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寻找 “刘舞心”
——曾朴和邵洵美的文坛交往

2014-08-07

传记文学 2014年4期
关键词:邵洵美美善沙龙

费 祎

寻找 “刘舞心”

——曾朴和邵洵美的文坛交往

费 祎

曾朴以小说《孽海花》闻名晚清文坛,在新文化运动兴起之后,一度被作为旧文学的代表人物而遭到胡适等人的批判。然而曾朴却并非那一味守旧的老文人,他对法国文学的学习和引介可说是走在了新文学的前列。在推广法国文学的过程中,曾朴聚集了一批热爱欧美文学的新文学青年作家,以上海的法租界为想象的异域,对象征法兰西文明的沙龙进行了亲身实践。从而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上,较早的培育了异域法兰西的文明之花。

提及曾朴的沙龙,须先谈谈曾朴学习法语和法国文学的历史。据曾朴自述,他开始学法语是在光绪乙未年(1895年),“那时张樵野在总理衙门,主张在同文馆里设一特班。专选各部院的员司,有国学根底的,学习外国语,分了英、法、德、日四班,我恰分在法文班里”。这是一个专门为清廷官员特设的语言培训班,和正规的同文馆学员不同。在这个法文特班中学习的官员大多是“红司官”或“名下士”,对学习外语没有多大热情,每次到馆,谈谈闲天敷衍了事,少有认真求学的。而曾朴与众不同,“学一点是一点”,在拼音和文法略通之后,他自己便“硬读文法,强记字典”。特班同学张鸿后来在悼念文章中曾提到这一阶段的求学情形,感慨“余无恒,无所成,而君(注:指曾朴)习法文不少间,卒通之”。其实曾朴此时对法文并未“通之”,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奠定了语言的底子。接下来阅读哲学、文学、科学等领域的法文著作,是“随手乱抓,一点统系都不明了”。

曾朴学习法语尚属于自发的对外文的兴趣,而对法国文学的系统研习则要归功于“导师”陈季同。1898年,在朋友江灵鹣为谭嗣同践行的席上,曾朴结识了陈季同,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陈季同是晚清著名的外交官,精通法国文学,对曾朴研习法国文学起了很大的指导作用。在《复胡适的信》中,曾朴详细叙述了陈季同这位法国文学导师所给予他的丰富指点:

我自从认识了他,天天不断的去请教。他也娓娓不倦的指示我;他指示我文艺复兴的关系,古典和浪漫的区别,自然派,象征派和近代各派自由进展的趋势;古典派中,他教我读拉勃来(注:现译拉伯雷)的《巨人传》,龙沙尔的诗,拉星和莫理哀的悲喜剧,反罗瓦的《诗法》,巴斯卡的《思想》,孟丹尼的小论;浪漫派中,他教我读服尔德的历史,卢梭的论文,嚣俄的小说,威尼的诗,大仲马的戏剧,米显雷的历史;自然派里,他教我读弗劳贝,左拉,莫泊三的小说,李尔的诗,小仲马的戏剧,泰恩的批评;一直到近代的白伦内甸《文学史》和杜丹,蒲尔善,弗朗士,陆悌的作品。又指点我法译本的意、西、英、德各国的作家名著,我因此沟通了巴黎几家书店,在三四年里,读了不少法国的文哲学书。

曾朴学习法文的这个经过他和很多人讲过,包括邵洵美、张若谷,胡适登门拜访时,他对胡适也当面谈到了。胡适1928年3月28日的日记写道:

去访曾孟朴先生,他近年发愤译嚣俄的剧本全集,已出版四种,精神极可佩服。我有两函去赞叹他。他说有长函作复,尚未寄出。

曾先生说,他学法文在甲午年。那时张樵野提议,令总理衙门的一班红员都学习外国文,聘有教员,分英、法、德、日四班。这些红人都不肯学,上课只当上衙门一样,法文班的外国教员上了八个月,就不肯来了。只有曾先生却学了八个月的法文,以后自己修学,得陈季同之助,遂得读法国文学书。

他说嚣俄译本销路极不好!我劝他多译点写实派与自然主义派的作品。

在之后的长函即《复胡适的信》中,曾朴再度回溯了自己艰辛求学的经历。可见,这一段学习过程对曾朴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他的反复的申说一方面是一种对自我文化身份的建构,另一面也欲借翻译作通往新文学界的桥梁。而正是在对法国文学及文化学习和了解的过程中,曾朴对法式沙龙的优雅氛围产生了深深的迷恋,开始在中国的大都市上海模仿实践法国沙龙文化。1927年,曾朴和长子曾虚白于上海创办真美善书店,并发行《真美善》杂志。据曾虚白的自述,这书店的创立,“一方面想借此发表一些自己的作品”,另一方面,则“可借此拉拢一些文艺界的同志,朝夕盘桓,造成一种法国风沙龙的空气”。

举办沙龙,首先需要一处比较宽敞的居所。曾氏父子初居上海之际,租赁的是白克路大通里一座三楼三底带过街楼的楼房,曾朴夫妇、姨太太、曾虚白及曾耀仲两代三房都居住在此,《真美善》的编辑部另外设立在静安寺附近(后搬至棋盘街)。这个时期的曾氏父子,居处杂乱,寓所与书店、杂志又两地分离,显然不利于文坛交游。因而此时,沙龙未得到充分的发展。曾朴沙龙的开办,要到真美善书店和《真美善》杂志的事业有了一定基础之后,这时,曾朴、曾虚白父子单独搬到了法租界马斯南路一座洋房里,四围绿草如茵,明窗净几,图书满室,正是理想的友朋相聚之所。

曾 朴

法租界在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以精致、典雅、洋派著名,马斯南路位处法租界的核心地域,以花园洋房为主。1912 年8 月13 日,法国著名音乐家马斯念(Massenet)在巴黎去世,为了纪念他,上海法租界公董局将一条新开辟的马路命名为“Rue MASSENET马斯南路”。当年,此街区附近住客多为军政要员或文艺界知名人士,此外,马斯南路还是上海外国侨民集中的一个重要区域,充满着浓郁的欧陆风情。这所新的寓所,显然给予了迷恋法式文化的曾朴丰富的异域风情。在给张若谷的随笔集《异国情调》序中,曾朴对此予以了浓墨重彩的描述:

我现在住的法租界马斯南路寓宅Ronte Massenet,依我经济情况论,实在有些担负不起它的赁金了。我早想搬家,结果还是舍不得搬。为什么呢?就为马斯南是法国一个现代作曲家的名字,一旦我步入这条街,他的歌剧Leroide Lahore和werther就马上在我心里响起。黄昏的时候,当我漫步在浓荫下的人行道,Lecid和Horace的悲剧故事就会在我的左边朝着皋乃依路上演,而我的右侧,在莫里哀路的方向上,Tartuffe或Misanthrope那嘲讽的笑声就会传入我的耳朵……我一直愿意住在这里就是因为她们赐我这古怪美好的异域感。

不仅作为主人的曾朴对此居所十分喜爱,后来沙龙里常相来往的客人们也注意到了这里浓郁的文化气息。张若谷在《初次见东亚病夫》一文中对这条街区做了详细的介绍:

在法租界,则有霞飞路及迤西一带的许多支路,特别是法国公园西面的三条支路,高乃依路Rue Corneille,莫利爱路Rue Moliere与马斯南路Rue Massenet。前二者,都是法国有名文学家的名字,高乃依是法国十六世纪文学黄金时代的著名悲剧大家,莫利爱是同时最著名的喜剧大诗家……马斯南为近代法国有名的音乐家,歌剧《少年维特》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作品(小传参见拙著《到音乐会去》),这三条点缀都会艺术文化的法国式道路,恰巧又都是采取艺术家的名字做路名,真是何等美妙风雅。

在同年龄的“旧文人”那里,曾朴寓所的风雅也是早有闻名。“住处通雅故,风土记清嘉,卓绝名山业,岂徒小说家。”这是曾朴过世之后,吴梅悼念曾朴的诗句。其中,“住处通雅故”说的正是此境。搬到了马斯南路之後,有花园、有客厅,招待来访者有了好环境,曾朴父子的文艺沙龙正式开张,常常邀客聚谈。1935年,曾虚白在为其父所做年谱中提到:“先生(曾朴)于著述之余总喜欢邀集一班爱好文艺的同志,作一种不拘形迹的谈话会。那时候他的寓所中,常常是高朋满座,一大半都是比他小上二十岁三十岁的青年,可是先生乐此不疲,自觉祗对着青年人谈话反可以精神百倍,所以一般友好,都取笑他是一个老少年。”曾朴的同龄人汪辟疆亦曾回忆:“朴自十六年罢官居沪,与沪上新文艺青年作者往来甚密。偶至其寓,宾朋甚盛。其年皆小于朴二十或三十岁者。朴日夕相对,谈笑甚欢。少年亦乐就之,群呼朴为老少年云。”

来访者大部分是通过《真美善》杂志的关系,主要是一些青年的文艺爱好者,尤其是爱好法国文艺者。其中,走得最勤的是邵洵美、张若谷、傅彦长、徐蔚南、梁得所与卢梦殊等人,邵洵美这时期已开办了金屋书店,这些“西装少年”经常在邵家聚首后又不约而同地再向曾朴家转移。郁达夫《记曾孟朴先生》载:“那时候洵美的老家,还在金屋书店对门的花园里。我空下来要想找几个人谈谈天,只须上洵美的书斋去就对。因为他那里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在洵美他们的座上,我方才认识了围绕在老曾先生左右的一群少壮文学者,像傅彦长,张若谷诸先生。”由此可知曾朴沙龙成员和邵洵美的沙龙成员有很多交集。进入了其中一个沙龙,便自然而然地也进入了另一个沙龙成员的文学圈子。

在众人眼中,曾朴是个无可挑剔的沙龙主人,不仅健谈,而且平易近人。和曾朴只有一两次谈话机会的郁达夫这样写道:“先生那一种常熟口音的普遍话,那一种流水似的语调,那一种对於无论那种事情的丰富的智识与判断,真教人听一辈子也不会听厌。我们在那一天晚上,简直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窗外的寒风,忘记了各人还想去干的事情,一直坐下来到了夜半,才玆走下他的那一间厢楼,走上了回家的归路”,“曾先生所持有的一种爱娇,是当人在他面前谈起他自己的译著的时候的那一脸欢笑……看见了他的这一脸笑,觉得立时就掉入了别一个世界。觉得他的笑眼里的光芒,是能於夏日发放清风,暗夜散播光明似的。”

而沙龙的常客们感受更加深刻。对此,这些青年文士们有着许多文字上的回忆。戏剧家顾仲彝记忆中的曾朴是“他的记性也真强,许多琐细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三四十年前的事情熟得好像是眼前才发生的事。一个人的姓名别号绰号出处结果他都能说得一丝不紊。我还记得他的坦白无私,有什么说什么,不像一般的老名士在我们后进面前喜欢卖老,喜欢做作,他的思想,他的聪明完全是个年轻的人……他滔滔不绝地谈着话,我们竟会忘了年代的相隔”。徐蔚南回忆道:“我和他每次见面总是三四小时的长谈。他是健谈的,谈话的范围非常广泛,但谈得总是亲切,热情而有味。”李青崖的评价显得夸张:“他滔滔地说了三五十分钟。当时我觉得此老那副苍白色脸上的皱纹的张弛,那条云遮月式的嗓子里的音调的抑扬,那双筋骨如刻划般的手腕动作的起伏,几乎无处不令我想起海波海风和海里一切动作的令人莫测。”

在这样一位沙龙男主人的引导下,曾氏沙龙跨越了年龄和身份的限制,马斯南路客厅呈现出了一种极具理想化的文艺沙龙的场景:“一堆青年,有时两三个,有时十多个,围绕着一位老先生,有的吃着糖果,有的抽着烟,跟着这位老先生娓娓长谈是我们马斯南路客厅差不多每夜都有的热闹景况。这些人,来者自来,去者自去,踏进门不一定要跟这位谈锋正健的主人打招呼,要想走,也都那么默默无声地溜了。我父亲就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气氛,感到这才有些像法国的沙龙。”

除了常相来往的邵洵美、张若谷等人,曾朴和女作家苏雪林的接触值得关注。曾朴和苏雪林之间的交往起源于《真美善》杂志,因《真美善》结了文字缘。苏在《真美善》杂志上的文章,文字清丽,颇见才气。后来真美善书店为其出版了两册作品。苏雪林颇为感激。便托张若谷介绍,拜访了曾朴。这次会面后,曾朴写了长长的日记:

一见面,彼此鞠一躬。我端相这位女士,身材不算高,也不很低,是个中等身材。面部略带圆形。肤色不很白。睛瞳虽不黑,而很灵活。态度亦极自然。总而言之,可以说,“娴雅宜人”四个字。

先说了一番套话,后来又说了些玉溪生考证上的话,都没有什么关系,我忽然提起《侠隐记》到《法宫秘史》实在没有译完,还有三本没有译的话,女士接著道:“我国讲英雄的书,差不多从三国志起一直到水浒、征东、征西都是帮助一个皇帝或类似皇帝的野心家打天下,一个模式的。只有七侠五义却另换一个组织,所叙五鼠,各有专长,格局极像侠隐记。我疑心这部书和《侠隐记》有关系。”

我问:“这关系从那里来的呢?”她答:“这部小说不过是五六十年前的作品,我恐怕那时天主教徒已遍满各处,难得无教徒谈起侠隐记的情景来。有些文人听在肚里,就中国的情形做出这部七侠五义来。”

女士这段议论,虽然毫无根据,觉得缥缈得很,不过事实却也有一条路在那里面,不能说它绝对没有的事。

女士这种思想很觉聪明,充满了imagination。我觉得听了这些话,影象上非常的好。

在曾朴这个沙龙里,并没有通文艺的女性客人。苏雪林的到访应该是给曾朴一个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才有这一长断完整的对话记录。几天后,苏雪林致信曾虚白,约请曾氏父子到沪江大学晤面,信中对曾朴颇多赞誉之词。

我很欣幸的上次和张若谷先生拜访尊严,得晤文艺泰斗病夫先生与先生,以后我曾写信给张君说:见名人如游览名山大川,可以开拓心胸,发扬志气。我虽然没有和他们父子深谈,但我已得了一个深刻不磨的印象。

(2)西南部边界地下水侧向补给量。识别期河谷地下水潜流量为0.074 1×104 m3/d,基岩山区侧向补给量为1.073 0×104 m3/d;验证期河谷地下水潜流量为0.074 1×104 m3/d,基岩山区侧向补给量为1.073 0×104 m3/d。

这封写给曾虚白的信再度被曾朴抄进了日记里,甚至连约晤的絮话都抄进了。以苏雪林的晚辈身份,约请文坛前辈曾朴到其任教的大学会晤,似乎有点托大。然而曾朴欣然赴约,并邀曾虚白和张若谷两人同往。苏雪林热情招待,不仅导游沪大全校,又长谈,临别时把她的中国旧体诗集送给了曾朴。曾朴读后,大为欣赏,题了两首七绝当作评语,连诗集寄还给苏雪林。这两首七绝是:

此才非鬼亦非仙,

俊逸清新气万千,

若向诗坛论王霸,

一生低首女青莲。

亦吐风雷亦散珠,

青山写集悔当涂,

全身脱尽铅华气,

始信闺中有大苏。

以苏雪林的功力,是否足以当得“女青莲”,“闺中大苏”这样的评语?怕很难说。那么,只能说,曾朴的“高评”更多的是出自对晚辈的鼓励和“物以稀为贵”的热情。

在曾氏父子马斯南路居所的客厅里,女性是缺席的。这对于一心向往法式沙龙的曾朴而言,自然是个遗憾。因而,这位“老少年”一直期待有一位“沙龙女主人”出现。故而,当苏雪林出现时,曾朴表现出了特别的重视和鼓励,对苏极力提携。然而尚且是单身的苏雪林在当年的封闭环境下,显然是不适合常常现身这帮男子组成的沙龙的。后来因张若谷影射小说闹得很不愉快更是证明了这一点。苏雪林是典型的“学术女青年”,又常有“正义的火气”,性情开朗,然而也火爆,批评人时丝毫不吝狂轰乱炸。另一方面,曾朴所期望的女作家也并不是学问渊博的女性,曾虚白的回忆证实了这一点。他说:“父亲所悬盼出现的女作家,并不是像苏女士这样学问渊博的作家。”曾朴期待的是一个这样的女人:“这个女主人并不一定自己是文艺家,可是有欣赏文艺的能力与兴趣,因此,它就由文艺家大家共同的爱人转变而成文艺活动的中心人物。”

1928年5月23日,曾朴日记记载了一次寻找“沙龙女主人”的谈天:

开首讲了些出版界的事情,后来讲到文艺界太没有联合的组织,何不仿法国的客厅或咖啡馆,大家鼓些兴会起来。傅彦长道:这事只怕是法国的特长,他国模仿不来,尤其是我们的中国。客厅的主角总要女性,而且要有魔力的女性;我们现在可以说一个也没有;即使有,照目下我们的环境,习尚,也没有人肯来。

洵美道:——从前本想把郁达夫的王女士,来做牺牲品,那里晓得这位王女士,也只欢喜和情人对面谈心,觉得很好,社交稍微广大一点,也是不行。

我说:──那么陆小曼何如?彦长道:──叫他碰碰和,唱唱戏是高兴的;即使组织成了客厅,结果还是被蝴蝶派占优胜,我们意中的客厅,只怕不会实现。

这是曾朴和邵洵美的第一次会面,两位沙龙男主人一起聊起了“女主人”的话题。他们想亦步亦趋的模仿法国沙龙。然而理想的女主人实在难找,一要有相当的文艺欣赏能力,且要和他们的文艺观接近,不能是鸳鸯蝴蝶派的趣味,二又要“有魔力”。曾朴对苏雪林的第一印象是:“身材不算高,也不很低,是个中等身材。面部略带圆形。肤色不很白。睛瞳虽不黑,而很灵活。态度亦极自然”。这一段描写如此详尽,可见曾朴对苏雪林容貌、身姿、性情的在意——观察的结果,大概并不符合“有魔力”的要求。在当年的上海,能符合这两项要求的女性寥寥无几。即便他们比较欣赏的王映霞,境遇也远非曾朴等人所能理解。那时候,郁达夫家朋友也是常来常往。王映霞回忆:“从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三三年春的几年中,我们家几乎天天有客人来,大部分是当时活跃于文坛的青年作家。”这些人有姚蓬子、丁玲、沈从文、邵洵美等。王映霞则“每天早晨到附近的菜场去买菜,家中虽只有我和郁达夫两个大人吃饭,但每天总要准备五、六个人的饭菜,朋友早上九、十点钟来,聊一会儿,就拉开桌子开始搓麻将,吃午饭时喝酒,日近黄昏,客人陆续离去,这些朋友一般只吃午饭,不吃晚饭。我前前后后地忙着,留著普通的短发,身穿布旗袍,脚蹬平底鞋,完全是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在曾朴、邵洵美这两位经济宽裕的主人那里,客人来访,是不需要女主人亲自费心招待的,据林达祖回忆,邵洵美家招待客人十分殷勤周到,有点心,有面食,有时兴的咖啡,有专门的厨子,且长期供应。曾朴家的客厅也常供应糖果。然而在郁达夫家里,新知识女性王映霞却不得不“洗手作羹汤”,成了郁达夫及其文友的“煮饭婆”。在日常的家务操劳之外,还能有多少闲暇和心境做一个文雅风流的“沙龙女主人”呢?这一点,怕是邵洵美、曾朴等人想不到的。

左:《真美善》杂志创刊号

右:1929年《真善美》杂志第4卷第1号刊登的邵洵美文章

主人既如此赞赏有加,这本小说很快在曾氏沙龙里传播开来,同样醉心于法国浪漫派文学的张若谷和徐蔚南各买了一本法文版,邵洵美则高价买了一本英译本的精装本,此外,沙龙里的熟客大抵是听说过此书或者读过此书的。当曾氏父子打算合译此书时,早早的就在《真美善》月刊上打出了广告。《真美善》第2卷第1号的出版广告“本店新书”“印刷中”一栏,《阿芙洛狄德》赫然在列。此书出版时改名为《肉与死》,由真美善书店发行。曾氏父子对此小说很重视,译本很是讲究,分为平装本、精装本以及编号的皮面本三种。

可能因为寻找理想沙龙女主人的失败,曾朴对《阿弗洛狄德》的女主人公特别欣赏,这带着遗憾的欣赏,让邵洵美产生了捉弄老文人的灵感。与曾朴会面的当天即1928年5月23日的晚上,邵洵美以刘舞心的笔名给曾朴写了一封信。信中“刘舞心”自述自己是一个19岁的女孩子,中学毕业,生平最崇拜三个作家,一是曹雪芹,一是关汉卿,另一个便是曾朴。信中她主要谈了对《阿弗洛狄德》一书的看法,对其表示了赞赏之意,这些看法自然和曾朴的观感很相近的。这封信登在《真美善》杂志第2卷5号上,与来函同时刊登的还有曾朴的《复刘舞心女士书》。

在复信中,曾朴首先谈了对刘舞心的知音之感:“您独能在大家忽略地放过的地方,睁开您的慧眼,注意到这个出奇的作家,注意到他最大胆的名作《阿弗洛狄德》。不但读过,并具足很深的了解。”信的主要部分在于对边勒路易其人其作的评论,曾朴详细介绍了小说的内容以及对它的赞叹,其中某些大胆的言辞似乎是不适合对一个未出闺阁的19岁闺秀讲的。最后他说:“我还有个逾分的请求,既蒙您的不弃,不以我为不可谈;我不奢望和您做小朋友,我只希望你能在读文学作品的时候,花费您一两个钟头,劳动玉趾,光降敝寓一谈。倘蒙许可,时间,在午后三四时,最为适宜。不胜翘盼!”午后三四时是曾朴平常会客的时间点,曾朴向刘舞心发出这样的邀请,想来不会是私人的会面,而是圈子同人的聚谈。据曾虚白回忆,曾朴初接此信之际,十分欢喜赞叹。然而随后便猜到可能是小文友们干的勾当。曾朴于是几次三番地在沙龙里进行了试探。用曾朴自己的话说:“我们的小小客厅里,却变成了一件疑案,朋友都做了嫌疑犯,我侦探你,你考察我,弄得一塌糊涂。”

张若谷化名“曲”在《申报·艺术界》上刊出的消息《曾孟朴与女读者》记录了这个侦探经过:

前晚上以事往马斯南路《真美善》杂志编辑所,访曾孟朴先生,座间遇张若谷邵洵美两君,邵君素所熟识,张君则扬名已久,此为第一次见面,自由谈笑,大家都很畅快。曾先生忽然袖出一封信传给我们看,为一位署名刘姓女所寄,信里写许多钦仰羡慕的话,中间讨论到法国大小说家比爱儿路易的《阿弗洛第德》,这本书闻正经曾君在译述中,寄信者说伊生平也很爱读那本小说,因为小说中描写的,有一个真的女性,看了极感动。但问曾君翻译的缘故,为了心酸了,还是为了心跳,其余的许多缠绵文章,我都记不得了。曾君笑指着张邵两君问道:“这封信是不是你们中间的一人写来的?”两君都摇首否认。曾君又说:“那真是怪事,我不信在中国青年女学生中,竟会有这样一个了不得的人才。从信中看来,伊确是一个很熟悉而且极了解那本小说的,我总疑惑这是出于男子的伪托,而且疑惑到你们两人,因为你们两都看过《阿弗洛第德》的,但是字迹娟秀,倒不像你们的笔迹,但是,我想总是熟人写的。”我听了此事,真是有趣的很,连声咄咄称奇。细窥张邵两人的神色,邵君滔滔不绝辩白议论,而且还把信纸反复审看,加以揣测,张君虽较沉默,但神情很坦白,他是一位信教徒,想来不会。曾君临后申明,拟将该信刊于《真美善》第4期中,并做一答书申明他翻译《阿弗洛第德》的理由。他笑眯眯的对我们说:“我读那本小说时,也不心酸,也不心跳,我是心醉吓。”大家听了都大笑起来,但是关于这个疑案,张邵两君却是嫌疑犯,但不知主犯为谁,想不久终会水落石出的吧。(曲)

从张若谷的文章可以看出,他似乎已经知道刘舞心是邵洵美。闪烁其词,然而并不点破,实质上是为曾朴的《真美善》月刊做了间接的宣传。

1928年《狮吼》半月刊复活号第9期“金屋谈话”栏目刊出了一则文坛消息《“东亚病夫的女读者”》,《狮吼》是邵洵美主编的刊物,显然,这则广告出自邵洵美手笔:

东亚病夫(即曾孟朴)收到了一封刘舞心女士的信,在《真美善》第二卷第五期写了封很长的答复,与原信一同发表。据曾先生自己说,这位女士是一个非常的女子:她一定对于法文极有根底,一定对于元曲也极有研究;否则她一定不会熟谈Aphrodite,一定不会了解关汉卿到如此地步。但听说刘女士尚没有第二封信来。

很明显,邵洵美有意将“刘舞心事件”“广而告之”。关于此案的讨论,于是自然而然地由曾朴的沙龙转移到了邵洵美的沙龙里,性质也逐渐由“私人逸事”向“文坛公共事件”转化:

最有兴味的,有一天,我们在邵洵美君家,举行一个文艺的小集会,在座有郁达夫,赵景深,夏莱谛——即是译《黛丝》和《陶格杜雷》的杜衡——傅彦长,芳信,卢世侯,张若谷诸君。我一进门,大家齐声喊道:‘冒充刘舞心女士的现行犯逮捕了。’我惊问:‘是谁?’大家都指证道:‘就是赵景深。’我问:‘证据呢?’都说:‘他本带些女性,新剧里曾扮过女角,又自己承认用过女子的名,和人通过好几次信:这位刘女士的信,他也不承认,也不否认,态度已经默认了,还有什么疑义。’我和赵景深君探询了一番,态度确很相像。但这种心的裁判,终究算不了定谳,仍旧归入悬案里。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曾朴和邵洵美的两个沙龙在成员上多有交集,曾氏沙龙的成员基本上也是邵洵美沙龙的常客。这种沙龙之间的互相流动,对于文学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由此,曾朴这位“旧文人”与新作家们组成了一个和谐的文学联盟。他们的相通点在新旧文学的共识,更多的在对待中西文学的相似态度上。对欧美文学的喜爱,对外文的熟稔,翻译的实践是沙龙得以存在和发展的重要基石。否则,单靠交情难以持久。

且回到正题。面对曾朴的疑惑,邵洵美为了进一步圆这个谎言,在事先确定曾氏父子不在书店之际,又导演了一出刘舞心莅临真美善书店而不遇的戏码,并再次给曾朴写了一封信和一篇小说《安慰》。当然,这个刘舞心是假冒的,实际是邵洵美的一个表妹。这个“刘舞心”留言说自己将去苏州并且永不再回上海来,而随后奉上的小说《安慰》由邵洵美写好托苏州的朋友邮寄。《肉与死》出版后,曾朴特意托人去苏州赠送了精装本三册,要求面呈。自然,“刘舞心”托故不见,他人代收了杂志。第二封信和曾朴的复信再度刊于《真美善》杂志。在复信中,曾朴再度邀请刘舞心莅临客厅。他期待“我料不久,我的马斯南路一一五号的小客厅中,定能听到你清越的仙音,琅琅诵Theodore Banville的des Odes funambulesques悦耳的音节。我只有日炷吾家的一瓣香,祝你珊珊的雅步”。而小说《安慰》则收录于1929年初张若谷编辑的《真美善·女作家号》里。这篇小说《安慰》讲的是一个女读者和男作家的故事,邵洵美特意采用自传体写法,将刘舞心与女主人公比对,在情节上也仿照现实中刘舞心写信给曾朴一事。女主人公是一个娴静的姑娘,名叫柿姑,和刘舞心一样,也是19岁。她哥哥师古的阅读趣味颇有意思,读的是徐蔚南译的莫泊桑的《一生》,而柿姑的阅读则是东亚病夫译的《吕伯兰》。这分明暗示作者刘舞心对曾朴沙龙成员及其文学活动十分熟稔。聪明如曾朴,读完这篇小说,想来已经知道是谁了。然而从始至终,邵洵美和曾朴都没有点破这层窗户纸。直到1935年曾朴去世,邵洵美才撰文《我与孟朴先生的秘密》说明了此事的始末由来。

抛开曾朴和邵洵美两方,看看其他沙龙中人对此事件的反应,可以发现更多有意味之处。分析的理想的人选自然是张若谷。整个事件的酝酿、发展,张若谷都是旁观者。

1929年8月,张若谷在真美善书店出版了影射小说集《都会交响曲》,内收《都会交响曲》《月光奏鸣曲》《寂寞独奏曲》《中秋黄昏曲》四篇小说。整本小说集都是影射作者本人及身边朋友的日常娱乐、交游的,可以说是这邵、曾文学圈子的交游实录。其中,尤其对邵洵美誉扬甚多,各篇小说中,邵洵美或以“彭大少爷”出现,或以“斯文”出现,皆是“高大上”的形象。张若谷对“刘舞心事件”的反应体现在《月光奏鸣曲》这篇小说里。据作者交代,《月光奏鸣曲》作于1928年12月19日。小说前有题记,是邵洵美的“名言”:“世界上我最爱的是三样东西:老婆,诗歌与朋友。”小说第一段便将这一句话赠与了主人公“斯文”;文中斯文所做诗歌也是邵洵美的,可以说“斯文”即影射“邵洵美”。人物是影射的,故事却依据现实进行了艺术上的加工。小说塑造了一个蕙质兰心的女读者——诗人斯文姨妹的同学郁慧小姐,这位郁小姐是“圆脸乌睛,神秘的眼光,漂亮而活泼的新时代的女子”——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描写是曾朴回复刘舞心第二封书信中形容小说《安慰》女主人公柿姑的文字。郁小姐还通英法两国文字,爱读诗歌小说,用薇姨妹的说法:“伊,不大爱看中国现代作家的小说,除了东亚病夫的《鲁男子》,与张资平的几本恋爱小说以外,伊只爱读法国浪漫与高蹈派的作品。听说伊喜欢的小说有两本,一本是保禄蒲尔善的《女人的心》,一本是边勒鲁意的《阿弗洛狄德》”,并且郁慧小姐还藏着一本精装的英译本《阿弗洛狄德》。斯文听后,忘却了只爱老婆的名言,动了心思,向姨妹表达了与女读者结识的期望,并写信给郁慧小姐,前去拜访。小说的结尾解开谜团,原来姨妹跟斯文诗人开了个玩笑,郁慧小姐并不存在,斯文在约定的场所最终见到了妻子菊女士。小说末尾,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斯文,诗人做不成了。”——《诗人做不成了》是邵洵美一首诗的名字。

这个故事就构思和情节上看,和凌叔华的《花之寺》很相似,都是妻子对号称忠诚的丈夫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小说本身的文学价值有限,这里面泄露的信息却颇有意味。事实上,张若谷这篇影射小说意不在文学创作,主要的却是在传达小说之外的信息。是向读者传递同人消息。以前,张若谷是否知晓“刘舞心事件”,我不能下判断,但在写作此文的1928年12月19日,可以说张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已经了若指掌。在这篇小说里,处处给予了暗示。“通英法两国文字的女读者”和“小说《阿弗洛狄德》”这两个关键元素的结合,将刘舞心直接指向了邵洵美。如果说曾朴之前还对刘舞心是否真有其人感到疑惑的话,那么读了此文,机敏如曾朴,是一定猜得出张若谷这篇小说的暗示的。此文写成后,曾朴有没有立即看到,不能确定,至少当小说集《都市交响曲》于1929年8月30日出版之前,曾朴是一定看过的。

或许正是受了张若谷小说的暗示,1929年3月,《真美善》3卷6号上,曾朴以此事为素材,发表了一首新诗《你是我》。深受古典文学熏陶的传统文人,一般是不爱写新诗的,即如柳亚子就曾自白自己虽则意识到新诗的价值,然而还是自然而然地去写旧诗。曾朴虽也曾写作了许多旧诗词,然而依然勇于尝试新文学的写作,在小说和诗歌上都有崭新的尝试,前者成果是长篇小说《鲁男子》,后者是《卷头语》以及这首《你是我》。

《你是我》

曾朴你是我象牙塔里的情人,谁能向金屋中唤出真真?永不闻声只对着你缥缈的影,向鹦簧的字后寻的娇红的音。

你是我梦之宫里的美人,幻成了伊大山处女的神。我把我恩晞斯哀怨的七弦琴,弹出你紫罗兰冠下的金仙影。

你是我灵魂海的雪兰痕,寻不到安慰,反添了烦闷。只怨你如琴如笛魔魅的歌音,又燃起我青年时火焰的热情。

你是我昙花一现的幻人,或生活源泉里娜茀的神。你吐露了女性永不吐的心音,到底是故意的诱惑还是忠诚。

这首《你是我》明显指涉“刘舞心事件”,看得出,这则浪漫的“佳话”果然给了曾朴写诗的灵感。在这首诗中,曾朴将一长列美好的形象——“象牙塔里的情人”、“梦之宫里的美人”、“伊大山处女的神”、“灵魂海的雪兰痕”、“生活源泉里娜茀的神”——都献给了“你”(即刘舞心)。而有意思的是这样两句:“谁能向金屋中唤出真真?”此句中的“金屋”乍看之下似乎可以理解为“金屋藏娇”之“金屋”,借以形容女郎“你”的闺房,然而熟悉海上文坛以及出版界的读者当能联想到“金屋”书店,邵洵美正是此家书店的主人,事实上这正是曾朴的言外之意;另一句“寻不到安慰,反添了烦闷”也别有所指,1929年初,曾朴约请张若谷编辑《真美善·女作家号》时,“刘舞心”投稿后来登载的小说正是《安慰》,曾朴这句诗明显也是双关语。

写这首情诗,曾朴一面继续在文坛建构“老作家”与“女读者”的佳话,一面也闪烁其词的点出了蛛丝马迹。回忆第二封曾朴致刘舞心的信,信中有如下的表白:“你说做我的奴隶,这话太客气了,或者是朋友二字的误写;您将替我做一切能做的事,我也何敢有这样的奢望,但希望你常常通通信,赐予我些新创作,和我们站在文艺界的一条线上,做我们队里的一个女战员,便心满意足了。”尚且将刘舞心视做朋友和“队里的一个女战员”,《你是我》诗中,情感明显已经迅速升华。也可以断定,此时,曾朴已经确定刘舞心就是邵洵美了。正因其不存在,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表白。

“刘舞心事件”所引发的文坛后续事件犹未结束。译毕《肉与死》,即将由真美善书店出版之际,曾朴做了一个特别聪明的决定,他将《复刘舞心女士书》作为此书的代序,代序解释翻译此书的因缘,而后记才是真正的动机:

我们觉得肉感的文艺,风动社会,要和解这种不健全的现象,用压迫的禁欲主义是无效的。惟一的方法,还是把肉感来平凡化。只为肉感的所以有挑拨性,根本便是矜奇和探秘。如果像边勒鲁意书中说叙述的,根据了希腊的古风俗,——他书中描写的种种,没有一样是幻想,全是当时的事实,从古籍里搜集而成——赤裸裸地把大家不易窥见底整个人举动和肢体的隐秘,展露在光天之下,万目之前,看得像尘羹土饭一般的腻烦。无视了肉,安得有感?我们来译它,就想把它来调和风狂的肉感。

在阐释了自己的文学理念之后,曾朴犹不忘继续维持“刘舞心”这一佳话。他在后记最后感谢了几位朋友,第一位便是“飘渺如三神山,可望而不可即的刘舞心——一作芙心——女士”,因其“启发了我对于本书的理解,做成一篇书翰体的批评”。《肉与死》出版后,张若谷收到了曾朴的赠书,其中的内页题词写道:“这本译品产生的过程里引起多少文坛的疑影,我们把这Numeroz献给若谷先生。希望永留着这个缥缈的印象,并请指点迷误。”“文坛的疑影”毫无疑问指的是“刘舞心事件”。而既为“疑影”,说明此事尚未点破,仍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浪漫事件”。曾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张若谷此时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一事件的原委。

综上所述,“刘舞心事件”表面上看是一则普通的文人轶事,是曾朴和邵洵美两人之间的一个“文坛佳话”。然而此佳话在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对文坛以及文学创作的影响,让其成为了一则文学公共事件,对当时的文学场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文学体裁在某种程度上因之发生了变体,书信由私人性质转化为文学作品,刘舞心的来函和曾朴的复信,均刊登在《真美善》月刊上。小说又由虚构的艺术具备了指涉现实的色彩,张若谷的《月光奏鸣曲》等影射小说更接近同人交游实录,是以小说的形式对沙龙中人的文学形象以及文学作品做的变相的广告。这些小说中,主人公爱读的作品正是作者本人喜爱的,主人公的创作也正是现实中作者朋友的作品的移植。此外,在《狮吼》半月刊复活号以及《申报·艺术界》上,邵洵美和张若谷还对这一“佳话”各自进行了宣传。曾朴沙龙现实中的文学趣味、文化交往以及出版活动,与刘舞心的小说《安慰》、张若谷的小说《月光奏鸣曲》以及曾朴本人的新诗《你是我》构成了复杂而密切的互文关系,正是这种文学创作与文坛交游之间的互文性,日渐扩大了曾朴沙龙同人的文学趣味和群体影响力。

实习编辑/赵柔柔

猜你喜欢

邵洵美美善沙龙
MISTY LIGHT美发沙龙
苦瓜
邵洵美的翻译出版实践探究
ABC ENGLISH SALON
体验高科技?美善品举行“美食嘉年华”
美善同源与生命存在的实践指向
成就最美善的生命
邵洵美:文人中的性情中人
邵洵美:文人中的性情中人
消失的沙龙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