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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的新疆(之一)

2014-07-24鲍尔吉原野

东方剑 2014年6期
关键词:喀纳斯马群苜蓿

◆ 鲍尔吉·原野

云端的新疆(之一)

◆ 鲍尔吉·原野

云是一棵树

我见过喀纳斯的云在山谷里站着,细长洁白,好像一棵树。我过去看到的云都横着飘,没见到它们站立不动,这回见到了。

旅游者很难形容喀纳斯的景色。喀纳斯不光有一个湖,它还有神秘的、用蒙古名字命名的黑黑的山峰,有碧玉般的喀纳斯河,有秀美的白桦树和松树。我喜欢把白桦树和松树放在一起说。在喀纳斯,白桦树和松树常常会长在一起。白桦树像水仙花那样一起长出几株来,树身比白杨树更白,带着醒目的黑斑节。松树比白桦树个头矮但更壮实,一副男人的体魄。松树尖尖的树顶表示它们在古代就有英雄的门弟。它们长在一起,让人想到爱情,好像白桦树更爱松树一些,它嫩黄的小叶子在风里哗哗抖动,像摇一个西班牙铃鼓,看上去让人晕眩。喀纳斯松树的树干,色泽近于红,是小伙子胳膊被烈日晒红了那种红,而不是酱牛肉的红。松树如果有眼睛的话——这只是我的想象——该是多么明亮,深沉与毫不苟且的眼睛,一眼看出十里远。

喀纳斯的云比我更了解这一切。它每天见到黄绒的大尾羊从木板房边上跑过去,看到明晃晃的油菜花的背后是明晃晃的雪山,雪山背后的天空蓝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眼睛成了两只紧闭的蚌壳。云的职责是在山间横行,使雪山不那么晃眼。它在白桦树和松树间逛荡,好像拉上一道浴室的门帘。云从山顶一个跟头栽到地面却毫发无损,然后站在山谷。我在喀纳斯看见山崖突然冒出一朵云,好像云“砰”的一下爆炸了,但我没听到声音。我看到白云蹲在灰云前面,像照合影时请女士蹲下一样。白云在灰云的衬托下如蚕丝一般缠绵,我明白我在新疆为什么没见到白羊却见到了黄羊,因为云太白,羊群不愿意再白了。

喀纳斯的云可以扮演羊群和棉花糖,可以扮演山谷里的白树。喀纳斯河急急忙忙地流入布尔津河与额尔齐斯河,云在山的脚下奔流。它们尽量做出浪花的样子,虽然不像,但意思到了,可以了。云不明白,它不像一条河的原因并不是造不出浪花,而是缺少“哗哗”的水声,也缺少鱼。这些话用不着喀纳斯的云听到,它觉得自己像一条河就让它这么去想吧。

我写这篇短文是更愿意写下布尔津、额尔齐斯、喀纳斯这些蒙古语的地名,听起来多么亲切。这些名字还有伊犁、奎屯、乌鲁木齐以及青海的德令哈,它们都是蒙古语。听上去好像马蹄从河边的青草踏过,奶茶淹没了木碗的花纹。蒙古语好像云彩飘在天山的牧场上,代表着大大小小的河流和山脉,更为尊贵的名字是博格达峰,群山之宗。蒙古语适合歌唱、适合恋爱、适合为干净的河山命名。这些地名用维吾尔语、哈萨克语、塔塔尔语说出来好像是一个动人的故事的开头。它们是云,飘在巴丹木花瓣和沙枣花的香气里。

喀纳斯的云飘到河边喝水。喝完水,它们躺在草地上等待太阳出来,变成了我们所说的轻纱般的白雾。在秋天的早上,云朵在树林里奔跑,树枝留下了云的香气。夏季夜晚,白云的衣服过于耀眼,它们纷纷披上了黑斗篷。

喀纳斯的云得到了松树和白桦树的灵气,它们变成了云精,在山坡上站立、卧倒、打滚和睡觉。去过喀纳斯的人会看到,云朵不仅在天上,还在地下。人们走过青冈树林,见到远处横一条雾气荡漾的河流,走近才发现它们是云。喀纳斯的云朵摸过沙枣花,摸过巴丹木杏和核桃,它们身上带着香气并把香气留在了河谷里。早上,河谷吹来似花似果的香味,那正是云的味,可以长时间地留在你的脖子和衣服上。

喀纳斯的云会唱歌。这听起来奇怪其实一点不怪。早上和晚上,天边会传来“咝——”或者“哦——”的声音,如合唱的和声。学过音乐的人会发现这些声音来自山谷和树梢的云。它们边游荡、边歌唱。在喀纳斯,万物不会唱歌将受到大自然的嘲笑。

马群在傍晚飞翔

群马聚到一起飞奔的时候变成了鹰,变成气势汹涌的洪水,幻化为杂色的流云。

马群跑过去,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它们,四蹄践踏卷起的旋风让大地发抖,震动从远处传过来,如同敲击大地的心脏。大地因为马蹄的敲击找回了古代的记忆,被深雪和鲜血覆盖的大地得到了马群的问候,如同春雷的问候,尔后青草茂盛。

原来,我以为马就是马,而马群跑过,我才知它们是大群的鹰从天际贴着地皮飞来。鹰可以没翅膀而代之以铁铸的四蹄降临草原。马群跑过来,是旋风扫地,是低回在泥土上的鹰群。

马群带来了太多飞舞的东西。马鬃纷飞,仿佛从火炭般的马身上烧起了火苗。马在奔跑中骨骼隆突,肌肉在汗流光亮的皮毛后面蹿动。马群上空尘土飞扬,仿佛龙卷风在移动。奔跑的马进入极速时,它们的蹄子好像前伸的枪或铁戟,这就是它们的翅膀。它们贴着地面飞翔,比鸟还快。置身于马群里的单匹马欲罢不能,被裹挟着飞行,长戟的阵列撕裂晨雾。

马群纷飞,它们在那么快的速度中相互穿插、避让,从不冲撞,更没有马在马群中跌倒。鸟群在天空也没有鸟被撞到地上。动物的智慧——动物身体里神经学意义的智慧比人高明,它们有力量、灵巧,还美。动物不用灯光、道具、服装、化妆和音乐照样创造震慑人心的美。

马群飞过,对人来说不过是几十秒的时间,人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它们已经跑远或者说飞走了。

马群去了哪里?以马的力量、马的速度、马的耐力来说,它们好像一直跑到南方的海边才会停下来。我见过埋头吃草的马群,但没见过奔跑的马群是怎样停下来的,是谁让它们停下来,是什么让它们停下来。

马群在草原徜徉吃草,十分安静。马安静的时候,能看清它一下一下眨眼。吃草的马安静,马群在奔跑时如同一片云。云也奔跑,云峥嵘,云甚至发出雷鸣,但云也是安静的,这和马相同。云更多时候穿着阿拉伯式的丝制长衫在天边漫步,悠然禅意,与吃草的马群相同。

草原辽阔,晴空如澄明的玻璃盅扣在长满鲜花的青草盘子上,它叫作大地,又叫草原。羊群、牛群和马群虽然成群,在草原上也只是星散的点缀。马低头吃草,好像闻到了自己蹄子上的草香,风吹开马颈上的鬃毛。马的安静不妨碍它飞奔,马的雄心在天边。

在草原,每天都见到几次马群的飞翔,它们从山岗飞到河边。恍惚间,它们好像从白云边上飞过来,要飞越额尔齐斯河。马群要变成鸿雁,排成方阵在天空飞翔,它们渴望从高空俯瞰大地。马想知道大地是什么,为什么生长青草和鲜花,为什么流过河水,为什么跑不到尽头。

马站在山坡上吃草,马群飞翔。它们背上的积雪融化了,马的眼睛张大在雪幕里。马群在傍晚飞翔,掠走了夕阳。它们最后总是停在河岸,鸟群也如此。它们并未饮水,而在瞭望天地间的苍茫。

苜蓿花的河谷

小鸟飞过黑松林,飞到阿瓦齐河谷的苜蓿草地上。冬天里的鸟儿在梦中梦到了苜蓿的紫花。

大地把绿毯子斜铺在倾斜的河谷上,苜蓿在上面绣满了细碎的紫花,毯子看上去有了中亚的风格。鸟儿认为这是为它们铺的毯子,纷纷飞到这里嬉戏歌唱。

金丝雀、黄鹂、棕尾伯劳、歌鸲、朱顶雀、苍头燕雀聚集到这里,它们挺着鼓鼓的胸腹,好像里边装着一百首哈萨克民歌和六首塔吉克乐曲。

小鸟滑入草地,又挑头升到空中。空气中好像有透明的大波浪,把鸟儿抛来抛去。鸟翅把阳光的纱巾割成条条块块,让阳光的纱巾整齐地铺在苜蓿花上。

苜蓿的花瓣小而多,二十多瓣长在一起,如一个小花柱。小鸟认为苜蓿花是一本书,二十多个页码,是简易读物,记录着阳光和月光射来的角度。风觉得苜蓿花是一只只紫色的小鸟,花瓣是它们的羽毛。苜蓿花的花语是希望。所谓希望正在于它的花可以像小鸟一样飞起来,让天空铺满紫色,像涨潮一样起伏。

人说鸟儿是美丽的精灵,但我们记不住小鸟的脸。人类把美过多地定义在人的脸上,称其为面容。女人的脸是钱、房子和车,是争斗的刃,是反腐的定时炸弹。如果美的标准不定在脸上,定在什么东西上呢?当然还有衣服、手袋和首饰。人类有美丽的羽毛吗?他们说自己有纯洁友善的心灵,可是从外边看不到。鸟儿也看不到鸟儿的心灵,但它们从不担心受到同类的欺骗和迫害。

喀什噶尔有九十九条古老的小巷,在疏勒国时代,这些小巷已经人声喧闹。我走过蜡烛工匠之巷、砖雕工艺之巷、花盆工艺之巷和铁锅工匠之巷。现在每个巷子都立着雕花的木牌,上面介绍小巷的来历。橘黄色的路灯照在拱形雕花的窗户上,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好像就要开始了。现在是黎明时分,街上行人很少。地雀飞过来,在店铺前的地面上飞快奔跑。它们不怕人,只有在几乎被捉到的情况下才飞到街边的桑树上。棕色的野鸽子结伴飞来,在馕铺边上啄食物。它们比信鸽瘦小,或者说像麻雀长大了一倍。在喀什的老城走,抬头看房子,发现房檐上有野鸽子在看你。和你目光交视之后,它们拍翅飞到清真寺的圆顶上。

在乡下,渠水边长着笔挺的新疆杨,用洁白和新绿抵消了戈壁的沉闷。沙枣树的花香令人沉醉、令鸟沉醉。在这里,听得到鸟儿发出醉汉般的歌唱。它们的歌声是小调式,有许多半音和滑音。鸟醉了才这样唱,比如它们吃过发酵的桑椹。黎明与黄昏的景色让小鸟产生了幻觉,它们的歌声里浪漫的元素多于巴洛克,没有一个高音是扁的,鸟儿唱歌时胸腔全都打开了。小鸟一飞就美丽。按说人们在飞翔中看不到美,因为美飞走了。但鸟在飞翔中创造美,况且它们还有歌喉和羽毛。这三项已经比人类高明,人类虽然有喉但并不都是歌喉。他们在纯真的儿童年代,唱的甚至比小鸟还好。长大了,他们只剩下酒喉烟喉与咽喉,与歌唱无关。他们与音乐有关的器官只有耳朵,但一半以上的人的耳朵与音乐无关。人类没有羽毛,只有腋毛,他们用人造的衣服制造差别与美丽。在澡堂子里,他们和她们发现如果失去衣服,皮肤上挂满愚蠢的脂肪。

我们看不见小鸟的脸,但不影响它的美丽。这个叫什么呢?可以叫境界。境界,说的是你站村里它站山上,你在山上它在云端。有多少人自恋自己的脸,依赖、崇拜这张脸,靠脸打天下,而其江山随时光变成了蚁穴。你靠你的脸活,但别人不靠它活。多好的脸都是积雪,早晚将沉没于泥土之中。小鸟用飞描述自由、描述洒脱,翅间带着远方与树叶的秘密。小鸟在飞翔俯瞰河流和麦浪,划出透明的弧线。鸟最有资格讲述山河。

苜蓿花继续织毛毯,它们的愿望是把绿毯子改成紫色。鸟儿飞来检验毯子花色是否均匀。紫花柱挡住了苜蓿草三片肥黑的圆叶子,挡住了羊茅草和雀麦的小花。小鸟用翅膀扇这些花,让它们再紫一些。鸟翅下面的蜜蜂用翅膀扇苜蓿花蕊,让花的香味传遍远山。

春天里,河谷归苜蓿花、小鸟和蜜蜂所有。它们在这里折腾一个多月,初夏到来时,它们各自尽兴而去,马和牛羊来吃苜蓿草。维吾尔和哈萨克牧人说,马吃不到苜蓿草,一年都没有劲,像得了病一样。马低头吃草,像读书上的字,得意处,把尾巴晃上一晃,苜蓿让它们浑身是劲。

他们突然从落着巴旦木花瓣的土地跨入天堂

古丽仙四十多岁,瓜子脸端庄秀丽,神情里包含着维吾尔女人的羞涩和热情。把羞涩和热情放一起形容一个人好像不妥帖,但你看到古丽仙的眼睛就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她专注地观察每一个人,眼里流露出友善与好奇。更多时候,她好像在心里编织词语,准备把欢迎客人的心意表达出来。

桌上的几位客人唱了几首歌,各地的民歌,气氛到达一个温暖的色阶上。古丽仙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说:“我给大家唱一个爱情歌曲吧。”脸上又浮出羞涩。

她唱——“苹果丢到湖水里啊,熟透的苹果漂上来。爱情的火焰向上燃烧,一直烧在我心怀。”

大家鼓掌,因为爱情,也因为古丽仙是喀什市的副市长,一位漂亮的、大方的、羞涩的官员。如今找一位尚且羞涩的官员不太容易了。

古丽仙唱完歌,简短地说了几句话:“我们喀什噶尔,是丝绸之路的经过地,是十二木卡姆的故乡。在喀什,从天山下来的雪水浇灌着春小麦和白杨树。沙枣花开的时候,满城全是香的。维吾尔族是聪明、友善和载歌载舞的民族,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情。”

没错,爱情让雪水千里迢迢寻找白杨树,让一个民族友善聪明。

在莎车县,我们进入一位维吾尔农民的院子。门外陆陆续续进来几位身穿长袍、头戴黑绿花帽、手拿乐器的艺人。手鼓一响,都它尔、热瓦甫弹起来,这是十二木卡姆的音乐。这几位乐手简直像坐在烧红的烙铁上,他们闭着眼睛、狂热地演奏与歌唱。他们全都变了模样,脸上有火燃烧。音乐能让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他们是这个村的农民,突然从落着巴旦木花瓣的泥土上跨入天堂。已经不能叫他们农民,他们是坐在天庭碧绿石阶上演唱的音乐家。艺人们的额头血管隆起,脖颈通红。显然,他们身体里换了一种名为十二木卡姆的新血,血的主要成分是爱情。一位维吾尔老汉迟钝地跳起舞。他有80岁了吧,花白的胡子从下巴向上翘起来,眼里深邃中含着笑意。他邀请维吾尔女作家帕蒂古丽与他共舞,两人跳起来,衣袂翩翩,老汉一往情深地望着帕蒂古丽。她事后对我说,“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我的脸都发烧了。”

我一直注视这位维吾尔老汉的眼睛和他的舞,他的眼里飞逸着热辣辣的爱情,虽然腿和肩关节有些僵硬了。可是爱情一定要跟关节和年龄有关系吗?可以有也可以没有。没人阻挡爱情的火苗从80岁的人胸膛向上烧起来。老汉的眼睛纯真,这是许多人在20多岁有过一阵儿就跑掉的纯真,还在他80多岁的眼睛里闪耀。这位老汉的爱情之火可能没熄灭过,如长明灯一直燃烧。尽管他起舞的双手是握坎土曼的手,他的长袍已经破旧。

田野上,大片的巴旦木树叶露出新绿,花瓣洒落树下深绿的春小麦里面,落在金黄的油菜花里。我低头看油菜花里的巴旦木花瓣时,耳边传来雷鸣——如果蜜蜂的嗡嗡也可称为雷鸣的话被我听到。弯腰看,油菜花地不知有多少蜜蜂在忙碌,比喀什人口多得多,我的耳畔不胜其鸣。这时,我想起古丽仙的话——这一切是因为爱情。

入夜的喀什街头,矫健的维吾尔小伙子和包头巾的维吾尔姑娘在喀什街头大步行走,脸上飘过甜蜜。他们的心情与蜜蜂在油菜花地里的心情一模一样。我住在铁匠街,看到从上面一条街涌来人流,一群维吾尔男人穿着西服和发亮的黑皮鞋,脸上喜气洋洋。我以为是做礼拜的人,一位中学生告诉我,他们来参加婚礼。接着,街上出现来参加婚礼的维吾尔女人,衣装庄重。喜庆的气氛灌满了铁匠街,铁匠们停下工作,朝他们张望。

我参观莎车县一座敬老院,这是上海援建的县福利中心的一部分,福利中心还包括孤儿院和特殊教育学校。它的楼房绿地,以及内部设施放在沿海城市也是一流水准。在敬老院里,我看到了最老的一位老人,背驼得厉害。我问他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吗?工作人员回答:是的,他上个月才结婚。

我惊讶了,请他和他的妻子坐在一起,为他们照一张相。在镜头里,这两位维吾尔老人安详宁静。妻子76岁,坐着输液。丈夫82岁,他眼里分明透出享受爱情的喜悦。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流下眼泪,为见到80多岁人的眼里还充满爱意而流泪。一个人能活到80岁已经不易,而80岁之人的眼里葆有纯真的爱情近于奇迹,这比获得诺贝尔奖还要难。在这样的爱和这样的眼神面前,什么钱、什么阴谋诡异全都不值一提。

我到新疆来,是看新疆的大地,并非寻找爱情,但我处处遇到了爱情。古丽仙说的爱情,包含了大自然的和谐和各民族的相互交往与尊重,这些爱像红红的苹果在清澈的湖水里漂着。苹果藏了一肚子的甜蜜,这些甜蜜从苹果的肚子转入了我的肚子,让我见证到爱情——雪水与白杨树、巴旦木花与油菜花,还有人类相爱。这里还有数不清的、我们没见到的爱情的花与果。我觉得我也快变成演唱十二木卡姆的艺人,疯狂地歌唱,如蜜蜂一样雷鸣。这一切都因为爱情。

(未完待续)

发稿编辑/姬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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