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滢,在起伏中成长

文|柏强 图|郝晓伟

当年陆滢在幼儿园被作为游泳苗子，投入水中之时，一种欣喜的感觉在妈妈心头升起：这是要奔着奥运冠军去了。可陆滢却越来越感到，这条路比想象的要起伏和艰难得多。

陆滢在中国游泳队算不上名头响亮，可圈可点的队员。年过25，在当今中国泳坛已属高龄，多数人早已“起水”，退役转行成家，而陆滢仍在这池水里坚守着。

历史上，中国游泳界有两个女运动员是在27岁参加奥运会，28岁参加全运会后退役的。一次说起此事之时，教练崔登荣“点”了一下陆滢：“到2016年里约奥运会和2017年的全运会时，你恰好也是这个年龄……”

陆滢的回答是：“我不光要达到她们那样的程度，还要突破她们的成绩：在27岁拿到奥运会金牌，28岁时再拿块全运会单项金牌……”

崔导很是欣慰，“有这句话就够了！”

其实师徒二人都明白，高水平的运动员，即使实现一点点突破，都是很难的，更何况陆滢还老伤缠身，但是一个运动员必须有一种境界，有一种信心。

艰难是信心的冤家，也是信心的磨刀石，对于陆滢来说，这种磨砺沾的是池水，付出的是十多年的时间和说不清的痛苦。

艰难是信心的冤家，也是信心的磨刀石，对于陆滢来说，这种磨砺沾的是池水，付出的是十多年的时间和说不清的痛苦。

入队，一波三折

当年陆滢在幼儿园被作为游泳苗子，投入水中之时，一种欣喜的感觉在妈妈心头升起：这是要奔着奥运冠军去了。可陆滢却越来越感到，这条路比想象的要起伏和艰难得多。

从入队时起陆滢就一波三折。第一次被推荐给崔导时，她是与比自己小一岁以上的孩子来应选的。本来黄黄瘦瘦的她那天还在生病，下水游了几下之后，崔导不敢看了，心中直犯疑，她不像练过的，这么差怎么能行啊！

那时，陆滢更差的还是陆上素质，引体向上几乎一个都做不了，立定跳远永远在及格线上徘徊，小学绕操场跑步，倒数几个人中总会有她，做起动作来总是软塌塌的，没有力度。如此状况，连区里二线队的教练都没敢对她开口说要。不过，崔导并没有一口否决，答应再看一看。

第二次再看陆滢，崔导眼睛一亮，这孩子的状况大有改观。

第三次看到陆滢时，是上海队大集训，崔导感觉陆滢又好了许多。尤其是这孩子的水感之好，让他印象颇深。最后，他决定把小姑娘列入上海队的名单。

艰难似乎刚刚开个头。让陆滢感到最苦的就是进队后头几年的训练。

入队第一天正是冬训开始。下午第一堂课，陆滢就被要求游3个1500米。她胆子小，话也少，只有低头往死里游。记不得有多累了，只记得泳馆透明的玻璃窗外，天色由明到暗，最终到黑。她的泪腺不会因为劳累而释放泪水，不过，一旦被批评为“没有全力游，甚至在水里混”时，就会控制不住。

下跌，一落千丈

在苦练中，陆滢成绩大涨，2004年获得200米蝶泳全国季军，2005年夺取全运会冠军，2006年进入国家队。

可是，在国家队呆了1年7个月后，她又回到了上海队。训练上不去，成绩在下跌，水平甚至达不到参加全国比赛的标准，人的情绪也一落千丈，其状态变化之快让所有人都吃惊。

“第一次成绩不好，我可以对自己说，没关系，还有下一次；第二次不好，我再这样安慰自己。可次数多了，我还能这样说吗？要知道刘子歌那时已是奥运冠军了，我还在为达标而苦苦努力，我俩同岁呀！”

一次，陆滢与另外一个女孩训练200米蝶泳。两人游得筋疲力尽，脸色难看，可成绩一报出来，陆滢傻了，教练蒙了，那成绩一塌糊涂，还不如刚来的小队员。崔登荣二话不说，拎起包先自走了。陆滢和队友边洗澡边嘀咕，教练是不是发火了。“教练后来告诉我，他当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哪怕说一句话就能让我哭出来，让我崩溃。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哭出来，只知道内心里一片绝望：难道老天逼着我离开泳池吗！”

她把这些告诉了家人。家人劝她：“你再忍一忍，不行就退役吧！”

为何很快进入低谷期，而且跌得如此深重，陆滢说：“成绩上得太快，但境界没有跟上。原来一直自悲，成绩一好，放开了许多，甚至有点狂妄。原来管理很严，后来一有机会就放松自己，而且这种状态的出现不知不觉……面对低迷状态，心有余而力不足，那真是一种煎熬，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我也会用一辈子来后悔和反思当时走过的那段路。”

感谢：教练队友

陆滢说，在这个艰难时期，她最想感谢的有两个人。

第一个是她的教练崔登荣。当年，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觉得他“眼睛大大的，样子好凶”。的确，崔导训练之严格让她有些害怕，但在自己陷于困境和自悲之时，又是崔导以各种方式给她以信心。

记得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泳坛高手们比拼激烈，正在放假的陆滢接到崔导发来的一条短信，大意是：我们好好练，好好配合，相信一年以后，也会赶上他们的……话虽简短普通，但充满着对弟子潜力的肯定和希望，陆滢看后很受鼓舞。

“我也要强，不甘于停留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达到教练的希望”。

此后，陆滢遇上了她第二个要感谢的人，队友唐奕。唐奕参加完罗马游泳世锦赛后，偶然被分到陆滢小组训练，陆滢也因此找到了学习目标。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条件和成绩与唐奕有差距，于是抱定一个想法，死死跟着唐奕练！大赛之后，唐奕的体力还未完全恢复时，陆滢尚能跟住她，以后唐奕体能上来了，跟练的辛苦可想而知，但陆滢仍拼命咬住。

就这样一两月下来，唐奕的成绩在涨，陆滢的成绩更在涨。2009年下半年，陆滢参加了水立方的一个全国比赛，100蝶拿了第一，200自拿了第二，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尽管那次许多强手没有参赛，但这个成绩还是给陆滢的自信心平添了一股正能量。

在这期间，还有一件看似题外的事。由于不是重点队员，但潜泳不错，陆滢被派去参加救生员世界大赛，这是非奥项目中最高级别的赛事。她参赛的项目是200米自由泳，每个50米要潜下去通过两个网，其难度胜过平游。陆滢出马，不仅次次夺金，而且还在2009年的世界大赛中，以2分1秒破了世界纪录。崔导借机给弟子以激励：不是你不行，是你不敢想！

自信，一点点提升

对陆滢来说，2009年是丰富的一年，也是一个结点。在这之后，她重回国家队。

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在崔导严格又细致的要求下，她像当年刚进上海队一样“练得多，说得少”，然而，主项自由泳的成绩却总是上不去。崔导决定，专攻原来的副项蝶泳。

2010年，21岁“高龄”的陆滢第一次参加亚运会。抱着“老天给了我机会，要抓住”的想法，她获得50蝶第三名。在中国队25金的显赫成绩面前，这块铜牌似乎微不足道，但对陆滢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鼓舞，“毕竟全运会我才第七名”。从这时起，陆滢才真正将蝶泳转为主项。崔导又进一步点拨弟子，奥运会上没有50米蝶项目，要把目标延展到100蝶上。

机会到来时往往出人意料。离上海世锦赛还有一个月时，师徒俩才得知，由于焦刘洋要参加世界军人大赛，队里让陆滢参加100蝶的比赛，为此，陆滢心里一个劲儿地感谢焦刘洋。

世锦赛第一天的第一项就是100蝶，上海又是陆滢的家乡。走进高高大大的泳馆，陆滢觉得心跳加快，“像是进了角斗场”。预赛时，她崇拜的瑞典选手就在身边，陆滢死死跟随，始终没被对手甩开，成绩竟然比穿快速泳衣时还好。半决赛时成绩又提高了，这让她感觉像在做梦，甚至有点不适应，决赛前连午觉都没睡着，硬逼着自己平复心情。最终，陆滢取得了第三名，第一次站到世锦赛的领奖台上。陆滢说，在其成长经历中，这是她最大的一次转折。

崛起，在压力之中

走出低谷的陆滢，仍经受着各种考验。让陆滢感到压力山大的有两场大赛。

伦敦奥运会上，中国队把女子100蝶作为有望争金的项目，这让陆滢和崔导既感高兴更感压力。预赛时，陆滢几乎游出自己的最好成绩，获得第二，可半决赛时，不知为何，陆滢突然感到游不动了，名次一下掉到第六位，她的情绪出现了波动。

决赛之前，崔导推心置腹地与她长谈：你和我都是第一次参加奥运会，能来到这里就应感到自豪，能进入决赛更应感到骄傲。你看看周围的对手，哪个都比你强，我们不该有压力，应当有的是拼掉一个算一个……

那天中午，崔导没睡着，陆滢倒睡着了，“老天让我进决赛，肯定是有理由的。”

最终陆滢获得了银牌。崔导担心她领奖时会情绪不高，其实，陆滢那天真的很高兴。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登上奥运会的领奖台。

2013年的沈阳全运会女子100米蝶决赛，因为有奥运会和世锦赛双料冠军刘子歌和焦刘洋的出场而备受瞩目。面对如此赛势，此前三天肩伤复发，状态不算好的陆滢却说说笑笑，一脸轻松的神情，其实，她心中压力重重。她很想为操劳多年的崔导拿下这块个人金牌，因为崔导和他带过的队员还从未获过这样的荣誉。决赛前，这种想法尽管被陆滢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心细如丝的崔导查觉出来。她被叫到崔导房间。崔导一向不叫队员到自己房间谈话，这次算是破了例。没说几句话，陆滢就忍不住哭了，把自己想法倒了出来。崔导严肃地说，你这样做，我承受不起，比赛也会偏掉的……接着是一番苦口婆心的“话疗”。

就这样，陆滢硬是被拉了回来。紧张激烈的决赛上，陆滢以57秒04的成绩战胜群雄，一举夺冠。此时，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哭泣的陆滢，面对媒体再也没能控制住泪水。

坚持，老将不老

全运会后，陆滢一直被肩伤困扰，两个肩膀看上去明显不一样，多游一点，肩膀就会充血肿胀，疼痛不止，因而她数月没能系统训练。她心里着急，“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我明白起来后再掉下去的痛苦，因而我不能放弃，我希望站到最高领奖台上去。”

为此，她一边寻求和配合各种治疗，一边尽力保持自己的状态和水平。让她也感诧异的是，过去休息一段时间后，水平会退步很多，久久才能恢复，而现在，她可以在较短的时间恢复并达到竞技水平。今年春天青岛的全国比赛暨亚运会选拔赛上，在体能康复专家陈方灿那里治疗才两周的陆滢出战50米蝶，竟然游出25秒9的个人国内最好成绩。有伤的老将仍在进步，这让崔导对弟子充满着期待。

崔登荣说，在中国泳坛，从高峰跌到低谷，再一点点爬上高峰的队员屈指可数，多数人都是在从高到低之后就淡出江湖了。从这个意义上说，陆滢让他这个教练感到欣慰和自豪。

其实，最大的进步还是在陆滢的心态上。她不时地提醒自己要低调做人，却对训练比赛保持着新鲜感和兴奋感，她喜欢与崔导一起，到处走一走，尝试不同的训练方式。虽然年属高龄，但对于“起水”的事情她考虑的并不多。她心中还是有个梦。

在与陆滢进行了文章开头那番谈话之后，崔登荣很是感慨：不管陆滢以后能练多久，走多远，即使走上社会，我都不担心了，因为她的境界与过去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