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会传统考察小说《秘诀》
2014-07-13杨艳
杨 艳
从社会传统考察小说《秘诀》
杨 艳
《秘诀》讲述了发生在老五豆花店的故事,围绕是否应向镇上的六爷收钱,老五和妻子、儿子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当老五突然病倒之后,儿子接手了豆花店的生意,在按照自己的原则坚持经营几天之后,豆花店的生意出现了明显的下滑迹象。故事的转折发生在老五出院之后,当他按照既定的方式没有收取六爷的钱以后,小店的生意居然慢慢好起来了。作者所讲述的故事十分简单,甚至显得有些粗疏,使得读者一时之间无法从中提炼出有效的信息。笔者却认为这是一篇十分优秀的作品,它所展现的是新旧社会传统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碰撞。从形式层面的因素去分析小说文本,我们会发现父子两代人之间存在的仅仅是是否向六爷收钱的问题;就本质层面的因素进行考察,我们就会意识到父子两代人行为模式的差异根源在于价值观的不同,而价值观的塑造是与社会传统在现代社会的存继保持直接联系的。
一、社会传统与价值选择
随着市场经济模式在中国社会的推广,人们的生活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对于身处于经济漩涡中心的人们而言,社会的变化并非总是能够给予精神的快感,往往也会造就生命的苦难和价值观的冲击。“而这一进程中所需要、所依靠的既不可能是传统的‘重农抑商’的价值观念,也不可能是现代的空想社会主义观念,而是一套建立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基础上的新价值伦理观念。”[1]但人们却没有对所谓的新的价值伦理观念形成统一的认识,它是否是完全抛弃了传统的价值伦理准则,抑或是对于传统的伦理进行适度的改造,都成为生活在市场经济时代语境中的人们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小说 《秘诀》讲述的正是发生在父子之间的故事:当父亲不收取六爷的钱时,小店的生意就能保持良好的状态;在儿子接手之后,按照新一代人认定的行为准则行事,却出现了生意急剧下滑的情况。是否是因为儿子没有能够延续父亲的手艺,又或者是顾客的口味发生了变化,我们在作者所交代的背景中都没能够找寻到合适的答案。
六爷喝酒很慢,一顿饭要吃一个多小时。但老五从不催六爷。六爷吃完后,抹抹嘴,丢下五块钱,悄悄地往门口走。
老五看见后,忙拿着钱,追到门口,把钱往六爷口袋里一塞,说,六爷,拿着!你这样不是打我的脸吗?
六爷推辞了一番,最后摇摇头,背着手,一瘸一拐地走了。
老五的生意又慢慢地好了起来。
通过分析小说文本,我们进一步了解到父亲之所以不收六爷的钱,是因为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意味着“打自己的脸”。这一描写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中国人传统观念中的 “面子”问题,如果仅仅将这一问题视为解读老五经营豆花店的 “秘诀”,无疑是一场美丽的误会。豆花店固然是现代市场经济中的最小的经济实体,在经济领域的人际关系中,人们的行为方式必然遵循现实经济活动的指引,进而造就理性化的思维方式。这一点正好印证了小说中的儿子行为模式和语言表达的深层动机,他展现了现代社会赋予人们的价值观选择——豆花店是用以谋生的商业场所,不应过多地保留非商业化的伦理原则,否则就会影响到豆花店的经济效益。但事情的发展却没有按照儿子的思维继续向前,最终的结果却是父亲所坚守的人际化经营模式取得了胜利。
通过作者的描述,读者感受到的不是现代化市场经济原则对于人们产生的影响,而是既有的社会传统对人们的行为模式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力。父子两代人对待六爷的方式就是他们对待社会的方式,父亲是以传统的价值准则主导自己的行为,儿子是以市场经济准则影响着自己的未来。作者试图通过展现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完成文学价值观的建构,“所谓文学自身价值体系重建,是指侧重于对文学本质、属性、功能,文学表现对象、语言、创作方法、接受等文学本身的价值理论问题和实践中的价值问题的重新认识和体系建构。”[2]作者力图以生活中极易被忽视的细节向读者描绘具有广阔社会图景的文学想象空间,使得单纯的故事讲述不再单一化,显现出具有蓬勃生机的生命审美形式。
二、社会传统与大众文化
经济元素对于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们而言,是无法抗拒、也无法规避的客观存在,尤其是大众文化对于人们思维深处的精神性表达将会产生深远的影响,其具体表现方式最常见的是社会传统在现代社会可能面临的消解与重构。由于作者有意识地淡化了小说《秘诀》的时代背景,读者很难在小说主人公的人生经历与具体的时间节点之间建构起直接的联系,但我们仍旧可以从小说中推测出大致的时代背景。
笔者认为,小说 《秘诀》所讲述的父子间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后的中国社会,这一时期中国人思维观念中最为重大的事件之一就是大众文化的崛起。按照王一川先生的理解,“大众文化并不是任何社会形态都必然伴随的现象,而仅仅是工业文明以来才出现的文化形态,它是以大众传播媒介为手段,按商品市场规律去运作的”;“它是社会都市化的产物,以都市普通市民大众为主要受众或制作者;它具有一种与政治权力斗争或思想论争相对立的感性和愉悦性”[3]。当所有的社会成员都演变为大众文化的附庸之后,人们的思维观念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但这种变化并非是绝对的,在特定的时空之内,人们可以不必遵循大众文化所要求的行为原则。
前不久,老五病了,胃溃疡,住进了医院。老五住院后,餐馆里的大小事情全交给了儿子。
这天早晨,刚开门,六爷又来了。
儿子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六爷也没说话,走到里屋坐了下来。
后来,吃完豆花,六爷起身,抹抹嘴,丢下五块钱,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儿子看了看桌上的钱,想开口叫住六爷,张了几次口,还是没叫出来。
六爷走了。儿子走过去,拿起钱,丢在了盒子里。
作为年轻的一代,儿子无疑是在大众文化语境中成长起来的,他的价值观得到了彻底的改造。因此,儿子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收下六爷的钱,他将其视为可以被接受和顺理成章的行为,也就意味着他的价值观念是纯粹的以经济利益作为驱动的现实性选择。但儿子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对豆花店的生意产生丝毫的积极影响,反而使得豆花店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作者试图通过这样的描写向读者陈述这样的事实:当大众文化直接地影响到现代社会的人们的行为模式和价值观念时,人们的生活中依旧存在着并能为大众文化所影响的精神存在。而这种精神存在往往是以较为隐蔽、不易被人所发现的方式影响着人们的行为,在小说 《秘诀》中,就是以儿子收取六爷的钱之后豆花店生意的下滑表现出来的。
三、社会传统的回归
单纯从文学创作主体的行为模式来说,我们无法在小说 《秘诀》中为作者找寻到现实的痕迹。但是我们将关注的巨光投向作者试图通过小说文本传递的情感信息就会发现,创作主体在试图处理好小说主人公的价值选择和社会传统之间的矛盾时,最终选择了将情感的重心定位于社会传统的回归。
当小说中的父亲出院之后回到豆花店,他并不知道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因此,他选择了按照自己一贯的方式去打理豆花店的生意,使得事情的发展回到了既定的发展轨迹之上。将老五住院前后发生的一切进行对比,我们再一次将关注的焦点投向了儿子的行为与豆花店生意好坏之间的联系。必须承认,父子之间存在的血脉联系使得他们二人之间并不存在物质层面的巨大差异,导致其行为选择的不同正是上文论述的大众文化在发挥着作用。但大众文化所导致的追逐经济利益在儿子的身上显现其威力之后,并没有给豆花店的生意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反而导致了经济收入的下滑。透析其背后的深层问题,我们必须认识到在大众文化迅猛发展的同时,社会传统的力量从来就不曾被彻底削弱。
所谓的 “社会传统”,并非是指所有的客观存在的、物质层面的传统性事物,人们所理解的社会传统被赋予了丰富的社会化内涵。我们认为小说 《秘诀》所强调的社会传统正是中华文化中重视人际关系、强调人伦道德的价值观,它不仅要求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能够以尊老敬贤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更要求人们能够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将其拓展为具有广阔社会性意义的精神存在。因此,我们发现小说中的父亲总是很自然的拒绝收取六爷的饭钱。单纯从形式层面的因素来说,他似乎是为了照顾面子,就其本质而言,他是力图维护狭小社会空间中敏感、脆弱的人际关系,而这一切是支撑和维持豆花店继续经营的关键。
当儿子短暂地接手了豆花店的生意之后,他按照全新的价值观主导自己的行为准则,使得豆花店的生意彻底地演变为经济行为,曾经的人际关系被绝对地抛弃了。儿子的所作所为并不存在着逻辑层面的缺失,却暴露出精神层面的困扰,使得读者开始关注大众文化兴起以来被遗忘的社会传统。应该承认,在中国文化的时空语境中,大众文化的力量虽然能够影响人们的现实选择,甚至是一度改变人们的价值观。但最终大众文化在面临特定时空范围的伦理观念时,它往往会表现出精神的困惑。小说 《秘诀》讲述的不是关于如何制作豆花的秘诀,也不是小说主人公如何经营豆花店的秘诀,而是现代社会中已经被人们遗忘了的传统观念,这一整套的以人际关系作为纽带的物质化存在并不会在大众文化思潮的历史背景中彻底淡去。
[1]李海燕.世纪之交:现代性伦理与大陆长篇商界小说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7.
[2]程金城,冒金华.中国现代文学价值选择的启示[J].文学评论,2006(06).
[3]王一川.当代大众文化与中国大众文化学[J].艺术广角,2001(02).
本文系2013年度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提升硕士研究生就业能力的有效途径探究”(项目编号:HB13YY026)。
杨艳(1982— ),女,山东诸城人,硕士,河北大学大学外语教研部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学、语言学、教学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