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看毛泽东的文革心路
2014-07-21谢昌余
摘要:认真研读《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13册),便不难发现,从1966年5月到1976年9月,毛泽东的文革心路大体经历发动文化大革命、结束文化大革命和捍卫文化大革命三个阶段。前后长达10多年,毛泽东最终不仅没有结束文化大革命,达到“天下大治”,反而以捍卫文化大革命走到生命终点。究其根源,是毛泽东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理论所致。
关键词:《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毛泽东;文革心路
中图分类号:A8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6721101(2014)01000109
收稿日期:2012-12-20
作者简介:谢昌余(1951-),男,安徽巢湖人,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毛泽东思想。
Reviewing Mao Zedongs Cultural Revolution intention from
Mao Zedongs Manuscript after the Founding of the Country
XIE Chang-yu
(School of Administration,Hefei 238000, China)
Abstract:A close reading of Mao Zedongs Manuscript since the Founding of the Country (no.12 and no.13) finds it not difficult to discover that from May 1966 to September 1976, Maos cultural evolution intention had gone through three stages: the launching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the ending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and the defend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After as long as more than 10 years, Mao Zedong ultimately not only did not end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to achieve the “nationwide peace & order”, but instead defended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till the end of his own life.Well regarded as a tragedy, the source of it lies in Mao Zedongs adherence to the “class-based struggle” theory.
Key words:Mao Zedongs Manuscript since the Founding of the Country; Mao Zedong; Cultural Revolution intention
从1966年到1976年9月,毛泽东的文革心路大体经历发动文化大革命、结束文化大革命和捍卫文化大革命三个阶段。本文以解读《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13册)(以下简称文稿)的方法对毛泽东这一心路历程作出具体分析。
一、发动文化大革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时的(1966年5月—1969年3月)
(一)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时的
《文稿》中多处记录了毛泽东关于这一思想的阐述。1966年4月,毛泽东在审阅和修改文化革命文件起草小组起草的“五·一六通知”时,就非常明确地指出:一大批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已经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的各界里。他们中的一些人不但没有被识破,而且还正在受到我们的信用,被培养为接班人,是睡在我们身旁的赫鲁晓夫式的人物。他还认为,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基于这种对党内、国内政治形势和干部队伍状况的错误估计,毛泽东决定:在彻底揭露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反动立场,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出版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夺取在这些文化领域中的领导权的同时,必须批判、清洗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的各界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和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1]43-44。由此,文化大革命正式开始。1967年1月30日,在《对谭震林关于国务院农口几个单位情况报告的批语》中,毛泽东又写道:“党、政、军、民、学、工厂、农村、商业内部,都混入了少数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变质分子。此次运动中这些人大部都自己跳了出来,是大好事。应由革命群众认真查明,彻底批倒,然后分别轻重,酌情处理。”[1]209 这里,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变质分子不仅是混入了党、政、军等重要部门,而且也混入了学校、工厂、农村、商业内部,人民群众内部。由此,文化大革命的冲击对象由初期主要是党政部门和知识界扩展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1968年4月,在阐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实质时,毛泽东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说成是“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广大革命人民群众和国民党反动派长期斗争的继续。”[1]485这种新的提法,使问题进一步升级:文化大革命不仅要有面的扩展,而且要向深度发展,即彻底清查解放前有着或被怀疑有这样那样历史问题的人。这样,文化大革命又增加了一个新的内容,就是在全国范围内清理阶级队伍。
从点到面,直至对深挖历史问题的思考,到1968年10月召开的中共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将发动文化大革命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时的定位于“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建设社会主义”[1]593的层面上。作这种定位表明了文化大革命期间的毛泽东思考、关心诸多问题的焦点所在——就是怎样看待这场文化大革命?以致到生命最后时刻,他还要中共中央为文化大革命作一个“基本正确,有所不足”的决议[2]426-427[3]1756-1758,希望留下一个为后人不能推翻的结论。甚至在生命临终之前,毛泽东又将发动文化大革命同赶走日本人、推翻蒋介石总结为他一生中的两件大事[3]1781。endprint
(二)采取写大字报的方法,推动文化大革命全面铺开
“五·一六通知”下发后,毛泽东所关注、思考的一个带有根本性的问题,就是用什么方法来发动文化大革命。
6月1日,毛泽东在北京大学聂元梓等7人所写的大字报中终于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这就是:“出大字报”聂元梓等7人的大字报中写道:“反击向党向社会主义向毛泽东思想猖狂进攻的黑帮,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革命人民必须充分发动起来,轰轰烈烈、义愤声讨,开大会,出大字报就是最好的一种群众战斗形式。”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传(1949—1976)》(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1414页。。 为此,毛泽东当即批示道:“康生、伯达同志:此文可以由新华社全文广播,在全国各报刊发表,十分必要。北京大学这个反动堡垒,从此可以开始打破。请酌办。”[1]62
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于当天晚上播放后,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局面顿时大变。北京各大中学校的学生们纷纷起来“造修正主义的反”,校园里铺天盖地贴出矛头指向各级领导干部和教师的大字报,学校党组织陷于瘫痪,乱打乱斗现象开始出现。全国其他各地也不例外。对于这种乱的“新”局面,毛泽东写下《七律·有所思》1966年6月,毛泽东在《七律·有所思》一诗中写道:“青松怒向苍天发,败叶纷随碧水驰。一阵风雷惊世界,满街红绿走旌旗。”参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67页。, 表达了自己十分满意的心情。
不仅如此,对待这种乱的“新”局面,毛泽东还从理论上给以肯定。经过在韶山滴水洞中整整11天的沉思,毛泽东得出“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的结论。他认为,“有些反党分子……他们是要整个打倒我们的党和我本人”, 他所发动的文化大革命是一次打倒党内右派的“全国性的演习”。正是在左派的打击下,根深蒂固的北京市一朝覆亡,盘根错节的北大、清华也顷刻瓦解。所以,在他看来,“乱”是好事,而不是坏事。“天下大乱”是达到“天下大治”的必经途径,“天下大乱”是解决中国出修正主义问题的根本办法。由此,他还认为,这种“天下大乱”的“文化大革命”每隔七、八年就要又来一次[1]71-73。
正是因为采取大字报的方法,达到了毛泽东的预期目的。所以,8月1日,也就是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的当天,毛泽东在写给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红卫兵的信中,对清华、北大附属中学红卫兵以大字报的方式向反动派造反的“革命造反精神”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热烈的支持”态度[1]87。接着,8月5日,毛泽东自己也以大字报的形式,以“炮打司令部”为题,严厉指责刘少奇等人“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实行资产阶级专政,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1]90还是在同一天,毛泽东为《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一文加写了一个批注,号召全党向以刘少奇为首的所谓资产阶级司令部开展斗争《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是《人民日报》为发表北京大学聂元梓等7人的大字报而写的一篇本报评论员文章。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印发此文。毛泽东加写的批注是:“危害革命的错误领导,不应当无条件接受,而应当坚决抵制,在这次文化大革命中广大革命师生及革命干部对于错误的领导,就广泛地进行过抵制。”参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93页。。
总之,通过播发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鼓动广大群众运用大字报的方法向各级党委开战,终于达到毛泽东推动文化大革命全面开展的目的。所以,在1966年12月25日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对大字报的作用作了充分的肯定:“时间很短,来势很猛。我也没有料到,一张大字报(北大的大字报)一广播,就全国轰动了。”[1]144
(三)支持红卫兵运动
继采取大字报的方法推动文化大革命全面铺开后,毛泽东又以支持红卫兵运动的方法,更大规模地发动群众,形成席卷全国的风暴,推动文化大革命向深度和广度迅速展开。
从《文稿》中可以看到,从1966年8月1日到12月15日,毛泽东写下的支持红卫兵运动的批语有12条。归纳其内容,大致有以下几点:
第一,肯定红卫兵运动的方向是正确的,明确表态支持红卫兵运动。就在支持清华、北大附属中学红卫兵的信中,毛泽东还明确表态他热烈地支持全国各地的红卫兵运动在1966年8月1日给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红卫兵的信中,毛泽东还写道:“不论在北京,在全国,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凡是同你们采取同样革命态度的人们,我们一律给予热烈的支持。”参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87-88页。。 1966年8月31日,对林彪在送审的讲话稿中“革命的小将们,毛主席和党中央热烈赞扬你们敢想、敢说、敢干、敢闯、敢革命的无产阶级革命精神。你们干了大量的好事,你们提出了大量的好倡议。我们十分高兴,我们热烈支持你们”这段话后面加写的“坚决反对压制你们!你们的革命行动好的很!”一句话,毛泽东批示道:“这样修改很好”这天下午,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其他领导人一起在天安门广场接见了来自北京及全国各地的50万师生和红卫兵。林彪发表讲话。参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118页。 不仅如此,毛泽东还以自己实际行动激励、支持红卫兵运动。文化大革命期间,毛泽东先后8次接见红卫兵,总共1 100多万人次。1966年9月13日,就接见全国各地来京师生一事,毛泽东在给林彪等的信中说:“林彪、总理、陶铸同志:卧病三天,尚有微温,今天略好。可在明天(十四)或后天(十五)上午十时或下午五时在天安门开七十万人大会。我能起床,即去见见群众,不能起床,则请你主持,我不去了。”然而,15日下午,毛泽东还是赶到天安门广场,又一次接见了来自全国各地及首都的百万师生和红卫兵[1]133。这说明毛泽东是多么支持红卫兵运动,又对红卫兵运动寄予多大期望!由此,他还要求各级领导支持红卫兵运动。11月10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对参加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200多万师生和红卫兵的一些中央和其他方面的负责人说:“你们要政治挂帅,到群众里面去,和群众在一起,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搞得更好。”[1]158endprint
第二,对红卫兵运动所造成的社会动乱问题,毛泽东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1966年8月2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李富春给中央文化革命小组并毛泽东、林彪、周恩来写报告,汇报了国务院八个口(外事、文教、科学三口除外)机关两个多月来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情况,对这些单位如何贯彻“十六条”,搞好文化大革命问题提出了10条意见。在8月29日举行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毛泽东对此发表意见说:“一条也不要。何必十条。来一个放任自流。有十六条嘛,都不听,让它去搞。”[1]112他还说:“全国的省委、大市委、中等市委,要跨一批。跨就垮,要准备个别中央局、一部份省委、一部份市委垮台。”[3]1440采取“放任自流”、不惜一批党委垮台的姿态显示出毛泽东对通过红卫兵运动来推动文化大革命向深度和广度的开展已下了何等大的决心。
第三,不准调动工农干预学生运动。1966年9月4日,中共青岛市委崂山县“四清”工作团副团长、青岛市副市长王效禹给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的报告说:青岛市委崂山县“四清”工作团党委,不是号召工农兵坚决支持学生的革命行动,而是组织工人农民反对学生运动。报告认为“这是方向的错误”。 对此,毛泽东批示道:“林彪、恩来、陶铸、伯达、康生、富春、任重、江青各同志:此件请一看。青岛、长沙、西安等地的情况是一样的,都是组织工农反学生,这样下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似宜由中央发一指示,不准各地这样做,然后再写一篇社论,劝工农不要干预学生运动,北京就没有调动工农整学生,除人民大学曾调六百农民入城保郭影秋,其他都没有,以北京的经验告地方照办。”[1]124
第四,批准红卫兵运动发展到农村。1966年12月13日,周恩来将《中央关于农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意见稿》送毛泽东、林彪审阅。意见共10条,其中有:“在文化大革命中,建立和发展以贫下中农青少年为骨干的红卫兵。红卫兵可以参加民兵。”“在队与队之间,社与社之间,可以利用生产的空闲时间,进行串联。还可以组织一批革命学生下乡串联,和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参加农村文化大革命。”对于这个《意见稿》,毛泽东的批示是:“退总理办。请林彪同志主持开会通过,旋即发出。”[1]173-174由此,红卫兵运动发展到农村。
随着红卫兵运动的兴起,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党政领导机关纷纷遭到围攻,被“炮打”。相当多数的党政负责人因遭到红卫兵的责难和攻击被迫一再检讨而始终无法“过关”,有的被野蛮揪斗以至失去人身自由。许多党政机关陷入瘫痪或半瘫痪。社会秩序处于失控的无序状态。毛泽东所需要的那种“天下大乱”的局面终于出现。
(四)号召开展全国全面的阶级斗争,支持“全面夺权”
按照毛泽东的思路和部署,大字报和红卫兵运动虽然打开了局面,但到1966年底,文化大革命仍然是在文教部门和党政机关进行。如何突破这个范围,推动运动向社会各个层面深入?这又是毛泽东所关注和思考的一个根本性问题。为此,毛泽东发出号召:开展全国全面的阶级斗争。
从《毛泽东传(1949—1976)》得知,开展全国全面的阶级斗争,其具体含义就是“全面夺权”[3]1462-1464。
《文稿》显示,从1967年1月8日到3月9日的前后仅两个月的时间内,毛泽东写下的支持全面夺权的批语就有18条。在这些批语中,毛泽东充分肯定了全面夺权的意义和作用。他指出:“从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手里夺权,是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革命,即无产阶级消灭资产阶级的革命。”[1]193由于夺“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在毛泽东的心目中被看成是如此重要,所以,当得知《文汇报》、《解放日报》的造反派分别于1967年1月4日、1月6日宣布接管报社的信息后,毛泽东很快就予以高度评价。他指出:“这是一个大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大革命。这件大事对于整个华东,对于全国各省市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发展,必将起着巨大的推动作用。”[1]185这个指示,实际上成为在全国进行全面夺权的号召。1月10日,对江青报送的两篇新华社电讯稿:《上海革命造反派向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发起总攻击——〈文汇报〉〈解放日报〉记者评述上海地区当前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和《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等革命造反组织,在〈文汇报〉〈解放日报〉发出〈紧急通告〉》,毛泽东当即将其批给陈伯达和中央文革小组:“(一)此两件很好;(二)请你们在二三日内,替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起草一个致上海各革命造反团体的贺电,指出他们的方针、行动是正确的,号召全国党、政、军、民学习上海的经验虽然毛泽东的批示里没有正面提到上海造反派的“夺权”行动,但他“号召全国党、政、军、民学习上海的经验”,不言而喻,就是号召和鼓励各地造反派向所在地区的党政领导机关“夺权”。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传(1949—1976)》,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1466—1467页。,一致行动起来。”[1]186紧随之,1月11日,毛泽东对报送的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小组给上海市各造反团体的贺电稿作出批示:“很好。”[1]1881月14日,对陈伯达送审的以《红旗》杂志评论员名义发表的《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起来》一文,毛泽东当日批示:“写得很好。”[1]193文章高度赞扬上海的夺权,号召“坚决向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夺权。”[4]187从1月8日到14日,前后只有6天,毛泽东就写下4条支持全面夺权的批语。而且,内容由支持一个单位造反派的夺权到支持整个上海市造反派夺取市委、市政府领导机关的大权,这说明毛泽东为了开展全国全面的阶级斗争,推动文化大革命的深入不惜以摧毁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党和国家各级领导机构为代价。仅从1月到2月初,《人民日报》以编者按、社论的形式发表支持夺权、号召夺权的文章就有8 篇它们是:1月1日的元旦社论;1月9日转载《告上海市人民书》的编者按;1月12日,同《红旗》杂志联合发表社论《反对经济主义 粉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新反扑》;1月16日,转载《红旗》杂志评论员文章《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起来》;1月19日,发表社论《让毛泽东思想占领报纸阵地》;1月22日,发表经陈伯达审定的社论《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夺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参见王年一著:《大动乱的年代》,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85-197页)2月1日,在刊登贵州省造反派夺权消息同时,发表了题为《西南的春雷》的社论;2日,在刊登黑龙江省造反派夺权消息同时,又发表《东北的新曙光》的社论(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传(1949—1976)》,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1470页)。 上海市、山西省、贵州省、黑龙江省、山东省等5个省、市宣布夺权。可以说,1967年1月、2月的中国,夺权风潮如火如荼,如疯似癫。全国民众真正地卷入了文化大革命。对此局面,毛泽东感到由衷的高兴,这从他1967年2月8日和卡博、巴卢库的谈话中可以得到印证1967年2月8日,毛泽东在同卡博、巴卢库谈话时说:“过去我们搞了农村的斗争,工厂的斗争,文化界的斗争,进行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但不能解决问题,因为没有找到一种形式,一种方式,公开地、全面地、由下而上地发动广大群众来揭发我们的黑暗面。”参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220页。。endprint
二、结束文化大革命——落实政策,治理混乱局面,恢复生产和社会秩序,将社会生活逐步引入正轨(1969年4月—1975年10月)
(一)再没有给中央文革小组写批语《毛泽东传(1949—1976)》(下)第1557页写道,中央文革小组九大后被取消。王年一在其所著的《大动乱的年代》第335页写道,九大后,中央文革小组的取消还拖延了一些时日,以后悄然消失。但两书都没有提供中央文革小组被取消的具体时间。实际上,直到1970年3月13日,中央文革小组仍然存在,因为,1970年3月11日,周恩来在给毛泽东的报告中提出:在国务院之下设立一文化组,管理有关文艺、电影、出版、图书、博物等方面的工作。文化组的思想政治领导属中央政治局,政治局分工归中央文革。对于周恩来的这个报告,毛泽东3月13日批示“同意”。(参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82页。)然而,从1968年12月18日起,《文稿》中就未见毛泽东写给中央文革小组阅看的批语,所以,本文使用“再没有给中央文革小组写批语”的提法。
翻开《文稿》,我们就可发现,从1968年12月18日起,毛泽东就再没有给中央文革小组写过一条批语。而在此之前,从1966年8月21日到1968年12月17日的两年零四个月的时间,毛泽东写给中央文革小组以及中央文革小组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共同阅看的批语竟达61条之多。(不包括这一期间专门写给康生、陈伯达、陶铸、江青、关锋、戚本禹、王力、姚文元等人阅看的74条批语)
对待中央文革小组,毛泽东的态度为何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变化?
解读《文稿》之中的《对中央关于撤销〈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通知稿的批语和修改》,便不难看到,撤销以彭真为首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及其办事机构,重新设立文化革命小组,隶属于政治局常委之下,是毛泽东同时作出的两个决策。设立中央文革小组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顺利发动和开展文化大革命[1]40-44。
随着刘少奇等人问题的解决,意味着文化大革命的任务基本完成。所以,在九大党章修改过程中,原来由康生主持起草的修改党章草案中规定“在主席、副主席和中央常委领导下,设立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产生的中央文革这样的机构,统一处理党、政、军的日常工作”,毛泽东在审阅时改为“设立若干必要的精干的机构。”[1]584-5861969年3月 在《对林彪中共九大报告稿的批语和修改》中,毛泽东写道:“中央文革成员的名字一个也不要提”[1]11。在讨论九大一个文件的署名时,毛泽东又说:“中央文革不要加了,是管文化革命的。文化革命快要结束了,用常委。”[3]1547显然,“文化革命快要结束”是毛泽东不设“中央文革这样的机构”、不提“中央文革成员的名字”、不用“中央文革”署名的理由。这也是《文稿》从1968年12月18日起未见毛泽东写给中央文革小组阅看批语的原因。由此应该能够得出结论,此时的毛泽东正在思考着结束文化大革命的问题。
(二)落实政策
由于以刘少奇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及其在各地的“代理人”已被打倒,文化大革命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毛泽东的主要注意力开始由发动急风暴雨式的群众斗争转向落实各项政策的问题上。这表现在:
1.多次提出解放老同志。
查阅《文稿》得知:从1972年1月10日参加陈毅追悼会到1975年12月18日,毛泽东为落实老干部政策、处理老干部问题写下了36条批语,解决了40多位老同志的问题。这些老同志,都是副部级和军级以上的领导干部,有的还是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的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经毛泽东批示后,他们之中有的被解除监禁,原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副部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罗瑞卿,1973年11月15日,给毛泽东写信恳求解除对其关押,给其一定限度的自由。毛泽东写的批语是:“似可释放。请中央酌定。”[5]366有的被允许送医院治病,1972年8月5日,原中共中央高级党校校长林枫的子女林梅梅等给毛泽东写信,请求让其父出监治疗休养。毛泽东批示道:“我意放他出来治病。林枫问题过去没有弄清楚,有些证据不足,办案人员似有一些逼供信。”[5]307有的被解放,如在原海军政委苏振华的来信上批示:“此人似可解放了。如果海军不能用他,似可改回陆军(或在地方)让他做一些工作。”[5]290有的被恢复名誉,1972年11月4日、12月5日,毛泽东两次在被迫害自杀的原马列主义研究院秘书长柴沐的妻子王若林恳请责成有关部门为柴沐平反,恢复名誉的来信上批示:“纪、(指纪登奎)汪(指汪东兴)酌处。”他还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似不应除名(逼死了人,还要开除吗?)”[5]324不同意开除柴的党籍。有的被重新安排工作,如对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院长贺诚要求工作的来信,毛泽东批示道:“贺诚同志来信请中央处理。我意应给予工作。”[5]3011975年5月17日,在中央军委关于贺诚任职的请示报告上,毛泽东再次写下批语:“贺诚无罪,当然应予分配工作。过去一切诬蔑不实之词,应予推倒。”[5]4321972年7月22日,对原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陈云请求分配力所能及的工作来信,毛泽东批示:“印发。请中央商定。我看都可以同意。”[5]304有的被重新作出政治结论,如原一机部副部长白坚,1968年在文化大革命中被隔离审查。患病因得不到抢救在当年12月11日死于北京复兴医院。其子白克功给毛泽东写信恳请中央早日为父作出政治结论。毛泽东批示道:“白坚在我的印象里不错,应为他做出政治结论。”[5]299有的被昭雪,如卫生部副部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卫生部第一副部长、中华医学会会长傅连暲,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残酷迫害,1968年3月去世。1975年5月17日,毛泽东批示道:“傅连暲被迫死,亟应予以昭雪。”[5]432endprint
对于对老同志们使用的法西斯式的审查方式,毛泽东批示要“一律废除”[5]334。对于老同志遭受林彪等人的政治陷害,毛泽东也有自责。在杨成武女儿关于杨成武是受林彪等人政治陷害的来信上,毛泽东批示道:“此案处理可能有错,当时听了林彪一面之词”[5]294。对于一些审查时间较长而无结论的案件,毛泽东采取从宽处理的政策。如对周扬等人问题,毛泽东批示道:“周扬一案,似可从宽处理,分配工作,有病的养起来并治病。久关不是办法。”[5]441对被审查达8年之久的原地质部副部长刘景范问题的批语是:“此案审查已久,不必再拖了,建议宣布释放,免于追究。”[5]412
老干部是文化大革命发动和全面开展之时的被打倒对象。他们在受到错误批判后,不仅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利,而且处境也十分艰难。为解放老干部所写下的大量批语,正说明此时的毛泽东在为结束文化大革命作努力。
2.恢复邓小平工作,赋予邓小平工作重担。
从《文稿》来看,自邓小平被打倒后,毛泽东第一次提到邓小平是1967年10月9日。这一天,毛泽东将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组长陈伯达、副组长江青送审的《刘少奇言论》一书的《出版说明》中的“他伙同党内另一个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邓小平”一句改为“伙同其他一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并删去了另一处同刘少奇并列的邓小平名字。他还在陈伯达、江青的送审报告上批示:“《说明》中,不提邓小平。”[4]422此时,正是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期,我们不能断定此时的毛泽东就已经有了解放邓小平的意思,但是把邓小平问题和刘少奇作了区分,确是后来解放邓小平的思想基础。
1972年1月,在参加陈毅追悼会时,在同陈毅家属的谈话中,毛泽东将邓小平的问题定性为人民内部矛盾。为邓小平复出定了基调[5]285。
1972年8月14日,在对邓小平8月3日提出愿做一点工作来信的批语中,毛泽东再次将邓小平问题和刘少奇加以区别。为此,他还对邓小平的历史作出充分肯定。他批示:“他(指邓小平)在中央苏区是挨整的,即邓、毛、谢、古四个罪人之一,是所谓毛派的头子;他没有历史问题,即没有投降过敌人;他协助刘伯承同志打仗是得力的,有战功。除此之外,进城以后,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有作的,例如率领代表团到莫斯科谈判,他没有屈服于苏修。”[5]308这种对邓小平历史的充分肯定说明了毛泽东决定让邓小平复出。根据毛泽东的这一批示,中共中央政治局认真讨论并决定恢复邓小平的党组织生活和国务院副总理职务。1973年3月,毛泽东对这个决定作出“同意”[5]347的批示。至此,邓小平正式复出。12月12日、14日、15日,毛泽东又先后三次向中央政治局同志和北京、沈阳、济南、武汉军区负责人介绍邓小平,称赞邓小平办事果断。对邓小平的一生作出“三七开”。评价邓小平是“柔中寓刚,棉里藏针。外面和气一点,内部是钢铁公司。”还说,邓小平是他为政治局请回来的“秘书长”、“参谋长”[5]347-348。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后,由毛泽东确定,邓小平担任党的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第一副总理、军委副主席和解放军总参谋长。1975年2月,周恩来病重住院治疗期间,邓小平主持国务院工作。7月,经毛泽东批准,邓小平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这期间,邓小平开始对各方面的工作进行全面整顿,使全国工农业生产和交通运输的形势有了明显好转。人所共知,邓小平是作为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第二号人物于文化大革命初期被打倒的。解放邓小平并让他担任重要职务,自然会引起人们对过去许多问题的重新认识。它直接关系到对文化大革命的看法和评价,所产生的影响和震动是不言而喻的。毛泽东作此决策,期盼邓小平“把工作干起来”[2]366,固然同他对邓小平问题和刘少奇有区别的判断有关,但更能说明此时的毛泽东希望结束文化大革命。
3.批评、纠正和调整“左”的文艺政策。
文艺界、知识界是文化大革命的重灾区,也是社会各方面特别注目的敏感领域。为此,毛泽东多次讲话,写下多条批语,努力纠正一些“左”的做法。
1975年7月初,毛泽东同邓小平谈话时指出:“样板戏太少,而且稍微有点差错就挨批。百花齐放都没有了。别人不能提意见,不好。怕写文章,怕写戏。没有小说。没有诗歌。”[5]443
出于对文艺界现状的这种不满意,7月14日,毛泽东亲自找江青谈话,提出纠正、调整“左”的文艺政策问题。他说:“党的文艺政策应该调整一下,一年、两年、三年,逐步逐步扩大文艺节目。缺少诗歌,缺少小说,缺少散文,缺少文艺评论。”
“对于作家,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如果不是暗藏的有严重反革命行为的反革命分子,就要帮助。”“鲁迅在的话,不会赞成把周扬这些人长期关起来。脱离群众。”“处分人要注意,动不动就要撤职,动不动就要关起来,表现是神经衰弱症。”[5]446-447
11月15日,在有关传达这次谈话的一封信上,毛泽东又批示:“我讲的不完全,至少应该提到鲁迅提倡削烂苹果一篇”[5]447。这里,毛泽东用鲁迅提倡对那些“不是穿心烂”、仅是“有着烂疤”的苹果应该削着吃的生动比喻,进一步说明“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能因为一个人有点毛病就丢开的道理。
从7月25日到11月2日,毛泽东又连续就文艺界有关人士的来信或材料写下7条批语这7条批语是:1.1975年7月25日对电影《创业》的作者、长春电影制片厂编剧张天民来信的批语。2.1975年7月29日对电影《海霞》导演谢铁骊、摄影钱江来信反映当时的文化部对送审影片《海霞》进行刁难一事,毛泽东批道:“印发政治局各同志。”3.对中央五·七艺术大学音乐学院作曲理论系青年教师李春光的一张大字报的批语。李在大字报中尖锐地批评当时的文化部负责人炮制“十条罪名”扼杀《创业》,后又消极抵制毛泽东关于《创业》的批示。对此,毛泽东批道:“此件有用,暂存你处。(指邓小平—引者注)”4.9月19日对山东省章丘县明水公社侯家学校教工谢革光在给红旗杂志社的信中提出《诗刊》杂志复刊的建议,毛泽东批示:“同意”。5.对洗星海夫人钱韵玲1975年9月27日来信提出举办洗星海逝世三十周年纪念活动的建议,毛泽东批示:“印发在京中央各同志。”6.11月1日对鲁迅之子周海婴1975年10月28日来信提出出版《鲁迅书信集》和新版《鲁迅全集》的建议,毛泽东批示:“我赞成周海婴同志的意见。请将周信印发政治局,并讨论一次,作出决定,立即实行。”7.11月2日对作家姚雪垠1975年10月19日来信的批语。李在信中请求支持他继续完成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毛泽东批道:“我同意他写《李自成》小说二卷、三卷至五卷。”参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450-455页。, 再次明确指示对文艺政策进行调整。endprint
其中,反映最强烈的是7月25日毛泽东对电影《创业》问题的批示。
《创业》是在银幕上塑造中国石油工人战天斗地形象的作品,被批准在1975年春节上映,受到广大群众的普遍欢迎。但却遭到江青和当时文化部党的核心小组严厉批判,指责该片“在政治上、艺术上都有严重错误”,并开列出“十条罪名”。对此,编剧张天民1975年7月18日在给毛泽东的信中提出不同看法,建议重新上演该片。毛泽东批示全文如下:“此片无大错,建议通过发行。不要求全责备。而且罪名有十条之多,太过分了,不利调整党的文艺政策。”“此信增发文化部及来信人所在单位。”[5]450毛泽东的批示,语气严厉,明确具体。表达出他对当时极“左”文艺政策的强烈不满和纠正、调整极“左”文艺政策的迫切要求。
4.落实知识分子政策。
1972年11月7日,北京大学革委会副主任周培源就66届至70届的大专毕业生工资待遇等问题向毛泽东报告,说: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和教育革命中,有一个问题急待解决,就是如何处置66届至70届的大专毕业生。66届已经毕业6年之久,至今仍未转正定级。一些大型国营企业工人的工资已经高于同龄的大学生,致使向此等单位招生,已有许多人不想上学。周认为,这些大学生全国有80万左右,来自各阶层、各地区,处理好他们的问题关系重大。由此,周提出解决问题的具体意见。其中有:鉴于我国科学文化急需加速发展,大学生还要继续培养,而且要培养质量更高的,他们的资格尤其是经济地位不能过低。对此,毛泽东批示:“此事关系很大。印发政治局各同志,国务院文教组及北京市委各同志研究。请中央考虑作出决定。”[5]326这条批语不仅解决了80万大学生生活待遇问题,而且对于我国高等教育和科技文化事业的发展都有着一定的积极作用。
对于文化大革命期间一概排斥、否定知识分子的极“左”观点,毛泽东提出自己的不同看法。在1975年5月3日召集在京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谈话时,毛泽东提出:“教育界、科学界、文艺界、新闻界、医务界,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其中也有好的,有点马列的。”针对文化大革命以来把知识分子贬为“臭老九”的情况,他借用人们熟知的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一句台词说:“老九不能走”[5]431,以说明革命和建设事业是离不开知识分子的。1975年10月16日,对《学部老知识分子出席国庆招待会的反映》材料的批语是:“打破‘金要足赤、‘人要完人的形而上学错误思想。可惜未请周扬、梁漱溟。”[5]477这些批语,对于当时在极“左”年代里怎样正确看待知识分子起了正确引导作用,对于改变知识分子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困难处境和不利地位起了积极的影响作用。
(三)“把国民经济搞上去”
文化大革命初期,虽然毛泽东也提出“促生产”,但由于他的主要注意力是放在“抓革命”上,所以,我国经济建设不仅没有得到发展,反而因“革命”所造成的“动乱局面”遭到严重破坏。九大之后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后期,毛泽东开始关注经济建设问题,而且,他还将经济建设同社会安定、四届人大的人事安排结合起来加以思考。
面对文化大革命造成的长期动乱局面,1974年8月,毛泽东提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八年。现在,以安定为好。全党全军要团结。”[5]4021975年1月中共十届二中全会召开期间,毛泽东在杭州听取周恩来汇报时再次指出:“还是安定团结为好。”[5]402值得注意的是,毛泽东强调“安定团结”的这两次讲话,都是在中共中央文件中用黑体字印发的。前者是在经毛泽东圈阅的中共中央1974年10月11日关于准备召开四届人大的通知中引用的,后者是在经毛泽东圈阅的中共中央1975年2月10日转发1975年国民经济计划的通知中引用的[5]402。这正说明了毛泽东将安定团结看成是顺利开好四届人大和发展国家经济建设的首要条件。先后仅5个月的时间,毛泽东就两次强调安定团结,这非常明显地隐含着他打算结束文化大革命的意思,甚至达到非常迫切的程度。他希望全国上下不要再发生大的变故,特别是中央内部应该团结一致,以便在近期顺利地召开拖延已久的四届人大,从而能够更好地领导全国人民走上经济建设的道路。
正是因为毛泽东希望结束文化大革命,所以,1974年11月,他在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会李先念、汪东兴谈话时就非常明确地提出:“把国民经济搞上去。”[5]410 这个指示,为四届人大重提“四个现代化”目标提供了重要依据。两个月后,周恩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重申1964年三届人大《政府工作报告》里提出的“两步设想”:“第一步,用十五年时间,即在一九八零年以前,建成一个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第二步,在本世纪内,全面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使我国国民经济走在世界的前列。”[6]479实现“四个现代化”是整个《报告》的精髓,是此时毛泽东的希望所在,也是全党全国人民的希望所在。
也正是因为毛泽东希望结束文化大革命,所以,在四届人大的人事安排上,毛泽东非常明确地表态:“总理还是我们的总理”[5]405。1975年1月13日至17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北京隆重举行。大会产生了以朱德为委员长、董必武、宋庆龄等为副委员长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和以周恩来、邓小平为核心的国务院领导班子,一大批富有治国经验的老干部重新走上领导岗位。这种人事安排,更表明了毛泽东准备结束文化大革命、发展经济建设的想法。
这一期间,毛泽东对有关国计民生方面的问题也很留意,从1975年5月25日到10月27日的5个月的时间里,毛泽东先后对农产品价格、山区农村食盐价格比城市贵、农村工作以及农村社队办企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等问题所写的批语就有5条。此外,毛泽东还写下5条批语对国防、科技工作作出明确具体的指示。所有这些,都能反映出此时的毛泽东准备结束文化大革命的心态。
三、捍卫文化大革命——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1975年11月—1976年9月)endprint
收入《文稿》中的《毛主席重要指示》 该文是中共中央根据毛泽东1975年10月至1976年1月的多次谈话整理而成,并经毛泽东审阅批准,于1976年3月3日以中共中央文件形式下发,作为“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指导文件。参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491页。(1975年10月—1976年1月)、《关于打招呼问题的批语》(1975年11月13日)、《关于打招呼会议的两个批语》(1975年11月22日、23日)、《对毛远新关于传达华国锋、陈锡联工作安排问题请示报告的批语》(1976年1月31日)、《对华国锋在中央召集的打招呼会议上讲话稿的批语》(1976年2月25日)、《对中央关于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议稿的批语》(1976年4月7日)、《对吴德在天安门广场广播讲话稿的批语》(1976年4月7日)等文献基本反映了毛泽东由支持邓小平全面整顿转向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思想进程。认真研读这些文献,我们不难看到:
(一)1975年8月和10月,清华大学党委副书记刘冰等就迟群(校党委书记)和谢静宜的工作作风和思想意识等问题先后两次向毛泽东告状这一事件是引发毛泽东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直接原因
刘冰等的信是通过邓小平转交的。《毛主席重要指示》中记录了毛泽东对这封信的强烈不满。他认为这封信:一是动机不纯,想打倒迟群和谢静宜;二是信中的矛头是对着他的;三是邓小平偏袒刘斌;四是清华大学所涉及的问题是当前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5]486。由此,毛泽东认定:周荣鑫、刘冰要翻案。甚至他还认为刘斌等的意见代表了对文化大革命不满甚至要算帐的一批人的态度。为此,毛泽东指示将刘斌等的两次来信“印发中央政治局在京各同志。清华大学可以辩论,出大字报。”[3]1754 随着毛泽东指示的下达,清华大学全校展开了“教育革命”大辩论,开始批判所谓“右倾翻案风”。
(二)严厉批评邓小平提出的“三项指示为纲”的提法
按照《毛泽东传(1949—1976)》的说法,邓小平领导全面整顿,就是在“三项指示为纲”的旗号下展开的1975年5月29日,邓小平在出席中共中央召开的钢铁工业座谈会上首次提出“三项指示为纲”的思想。他说:“毛主席最近有三条重要指示,一条是关于理论问题的,要反修防修,再一条是关于安定团结的,还有一条是要把国民经济搞上去。这三条重要指示,就是我们今后一个时期各项工作的纲。这三条是互相联系的,不能分割的,一条都不能忘记。”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50页。。 所谓“全面整顿”用邓小平的话来说,就是“改革”[7]255。“全面整顿”实质上就是系统纠正文化大革命以来种种“左”的错误做法,进一步落实党的正确政策,大力恢复党的优良传统作风和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进而使党和国家的工作逐步走上正轨。对于这种在“三项指示为纲”的旗号下进行的“全面整顿”,毛泽东显然不能容许。他批道:“社会主义社会有没有阶级斗争?什么‘三项指示为纲,安定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5]486 他还批道:“一九四九年提出国内主要矛盾是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十三年后(指1962年八届十中全会)重提阶级斗争问题,还有形势开始好转。文化大革命是干什么的?是阶级斗争嘛。”“旧的资产阶级不是还存在吗?大量的小资产阶级不是大家都看见了吗?大量未改造好的知识分子不是都在吗?小生产的影响,贪污腐化、投机倒把不是到处都有嘛?刘、林等反党集团不是令人惊心动魄吗?”[5]486-487不仅如此,毛泽东还点名批评邓小平,认为“他这个人是不抓阶级斗争,历来不提这个纲”,“代表资产阶级”[3]1771。如此严厉批评之后,在江青集团的煽动和指使下,各地造反派根本不顾中央规定的政策界限和方式方法,许多地区和单位层层揪“走资派”、揪“代理人”。致使生产秩序再度混乱,国民经济再度滑坡,整个形势再次动荡不安。
(三)捍卫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根本原因
晚年的毛泽东曾多次将文化大革命列为他一生中所做的“两件大事”之一。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毛泽东还对文化大革命作出“基本正确,有所不足”的评价。所谓“有所不足”就是“文化大革命犯了两个错误,打倒一切;全面内战。”尽管如此,毛泽东又说:“打倒一切其中一部分打对了,如刘、林集团。一部分打错了,如许多老同志,这些人也有错误,批一下也可以。”“全面内战,抢了枪,大多数是发的,打一下,也是个锻炼。”[5]488由此可见,此时的毛泽东虽然承认文化大革命犯了两个错误,但仍然是十分勉强的。“基本正确”是他对文化大革命的主导评价。作这样的评价,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为他亲自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作一个后人不能推翻的结论。这也是他生命终止之前所坚持的最后原则。为此,他还要邓小平主持制定一个中共中央肯定文化大革命的“决议”。
为什么要邓小平主持制定一个中共中央肯定文化大革命的“决议”?
毛毛在《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一书中,对此作了回答。她写道:“毛泽东让邓小平主持作这个决议,一是让邓小平这样对‘文革有看法的人来作这个决议,可以堵住对‘文革持异议人的嘴,让人不敢再唱反调。二是,毛泽东再给邓小平一个机会,让邓小平改变观点。毛泽东对邓小平,真应该说是‘仁至义尽了。分析毛泽东的内心,他既真心地赏识邓小平的才干和品格,又恼恨邓小平对‘文革的态度。他对邓小平一再留情,是希望邓小平能够就此妥协,顺从了他这一个最后的心愿。”[2]426然而,令毛泽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提议却遭到邓小平的婉言拒绝。毛毛接着写道:“邓小平这种完全不让步的态度,使得毛泽东下决心进行‘批邓。在毛泽东政治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要坚定不移地捍卫‘文化大革命,他不容许任何人对此存有非议,更不容许任何人翻‘文革的案。这是他所坚持的最后原则。”[2]427endprint
(四)“打招呼”是毛泽东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方法
在毛泽东看来,对文化大革命态度问题,不只是邓小平一个人,而是涉及到相当多的老干部。他认为,一些老同志思想还停止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阶段,对社会主义革命不理解、有抵触,甚至反对。对文化大革命采取两种态度,一是不满意,二是要算账,算文化大革命的账[5]487。由此,毛泽东决定,采取“打招呼”的办法,“帮助”老同志“打通”思想,回头转弯,不再“犯错误”[5]490。1975年11月13日,毛泽东专门写了一个关于“打招呼”的批语。他写道:“过去只有河南同80%的县委书记打了招呼,所以没有受冲击。在多数人身上复杂一点。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何论魏晋。要估计这种情况。一些老同志打个招呼,如周荣鑫、李昌、胡耀邦、胡(指国务院政治研究室主要负责人胡乔木)、刘冰、李井泉等几十人也要打招呼。”[5]495对于“打招呼”会议的开法,毛泽东于11月22日、23日又接连写了《关于打招呼会议的两个批语》[5]504。足见毛泽东对这件事是多么重视。
11月24日,中共中央召开“打招呼”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在京的政治局委员、党政军机关一些负责的老同志,共130余人。会议由邓小平传达的经毛泽东批准的《打招呼的讲话要点》中讲到:“清华大学出现的问题绝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这是一股右倾翻案风。有些人总是对文化大革命不满意,总是要算文革的帐,总是要翻案。通过辩论,弄清思想,团结同志,是完全必要的。”[2]428
显然,按照毛泽东指示召开的这次“打招呼”会议的目的就是要让邓小平在传达文件的时候当众作个检讨;就是要让老同志都知道毛泽东的态度,让老同志们回头转弯,不要再“犯错误”。
26日,中共中央把《打招呼的讲话要点》转发各省市自治区、各大军区、军委各总部、各军兵种的党委常委。“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迅速展开,持续进行了9个月的全面整顿工作,至此中断,全国局势重新陷入混乱。
为了推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深入开展,经毛泽东批准,从1976年2月下旬起,中共中央再次在北京分批召开“打招呼”会议,参加会议的对象扩大到各省、市、自治区和各大军区负责人。会议传达“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指导性文件——《毛主席重要指示》,并部署各地各部门的运动。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华国锋发表了经毛泽东批示“同意”的讲话。主要内容有:要把学习《毛主席重要指示》和中央文件摆在首位;深入揭发批判邓小平同志的修正主义路线错误;要牢牢掌握斗争大方向,各地以这次打招呼会议为界,转好弯子[2]525-526。
3月3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学习〈毛主席重要指示〉的通知》,转发了毛泽东关于“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讲话,要求组织县、团以上干部学习。“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正式在全党大规模开展进行。
(五)为捍卫文化大革命成果采取的重要组织措施
1976年1月31日,毛远新给毛泽东的请示报告中说:我已向王洪文、张春桥传达了主席对华国锋、陈锡联工作安排的指示,他们表示完全拥护,保证支持,并建议此事政治局应指定专人分别向国务院副总理、各部部长和军委常委、各总部负责人传达。我个人考虑,确实需要。这样做也等于向下打个招呼:小平同志有错误[5]18-519。毛泽东当天批示:“已阅,同意。”[5]5182月2日,中共中央发出通知,也就是1976年中共中央“一号文件”。通知说:“经伟大领袖毛主席提议,中央政治局一致通过,由华国锋同志任国务院代总理。经伟大领袖毛主席提议,中央政治局一致通过,在叶剑英同志生病期间,由陈锡联同志负责主持中央军委的工作。”[2]450这和一年以前任命邓小平为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的中央“一号文件”相比,确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根据这个“一号文件”,不仅邓小平不再主持中央和国务院的工作,连叶剑英也被冠以“生病”,不再主持中央军委工作。对于这个人事变化,毛毛在《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一书中评论说:“这次人事变动所涉及的,不只是邓小平一个人,而是将有可能翻‘文革案的重要人物——叶剑英,一起撤换了下来。明显地,这次的人事变动,是毛泽东下决心保卫‘文革成果的一个重大举动。”[2]450-451
1976年4月7日,中共中央关于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议说:“根据伟大领袖毛主席提议,政治局一致通过,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保留党籍,以观后效。”毛泽东的批语是:“照发。”[5]530至此,邓小平终于被再次打倒。
在此后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阵阵声浪中,毛泽东翻完了他人生之书的最后一页。
参考文献:
[1]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
[2] 毛毛.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
[3]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传(1949—1976)(下)[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
[4]王年一.大动乱的年代[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6.
[5]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
[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周恩来选集(下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邓小平文选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责任编辑:范君李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