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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迟子建小说中的民间文化

2014-07-14禹美玲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21

名作欣赏 2014年30期
关键词:民间文化迟子建土豆

⊙禹美玲[辽宁师范大学, 辽宁 大连 116021]

来自漠河边陲的迟子建,在长达二十多年的创作实践中,以其鲜明的个性与独特风格,成为文学界一道绚丽的风景。她用自己温情的笔,以那颗细腻的心,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民间风物图,向我们传达了一种坚定的民间立场和深厚的民间情怀,同时也让我们体会到了寓于民间文化中的那种顽强的生命意识,凝聚成为一种精神的力量。

一、民间文化的自然形态

在涉及民间与民间文化的概念和内涵时,陈思和先生认为:“民间是与国家相对的一个概念,民间文化形态是指在国家权力中心控制范围的边缘区域形成的文化空间。”①“它的活动背景往往是国家的权力不能完全控制,或者控制力相对薄弱的边缘地带。就文化形态而言,它有意回避了政治意识形态思维定式,用民间的眼光来看待生活现实,更多的注意表达下层社会,尤其是农村宗族社会形态下的社会面貌。它拥有来自民间的伦理、道德、信仰、审美等文化传统,虽然与封建文化传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具有浓厚的自由色彩,而且带有强烈的自在的原始形态。”②用以上观点来审视迟子建的创作,我们不难发现,她的作品中所涉及的生活区域确实呈现出一定程度上疏离国家权力控制的边缘化的色彩,她的小说描绘着民间的自然形态,具有浓厚的民间文化气韵。

首先,迟子建乐于描写故乡中那充满灵性的山水草木。《亲亲土豆》中那盛开的土豆花,“花朵呈穗状,金钟般吊着,在星月下泛出迷幻的银灰色。当你敛声屏气倾听风儿吹拂它的温存之声时,你的灵魂首先闻到了来自大地的一股经久不衰的芳菲之气,一缕凡俗的土豆花的香气”③。朴素的土豆花,作为唯美的爱的载体,传递着天上人间的对话。小说《原始风景》中写道:“我不知道世界上有哪种月光比我故乡的月光更令人销魂,那是怎样的月光呀,美得令人伤心,宁静得使人忧郁。”④这种充满灵性的描写背后,不仅让我们看到了民间文化的自然形态,同时也感受到了作者对自然、对故乡的深情。

其次,迟子建的小说中贯穿着北极村特有的风俗民情。《清水洗尘》中礼镇人把腊月二十七定为“放水”(洗澡)的日子,洗澡的次序是由长至幼,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后文天灶极力要求用清水洗澡以及由“洗尘”所引发的一家人之间的有趣的“小摩擦”。《亲亲土豆》中正是由于礼镇的冬天天寒地冻,所以才有用煤渣来盖坟,待到春暖花开了再培新土这种民俗。《亲亲土豆》里坟顶上坠下来的又圆又胖的土豆成了秦山的化身,不仅让我们看到了特有的民间习俗,也让我们感动于那真挚深厚的夫妻之爱。

民间的山水草木以及风俗习惯流淌在迟子建的笔下,都是那么的灵动,那么的充满生机,让我们发现其中蕴藏的生命活力。

二、民间文化中潜在的生命意识

迟子建出生在漠河被称为北极村的中国最北端的小镇。小时候曾多年随外祖母生活在离俄罗斯仅有几步之遥的偏僻的乡村,在她的记忆中“那是一个村子,它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每年有多半年的时间白雪飘飘,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那里漫长的寒冷,冬天似乎总也过不完”⑤。于是,风雪弥漫中一片苍茫穹庐的黑土地便成了迟子建童年记忆中永不褪色的风景。在和农民长期的相处中,她深刻地体验了乡村生活的艰难与辛酸,特别是亲眼目睹了这块冻土上一代又一代生于斯长于斯又埋葬于斯的人们于生死轮回中的苍凉与悲壮,感受到了人们承受苦难的顽强与坚韧。

在长篇小说《伪满洲国》中,作者着眼于那些在日本铁蹄践踏下的个体生命,苟延残喘中暗藏着极其坚韧的生命力,在苦难和绝望的抗争中也不放弃生还的希望。驼背王金堂就是这一类人物的典型。王金堂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凭借弹棉花的手艺维持着他和老伴的生活。当被日军抓了劳工之后,他为了争取活下去,哪怕卑微得像一条狗也在所不惜,而这样做只为了与孤苦伶仃的老伴重聚。东北光复之后,这位历经屈辱与磨难的老人终于盼到了与老伴相逢的时刻。这种近乎绝望的反抗,渗透着生命的顽强与坚韧,闪耀着民间的生存意志与生命意识。

在迟子建的小说中,作家往往把她美好的情愫放置在一个近乎绝望的环境里,使人忧伤,但她“对辛酸生活的温情表达”并不让人感到绝望,因为作者用爱消解着这份绝望,使绝望只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

首先爱贯穿着生死。这里有妻子爱丈夫;有丈夫为妻子和女儿的辛勤劳作,即使病了也不愿浪费钱去看病;有女儿陪伴在父母身边的童真童乐,就是死亡也没有阻断这深沉真挚的爱。李爱杰在屋里穿着那条宝石蓝色的软缎旗袍,直到秦山出殡的那一天,她才换下了那件旗袍,因为这样的旗袍她唯独愿意穿给丈夫看,虽然她知道丈夫看不见。她坚定自己的爱,包括自己的身体只属于秦山一个人。其次,爱超越了生死,在迟子建那里爱可以跨越时空界限而成为永恒。她用爱使“生与死有了一份别样的单纯和质感,使生命在死亡之后延伸,暖意与柔情在死亡之间弥散”。文章的结尾让我们在面对死亡时反而能微微一笑,那土豆垒起的坟已经使丈夫的灵魂与妻子的肉体融合,是土豆使夫妻之间的爱情有了附丽,有了依靠,使天人两隔的爱充满着沉甸甸的力量。就是在这充满爱的土地上,迟子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方精神乐土,她一步步构建着自己的精神家园。

三、民间文化的精神力量

迟子建对底层生活的生命体验以及受到民间文化的熏陶和影响,强化了她向民间文化精神力量的挖掘,正如“一个民族的文学倘若没有自己正面的精神价值作为基础,作为理想,作为照彻寒夜的火光,它的作品的人文精神的内涵,它的思想艺术的境界,就要大打折扣”⑥所说,迟子建的描写民间的小说“将我们从世俗中提升起来,达到一个精神的境界”,给我们一种精神的启迪,并让我们从中积蓄着精神的力量。

首先,民间文化中充满爱的力量。这里有父母之爱、夫妻之爱和邻里之爱。《雾月牛栏》讲述了一个特殊家庭充满爱的故事。宝坠意外被继父打痴,因为他在继父与母亲做爱时发出孩子般嘻嘻的笑声。继父因自己的过失而万般痛苦,他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这个失忆的继子,他为宝坠拾掇牛屋、盘火炕;他从未抱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他认为女儿的诞生与宝坠的病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他力劝宝坠住回人的房间,喊着宝坠的名字离开人世,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他唯独不能释怀的仍是对继子的牵挂。小说就这样道出了一种别样的父爱。《花瓣饭》笼罩着“文革”时期极其险恶的政治氛围。作者用富于诗意的笔触,描写一对在小学任教的夫妇在接受完群众的批斗游行后各自走散,他们因为担心彼此的安全,便一次又一次离家——回家寻找对方,孩子们也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中几乎精神崩溃。小说使我们体验到,当外部世界正在相互厮杀时,唯有家庭能使人感到安宁与温馨;当身心遭到伤害时,是亲人的爱为你提供了一处修复创伤的精神港湾;当你对人生感到绝望时,只有回归到民间文化中,才会找到生命的激情与精神的力量。

其次,迟子建信奉温情的力量,这温情成为支撑人们活下去的理由。《逝川》里吉喜是一位年老孤独的女人,村里的孩子都是由她接生的。当邻居胡刀的妻子分娩时,多年不见的泪鱼突然在江里出现,全村人都投入到捕鱼的行列中。依照风俗,如果有的人家在这一天没有捕到泪鱼,就意味着这一家人将来要发生灾难。然而吉喜面对着产妇难产,为了保障大人与孩子的生命安全,她宁愿放弃这一千载难逢的捕鱼机会,不惜承担由此引发的灾难。到孩子出生后她走到江边,看到鱼汛已过,就在她怀着失落的心情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她发现“木盆的清水里竟游着十几条美丽的蓝色的泪鱼”。作者赞叹无私豁达的吉喜,更赞扬小渔村所有敦厚善良的人们,他们以美好的性情和高尚的人格实现了对不幸命运的超越。

迟子建在民间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她将那种空灵诗意的善美人性深入到作品中的每个细节中。她“以细润无痕的笔触,带我们滑过可能埋伏着丑恶和激变的矛盾的陷阱去觐见久违了的人性中的美丽,希望以此给已经太过冰冷的世界一簇温暖的火光”,点亮了自己的精神家园的同时也彰显了民间文化的精神力量。

诗意的作家通过自己对民间自然风物的摹写,挖掘了民间潜藏的生命意识,彰显了善美人性的精神力量,使她的民间小说踏着文化的行板飘然而至,在这个喧嚣的都市里,启迪着我们的心灵,涤荡着我们的灵魂。

①② 陈思和:《民间的沉浮》,学林出版社1994年版,第26页,第35页。

③ 段崇轩:《九十年代中国乡村小说精编(下卷)》,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27页。

④ 迟子建:《逝川》,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220页。

⑤ 迟子建:《寒冷的高纬度》,《小说评论》2002年第2期,第35页。

⑥ 雷达:《当前文学创作症候分析》,《新华文摘》2006年第17期。

[1]贾建秋.文化与中国现代小说[M].成都:巴蜀书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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