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风雨梅山亭

●肖正凡

北宋初年，湘中梅山亭始建，位于今新化资江二大桥西南面两里处。那是公元九百六十九年，罕见暖冬，梅花开放时居然蜂飞蝶舞，怪异之兆也，同时，夜间常有嚎叫之声和摇摆之影，居民以为鬼神。于是众议修建梅山庙以为鬼怪栖身之所。动工之际，附近居民又以为庙宇阴森恐怖，不如修建亭阁比较高雅，取名梅山亭，木质结构，非常简单。正柱上挂一副木刻对联：

梅招蜂蝶方为怪；

山闹鬼神便是仙。

靖康元年（1128），新化县第一任知县杨勋见梅山亭破旧不堪，延请工匠进行整修。原对联早已毁坏于兵灾，杨知县又亲笔撰书一联补上：

梅艳短期，仰慕乔松稳定；

山高绝顶，遥知大海宽宏。

几十年过去了。淳熙年间，一场暴风雨彻底摧毁了梅山亭，县令史靖白很留恋梅山亭，因为他在梅山亭曾经结识了一位红颜知己，多次幽会于斯亭。可怜那美人不幸香消玉殒于而立之年，史县令一直形影相吊，时常独自来此追寻旧梦。复修梅山亭在他眼里当然重要。于是，梅山亭在他手里变成了青砖青瓦。同时，他又亲笔书写了这样一副对联：

梅边残月凄风，送走寒潮

还怎样；

山下落花流水，欣逢春雨

又如何。

联语明显流露悼亡之情。因为这段感情，所以史靖白在新化当了整整十五年知县。瓜期圆满之后还是不肯回长沙原籍，四十八岁早逝于新化，葬梅山亭附近，与红颜知己坟墓隔山相望。

元兵进犯，梅山亭又一次毁于战火。直到明代永乐三年，知县萧岐心血来潮，再一次重建梅山亭。当时，政通人和，风调雨顺，新化之繁华景象可观。萧岐欣然命笔，撰书一联：

梅傲冰霜，清高若此；

山藏珍宝，富厚如斯。

然后，又令本县训导杨士珩撰写《梅山亭记》，连同对联一并勒石。

萧岐与杨士珩费心尽力写下对联和亭记，希图永垂不朽，没想到那石刻只保存百多年就连同梅山亭毁于一场风暴。嘉靖年间知县佘杰又像萧岐一样心血来潮，恢复了梅山亭。但他并不恢复原有石刻对联和亭记，他是贵州铜陵人，紧邻梅山地界，也很喜欢嵌名联。他也为梅山亭撰书一联：

梅松竹三冬结识；

山水田四季劳忙。

联文虽然对仗工整，但意境却不敢恭维。然而，对联既然出自县太爷之手，石匠你敢不雕刻？

也许是佘杰先生文星不旺，其所撰梅山亭联只保存了区区四十三年。他尸骨未寒，其大作就被姚九功姚知县拆除了。那是万历十二年（1584），姚九功任新化知县不满一年，他就把梅山亭更名为问农亭，同时又撰书一联：

问题只在心情变；

农事全凭体力行。

李自成、张献忠几经转战加之清兵入关，梅山亭当然难逃劫难，哪怕你姚九功改称问农亭也无济于事，照样夷为平地，谁教它紧邻县城？如果隐藏在深山老林，那也许就保存下来了。直到大清雍正元年（1723），知县李湘赶走了前任知县黄泽，春风得意，又要重修梅山亭了。这李湘其名为湘，但并非湖湘人氏，他是山阴丑男，据传非常之丑。可贵的是他十分接近平民百姓，也很尊重地方习俗，一切都随俗行事。当然也很重视地方文物和古迹。他首先提出要恢复梅山亭，也要恢复原来的对联。那么，选哪一副呢？通过向地方文人了解，认为还是重新撰联一副。于是，他决定请本邑大儒谭绍程先生撰写一联。他认为，梅山亭对联应该由梅山人亲自撰书，这才算地方文物。谭绍程先生撰联有个特点，就是平生只写标准联（即七字联）。谭绍程先生撰的是：

梅花冷艳长亭外；

山石清奇古道边。

后来，这副对联被丑知县李湘传到山阴去了。山阴一带原来虽有对联，但没有人写嵌名联。因为梅山亭一联清新有趣，让山阴人耳目一新，对后来产生了很大影响。从那以后，山阴一带也开始创作嵌名联了。

尽管谭绍程先生联作高雅，但也只保存大约百周年。到了道光十年（1830），吴川人林联桂当了新化知县。这人最爱舞文弄墨，也很好学。当时，梅山亭因为年久失修而破烂不堪，林联桂准备修缮，但他觉得从县城到梅山亭有好几里路，而且亭又建在小山上，去一趟很费劲，加之他身体肥胖，怕累死轿夫。后来他心生一计，干脆派人把梅山亭推倒，然后，在县城南门外濂溪书院旁边选择一块地皮，新建了一座梅山亭。并撰书一联：

梅雨淋漓，锦鳞戏水；

山花烂漫，贵羽朝阳。

林知县为了自我表现把梅山亭对联刻石镶嵌于花岗石亭柱。没想到此举反而害得他连知县都当不成了。为什么？因为梅山亭所占地皮原为李姓会田，李氏财产被县衙无偿侵占，当然会激起族人愤怒，何况李姓乃地方望族，于是，林知县昼夜不得安宁，无可奈何，只好称病逃回老家吴川，把官印交给训导朱云仁执掌。朱云仁本县举人出身，学问不在林联桂之下，而且口才出众。经他一番周旋，李姓族人不再执意摧毁梅山亭，愿意把这块地皮献出来修建梅山亭。只有一条请求：把林联桂对联拆下来！朱云仁只好照办，吩咐力士以锤击毁石刻。可是，如此轩然一亭，没有对联也不行啊！朱云仁本来也会联对，但他怕因此得罪林联桂，不敢取而代之。须知，林联桂是朝廷命官，三年瓜期未满，他就是离开了任所也还是新化知县，我朱某人只是暂时代理职务而已。正在这时，两江总督陶澍奔母丧回到了安化老家朱云仁大喜，急忙乘船前往安化小淹求陶大人撰书一联。陶澍联曰：

梅子馋人，望见葱茏真止渴；

山风顺我，吹来清爽好出行。

陶澎是本地人，早就熟悉梅山亭，知道梅山亭位于新化县城西南八里处，前后左右都是山，所以写成这样，没想到此亭已经搬迁到县城里来了。

二十世纪末，新化县城大加改造，为了有利于统一规划梅山亭被搬迁到河岸边。因为历代梅山亭对联太多，执事者不好选择哪一副，所以干脆不要一个字，梅山亭就这样变成了无联亭，继续在风雨中默默诉说自己的故事。

(417600湖南省新化县烟草局陈敏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