛羊，在蓝天白云下高歌一曲“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真场景出现了，却做不成一回牧羊女，眼睁睁和一群在绿绒毯般草原奔跑的牛羊失之交臂。

而青海湖又实在太美，我不敢写，唯恐我笨拙的文字会辱没她梦幻般的美丽，因之摘录一位作家的游记附于后，用作家的笔墨来表达我们当天游历的经历、见闻、感受：

“我扑向七月的清晨，深深地呼吸着雨后甜润的空气。瞬间，我惊住了，像是无意中扑进一幅巨大的画卷。我的眼前是一片镶着露珠的绿茵茵的草滩，草滩上生长着一垄垄黄灿灿的油菜花，在这绿色和黄色的背后，衔接着无边无际的蓝色的水。它蓝似海洋，可比海洋要蓝得纯正；它蓝似天空，可比天空要蓝得深沉。青海湖的蓝，蓝得净，蓝得深湛，也蓝得温柔恬雅，那蓝锦缎似的湖面上，起伏着一层微微的涟漪。像是小姑娘那水灵灵、蓝晶晶的眸子。青海湖水所以如此湛蓝，是因为湖面高出海平面3179米，比两个泰山还高，湖水中含氧量较低，浮游生物稀少，含盐量在百分之零点六左右，透明度达到八九米以上，因而，湖水晶莹明澈。

抬眼望去，在雨后特有的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是一片碧绿的草滩，草滩上耸立着连绵起伏的深褐色的山峦，银色的公路像是一条哈达，逶迤着伸向遥远的地方……草滩上那几匹漫步的牦牛，显得分外悠闲。我独自默默地伫立着，任大脑在美中陶醉，任心潮在美中起伏。我曾经领略过西湖的妩媚、东湖的清丽、南湖的辽阔，以及鄱阳湖的帆影、玄武湖的桨声、昆明湖的笑语……可是此时，我却被青海湖的质朴所震慑，原先那些华丽的感慨被一股大自然的魅力所推翻了。我幻想着，当年大自然在创造青海湖的时候，一定毫不犹豫地甩下那些精细的刻刀，酣畅淋漓地挥舞着最大的画笔，一抹黄，一抹绿，一抹蓝……尽情泼洒。因此，留下了这没有丝毫粉饰和雕琢的湖，留下这粗犷的美，自然的美，质朴的美。”

五

值得一记的还有好多：

朔方沙漠，羊皮筏子，回族婚礼，我们的黄河，沙湖的芦苇，中卫城里的黄沙，西北的羊肉，青海的老酸奶……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行走即读书，旅游长见识。”

期待下一次的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