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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辞》主旨新探

2014-07-24李中发张相龙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4年5期
关键词:新探主旨

李中发+张相龙

内容摘要:《归去来兮辞》是陶渊明的名作,在过去的诸多点评中,都认为此文着重表现了作者辞官归隐的愿望,突显了作者不为世俗同流合污的处世原则。但作者通过多年对此文的教学,认为之前的点评并未说重要害,通过分析后提出了对此文主旨的另类看法。

关键词:《归去来兮辞》 主旨 新探

历来评点陶潜在人生转折关口所写的名篇《归去来兮辞》,大都以为重在表现作者辞官归隐的欢悦,认为是一篇不与世俗合流同朽的宣言,是文人风骨彰显的标杆,是旷达隐逸志趣的滥觞。可是,我教此文多遍,从字里行间读出的却尽是委屈与不甘,品尝的尽是激荡与躁动,感觉的是作者怀抱未展而又无奈的牢骚,品尝的是如屈子般怀瑾握瑜而自沉的痛楚与决绝。

这是一个坚守自我而又梦想破灭的文人的憋屈的宣言,这是一个有良知的智识之士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为身处的末世所唱的一曲别样的挽歌。

人说言为心声,最能反映作者真实思想的不是别人的解说,而是作者自己的文本。

古人写诗为文,大多追求含蓄蕴藉,不到迫不得已,很少开篇即直抒胸臆,大吼大叫的。故李白的《蜀道难》《将进酒》以赤子般感叹开篇的写法被称为别开生面的异类。《归去来兮辞》也是如此。作者郁积已久的情怀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作者以严厉自责的口吻表达了强烈的激愤而又无奈的情感。对于世代簪缨的陶潜,对于诗书传家的陶潜,对于二十九岁即侧身官场的陶潜,说不想建功立业、光耀门楣那是假的,但现实的黑暗,十三年来官场的污浊,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蒙蔽了他原本清澈的双眸,已经三番两次地灼伤了他那原本炽热滚烫的心灵,已经持续不断地碾碎着他原本纯真美好的梦想。官场沉浮十三载,眼暗了,梦碎了,心冷了。检讨满身心的伤痛,仅余对操守的坚持还能支撑着他。他只能选择离开,可心又不甘,只能吼一嗓子以舒泄。他本有满腔郁愤,本有诸多不平,可饱览世情的他,不管是为了读书人的操守,还是为了远祸全身,都不能怨天,不能尤人,只能以深深的悔恨自责来拷问本心,来平定郁愤,来安慰伤痕累累的魂灵:“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稚子受教,少艾织梦,成立追寻,中年归隐,只能自怨自艾,用新剜的肉补旧有的疮。

有人说,本文为归居之后的实录,则归家之途、天伦之趣、诗酒风物之享,当为作者疗治魂灵伤痛的外敷汤药。有人说,本文是归隐之前的臆想,则归隐之乐只是作者一厢情愿的梦呓,更显其内心的不安与苦痛,更显辞官归隐的窘迫与无奈:想回乡,回乡之途是身轻心畅、归心似箭,还是前途迷茫,近乡心怯?见家人,家人是有志一同、体谅抚慰,还是满怀忧思、追问生计?回家后,是独享安乐,还是窘迫彷徨,为酒食奔号……作者长于守志而拙于谋身,干脆选择性地使自己沉溺于前者的臆想之中,而主动忽略后者以求暂时的忘忧,不正彰显作者内心深重的苦痛吗?

而且,作为归隐田园欢愉说立论的根本的这第二段文字,也大有玄机,不知是作者有意泄露,还是无意之举。文本依次写了:归途——归心似箭,到家——饱享天伦温情,室中之乐,园中之乐;在回家的新鲜劲过去之后,作者似乎心满意足地过了一段“宅男”生活,也许是静极思动,也许是其心根本就未真正地冷静、平静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室内“引”、“眄”“倚”、“审”之后,踏出了门槛,每天在园子里晃荡,虽说没出园子门,但却宁可“策扶老以流憩”,也不愿再回到室内,甚至不愿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坐下来;而且,在园子里时间长了,心自然也倦了,故身虽仍在园内,心实早飞出园墙:“时矫首而遐观”。他“遐观”什么呢?他为什么“遐观”?他看到云在出岫入岫,因无心故无羁;他看鸟在兴起而飞,兴尽而还——园墙既关不住无心的云,也关不住振翅的鸟,却关住了拄杖的“我”,所以,虽然太阳要落山了,我也不愿意回去,“我”只能抚着那“孤独”的松树,徘徊再徘徊。

有哲人说,人的心是躁动的,总在家与流浪中徘徊。陶潜因倦飞而归,又因“久”归而思飞。这段描写归园之乐的文字,暗中正反映出其身归而心未归、身想静而心欲动的困苦与矛盾——从本质上说,他应该是一个深受“学得惊人艺,卖于帝王家”思想熏陶的士子,他放不下从小就做的并在青春岁月中不断丰满起来的功心名梦,他的心灵,他的魂灵仍迷失在旅途之中。

所以,第二节文字表面上在写回归田园之乐,而其内里其实在写自己辞官归隐的无奈与不平,或是说是以乐写忧,以此间乐来彰显自己对官场与时政的绝望与不甘。

也正因此,第三节开篇才再次出现直抒胸臆的呐喊“归去来兮”。第一次呐喊唤回了久倦官场的身,这第二次呐喊则想平复躁动不安的心。在写作技巧上既总结了第二节内容,又开启下文的“安心工程”;还呼应了文首的呐喊,开挖出联接第四节的文脉,强化了文章主旨,点明了全篇由外到内、层层叩问的文脉。

怎样使自己的心也回归呢?作者对自己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自闭法——“请息交以绝游”——隔绝外来诱惑,眼不见心不烦;催眠法——用与亲人心灵互动、用平时最喜欢的娱乐活动读书弹琴来转移注意力,来安抚不静的心,来暗示自己安享天伦、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才是自己本真的追求;迁移法——干农活、出去游玩散心,让自己没时间没精力去静下来叩问本心。很可惜,这三招均告失败:“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万物都能得其时机而繁荣滋长,而我只能在“失时”中空耗岁月,无为地走向生命的尽头。一“善”一“感”,在善良豁达的外表下,埋藏着浓浓地失落与无可奈何。这“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与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的“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有异曲同工之妙。

归身容易归心难。不得已之下,第四节一开始,又直抒胸臆,很无奈地劝说自己的心灵:“已矣乎!”——你算了吧,你还想干什么呢!接着连用三个反问“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惶惶欲何之?”表达了对自己心灵的万般无奈与强烈不满。这表露出作者心中有多深的绝望与不甘啊!但作者没有——也不愿或不敢——点明这绝望与不甘的根源所在。为免读者误解,作者用否定的方式阐明了自己的人生追求:“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作者心灵躁动难平的原因不是个人的荣华富贵求,也不是修仙成神(追求长生?我怀疑“帝乡”也隐指朝廷、隐指皇帝),那是什么呢?

然后,作者用四句话概括了他期望中的日后生活:安心农田,悠游林下,纵情山水。在快乐适意中,作者暗点了三个字:“孤往”的“孤”,“舒啸”的“啸”,“清流”的“清”,“孤”字暗示了未来生命中的他的孤傲与孤独,“啸”字隐射他心中郁愤不平之气的浓郁,“清”字表明他对污浊官场的厌弃与对自己品行高雅纯净的期许。

但作者的归隐田园并没有能使其获得大自在,在文章结语中仍以“复奚疑”来叩问自己那难平之心,来宣泄自己郁愤之气!而其中的“乐天命”恐怕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吧。

如此看来,作者谋篇的思路非常明晰,全文紧扣“归来”二字来写:以呼告、以民间招魂的方式命题,极富感情色彩;第一段起篇,以叩问自我的方式,点明归隐之志、归隐之因以及心形之困;第二段承接第一段,明写身归之乐,暗示心归之难,为转折伏线、蓄势;第三段转折,写心归之难,为第四段张本;第四段明志,期望身心一归,实归而未归,合而难合,结束全篇,文合而气难合,引人深思。作者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记录自己在这人生关键的十字路口的心路历程:因激愤而辞官归隐以示抗争以守清白→归家后短暂的隐居快乐及心中隐忧的泛滥→呼唤心的归来,寻求心的宁静→明志、宁心,隐晦暗示心中难抑的激愤。

作者写作《归去来兮辞》,目的在于宣泄自己对于这东晋末世腐朽黑暗的朝廷的绝望,抒发怀抱未展却无所施用的憋屈,发布自己以辞归来抗争来守志的无奈的宣言,并用自己的行为与文章从某一侧面为这生活着的末世献上一曲诚挚的挽歌。

鲁迅先生曾在其《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的关系》中论述了这一时期在强权的粗暴专横下的文人的抗争与全身之道。在谈到东晋晚期的陶潜时说,“他于世事也并没有遗忘和冷淡,不过他的态度比嵇康阮籍自然得多,不至于招人注意罢了”,说他虽也以寄托诗文饮酒以抗争以保全风骨,“但他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表示,于是便博得‘田园诗人的名称”。鲁迅先生也反复强调陶渊明“总不能超于尘世,而且于朝政还是留心,也不能忘掉死”,指出“那诗文完全超于政治的所谓‘田园诗人, ‘山林诗人,是没有的”,否则“当然连诗文也没有”。这些文字,很好地佐证了陶潜的《归去来兮辞》以宣泄对政治、对世俗的不平之气的创作动因。

另,就陶潜自其曾祖父陶侃以降世代官运显达的身世以及家庭熏陶,加上他很早就投身官场却一直不得志的经历,也可忖度其心思以万一。

(作者单位:湖北襄阳市第三十六中学;湖北宜城市第三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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