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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往事沙河大街

2014-07-16王业群

文化月刊·下旬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沙河巷子大街

王业群

我家搬到天平架长腰岗大院后,户口所在地是广州郊区沙河镇。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前期,我在这里读完了小学。

从沙河顶斜坡下到沙河镇以后,是一条一百多米长的直街贯穿镇中心,中间有一个丁字形路口,有一个交通亭;丁字路口拐过去的街道,只有不足百米,到11路公共汽车沙河总站为终点。

所谓沙河大街的概念,其实就是这两段小街。直街的起头,有一间很小的邮局,邮局过去一点是沙河饭店,以制作广州驰名的大众食品沙河粉出名。邮局到饭店一段的街对面,依次排着的是一家百货商店、一间小冰室和饭店、一间糕点糖果铺,然后是菜市场。菜市场到丁字路口拐弯处,是一小间似乎永远空空的、没什么水果卖的水果店。女售货员上班的任务,是一直坐在店里织弄手中的毛线衣。丁字路口交通亭的后面,有一条通向居住区的窄巷子,巷口有一家废品收购站。顺直街再过去,除一间小瓷器店、一家中草药收购站和煤店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丁字路口这边的那条街道,也是除了一家粮店,粮店旁后来建的一间影院外,基本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在影院的旁边还有一条巷子,折进去大约百米,可见到巷子尾处有一间小学。砖墙围着的院子里面,左右两边各有一栋二层的课室楼;中间是两个并排的篮球场;学校的教务处在校门进去右手靠围墙的一边。这里,便是我读书的地方——沙河小学。

我刚进沙河小学读一年级的时候,上学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上面说到的煤店后面,竹林中的一间可能是宗族的祠堂,被临时辟作了新入学的学生课堂。之所以如此,估计是沙河小学的容量有限吧。不过在这里上学只有很短一段时间,很快便搬回校园了。后来才知道,因为容量问题,沙河小学其实是一间半日制学校,我们真正能在课堂上课的时间,每天只有半天,其余半天要自己带着小板凳到校外找地方温习功课。

然而,正是这种半日制学校,倒成全了我喜欢自由的天性,童年时光充满了快乐,书读得非常轻松愉快。想想看,那半天的所谓校外温习,对于孩子来说,还不等于放了假?

我们班校外温习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铁路后面的一大片竹林,特别是夏天的时候,林子阴凉不说,地下的土因是潮湿的沙质土壤,还可供我们拿树枝随地乱画和堆沙堆、玩游戏。除了竹林,我们有时也会选择校墙后的小河岸边;但大多数时候,校外温习是分组进行,有时是三两人结伴,我们就会跑到最要好的同学家里去。

还有更巧的。我们班主任林老师,是一位印尼归国华侨。和许多老师不一样,他性情比较温和,除了喜欢羽毛球、篮球等体育运动项目,以及爱好诗歌、音乐外,还特别乐意组织学生搞一些野炊、郊游等课外活动,这越发把我们班的活跃性调动起来,读书似乎一点压力也没有。小学毕业考中学的那一年,在复习应考阶段,因为学校放假了,教室大部分是空着的,我和班上的男同学,将所有空教室里的桌椅堆摆成屋子、暗道,整天在里面钻着玩,林老师知道了,居然也没怎么管。所以说,我的小学,是十分自由的。我从前爱朗诵诗歌,大约也是这时熏陶的结果,学校组织参加广州市青年文化宫和中山纪念堂的合唱演出,我都会到台上单独朗诵过诗歌。

我的语文成绩比较好。算术不那么喜欢,但成绩也不差。林老师让我参加的学校算术组,是所谓尖子组,专门准备代表学校参加广州各校比赛,我却去了应付差事,没怎么认真过。那时,也没什么人告诉你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记得填写报考中学志愿时,见我第一志愿是当时全广东最好的中学——华南师范学院附属中学,林老师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可就在这一年,沙河小学这间半日制的郊区学校,竟意外地有1男3女共4名同学被华师附中录取,其中的3名还都出在我们班。印象最深的是当时考场设在市内中山三路一间学校,语文、算术两门,我因为考得太轻松,竟不敢相信自己,老早做完试题,却没交卷,直等到有人交上去后,自己才交。哥哥和我同校,此前一年也考入了华师附中。

沙河大街给我印象挺深的是那间粮店和中草药收购店,这都是和我对母亲记忆相关联的地方。母亲到镇上买米,多由我或哥哥前去帮助背回家。而我家人口多,每次都买30斤,拿粮油定购簿按定量划扣。米称好后,卖米的把木箱上方一个出米的匣口拉开,米就徐徐滑落进米袋子里了。扛30斤米,回家的路要走十几分钟,中间还要再三换肩膀,对小小年纪的我来说,自然是有些吃力的事。但那个年代,粮食就是命,每买一次米,看见粮油定购簿中被划扣的数字,相信只有母亲心里,才最有复杂的滋味。

至于那间中草药收购店,更是大院里仅我们一家才有的特殊经历。母亲勤劳朴素和持家的艰辛,正是通过领我们到远郊采摘中草药,扛回来晒干后拿到店里卖的情景,使一幅幅画面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很早前我便以此为题,在报纸上发表过回忆文章。

童年记忆中,沙河大街夹杂着快乐和苦涩。那时孩子们喜爱的零食,不过就是小学巷子外面,一边敲着竹棍一边喊着“有辣有不辣”的“卜卜榄”和用麦芽熬成的深栗色的糖浆。这些糖浆一两分钱买来一坨,舍不得吃,用两支细竹签拿在手中搅,直搅到糖变成了白色。11路车总站旁边,夏天总有一个卖雪条的流动摊子,偶尔手中积攒有5分钱,会买一根,却舍不得一下子吃完,而是在放学路上,一边走,一边慢慢舔,心里却十分快乐。那间糕点糖果铺,在连副食品都需要凭票购买的年代,可以无需凭证,但卖的是高价,一般人买不起。一些因顶债而进入市场的外国食品,在这里也很常见。像阿尔巴尼亚香烟,质地很差,包装却是硬纸盒,记得好像卖一块三毛钱一包,还有伊拉克蜜枣。经济困难时期,母亲不得不将家里养的鸡生的鸡蛋拿到自由市场去卖,5毛钱一只,一次收得十来块钱,可以补贴家用。

城市的发展变化,常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有时会觉得,该变的地方,似乎总没什么变化,而不该变化的地方,变得也实在太快了。

沙河大街就这样。它那个所谓大街的格局,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大变化。11路汽车的沙河总站,似乎永远在那个位置,直到很晚才搬走。斜坡上去到沙河顶,上世纪60年代有一所建筑专科学校。大姐曾经有两段时间从武汉到广州,一次在执信女子中学读书,后来回了武汉;一次是广州军区招收部分学生进这间专科学校学习建筑设计,她被招收为学员又回了广州,作为军人,只是在地方学校读书期间不穿军装。这间学校,现在还在原处,校门都和从前没多大不同。

大约十年前吧,我偶然重返小学校园,同样看到,不仅通往学校的巷子没有一点变化,进入校门,发现里面竟也一如从前,一点增减都没有。我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差不多相信就要见到和从前模样一样的老师了。

就是今天,虽然大街丁字路口以远的那边已经完全消失,成了城市交通的主干道,那条所剩无几的直街这边,却一眼能看出还有从前的底子。当然,如今街上的人头涌涌和嘈杂吵闹,毕竟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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