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柳永词中歌妓的形象特征

⊙葛藤宛［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00］

歌妓词是宋词中存在的普遍现象，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写作题材。对于歌妓词的认知，基本上是比较一致的，即指那些以歌妓形象和心态以及词人同歌妓的关系为抒写内容的歌词。在宋代为数不少的歌妓词中，柳永的作品不仅对歌妓的日常生活等细节描写得非常充分，最重要的是他对这些歌妓的遭遇寄予无限同情，流露出充满怜惜的真挚感情，为我们呈现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歌妓形象。

一、柳词中的歌妓形象

（一）外形出众

词人柳永对歌妓外在美的描写和咏叹，向我们展示了她们的天然风韵和神态。这些宛若天仙的歌妓神态各异、千姿百态，并且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柳永道出了她们美丽迷人的千姿百态。

从柳永词中可见，这些歌妓都是国色天香、倾城倾国的仙材。她们有的“天然嫩脸修蛾，不假施朱描翠”，“娇媚”但富有“雅态”（《尉迟杯》）；有的“巧笑如花面”“明眸回美盼”（《洞仙歌》）；有的“层波细翦明眸，腻玉园搓素颈”“算神仙、才堪并”（《昼夜乐》）；有的女子美的无法形容：“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集贤宾》）；远看“众里盈盈好身段”，近观“素脸红眉”（《荔枝香》）；有的“一点芳心在娇眼”（《荔枝香》）；有的美在笑时“媚靥深深，百态千娇”（《小镇西》）；有的是泪美人“泪流琼脸，梨花一枝春带雨”（《倾杯》）；有的娇羞“恣雅态、欲语先娇媚”（《尉迟杯》）……为我们展示了歌妓们的千娇百媚。《木兰花》“坐中少年暗销魂，争问青鸾家远近”，说得仿佛天下男子无不对她们的美貌动情，对她们产生爱慕之心。

（二）技艺精湛

歌妓们为了谋求更好的生存状态，往往要苦练技艺，她们一身的精湛技艺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结果。《迷仙引》“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便是她们从小刻苦学艺的真实写照。妓馆为了赚钱，选择一些貌美聪明的年轻女子进行专门的训练，教她们诗书、琴画、歌舞，以便抬高她们的身价，迎合士大夫、达官贵人、风流才子的口味。特别是一些名妓，非但容貌倾国倾城，她们作诗词书画的才华，谈吐的风雅，即令文人墨客也为之叹服。她们“文谈闲雅，歌喉清丽，举措好精神”（《少年游》其五），有的“艺足才高”“绛唇启、歌发清幽”（《如鱼水》其二）；有的“皓齿善歌长袖舞”（《思归乐》）；有的“有美瑶卿能染翰”（《风衔杯·有美瑶卿能染翰》）；有的“偏能做文人谈笑”（《两同心》），有的“属和新词多俊格，敢共我勘敌”（《惜春郎》）。

其《木兰花》四首，比较集中的以四位歌妓的典型形象来代表歌妓群体的多才多艺，赞美了她们超群的技艺。第一首写心娘，“心娘自小能歌舞”，有着高超的表演技巧，“解教天上念奴羞，不怕掌中飞燕妒”表现出心娘精湛的舞艺；第二首写佳娘，“家娘捧板花钿簇，唱出新歌群艳芳”，突出了她歌喉的曼妙，恐怕是“天籁之音”也无法尽情的表达；第三首写虫娘，“香檀敲缓玉纤迟，画鼓声催莲步紧。贪为顾盼夸风韵。往往曲终情未尽”，表现出虫娘善于在舞姿中尽显其美态；第四首写酥娘，“酥娘一挪腰肢袅”“星眸顾指精神峭，罗袖迎风身段小”，突出其窈窕的身材和美妙的舞姿，并以“星眸顾指精神峭”和“只要千金酬一笑”使人忍不住想一睹她的芳容。

（三）品性高尚

在病态的封建社会里，歌妓们被视为身份微贱的人。统治阶层的人物将这些身份卑微的歌妓们当作寻欢作乐的工具，根本不承认她们的人格和地位。虽然衣着华丽，侍宴酒席，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但是她们卑微的身份仍然没有改变。她们在王孙贵族的眼中是不可多得的“尤物”，柳永在其作品中对这种情况也有描述。如其《少年游》之四：

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

“尤物”者，美丽称心之玩物也。既是玩物，就不是一个自足自为的存在，就不可能有任何独立的价值可言，无论它的形态、颜色、比例、风韵等等是多么优异，多么美好。

以上这种观点，都是世人对歌妓们的误解和歪曲，但是，这并不是歌妓们的真实形象，通过词人柳永的作品，带我们走进了歌妓们真实的内心世界，带我们去感受歌妓们内心的纯洁与善良。她们的内心如水之洁净、兰之芬芳，词人用最美好的词汇“阑心蕙性”（《玉女摇仙佩.飞琼伴侣》）、“阑态惠心”（《夏云峰宴堂深》）来形容她们。《惜春郎》“潘妃宝钏，阿娇金屋，应也消得”，道出了她们心性的美好，毫不逊色于帝王后妃。她们和平常人家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迫身陷青楼歌馆之中罢了。她们“把自己的境况看作是一种不可避免的不幸，既然已经遭到这种不幸，她们就不得不忍受这种不幸，但这绝不应该损坏她们的尊严”①，达官贵人可以用金钱买到她们的身体，却买不到她们纯洁的心灵，她们有自己的品格和尊严，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因为她们不是用金钱就可以购置的物品，她们是有血有肉的具有鲜活生命力的人。

（四）个性坚韧

歌妓们的命运是悲惨的她们误入红尘，为了生计不得已做违心之事。但她们是坚强的，她们的内心充满了希望，即使是在困境中依然寻找着希望，苦苦地挣扎着不放弃，即使有时她们的内心是充满矛盾和痛苦的。

歌妓们多是破产人家的女儿，因家庭生计艰难而被迫卖给妓馆为妓。也有其他普通人家的良家女子，因各种偶然的原因被坏人拐卖入籍。歌妓们的命运是自己不能做主的，天意弄人，她们误入红尘。

词人柳永是那个封建时代能读懂歌妓们内心世界为数不多的文人，他的一曲《少年游·一生赢得是凄凉》道出了歌妓们对误入红尘的痛苦之情：“一生赢得是凄凉，追前事，暗心伤。”其词作中的寥寥数句，便为我们展示了歌妓们在误入风尘中的痛苦心情，她们对自身凄惨的命运只能默默地黯然神伤。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她们为了生存就必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为了维持生计她们往往是“弹泪唱新词”（晏几道《浣溪沙》），叹息自己的命苦、生命的脆弱、事态的炎凉、人情的淡薄。对她们来说，拥有一份普通人的情感是最奢侈的愿望，她们为了实现这个人生梦想承受了人们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悲伤。她们只能把从良的希望寄托在与她们接触的男人身上，但事实上这些人或者是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或者是家境平常的读书人，但不管是谁，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与她们接触，更多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很难对她们给予同等的情感付出。对歌妓们而言，美好真爱的到来是来之不易但却刻骨铭心的，但这一切终究有如梦初醒的一天，她们中的多数都难逃被意中人抛弃的命运。

如柳永的一首《少年游》，道出了歌妓们被遗弃的痛苦心声：

一生赢得是凄凉。追前事、暗心伤。好天良夜，深屏香被，争忍便相忘。王孙动是经年去，贪迷恋、有何长。万种千般，把伊情分，颠倒尽猜量。

这首词为我们展现了一位多情歌妓被意中人抛弃后的痛苦形象，代表了无数歌妓们的痛苦心声。可见，尽管有些人在相处过程中给予她们承诺，但最终这些承诺往往会在社会压力、世俗眼光及人心变化中化为泡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痛苦，歌妓们有着更深的体会。她们无法为自己的自由做主，无法为自己的身体做主，她们深知自己的身份与处境，清醒而透彻地认识到可以使自己脱离苦海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和自己心爱而又爱自己的男子结为连理。因此尽管一再的遭遇遗弃和背叛，但仍然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并将希望寄托在未来，表现出坚强的个性和令人震惊的强大的隐忍能力，即使她们的内心是苦闷彷徨的，但她们的心中不乏希望，她们在绝望中寻找着希望。

综上所述，统观柳永词中的这些歌妓形象，都饱含词人柳永对歌妓的赞赏、尊重、理解和同情，他们心心相依，同为“天涯沦落人”，柳永的作品为我们展示了歌妓这一特殊阶级的真情实感，让世人真正了解歌妓，正视歌妓。透过柳永的歌妓词，我们看到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看到了形象千姿百态、生动丰满的歌妓形象，她们善良美好的心地、她们祥雅多姿的体态美貌、她们对真爱的狂热追求，以及她们在绝望之中不放弃希望的坚强的心……都深深地感染着我们。

① 恩格斯：《致奥古斯特·倍倍尔》，出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

[1]曾大兴.柳永和他的词[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1.

[2]薛瑞生.柳永词选[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2009.

[3]刘占招，张海凤.柳永词赏析[M].北京：线装书局，2008.

[4]谢桃坊.柳永词选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