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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龙:我经历的中石化煤化工历程

2014-07-25刘文龙

能源 2014年6期
关键词:化肥厂水煤浆炼化

煤化工从波澜不惊到投资热点,折射出经济周期无可预测的曲线。刘文龙所指的细节,依然考验着大企业的长线战略布局。

刘文龙曾任中石化总经济师,他亦属于中石化内部最早看到煤化工发展前景的一批人。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他就建议中石化以煤炭替代石油发展化工,整个中石化与煤结缘的历程,他均全程参与。

傅成玉执掌中石化之后,加速煤化工发展历程。回顾过往,在刘文龙看来,中石化本可以更早布局煤化工,他曾多次撰写报告,建议中石化决策层发展煤化工,但最终结果却是不了了之。想起这些,刘文龙不胜惋惜。

中石化与煤化工结缘要追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1994年油价并轨,油价三次上涨,用石脑油作原料生产化肥难以为继,于是使用廉价煤炭作为替代原料进入中石化的视野。

当时我就担任中石化的总经济师,中石化下属项目成本经营效益管理是我的职责范围。油价并轨后,我就在关注化肥生产的替代原料问题,当时国家也看到这一状况,在中石化之外,也有机构在探讨研究这一问题。

中石化为解决化肥的原料问题进行过两次较大规模的研究。油价并轨后,中石化下属计划部、生产部、规划研究院花费一年时间研究化肥的替代原料,最终形成了一份报告,其中也涉及采用煤炭作为原料,但并不很深入。

1995年,时任中石化总经理的盛华仁再次将“研究解决化肥的原料问题”交给我,由我牵头进行研究。也是从此时开始,我对煤化工的认识逐渐深入。从一开始将煤炭看做化工原料,来解决具体项目效益问题,到后来逐渐认识到煤化工作为一个产业,对炼油化工具有替代价值。

在中石化任职期间,基于我的职责,我一直努力建议中石化发展煤化工。但可惜的是,中石化错过一些很好的合作机会,也失去了更早进入煤化工产业的时间节点。从中石化退休之后,我接受惠生控股聘任,担任顾问职位,也是想借助这家企业,继续在实践中验证自己对煤化工的设想。

中咨公司的报告

在油价并轨之前,国家就已看到其可能对化肥产生经济性的影响。1994年3月,国家经贸委即委托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承担“以煤代油为原料改造大型合成氨生产装置的可行性”专题研究任务。

1994年6月下旬,中国国际咨询公司派出4名专家先后到湖北化肥厂、金陵石化公司化肥厂、广州石化总厂和上海吴泾化工厂实地调研,对轻油型厂的原料路线改造行程形成了可行性调研报告。到了8月13日,中国国际咨询公司召开会议,邀请国家计委投资司、化工部、煤炭部等部门参加,我代表中石化总公司也参加了会议。会议主要目的即是讨论专家组的“轻油型厂原料路线改造调研报告”。

这份报告指出,以水煤浆代替石脑油的原料路线改造方案技术是可靠的,经济上是可行的。国内八十年代已经引进了德士古水煤浆加压气化工艺软件包和关键设备,并在鲁南化肥厂建成投产。当时在建的还有渭南三十万吨氨厂和上海三联供装置,也采用德士古水煤浆技术合成原料气。尽管装置改造投资比较高,固定资产投资增大,但由于生产费用低于油原料生产费用,经济效益还是可行的。

对于中石化下属的六家轻油型化肥厂,这份报告也提供了具体的改造建议。该报告建议,应先期在南京和湖南的化肥厂进行改造,这两家企业已经做了前期调研,具有增加煤气化等装置的场地,有铁路或水路运输条件,方便输入煤炭,周围也有电站可以依托。

而安徽和广东化肥厂可以根据总厂炼油生产能力发展,利用增加的炼厂气资源顶替部分石脑油。湖北化肥厂由于地理位置,改造场地和交通运输都很困难,湖北又缺乏煤炭资源,采用煤代替石脑油改造方案难度较大。

国家计委、经贸委、国际咨询公司都十分重视和支持轻油型化肥企业原料改造工作,对资金筹集也提出了相应的建议。由于改造现有的石脑油型合成氨装置需要大量投资,经估算需12亿元。中咨公司建议由国家、企业、石化总公司三家分担。其中国家出资6.5亿,包括3.5亿农贷、2亿技改贷、1亿节能贷,和3900万美元外汇。化肥企业和石化总公司各出资1亿元。

我把会议内容做了纪要,并转呈送给了盛华仁总经理和李毅中常务副总经理,我建议总公司抓紧做好前期工作,尽早上报项目建议书。

化肥改造方案遭否

中咨公司进行专题研究的同时,中石化也开始自己的内部调研。1994年5月油价并轨前后,计划部、生产部、规划研究院开始研究石脑油的替代原料,考察的替代原料包括重油、天然气、炼厂气等,也包括煤炭。

李毅中是炼厂气路线的支持者。1994年年底的时候,他就批示“要充分发挥油化一体化的优势,抓紧安庆(安徽化肥厂)油改气的改造,取得经验后可在同类厂推广。”对于中咨公司推荐的水煤浆路线,他要求我牵头组织到鲁南、渭河、上海等处对水煤浆工艺调研,进一步论证是否可行。

1995年初,盛华仁又再次和我说起这件事。但此前他们已经考察过这几个地方的化工厂。我决定组织团队到美国去考察,因为先进的技术控制在美国手里。我把计划部、生产部、规划研究院、科技部还有下面的化肥企业重新组织起来,一般一个部门出一个代表,最终组织了一个十人左右的团队。

1995年的4月份,我们一行人踏上了美国的国土。我们的第一站是美国北达科他州,这里有一个采用鲁奇炉技术的化工厂。然后我们到田纳西州,这里有一个名为伊斯曼的化工厂,采用的是德士古公司的水煤浆炉。此后我们还实地考察了德士古公司纽约总部和位于洛杉矶的研发中心。整个行程一共持续两个礼拜。

回来之后,我们撰写了报告,详细比较了鲁奇炉技术与德士古炉技术,最后建议采用德士古水煤浆炉,当时我们研究确定引进三套装置,在中石化下属南京、湖南、湖北三个化肥厂使用。

我们编制了一个改造的科研报告上报。这个报告通过了中咨公司的评估,国家计委也通过了,包括国家开发银行的贷款,整个项目前期都弄完了。但是没想到,项目改造报告卡在了总理办公会上。

那时已经是1997年,李鹏总理主持办公会议,讨论中石化的化肥改造项目。当时的一个背景是,渭河的大化肥项目引进德士古炉,但由于技术、煤质等种种原因,项目建成一两年了,还不能平稳运行。所以李鹏就问,“这个技术到底怎么样?”他又问参会的人,有没有去过渭河项目。当时计委、经贸委一些代表在场,但他们都没去过渭河项目,所以在这次会议上,中石化的化肥改造项目就没有通过。

上市契机

总理办公会否掉之后,中石化化肥改造项目就告一段落,以石脑油制化肥的化工厂只能继续亏损。这样过了两年,中石化开始准备上市。持续亏损的化肥厂成为了拖累。当时有几种考虑,一是剥离,把包袱扔给地方,这不可能。二是关闭,但农业又需要,也不可能。于是改造又重新提上了日程。

到了2000年,中石化在上市的过程中,又开始推动化肥厂的改造工作。当时我兼任企划部主任,我们的意见是采用壳牌公司的粉煤加压气化技术,壳牌公司也是中石化IPO战略合作伙伴。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一共引进了5套装置,其中三套是壳牌公司的粉煤加压气化技术,剩余两套是水煤浆气化技术。湖南化工厂由中石化和壳牌公司合资,各占50%股份。安徽和湖北则由中石化独资改造。南京和齐鲁化工厂采用了水煤浆气化技术。原来的广东化肥厂那时候已经关停了。

这样2001年前后,我们就引进了这五套装置,将化肥制造原料改成煤炭。到2004年左右,基本都建成了。德士古公司水煤浆气化技术,因为在国内已经引进一段时间,具有一定的经验,所以项目改造运行比较顺利,而壳牌粉煤加压气化技术,因为缺少生产经验,建成运行又摸索了两三年时间,但现在运行比较好了。

煤制氢的教训

福建炼化一体化项目是我的一大遗憾。这个项目前后历经十几年时间,我是亲身参与者。这个世界级的炼化一体化项目建成即亏损,到现在累计亏损估计已经有50亿元了。

这里面的关键是POX装置原料问题。POX装置为整个炼化项目提供氢原料、蒸汽和发电。福建炼化采用的是沥青和燃油来生产氢气。但早在2004年,当时油价上涨,对项目的可行性产生影响,我就提出用煤来代替沥青、燃油。我算了一笔账,当时油价按40美元一桶,煤价按300元一吨,粗略估计成本差距在10亿元左右。

但是因为福建炼化一体化项目是和埃克森美孚、沙特阿美合资。埃克森美孚没有这个技术,也比较保守。中石化内部,包括福建炼化和总部一些人也反对,他们对煤炭有一种刻板印象,认为使用煤就会造成污染,造成大量粉尘。

到了2006年,福建炼化一体化项目到了最关键的决策时刻。我又写报告给曹湘洪、王天普和陈同海。当时曹湘洪是中石化总工程师,王天普任总经理,陈同海是董事长。

我在报告中提出,按照现行的设计POX装置,比水煤浆制氢和循环流化床锅炉发气和福建省外供电方案相比,生产成本每年要高8-10亿元,建设总投资要高出50%左右,即多花20亿投资。

这个项目一开始的可研报告是以煤为燃料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未经深入讨论而基础改为沥青和重油为原料。我觉得POX装置的原料选择方案,是涉及福建炼化一体化项目的效益攸关。只要油价降到30美元/桶一下,用重油和沥青作为制氢和动力燃料是可以考虑的,但其效益也是低于用煤的效益的。

曹湘洪同意我的观点,他也认同福建炼化一体化项目中POX装置用煤代替重油和沥青,在高油价下是合理的。但是他也提出了问题,如改用煤为POX装置原料,需要大调整,会影响到项目工期。他提出了三个解决路线:一是缩小POX装置的规模,只生产氢气,发电供汽另行解决,以后启用水煤浆制氢替代沥青;二是按现方案实施,以后进行用水煤浆替代沥青的改造;三是按照我的意见进行改造。

王天普也同意我的意见,认为用煤代油效益好。但原方案技术引进的关键设备已经定货,整个工程已全部开工,再做这么大的调整,对建设周期的影响是很大的。他同意曹湘洪的第一种方案,在生产中调整结构。

最终福建炼化一体化项目采用了IGCC汽电联产装置,每年消耗沥青和重油近90万吨,把效益都烧掉了,自建成投产以来一直亏损。因为这个项目我前后都参与,对最终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也十分遗憾。

错失的合作机会

中石化从一开始,包括我自己也是,发展煤化工是基于具体项目的效益压力。但从2004年开始,我开始思考煤化工对炼油化工的替代可能性。因为煤炭气化生产一氧化碳和氢气已经成熟,以合成气再生产化工产品就很常规了。

2005年的时候,神华已经准备开始在包头建设煤制烯烃项目。我去他们项目实地考察了一下,和他们董事长陈必亭聊了一个多小时,神华也很希望和中石化合作。因为神华有煤炭资源,而中石化有工程、有技术、有管理。

回来之后,我就写了一个报告,建议中石化与神华进行合作,把煤化工作为一个战略产业来发展。报告提交给陈同海,他在报告上划了一个圈,表示已阅,然后就不了了之。

2006年的时候,清华大学热能工程系开发的清华炉就在山西丰喜成功运行,2007年又通过了国家72小时连续运行考核。因为气化是煤化工的核心部分,我希望可以和清华大学进行合作。当时我的建议是,中石化和清华大学成立一个合资公司,用清华大学的技术,去发展煤化工,不局限在中石化内部。

为这个事情,我还组织过会议,对清华大学的技术专门进行报告,由部门撰写报告,呈交给中石化的领导层,但是没有引起重视,最后也不了了之。

现在回看起来,中石化在2005年错失掉和神华的合作机会非常可惜。如果那时候就开始发展煤化工,现在项目都投产盈利了。去年神华包头煤制烯烃项目盈利13亿,而中石化去年整个化工部门,5000多万吨化工产品,盈利才6个亿。

而且现在,各家公司在化工方面的工程、技术、管理水平也显著提升了,中石化自身的优势也不那么明显了。

现在中石化提出要转化1亿吨煤炭,资源是一个问题。现在主要和安徽淮北煤矿、河南煤矿以及贵州当地煤矿,以及在鄂尔多斯和中煤合作。这些资源与神华相比,质量要相差许多。比如在贵州,多数是小矿,这些对做煤化工都有影响。

2011年国庆前期,傅成玉履新中石化不久,邀请老同志座谈,我第一个发言,讲了二十多分钟,一是建议中石化要大力发展煤化工,还有就是福建炼化的改造问题。

2012年初,我又把自己的思路整理了下,撰写了一份报告寄给王天普总经理和傅成玉董事长。我提出了三个方面的煤化工思路,一是在内地产煤区煤制烯烃和用海外资源生产甲醇运回国内沿海企业生产烯烃;二是利用中石化已有的研发成果进行煤间接法制油;三是炼厂氢源采用煤基制氢,同时考虑用煤生产乙醇,以及研发煤气化制乙二醇等。

我提出从这三个方面统筹规划,到2020年中石化可争取实现用1亿吨煤替代3000多万吨轻油发展石化,相当于替代了4000多万吨原油。

现在中石化发展煤化工的力度很大,也提出了转化1亿吨煤的规划。但是想到中石化本可以在煤化工方面布局更早,以及那些错失掉的机会,我还是忍不住会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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