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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公主”孙维世坎坷一生

2014-07-11万伯翱孟昭庚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江青林彪金山

万伯翱 孟昭庚+等

“红色公主”坎坷人生

文/万伯翱

孙维世,一位才华横溢的新中国人民艺术家,一位革命烈士的后代,一位叫周恩来邓颖超爸爸妈妈的“红色公主”。她似一棵屹立云端的俏白杨,一枝不畏酷寒傲风雪的红梅,她的不幸为后人留下了永远的隐痛。

1962年2月,应中央实验话剧院的邀请,戏剧家马彦祥将扬剧《夺印》改编为大型话剧并担任导演。4月下旬,剧本脱稿后,马彦祥偕中央实验话剧院舞台美术设计人员赴江苏扬州和高邮等地体验南方水乡生活。

当时年少的我,在北京火车站为他们送行。在送行的人群中,一位身材高挑衣着颜色搭配典雅的中年女性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她那墨汁似的过肩长发不时飘动着,落落大方的举止和阵阵爽朗的笑声,一下子使她无可争议地成为那个场面的绝对主角,所有其他在场的人都黯然失色。她,就是素有“红色公主”之称的中央实验话剧院副院长兼总导演孙维世。

如今,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孙维世的特殊身世,及其在“文革”中惨死狱中的不幸,至今还被人们从不同的视角去审视和解读。我也禁不住拂去历史尘埃,走近孙维世,去找寻并探知她那平常人难以想象和理解的不幸与坎坷。

5岁为周爸爸放哨

“儿父临刑曾大呼,我今就义亦从容。寄语天涯小儿女,莫将血恨付秋风!"

这首充满悲壮情怀的七律,是1927年7月20日,孙维世的父亲——中共党员孙炳文(字纬坤)被蒋介石亲批“叛徒严惩”,在上海龙华惨遭腰斩后,她的母亲任锐愤而写下的。

孙维世,小名孙光英,1921年出生。老天爷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把她的命运给安排好了,她的一生,充满了红色革命的色彩。其父孙炳文早在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的前身)学习期间,就参加了京津等地激进青年组织——主张暗杀活动的“铁血团”。孙炳文曾于1910年初,参加刺杀宣统皇帝摄政王载沣的反清活动。孙炳文才华横溢,曾任京津同盟会主办的《民国日报》总编辑,他在报上对袁世凯篡权的罪行大张挞伐,并与当时拥袁的“进步党”报纸进行笔战。出于对“进步党”报纸造谣、诬蔑的愤怒,血气方刚的孙炳文竟独自一人跑去该报社,赤手空拳把玻璃穿衣镜打得稀烂,返回时双手鲜血淋淋。1913年1月16日,孙炳文参加在北京东华门大街刺杀袁世凯的行动,行动败露后,京津同盟会被迫解散。孙炳文也遭到通缉,他偕爱妻任锐乘火车悄悄离开北京,回到四川老家躲避。

1916年,孙炳文经宜宾好友李贞白介绍,结识了当时的护国军将领,后来成为新中国第一大元帅的朱德,俩人一见如故,英雄相惜颇有相识恨晚之感。1922年9月,俩人怀着救国救民的革命理想同往马克思的故乡德国考察学习。10月,孙炳文和朱德在德国柏林,由周恩来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孙、朱、周三人的共同志向使他们成为莫逆之交,亲如手足。

1926年初,孙炳文怀抱着5岁的女儿孙维世在广州和周恩来秘密接头,他这样做是为了让孙维世看身后有没有可疑人在跟踪。见面后,他们坐下来谈话,这个机灵的小姑娘就给他们放哨,打那时起,她一直叫周恩来“周爸爸”。所以,后来人们戏称孙维世1926年就参加革命了。

周爸爸送女赴延安

父亲壮烈牺牲后,母亲任锐不得不忍痛将不满周岁的小女儿孙新世托付给其父原来在北京大学的同学、后来又是大姨夫的黄志烜抚养,改名为黄粤生。1927年11月下旬,任锐又把宁世、济世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安顿在武汉,由外公外婆抚养。随后,任锐便带着维世、名世回老家四川南溪,开始了将近10个春秋颠沛流离的艰难生活。

1936年初,在上海做地下工作的任锐,为了减轻生活重压,把15岁的孙维世化名李琳送到中共领导的左翼剧联上海业余剧人协会和东方剧社。亭亭玉立的孙维世成了上海天一影片公司的一名演员,一边在东方话剧社学习话剧表演,一边演戏。孙维世样貌秀丽,加上她良好的表演天赋,先是在“王先生”喜剧系列影片之一的《王先生奇侠传》中崭露头角,后又与当红影星舒绣文、吴茵、刘琼等合作演绎了《压岁钱》、《摇钱树》、《镀金的城》等多部影片。在上海的一年演艺生涯中,孙维世认识了上海业余剧人协会的左翼文艺界明星赵丹、白杨等。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造化弄人,在这里,孙维世还认识了她后来的丈夫———有“中国话剧皇帝”盛誉的金山,也认识了当时还叫蓝苹的山东姑娘江青。蓝苹还特为她签赠了照片留念,想不到正是这样一段看似不起眼的短暂人生经历,却给孙维世的人生带来无穷的隐患和灾难。

1937年,淞沪抗战开始后,任锐得悉周恩来在当时的全国抗战中心武汉担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经过再三考虑,她认为还是把子女送进革命大队伍里为好。任锐暂时中止了孙维世的演艺生涯,让22岁的长子孙宁世带着16岁的妹妹孙维世,从上海乘船前往武汉投奔周恩来。孙维世随哥哥一路舟车辗转,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雄伟的武汉三镇,很快找到了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兄妹俩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但令他们失望的是周恩来不在,他们向办事处工作人员提出去延安参加抗日的要求,结果,孙宁世被留下,孙维世却因年龄小被拒之门外。倔犟的孙维世不顾寒风凛冽,站在办事处门外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不肯离去。正当孙宁世拉着妹妹不知所措之际,巧遇周恩来从外面归来,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周恩来不敢相信她就是当年为他放哨的黄毛小丫头:“你是小维世呀,我是周恩来,是你周爸爸啊!孩子,你们受苦了。”

孙维世就这样幸运地留在了办事处。不久,周恩来又将任锐请到武汉,将她们母女一起送到延安,一起进入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后又一起转入延安马列学院学习。母女同为同学,在延安成为一段佳话。

无巧不成书。同年,江青也到了延安。那时延安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大概是10比1。从各地来延安投身抗日的女青年自然备受关注,孙维世、江青在延安成了最亮眼的两朵花。1938年,为纪念“一·二八淞沪抗战”,延安的文艺工作者排演了话剧《血祭上海》,由于江青在剧中扮演一个姨太太,孙维世扮演了一个小姐,两个人便分别得了个 “二姨太太”、“大小姐”的绰号。

孙维世天性聪颖、充满智慧和热情,不仅周恩来、邓颖超十分喜欢她,中央的许多老同志也很喜欢这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周恩来与孙炳文不仅是革命战友,而且有着不同一般的同志之情。周恩来与邓颖超在写给任锐的信中说:“我们愿将烈士遗孤当成自己的女儿。”并常写信鼓励教育孙维世:“你是我向党负责的女儿。”而孙维世也非常尊敬周恩来和邓颖超,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经常去看望,或住在周恩来的家里。

毛泽东亲批去苏联留学

1939年7月,周恩来从杨家岭驻地出发,前往中央党校做报告,途中坐骑突然受惊,将他摔下马来,造成右臂骨折,不得不前往苏联接受治疗。此时,已是中共党员的孙维世依依不舍地到机场送行,她用手扯扯站在周恩来身旁警卫员刘久洲的衣角,悄悄地说:“你替我跟爸爸说说,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去苏联。”一贯严于律己的周恩来一听,立即竖起浓眉严肃地说:“我去苏联治病,是中央决定的,主席批准的!你怎么能说去就去呢?”这时,同来送行的中共中央高级党校校长邓发在一旁听了,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过话茬说:“维世呀,如果你真的想随爸爸妈妈去苏联,那你就骑上我的马去找毛主席,恐怕还来得及呀。”

性格率直的孙维世一听,飞身上马,直奔毛泽东住的窑洞,径直闯了进去。毛泽东听孙维世说明来意后,二话没说就提起毛笔写下“同意孙维世去苏联”几个字,然后停下笔,用他那浓重的湘音嘀咕道:“同意你去苏联做么子呀?”心急火燎的孙维世顺口回答:“学习,去苏联学习嘛。”毛泽东又笑了,欣然同意,提笔在“苏联”两个字后边加上“学习”二字,然后署上大名——毛泽东。

孙维世未等墨干就拿上纸条,冲出窑洞,又飞身上马,跑回机场。这时,飞机的引擎已经发动,高速转动的螺旋桨吹得机场上尘土飞扬。孙维世跳下马,右手扔掉缰绳,左手挥扬着那张纸条,高喊着“主席同意我去苏联了”飞快地登上了飞机。这时,机上的人们才吃惊地发现,这位即将留学苏联的孙维世竟光着脚穿着草鞋。

在苏联期间,孙维世先后进了莫斯科东方大学的表演系和导演系读书。她如饥似渴地刻苦学习,接受了苏联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导演和表演理论体系的教育,各科目成绩都很优秀,这为她后来为新中国话剧事业发展与繁荣做出卓越贡献奠定了坚实基础。

1946年9月底,孙维世和林伯渠的女儿林利、李立三夫人李莎一起回国。1946年11月初,孙维世回到延安。1948年9月,孙维世来到当时在石家庄正定的华北大学三部(即文艺学院)教学,任编译组研究员。不久,孙维世又调往华大文工一团工作。无论是生活、学习、工作,还是个人作风上,她事事走在前,处处作榜样,为人热情、坦率、真诚。每逢行军休息或节假日,团员们总爱围上一圈听她讲苏联卫国战争的故事和在苏联的一些见闻。

在莫斯科为毛泽东当翻译

1949年春,北平和平解放,孙维世和其他许多文艺工作者一道,扭着秧歌唱着雄壮欢快的歌曲进了古老的北平城。同年7月,孙维世作为文艺界青年代表入选中国代表团,赴匈牙利参加第二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在东欧期间,她曾随“世界青联”组织前往东欧各国参观访问,世界青年联欢节的活动历时半年左右才结束。回国途中,孙维世接到张闻天要她到中国驻莫斯科大使馆报到的电报。后来得知,大使馆是要她与师哲等一起为中苏领导人会谈做翻译和文秘工作。此刻,毛泽东已先期到达风雪中的莫斯科。

孙维世与师哲等一起,出色地完成了开国领袖毛泽东首次出访任务,承担了中苏领导人之间的重大翻译和中苏签约的文件翻译任务。

1950年1月回国后,孙维世即投身于她所热爱的话剧事业,不仅翻译、表演和导演了一大批当时苏联和东欧国家的著名话剧剧目,还参与创建了当时直属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中央领导的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担任着“青艺”的总导演和副院长。

爱的迷雾

1950年初春,和平解放后的首都北京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孙维世在执导自己翻译的苏联话剧《保尔·柯察金》时,选中了她当年在上海就熟知敬仰的金山和他的妻子张瑞芳出演男女主角。谁也想不到的是,就在排演这出戏期间,张瑞芳发觉29岁的孙维世爱上了自己39岁的丈夫金山。

金山(1911—1982),中国话剧与电影演员、导演、戏剧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原名赵默,字缄可。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从1935年起,先后和章泯、王莹等创办和参加了东方剧社、上海业余剧人协会、四十年代剧社等,并开始重视表演艺术、导演艺术的理论与技巧的钻研。这期间,他参加演出并主演了话剧《娜拉》、《钦差大臣》、《生死恋》、《赛金花》,以及电影《夜半歌声》、《狂欢之夜》等。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金山任上海救亡演剧第二队副队长。从上海出发,辗转千里,演出抗日救亡戏剧。

金山到武汉后,在八路军武汉办事处文艺组负责戏剧、电影工作。1938年,他组织中国救亡剧团赴东南亚,向海外华侨进行抗战宣传。1939年春,到达香港,导演演出过阳翰笙的《塞上风云》和沃尔夫的《马门教授》。1942年,在重庆主演了郭沫若创作的名剧《屈原》,以精湛的演技和生动的语言声调,在舞台上塑造了爱国诗人屈原的悲壮形象,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轰动了陪都山城。以后,金山参与筹组了中国艺术剧团,任总干事,并建立了专用剧场,演出了许多有影响的剧目,成为大后方一个坚实的进步戏剧文化阵地。

1946年,金山到东北长春接收伪满电影厂,编导、拍摄了抗日影片《松花江上》,被认为是中国电影史上的一部杰作。1949年,金山调至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任副院长,后兼任总导演。在这个新中国刚建立的剧院,他先后主演了《保尔·柯察金》中的保尔、《万尼亚舅舅》中的万尼亚、《红色风暴》中的大律师施洋;导演了夏衍的《上海屋檐下》,田汉的《丽人行》、《文成公主》,陈白尘的《纸老虎现形记》,姚仲明的《记忆犹新》等。

毋庸质疑,金山是上个世纪话剧、电影界出类拔萃的集编、导、演于一身的杰出人才。但金山的一生,又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在舞台上,金山是位好演员;在生活中,人高马大、富于激情的金山也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男子。

当时,孙维世胆大妄为地充当第三者的消息传到了中南海西花厅,周恩来、邓颖超大为震惊。因为金山和张瑞芳不仅曾是周恩来领导下的地下党员,而且是他们的好朋友。周恩来思考再三,还是把孙维世叫到西花厅,严厉地批评了孙维世不正确的恋爱观,不该爱上有妇之夫,破坏别人的家庭。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孙维世已经坠入爱河无法自拔。她为了这次相爱把一切都置之度外了,孙维世的任性使周恩来夫妇也无可奈何。

张瑞芳是个十分开朗、刚强和理智的女人,她认为金山和孙维世相爱到这种程度,也就说明自己与金山的爱情已经死亡。为了演好青艺这出非同小可的开张戏,为了不破坏正在排练着的《保尔·柯察金》,张瑞芳顾全大局,把泪水往肚里咽。她坚持和金山进行了最后的合作之后,便毅然决然地结束了自己和金山的婚姻,并向组织提出调离北京去上海。

1950年10月14日,孙维世和金山在北京青年宫举行结婚典礼。会场上孙维世苦苦搜寻等待着,当她看到“妈妈”出现时,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邓颖超告诉她,“爸爸”很忙,不能来参加婚礼,但给她送来了一件礼物。邓颖超当面打开了一个小纸包,很多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都很有兴趣地围上来观看总理爸爸的不凡礼物。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是,纸里包的竟然是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聪明过人而又严于律己的周恩来,将自己对女儿未来生活的千言万语都包含在里面了。

孙维世和金山的蜜月过去不久,金山奉命带一个创作组前往朝鲜战场体验生活,为创作一部名叫《患难与共》的电影做收集素材准备工作。金日成首相对此十分重视,不仅亲自接见款待金山一行,还派自己的女秘书负责接待和陪同,同时作金山的向导兼翻译。一段时期的接待陪同下来,金山竟又与这位异国的青年女秘书产生了难舍难分的情感,公然同居。

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听说此事后,非常恼火,认为这件事在国内外影响太坏,忙发电报请示中央。周恩来得悉后马上回电彭德怀,要他将金山押回国内处理。紧接着有关领导找孙维世谈话,希望她能站在革命的立场上,与“坏分子”金山划清界限。金山被押回北京,刚刚走下火车就被迎上来的孙维世重重地扇了一记大耳光。回到家里,金山流着泪向孙维世下跪表示:愿意接受维世的一切处置。但孙维世却没有流泪、没有吵闹,而是带着善意和深情告诉金山,现在不是考虑个人关系的时候,首先是要接受组织的处理。

在一次青艺组织的批判会进入尾声的时候,人们把目光都投向了默默坐在一边的孙维世,希望她也能上台表个态和金山做个决断。孙维世缓缓走到台前说:“同志们要我表个态,也许最简单的两个字就是离婚。可是我不能表这个态,因为金山不单单是我的丈夫,他还是一个老党员;他犯了错误,在这个时候,我首先要拉他一把,让他重新站起来。我相信,金山将是最后一次犯这样的错误。”

金山在下放工厂劳动期间,从未忘记过孙维世期望他“重新站起来”的呼唤。后来,他真的从低迷和绝望的情绪中走出来,在他的艺术道路上又坚强不屈地站了起来。他在话剧和电影《红色风暴》中塑造了施洋大律师,在话剧《万尼亚舅舅》中塑造了万尼亚等光辉的舞台和银幕形象。在他的后半生中,经历了“文革”的残酷迫害和人格的严酷考验,保持了人生的晚节,应该说这一切应首先归功于妻子孙维世。

周爸爸邓妈妈亲爱的闺女

周恩来、邓颖超夫妇是1925年8月8日在广州结婚的。孙维世做了周恩来、邓颖超的女儿后,牢牢地记着这一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从西柏坡到香山再到中南海的西花厅,孙维世都是和周恩来、邓颖超生活在一起的,直到她与金山结婚后才搬离中南海西花厅。

1950年8月8日,是周恩来、邓颖超结婚25周年纪念日。结婚25年在西方国家被称为“银婚”,孙维世打算为父母搞个简朴的银婚纪念,就偷偷地准备着。

周恩来太忙了,即便记得这个日子也无暇顾及,但当年的战友们都记着这个日子。国家副主席宋庆龄给他们送来了纪念品,国家华侨事务委员会主任何香凝送来了她专门画的一幅寓意颇深的梅花风雪画……

孙维世悄悄做了十几朵大红花,其中有两朵最大。这天,她在周恩来外出后,悄悄让邓颖超按照当年结婚时的着装穿上白色旗袍和白鞋白袜,再戴上一朵大红花。中午,待周恩来一回到西花厅,孙维世就迎了上去,突然从身后拿出那朵大红花,不由分说地戴到周恩来胸前,又把他和已戴上大红花的邓颖超拉拥到一起,让他俩互相挽起手臂拍照。直到这时,周恩来才恍然大悟:“维世是给我们做银婚纪念来了!”这时,只听孙维世高声宣布道:“现在,我爸爸妈妈的银婚纪念活动正式开始!放音乐!”周恩来的行政秘书何谦一听,立即打开留声机,放起了陕北情歌《兰花花》的唱片。那高亢激越的歌声一响起,周恩来的侄女周秉德、孙维世的妹妹孙新世、周恩来的卫士长成元功、贴身卫士韩福裕等都拥了出来,包括孙维世在内的所有女性胸前都戴上了红花。成元功还拿着照相机,跑前跑后地为他们拍照。乐得邓颖超笑着说:“我们结婚的时候特别简单,这下倒热闹,导演维世算是给我们补上了婚礼!”周恩来、邓颖超这对老夫妻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开国名导的戏剧实践

1956年9月,在孙维世的提议下,文化部组建了中央实验话剧院。首任院长是著名戏剧家和教育家欧阳予倩,孙维世担任了副院长兼总导演。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剧院上演了众多的优秀剧目。通过剧院的演出,不仅使中国戏剧大师欧阳予倩、郭沫若、曹禺、阳翰笙、陈白尘等的力作在当今舞台上再现光芒,也使外国文学和戏剧巨匠高尔基、奥斯特洛夫斯基、契诃夫、歌德、莎士比亚等人的名著名剧在中国戏剧舞台上大放异彩。剧院的公演剧目涉及中外古今,以各种不同的风格、流派、体裁、形式绘制成新中国的话剧剧目长卷,形成了鲜明的富有实验特色的剧院艺术风格。

据后任中国青年艺术剧院院长,著名话剧、影视演员石维坚回忆,当时孙维世之所以想成立实验话剧院,是她不希望斯坦尼体系统治中国话剧。话剧在新中国成立之前以宣传为主,新中国成立后则归为戏剧审美艺术。用孙维世的话说:“话剧,就是活人演给活人看的活戏。”孙维世在苏联学的便是如此的道理,因此实验话剧院调人的构思也是如此。当时实验话剧院成员的组成,主要部分来自中央戏剧学院导演干部训练班和毕业干部训练班的毕业生,他们在学习前都已经是著名演员或剧团骨干,比如于蓝、田华、姚向黎、李丁、熊塞声、田成仁、王一之等。另一部分来自上海的优秀青年演员,这些人既懂斯坦尼,也熟悉中国戏剧,孙维世要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自己的话剧实验。实验话剧院成立的最终目的,是要形成中国民族的戏剧表演体系。因此剧院的成立绝不是一个偶然现象,而是一种话剧学术追求的落实。孙维世要建立中国的话剧剧场艺术,面对自己的新中国观众进行思考。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话剧演员如鱼得水,排练演出了一批好戏,如孙维世导演的建院剧目《同甘共苦》,以及《桃花扇》、《一仆二主》、《三人行》、《黑奴恨》、《大雷雨》等。当时年轻英俊的石维坚演《同甘共苦》里的小警卫员时,孙维世在总结中表扬了他,并用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一句名言:“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这句话后来成了石维坚一生的座右铭。

孙维世排戏极为投入,十分认真负责,有时达到苛求的状态,经常是一边排戏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哭一边笑地跟着戏里的人物走动着。她排戏时鼓励大家积极提意见,她霸道,但也十分民主。听到谁提了个好意见,她会十分高兴地说:“大家静一静啊,现在听XX同志给大家说说,说完了按他的意见我们再排一遍。”听完了,她会说:“哟,说得多好啊,大家鼓掌!我们按照他的意见再排一遍。”等排完后一看,那已经不是意见提出者的东西了,而是溶为她导演中的一部分,被吸收消化并且升华了。这就是一位大导演的成功和超人之处。

苏联作家柯切托夫的名著《叶尔绍夫兄弟》和《区委书记》,在上世纪50年代后期到60年代影响很大,中央所有部委领导以及各省委书记、省领导等几乎都读过这两部现代长篇小说。为了反修防修的需要,由孙维世领头的中央实验话剧院将其改编成话剧。经过不到一年的日夜准备和排练,在人民大会堂小礼堂内部公演了。这部剧反映的是1953年斯大林去世、苏共“二十大”后,苏联各阶层、各族人民,尤其是莫斯科人民的思想状况,经留苏学习戏剧理论和艺术的孙维世执导,此剧以极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和语言首现中国话剧舞台,引起了轰动,竟然在人民大会堂小礼堂连续上演了三个月。党和国家领导人除毛主席和林彪外,全部亲临观看,周总理看了两次,他很赞赏孙的才能,认为无论内容、造型、语言都有独到之处。刘少奇主席和夫人王光美等还登上舞台接见了孙维世和全体演员,肯定了导演和全体演员的成功演出。朱总司令因年纪大,是分两次看完了全剧。在上世纪60年代初期,编、导、演几乎没有稿酬。他们认为有工资就可以工作和生活,当时补助一顿不要钱和粮票的晚餐或夜宵就很高兴。当年参加演出的石维坚说:“甚至我的一包道具前门牌香烟,都是难得的,有四五个人围着我要剩下的香烟抽呢。”

“红色公主”惨死狱中

1966年“文革”风暴骤起之初,孙维世虽被当作“反动学术权威”受到批判,但她有着红色出身背景,在大多数文艺界领导干部身陷囹圄时,尚能安然无恙。到了1967年下半年,噩运一步一步向孙维世袭来。1967年9月,时任中国人民大学党委副书记、副校长的大哥孙宁世(孙泱),被残酷迫害致死。1967年12月,丈夫金山被以“特嫌”的罪名投入秦城监狱,“四人帮”借搜查金山“罪证”之名,对孙维世进行抄家,肆无忌惮地抄走孙维世大量与中共高层往来的信件、照片和资料。1968年3月,孙维世被捕入狱。

对于革命烈士遗孤、“红色公主”孙维世在“文革”中最终惨死狱中,人们后来作了许多猜测和推断。

孙维世一家与总理一家持续四十余年的特殊感情,在灾难来临之际一国总理也没能成为她最后的庇护。若干年后,每每提起孙维世,邓颖超感叹无比地说:“孙维世的脾气太直太爆了!不然她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据林利回忆,孙维世和她是“苏修特务的同案犯”,即以所谓“李立三、李莎反革命集团成员”的罪名同一天被捕的,但较温存的室友李莎却最终保住了性命,盼到了粉碎“四人帮”出狱平反的一天。

2008年第3期《党史纵横》刊载《“红色公主”孙维世命殒五角楼》一文写道:孙维世被江青加上了“苏修特务”的罪名,于1968年3月1日戴上手铐,投入已被军管的北京公安局看守所,孙维世被打得遍体鳞伤。1968年10月14日,孙维世死在五角楼,死后一副冰冷的手铐依旧锁着双手。在江青授意下,孙维世的尸体被迅速火化。当孙新世到公安局索要姐姐的骨灰时,得到的回答是:不留反革命的骨灰。金山出狱后知道了孙维世的死讯,痛不欲生,10月14日那天正是他们结婚18周年纪念日。孙维世死时年仅47岁,一代才女、党一手培养的红色戏剧专家如流星般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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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维世与林彪、江青等人的恩恩怨怨

文/孟昭庚

婉拒林彪惹嫉恨

1938年3月1日拂晓,平型关大捷后的林彪,身穿缴获的日军黄呢大衣,骑着日军的高大战马,在警卫排的护卫下西渡黄河赴延安。在路过山西隰县阎锡山的晋军第十九军防区时,晋军第十九军的哨兵班长透过薄雾,以为是鬼子偷袭他们部队,便瞄准洋马上的林彪开了一枪。这一枪击中了林彪的胸膛,而且伤了脊神经,使他落下了很多后遗症。同年冬,林彪在其妻张梅的陪同下赴苏联治疗。

1937年,担任抗大校长30岁的林彪,经他的老师董必武介绍,和中央党校学员张梅结了婚。张梅原名刘新民,生在古代绝色美人貂蝉的故乡陕北米脂。米脂虽穷,但水土很好,自古就是出美女的地方,“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是一句传遍天下的民谚。而师范毕业的姑娘张梅,在米脂又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美人,人称“陕北一枝花”。

婚后,林彪与张梅性格的矛盾日渐暴露出来。在苏联养病时,俩人越闹越僵,到了不能共同生活的地步。就在林彪为自己的婚姻苦恼时,孙维世从天而降,来到莫斯科。

正值豆蔻年华的孙维世,天生丽质,明艳而又清纯,亭亭玉立,活像一朵出水的芙蓉,加之聪明好学,富有教养,十分讨人喜爱。身居异国的孙维世与林彪有着师生之谊,此时,她还不知道,林彪已将丘比特之箭射向了她。

孙维世对名扬中外的“常胜将军”林彪,自然是十分崇拜的,她跟当时在莫斯科求学的中国革命先烈的遗孤及中共领导人的子女,如瞿秋白的女儿瞿独伊、蔡和森的儿子蔡传、毛泽东的儿子毛岸英和毛岸青、朱德的女儿朱敏、林伯渠的女儿林莉等,在星期天或节假日聚会时,便邀请林彪参加他们的一些活动,请这位年轻的革命军事家讲井冈山,讲长征,讲平型关大捷……林彪往往不肯多讲他自己,越是显得谦虚,越是能引起这群年轻人的敬重。

林彪本是一个沉默寡言、极不活跃的人,他愿意参加这群青年学子的活动,完全是奔孙维世来的。林彪城府很深,从不轻易将内心世界暴露给别人,涉世不深的那一群青年更不知道他已爱上了孙维世。当有人请他去参加活动时,他总是不经意地和蔼地问:“大家都去吗?”这句话的潜台词则是:孙维世去不去?当他知道大家都参加时,便痛快地答应:“我一定去!”

林彪来了,总是愿意靠近孙维世,亲切地和她聊天,问这问那,显得十分关心。

活动结束了,林彪心里又往往十分怅惘,但他善于克制,可一回到他住的疗养院,便显露出焦躁不安。林彪烦恼的时候,有时也打电话叫孙维世来疗养院玩。天真的孙维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赫赫有名的战将已属意于她了。出于对英雄的崇拜,在这一期间,她也很愿意跟林彪往来,向林彪请教一些问题。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林彪趁张梅外出看朋友之机,又邀孙维世来疗养院玩,并格外殷勤地招待她,还特意请她到餐厅吃晚饭。晚饭后,孙维世送林彪回疗养院。在夕阳晚照的莫斯科笔直的街道上,俩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林彪看了一眼身边的孙维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维世,你今年多大了?”

“我是1921年生的,你看多大了?”孙维世调皮地歪着头反问林彪。

“哎哟,都20岁啦!”林彪一顿,突然问:“你是个大姑娘啦,想不想有个家啊?”

“家?我有一个很理想的家,周副主席那里是我的家,延安是我的家,革命队伍是我的家,这里也是我的家!”生性乐观的孙维世如数家珍般地数着“家”,说着说着快乐地笑了起来。

林彪听着孙维世说到“这里”二字,眼睛里露出了光彩,十分兴奋:“对,对,你应该把我这里也当作你的家。”

孙维世听了“扑哧”一笑:“不,我是指莫斯科戏剧学院,就是我现在的家!”对于孙维世这个小小的更正,林彪心里有点不悦,但他很快又克制住了。沉默了片刻,林彪像大哥哥关怀小妹妹似的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孙维世爽快地直摇头。

林彪进一步试探:“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什么时候?哈哈……”孙维世又朗声大笑,“我还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呢!”林彪真有些恨孙维世不开窍。可是孙维世越显得天真、开朗,林彪对她越发动心。但在外表上,高深莫测的林彪却极力保持着大人物的威严,不显露出丝毫的急迫。作为一个军事家,他当然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于是便慢条斯理地开导:“革命是个大家庭,但革命并不反对每个革命者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革命者也不是清教徒,总要恋爱、结婚、成家的。”

“结婚?成立小家庭?对我来说那是将来的事!”孙维世依然含笑而又调皮地答道。

“将来是什么时候?”

“等革命胜利呗!”

“哎呀,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革命胜利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毛主席常批评我们不要犯革命急性病。革命分阶段嘛,不断革命与革命阶段相结合,真等到革命胜利那一天,恐怕你已经变成老太婆了!”

孙维世咯咯地笑着,仍用调皮的口吻说:“即便那样,我也高兴!”

林彪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他们不知不觉地漫步回到莫斯科近郊库契诺疗养院前的小花园里,这时夜幕已经降临了。莫斯科郊外的夜晚是迷人的,路灯下闪动着一对对情侣的身影,夜空中飘荡着美妙的俄罗斯乐曲。在这一派异国风情中,孙维世陪着林彪在宁静的花园中漫步。林彪突然站住了,直视着孙维世:“你知道吗?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不,非常非常爱你,和你结婚、生活在一起,是我最大最强烈的愿望……”

林彪把这样重大的问题毫不掩饰、直截了当地表白出来,孙维世一下愣住了。这个平时受大家崇敬的英雄将领,表面上那么严肃,不苟言笑,今天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猝不及防的“短促突击”,使孙维世的脸腾的一下变得绯红,心跳也变急促了,她惶恐地望着林彪,目光有些躲闪,显得不知所措。但孙维世毕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姑娘,片刻便冷静下来,恢复了常态,她诧然地反问林彪:“您?您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林彪对孙维世的反问并不显得尴尬,而是理直气壮地答道:“我和张梅,你并不了解,我们合不来,感情一直很不好,我是痛苦的……”林彪向孙维世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他家庭生活的不幸,一副痛苦的样子。他最后恳切地说,他和张梅很快就要分手了,他要重新建立一个家庭,他希望孙维世能理解他,支持他,帮助他。

林彪这番表白,颇为动感情,诚实、单纯的孙维世相信了,甚至被感动了,心里开始同情他。林彪看到孙维世流露出为难的样子,也没有再逼她马上表态,趁好即收,转用温和的口吻,把气氛缓和下来:“这也是个大事,你不一定现在就回答我。我是很爱你的,我等待你的答复……”

刚过而立之年的林彪,从长相来看,虽然身材瘦弱,不够魁梧,但并不难看,高高的鼻梁和两只深不可测的大眼为他那椭圆形的脸盘平添了一些风采。他虽然比孙维世年长14岁,但年龄并不是婚姻的障碍,只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求爱,孙维世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在她看来,林彪是个高不可及的神秘人物,论水平、论资历自己跟他相差十万八千里,他只能是她非常信赖、非常崇敬的师长,而绝不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现在林彪已点破了这层窗户纸,孙维世平静的心田也泛起了涟漪,自古美人爱英雄,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在她心底萌动。

1942年1月,林彪应召从苏联回国。回国前夕,他又打电话约孙维世见面。吃过晚饭,俩人一同来到华灯初上的莫斯科河畔散步。林彪望着黑沉沉的河水,缓缓地说:“过几天我就要回国去了。”

“我希望在这里能看到您的战斗捷报,比平型关还辉煌的胜利!”孙维世声音甜甜的但很真切地说。

“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林彪笑了笑,“不过,我对你的期待,你还没有答复我呢!”

“你的期待……”孙维世羞涩地低头不语。

林彪望着这个天真烂漫、比自己小14岁的姑娘,觉得可爱又可气:“还记得我们那次在疗养院门前花园里的谈话吗?我已经和张梅分手了,张梅就留在苏联,我也决定今后非你不娶!你是我心中的女神、天使,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完美的姑娘,你和我一块儿回国去吧……”没想到,这位久经沙场的军人,在情场上这样情意绵绵,话讲得炽热而娓娓动听。

孙维世早有思想准备,估计林彪今晚肯定会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让她表态。为了不伤他的自尊心,她委婉地拒绝道:“很遗憾,我不能和你一块儿回国,我正在念导演系,还没毕业呢。”

“毛主席说过,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实践更是学习,”林彪用毛泽东的话来劝导孙维世,“你回到延安可以边工作边学习嘛,何必一定要等到毕业呢?”

“那怎么行?我来苏联是毛主席亲自批准、周副主席亲自把我送进学校的,学习是我唯一的任务,如果半途而废,我回去怎么向毛主席和周副主席交代?”

孙维世把理由说得那么充分,那么有力量,林彪尽管心里很不痛快,也不好勉强:“那也好,我先回去,我等你!”

孙维世确实被感动了。但她又是一个很有志气、事业心极强的女性,压根儿不愿意跟一个大人物结婚,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完全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最终导致自己在事业上无所作为。于是她果断地对林彪说:“不,你千万不要等我,我可还要学习4年哪!”

“4年算什么!”林彪显出很不在乎的样子,“什么时候我都等你!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在国内等你学成归来!”

然而,信誓旦旦的林彪并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他回国后的第二年就同叶群结了婚。

林彪与叶群结婚三年后,即1946年9月中旬,孙维世与李立三的夫人李莎、林伯渠的女儿林莉一起乘火车从苏联回国。在哈尔滨下车后,孙维世前去看望时任东北民主联军(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前身)总司令林彪。

林彪一见到孙维世,极为热情,当即吩咐妻子叶群安排晚宴。筵席极为丰盛,用东北特有的珍禽异兽烹制的美味佳肴,摆满了餐桌。而参加这次晚宴的除孙维世之外,便是林彪一家五口人:林彪、叶群、林小琳(林彪与前妻张梅生的女儿)和年尚幼小的林立衡、林立果。

当林彪得知孙维世至今还没结婚,仍是单身一人后,一种难以启齿的异样情绪顿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看看25岁的孙维世,是那样的谈吐潇洒,风度翩翩,美丽动人,而妻子叶群,虽说也只有二十几岁,但无论哪一方面都不能跟自己曾苦苦追求过、现在又重逢的孙维世相比。林彪手托着筷子,冷眼对比同一桌上的这两个女人,越看越懊恼,越想越没食欲,最后放下筷子,坐在那里郁郁不语,暗生闷气。

叶群不知其中的原因。她见林彪情绪不佳,不想吃菜,还以为他是哪儿不舒服,便随手夹了块鹿肉放到林彪的碗里。她知道这是林彪最爱吃的,满以为林彪会很高兴,谁知林彪索性把筷子一放,碗一推,沉着脸说:“我又不是没长手,吃你的吧,我饱了!”

这一举动,不仅使叶群感到难堪,也让孙维世大吃一惊。事后几天,林彪很是反常,不但吃不好、睡不好,有时候还唉声叹气,发着邪火。叶群为此很着急,可又害怕林彪,不敢言语。叶群毕竟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经拐弯抹角地仔细打探,得知原来林彪在苏联养病期间曾热烈地追求过孙维世。这下子,叶群醋海翻波……

妒恨中的江青

1964年春天,孙维世投身到火热的大庆油田建设中去,和大庆职工、家属实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从思想到生活都同职工、家属打成一片,创作了歌颂大庆家属闹革命的话剧《初升的太阳》。孙维世和大庆职工家属演出队一起到北京,就向党中央汇报演出话剧《初升的太阳》,得到了周恩来和其他中央领导人的热情肯定和鼓励。

可是,正是这部好戏,却被自封为“革命文艺旗手”的江青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连戏带人一起消灭。

江青嫉恨孙维世由来已久。

孙维世当年在“上海业余剧团”当演员时就已认识江青,知道江青在上海滩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后来又在延安与江青相见。江青初到延安,知道孙维世与周恩来的养父女关系,便对孙维世表现得非常“亲热”,想通过孙维世结识周恩来。然而孙维世却很鄙夷江青,处处提防着她。

1946年,孙维世回到延安,未露“峥嵘”的江青找到孙维世,假惺惺地向孙维世表示:“你是周副主席、邓大姐的女儿,我是主席的人,以后要好好团结。”孙维世深感此人居心叵测,从此对她敬而远之。

1950年初,孙维世跟随毛泽东、周恩来访苏回国后,江青去看她,一再打听毛泽东在苏联的一些情况。孙维世知道,毛泽东在苏联的有关情况是党和国家的最高机密,不能随便泄露。所以当江青问她时,她不得不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谈毛泽东在苏联的种种情况,弄得江青很扫兴。

“文革”开始后,江青急不可待地要跟孙维世算账了。她同林彪的妻子叶群做了一笔交易。江青对叶群说,现在动乱,正是除掉仇人的好时机,你有仇人我保证帮你除掉,我的仇人也请你帮我除掉。她告诉叶群,孙维世是她的仇人,问叶群能不能派人替她把孙维世抓起来?这正中叶群下怀,孙维世曾经是她的情敌,她恨死孙维世了。自从那年孙维世离开她的家,20年来,她不仅不许孩子们在家中提到孙维世的名字,连孙维世导演的话剧都不许看,再到后来,甚至不许在家中谈论话剧,她唯恐因此引起林彪对孙维世的怀念。

1967年12月,七八个公安人员闯到金山和孙维世的家中,以所谓“特嫌”罪名把金山抓走。然后进行抄家,翻箱倒柜,大肆搜查,拿走了许多珍贵物品:孙维世珍藏的当翻译组长时和毛泽东一起拍摄的许多照片,毛泽东的亲笔题字,周恩来、邓颖超和孙维世合拍的许多照片以及他们给孙维世的许多亲笔信,还有江青在20世纪40年代后期写给孙维世表示亲昵的亲笔信。

这些照片和信件立即被全部送到了江青手里。江青咬牙切齿地一边看,一边撕,亲手把这些不可多得的稀世之宝——毛泽东、周恩来和邓颖超的珍贵文物销毁。

一个清晨,北京城里的长安街上竟然出现了指名攻击、诬蔑八亿人民敬爱的周总理的大字报,紧接着有一批来历不明的所谓的外调人员威逼孙维世交代关于周恩来的事情。他们用极其肮脏的语言,连骂带讽刺地反复追问她跟周恩来是什么关系。孙维世怒而不言,拒绝回答,江青、叶群的爪牙嗓子都叫哑了,仍一无所获。

1968年3月1日,正在被强迫劳动的孙维世突然被以“苏修特务”的罪名逮捕,戴上手铐投进监狱。孙维世被捕后两个星期,江青在人民大会堂借题发挥,当众咒骂孙维世是周恩来身边的“一条狼”。

孙维世在被捕之前,已预感到处境险恶,她约妹妹孙新世在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前见面。她对妹妹说:“妹妹,我是一个小人物,死了没关系,总理关系到党和国家,我们的总理一定要保着呀……”接着,她又谈到正在遭受非人折磨的哥哥孙泱。孙泱时任人民大学党委副书记、副校长,被林彪、“四人帮”一伙诬蔑为特务而遭逮捕下狱。姐妹二人都知道哥哥是无辜的,但又无能为力。

“人一死,问题就不好搞清楚了。”孙维世最后对妹妹说:“无论如何不能死。如果我死了,说什么你也别信,那一定是被害死的。”谁知,这番话竟成了她最后的遗言。

孙维世一进监狱就被定为“关死对象”。在林彪、“四人帮”一伙的残酷迫害下,她至死不屈,没有讲过一句不利于党和人民的话。当她被折磨得已不能行走的时候,还有人在不停地踢她。

经受了7个月惨无人道的精神与肉体的摧残,1968年10月,孙维世悲愤地离开人世。

孙维世之死

文/任均 王克明

孙维世是我二姐任锐的女儿,我的外甥女。她父亲是孙炳文。虽然我长她一辈,却只比她大一岁,我们俩是从小一起玩儿的最要好的朋友。

在延安大家都不喜欢江青

维世从小管我叫“六姨”。维世喜欢学艺术明星的动作,一高兴,就叫我说:“六姨,你看。”然后对着镜子摆姿势,比划来比划去的,学得可好了。我们俩学人家明星,把围巾围在肩上,在床上又唱又跳,每天晚上都会特别开心地玩耍半天才睡。

1935年,二姐任锐带着我和维世一起去了上海,我们俩住在一个亭子间里。本来,二姐是想把我们送进学校继续读书,可是我们俩想学表演艺术,二姐就找地下党的人帮忙,带我们见了一个人,把我们俩介绍到天一影片公司东方话剧社学习。

在东方话剧社,我和维世假装是姐妹俩,都化名姓李。我叫李露,维世叫李琳。那时天一公司有个吴丽珠,她的小女儿跟我要好,我送给了她一个小小的铜制圆墨盒。那墨盒我有两个,是在北京定做的,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我和维世来学习的这个班,由吴丽珠负责,一共就十几个学生,请来了当时的著名导演万籁天给我们上课,讲表演等。那时,不少新文艺工作者到那里去,我和维世见到好多人,有崔嵬、王莹、左明等。江青那时候叫蓝苹,也来给我们讲过课。她来时,手里拿着一摞她自己的照片,一只手托着下巴照的,送给我们每人一张,正面都有她自己的签名“蓝苹”。左明也给我和维世送了照片,上面各写着送给李露、李琳。学习期间,天一公司还组织我们观看了王莹、顾而已、叶露茜、蓝苹等演的话剧《钦差大臣》,蓝苹在里面演木匠妻子,不是主演。

两三个月,课程完了。因为天一公司的电影在南洋有些影响,吴丽珠就想带我们去南洋发展。但二姐不同意,我们就没去。那之后,我回了开封,继续在静宜女中上学,维世也回北京上学去了。

再见维世,就是在延安了。

维世和我二姐当时是延安马列学院的母女同学。那段时间,一到星期天,我和二姐、维世就见面。平时,我一有空儿也去她们那里。就像小时候一样,我跟维世什么都聊。她常给我说些外面不知道的事。她不喜欢江青,也跟我聊。

我到延安前,江青曾在鲁艺做女生生活指导员,大家都不喜欢她,后来她就到马列学院去了。那时常有人背后议论她30年代的一些绯闻。我进鲁艺的时候,已经是周扬的夫人苏灵扬做指导员了。我听二姐讲,江青在马列学院也不招人喜欢,有时大家在窑洞里聊得正高兴,江青进来了,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江青站了会儿,见没人理她,悻悻地说:“不理老子,老子走!”一转身,出去了。我觉得挺可笑的。王一达跟田方、甘学伟、张平、张承宗他们一起在鲁艺实验剧团时,剧团曾准备排练俄国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大雷雨》。王一达等几个人参加排练,剧团请江青来演女主角卡杰林娜。大家跟江青一块儿对了好几次词儿,江青也认真领会了剧中人物,差不多可以走舞台了。可是有一天,江青忽然说,毛主席不让她演了。女主角忽然没了,这戏就搁置了。一达他们就开玩笑地“敲竹杠”,让江青请大家吃了顿饭。

我最早接触江青,就是跟维世一起在上海学习那次。到延安后,江青老看我们的戏。不过跟她也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来往。她那时挺热情,有时在路上碰见,就招呼说:“任均,有时间到杨家岭来玩儿嘛!”因为平时没什么接触,心里也并不喜欢她,所以我也就没去过。

维世让我烧掉江青送的照片

建国后,一晃十几年忙碌过去,家人团聚,亲友往来,一如既往。可是突然之间,“文革”骤至。谁都不会想到,维世的生命旅程即将终结。

我清楚地记得我和维世的最后三次见面。地点都是在北京我的家里,时间是在“文革”开始不久,都是晚上。

第一次是在1966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维世戴头巾,穿大衣,急匆匆来到。她跟我说她成了反动艺术权威了,每天都在刷碗刷盘子洗厕所。她跟我说:“六姨呀,江青怎么能出来参政了呢?她出来对大家非常不利,我知道她在上海的事儿太多了,而且她知道我讨厌她。她非整我不行,我知道她的事儿太多了!”我们聊了很多当时“文革”的形势,还有江青过去的事情。

第二次,一天黄昏时分,维世偷偷来找我,进门就说她已经被软禁了,天天有人监视她,她是偷偷溜出来的。一坐下,她就告诉我,哥哥死了。

“孙泱死了?”我大惊。她说:“他们说哥哥是自杀,我不信,得搞清楚这件事。”她很难过。我们谈孙泱,谈他的家人孩子,都觉得他那样乐观的人,不可能自杀。我们一起还是说江青。她问我:“六姨你还保存着江青在上海的照片吗?”我说:“就是在东方话剧社,她一块儿送给咱们一人一张的那个?签着‘蓝苹的?还在呀。”维世说:“就是那个。六姨,你赶快烧了吧。要不万一查出来,恐怕就是反革命了,闹不好有杀身之祸呢。现在她们一手遮天,说什么是什么,咱们不能让她们抓着把柄。”我理解她的话,也相信她的话——尽管我还以为毛主席会管着江青,不让江青胡来的。维世走后,我就把江青那张照片烧掉了。我知道维世需要有人聊天,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倾诉。聊一聊,心情会好些。

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维世敲开了我的家门。她戴着帽子,帽沿压得很低,大围巾在脖子上围得很高。我的孩子们平时都叫她“兰姐”,这次,她只是对问候她的表弟妹点头笑笑而已,就进到我屋里。掩上门,她把帽子掀开一点儿让我看。我大吃一惊:她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给女人剃光头,是“文革”初期的一种革命暴力方式。看到她的样子,我心疼极了。维世是个多漂亮的人呀!怎么能被弄成这个样子?维世告诉我:“六姨,金山已经被抓起来了。”我说:“啊?那你可千万当心。你就一个人怎么办呀?他们会不会抓你?”她说:“六姨放心,我没事儿!”我说:“江青可别不放过你。还有那个叶群。”“她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她江青能抓我什么呀?我没有任何把柄让她抓!”维世愤愤地说,“他们让我说总理的情况,想从我这儿搞总理。总理(的事儿)我有什么可说的?我能说什么?我又不会胡编乱咬!我看不出总理有问题!”她非常自信,相信自己没有能被人家整的问题。维世说:“搞总理,就是想把主席身边的人都打倒,她们好为所欲为!”我说:“她们是想‘清君侧。”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是“清君侧”。临告别时,维世说:“六姨你也小心,咱们家的人都得小心。现在斗的斗抓的抓,能说话的人不多了,我总会有机会再溜到六姨这儿来的。”

可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来过我家。因为周总理、邓大姐也保不了她了。她为孙泱之死和金山被捕鸣不平,发出了五封申诉信,分别发给毛泽东、林彪、周恩来、康生、江青。没想到,孙泱、金山的事儿没人理,维世自己也被抓了起来。最后那次见面,我看着她美丽而又自强的面容,听着她愤愤而又自信的话语,对她的前程有些许乐观。我没有去设想残酷的明天,更没有去想象悲惨的结局。我想,维世聪明,她一定能溜出来,能悄悄地再来找我。我们俩从小就一块儿溜出过学堂。她一定能平安,一定能来的。

谁料,今生今世,我们再没见面!

杀死维世的凶手,我想宽恕你们……但你们是谁?

江青他们那时整维世,主要目的之一是搞周总理。但是维世直到被害死,也没有屈服。我了解维世的脾气,她倔强得很,肯定是越打她,她越不屈服,打死她,她也决不低头,也不会乱咬一句。维世被捕后,直接被关进了北京德胜门外的监狱,死在了那里。

后来听说,是江青派人搞了份孙维世是特务的文件,送到周总理那儿。过后总理批捕了维世。维世死后,邓颖超曾跟维世的妹妹孙新世谈过这件事。她对新世说:“当时想,放在里面也许比在外面更安全。而且你们(指江青她们)说是特务,抓了起来,你们得给个交待。”谁都没想到,维世直接给害死了。邓颖超和周总理曾索取孙维世的骨灰,得到的回答却是,作为反革命处理了——大概就是当垃圾扔了吧。

我想,邓颖超同志说的“你们得给个交待”,指的是政治方面的规则。经总理一起批捕的人包括他自己的弟弟、他的养女等。他以为这样的话,政治上的对手就必须对他有个交待,不能任意处置。没想到江青她们胡来,不按规则出牌,使总理失算,没保住维世。现在有文章怀疑说总理为了政治计算,想让维世死,这也太不着边际了。

“文革”初期,维世的哥哥宁世——就是孙泱——也来过,谈话都是围绕“文化大革命”,想不通毛主席为什么会这么干。宁世也在外婆家住过。他相貌英俊,一表人才,是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又乐观积极的人。他早年留日,颇有才华,很受人尊敬喜爱。在延安时,他曾多次到鲁艺来看我,结果我的几个女同学都喜欢上他了。“文革”开始时,宁世在中国人民大学当副校长,受冲击很厉害。“文革”不久后,人家说他自杀了,和妹妹维世一样,没有留下骨灰——被处理了。对此,我无法释怀。他的妻子石崎也失去了自由,他那几个幼时淘气可爱的孩子,度过了很长一段艰辛的日子。

“文革”中邓小平同志复出时,有了给维世平反的希望。我和一达,还有新世、金山,四个人曾一起到一个地方去看“中央文革专案组”认定孙维世是“现行反革命”的结论。结论总共只有短短几行字,维世的“罪行”只有一条,就是她“在50年代曾给李立三的夫人李莎送过青年艺术剧院的戏票”。维世和李莎,还有林伯渠同志的女儿林莉,在苏联相识相熟,是一起从苏联回国的。50年代,林莉曾住在李立三家里,维世只要有戏票,就送给她和李莎。后来,江青掌控的“中央文革”找不出维世的问题,就拿十多年前的这件小事,给维世作出了“现行反革命”的结论。

看到这个如此简单的结论,我心里很惊讶。老话儿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青她们,却连借口都不用找,随便就说人家是“反革命”,随便就把人弄死了。那材料不让抄写,忘了是一达还是金山,组织我们每人背几句,把给维世的结论背了下来。然后,以这个结论为根据,由新世以妹妹的名义上书毛泽东,要求给姐姐孙维世平反。

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期间,批准了给维世平反的事。但是还没办,他就被“四人帮”和造反派们鼓噪的“反击右倾翻案风”给整下台了。“文革”结束后,才正式开了给维世平反的会。

我珍藏着几张维世的照片,每每翻看,维世的音容笑貌,总在眼前。宁世死的日子、维世死的日子,我都记下来了,永远不想忘掉。宁世死的日子是1967年10月6日。维世死的日子是1968年10月14日。维世死了五年以后,家属才得到她死亡的正式通知。没有任何家人见到过维世的遗体。

只是,到现在也不知道,维世和宁世到底是怎么死的。杀害他们的凶手,一定希望自己被人忘掉,但一定更希望自己被人宽恕。其实,他们可以用真相换取宽恕。站直了,告诉人真相,让以后的人都知道真相,他们才可能有真诚的忏悔,他们就马上能得到宽恕。一定的。

〔本刊责任编辑 柳婷婷〕

〔原载 《中国新闻周刊》2010年第32期、共识网 2012年8月15日、《文史月刊》200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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