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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春华秋实

2014-07-26梦天岚廖静仁

湖南文学 2014年12期
关键词:邵阳阳台散文

■梦天岚 廖静仁

梦天岚(以下简称梦):廖老师您好!一眨眼就是好多年不见,再见时,您那标志性的大胡子已刮得干干净净,这样看上去更显精神。在时间面前,是否有某种紧迫感?

廖静仁(以下简称廖):天岚兄好!昨夜我梦见置身于家乡的田垅,被一片青如烟波的禾苗簇拥着,按说这是一个青(亲)梦!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你,而且有一种久违的感觉。长河流日月,我们共事那会,我一脸蓬勃如野草般的大胡子展示出的或许既是一种不倔与刚意,也或许是一种野性与矫情。那时的我虽已被省文联招安,冠了一个企业文联秘书长的头衔,却也仍是个文化商人的做派,眼晴只盯着挣钱的项目,一身铜臭还自以为是汗香。也因此有可能淡薄了兄弟情谊,请你,也请当初的众兄弟们多加包涵。如今回首,已是十多年过去,且满头满脸粗若棕丝的毛发间早有了点点霜花,为了纯洁队伍,我才干脆来了个头发胡茬一块剐个光光亮亮真干净。至于你所问在时间面前是否有某种紧迫感,这我还真没想过。倒是常装疯卖傻般游戏于街坊巷邻间与红男绿女们一起品人生下午茶,乐哈哈过好每一天或许才是我现在所追求的一种生活状态。

梦:作为那个年代的一个手艺人,您是如何走上写作之路的?您又是如何看待一个人的天赋、才华和命运的?

廖:走上写作之路很偶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社办企业的基建队做泥瓦匠,师兄是县城里下放到农村的知识青年,我是从他那里看到了县文化馆主编的一本叫《山花烂漫》的内部刊物,也见到了那上面有他的名字。因为我毕竟是一个初小四年级都未读完的半文盲,便很好奇地问:“你的名字怎么印在书本上了?”他于是很自豪地说:“那是我创作的诗歌!”我听了一笑,“这就是诗歌啊?”但我并没有说“这样的诗歌我心里多的是”。不过目光如炬的师兄还是很热情地告诉了我如何投稿并把几个刊物的地址写给了我。没想到一两年后我不但发表了大量诗歌作品,还有散文获得了《散文》月刊奖,同台领奖的居然是刘再复、贾平凹等。1985年初夏,师兄仍然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挥汗如雨,我却被破格招工转干进了县文化馆,并当上了新成立的县文联的秘书长。至于天赋和才华肯定是一个艺术家必须具备的,而命运却太玄奥,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梦:您搬到湘江世纪城多久了?这的确是个好地方,站在阳台上,下面正好是浏阳河进入湘江的入江口,对面又是岳麓山,视野很开阔。尤其是阳台足够大,您平时的写作也是在阳台上完成的吗?怎么想到会挑这样一个地方?

廖:搬入新居已三个年头。我的老家在资水江畔,我从小就喜欢在激浪狂涛里钻猛子,对水情有独钟。买下这套住房就等于买下了一条北去的湘江。上次刘维先生来家里玩也提出过同一问题,我的回答是:阳台即站台。当然,一般意义上的站台不过是等侯搭载肉身的地方,而我把阳台比喻的却是能引渡灵魂和思想的去处。这地方确实是能生长出雄心与抱负来的,湘水承廉溪一脉,岳麓接西南云气,这一切全都尽收在眼底。但这念头只在我的脑海里一闪即逝了,因为人生的遗憾恰恰就在于当你能看清楚某种事物时,你也就对某种事物失去了兴趣。在如今的我看来,这无非是一个坐看白云成苍狗和偶尔写点文字的寻常去处。

梦:在我还是一个文学青年时,您已经是在全国如日中天的散文家了。我至今还记得您的散文名篇《资水河,我的船帮》《过滩谣》《纤痕》《资江船夫曲》等,伯父伯母、姐姐、父亲母亲等鲜明形象在您的抒写中具有了图腾意义,也触及到了楚文化的根基。能谈谈当时您写这些作品时的一些想法吗?

廖:那完全是一种自然主义的写作状态。也许因为我一开始就抱定了“要写出个名堂来”的决心,才敢于把自己所熟悉的人物和生活一气呵成地写了出来。但你知道我毕竟又是个没读过几年书的人,所谓“无知者无畏”,我也就毫无退路地只有如拉纤驾船的伯父伯母、父亲母亲一样拼了命一往无前。没想到歪打正着这反而成全了我。其实我后来想,这一切或许就是冥冥中上苍的安排,是上帝有意要把资水拉纤和驾船人的顽强精神告诉世人,之所以委托了我,是因为我首先是这个群体的后裔,并且亦有着把脊背弯成桥拱状的坚忍与豪情。遗憾的是那样的写作状态可遇而不可求,若是经常沉浸于那种状态中是会短阳寿的。所以如今的我,宁可不当优秀的作家而愿意做一个坐在宽敞阳台上观风景的智慧老人。

梦:我记得您还写过一组散文,其中有一篇叫《依江巷》,还有一篇叫《青石镇》,这组散文与前面提到的很不一样,比方说《资江河,我的船帮》写得很男人,阳刚而血性,《依江巷》则语言柔美,呈现出温软如玉的一面。很难相信是出自一人之手。您是如何做到的?

廖:这其实并不奇怪,就如每个人都有着双重性格一样,资水是刚意的,而资水两岸的小镇却是柔美的。一个作家也本应该具备刚柔相济的两套笔墨。

梦: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您几乎终止了写作,而这段时间正是一个作家创作的黄金时期,很多与您同时代的作家风生水起的时候,您却选择了激流勇退,是否是因为在写作上遇到了瓶颈?还是因为其它比写作更重要的原因?或者是在为今后的写作储备能量?

廖:说真话其实都不是。而是面对当个小官和发点小财的诱惑时,主动放弃了文学创作。现在想想主要是基于两点:其一是突然从作家的角色转换成县委机关报的总编辑,出门有车,又偶尔能列席县委常委会,身边还常有一帮弟兄们跟着,往来的又几乎全是县城里的一些头面人物,感觉比半夜里都仍在爬格子的作家风光和实惠多了。后来组织上又考察我作为党外副县长人选,虽然发现了苗头不对,怕自己在官场陷得太深,便一拍屁股逃也似地离开了安化,来到了省委统战部并在《统一战线》杂志社做编辑部主任,但紧接着问题又出现了:一儿一女入学除了学杂费还要进长沙的落户费,老婆又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家庭主妇,一家老小全靠我一人之力,于是最直接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给刊物拉广告,给浪虚名的人当文章枪手,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所谓逼良为娼,这也是无奈之举。

梦:2000年左右,您接任省作协刊物《湖南作家》的主编,在没有政府财政支持的情况下,您将一本纯文学刊物办了下去,之所以有这样的举动,是基于对文学事业的钟爱还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能说说当时的状况吗?

廖:那肯定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至于对文学事业的钟爱到底有多深当然也很难说。比较客观地说,首先是因为爱它,而后是觉得它有商业操作的空间。

梦:在主编《湖南作家》期间,您和编辑同仁开始着手策划大型人文地理丛书,如《天下湘西》《文化永州》《铿锵邵阳》《神奇张家界》等。丛书一本一本面世后,因其精美的印制、精心的策划、浓郁的地域特色和对人文地理的深度观照而受到省委宣传部和广大读者的好评。您是基于何种考量将目光投向这一领域的?

廖:用地域文化特征的概念先做好策划方案与市(州)党委、政府对接,这对于当时全省的党政领导而言都绝对是一个时髦的话题,所以一时间大受欢迎。并且一路走来发生过几多有趣的故事,如当初与时任邵阳市委书记的蒋建国同志沟通时,他一见我就把话说得不留余地:“静仁同志,要钱的宣传我们不做!”我与蒋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也就毫不客气地激他说:“蒋书记,这个《铿锵邵阳》的策划方案要是换了别人在这里为官,就是出双倍的价钱请我们做,我本人还不一定会自己送上门来呢!”谁知我的话音未落他就抢着问话了,“静仁你说说为什叫《铿锵邵阳》?”我一听便来劲了,于是连续几个反问就甩了过去:“历史上最先提出睁眼看世界的是不是铿锵之音?扎硬寨,打死仗,打落牙齿和血吞是不是铿锵之音,抗日战争时期的游击队员之歌是不是铿锵之音?那么在跨向新世纪的征途中,本届中共邵阳市委、市政府又能否率领全市人民也发出一回铿锵之音?”结果赴邵阳采风的作家们确实是最受地方重视也做得最顺利的。我们当年所做的文化专题确实是开了一代先风,其影响至今仍很深远。

梦:继人文地理丛书之后,您再次将心血倾注到对传统文化的整理和推广上,主编了《千年湖湘经世文鉴》《天下湖南》《历代寓湘名人咏湘诗文选》等系列丛书,洋洋洒洒数十卷,这些书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就是都与湖湘大地有关。是否也跟您的个人情结有关?

廖:当然与我也与我们这一帮弟兄们的人文情结有关。尤其是我本人,是因为文学才使我有机会步入了人生的幸运之门,尔后又靠经营文化也算是发家致富了,所以对文学和文化,我会永远充满着敬畏和感恩。

梦:2012年,您重新回到写作。主要精力用在中篇小说创作上,一口气写了好几个中篇,这是基于什么原因?是否是因为散文这一体载的局限性让您选择了小说?据我所知,您现在每天都在写作。长期的沉默,是否是为了现在的爆发?

廖:重回写作原本没太多想法。如果说年少时学习写作是为前程谋,那么现在回到写作完全是因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从记忆里随便叫来几个旧友聊聊天”。我就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创作小说的。所以谈不上什么爆发。

梦:您目前的中篇小说如《圆满》《桃花红了,梨花白了》《天火》《铜锣》等仍然是以资江为背景和题材写就的,是否可以看着是您散文写作的一个延续?

廖:你所提到的这几个篇什中,《圆满》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小说,而且确实是以资江为背景的题材,也很接近于人物散文,但又并不是散文写作的延续,而是想在随意率性的写作中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子来。

梦:您对目前的写作状态满意吗?除了写作,在具体生活中是否还有别的爱好?

廖:目前的这种写作状态其实就是我的日常生活状态,一早起床后无论阴晴寒暑,往宽大临江的阳台一站,手里端一杯安化老黑茶,远眺岳麓,俯看湘江,心血来潮时,便往阳台右侧的玻璃创作室一坐,就开始了同旧友亲朋的交流。每天也就小叙一会,然后就下楼沿着十里江堤走上一来回,下午便是泡茶吧。

梦:您的写作总体来说分为两个阶段,一个是指您的青年时期的散文写作,另一个是指您目前的小说创作,我称之为一个人的春华和秋实,您认同吗?

廖:这个总结得蛮好,很到位。但就人生而言,我更忘不了与弟兄们把一个内部刊物办得风生水起的那些个日子。那或许是我们生命中的盛夏吧!

梦:再问一个问题,您对以后的写作有具体的计划吗?

廖:没有任何计划,因为我们生逢在一个一切都来不及计划的时代。还是回到农耕时代的那句老话: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梦:谢谢您接受这次访谈。期待您写出更多的好作品。

廖:谢谢天岚兄,也期待弟兄们常来我家闲聊过往并展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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