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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方案

2014-07-09维克多·佩列文文吉

芳草·文学杂志 2014年2期

维克多·佩列文++文吉

世间并无真相

但也不存在比它更高的东西

——丘特切夫

瓦吉克·库德里亚夫采夫,阿尔戈银行的创始人和董事长,在莫斯科银行家群体中仿若墨色中的一点炫目亮白。首先,他不像大多数正常人那样团员出身,而是来自相当偏门的演艺界,当过一阵子演员,而后进入新兴俄罗斯的金融领域。其次,他的文化修养堪称大失体面。他的秘书塔尼娅喜欢对有文化的客户说:

“您可能知道,曾有一位诗人曼德尔施塔姆,他在一首诗中写道:‘失眠,荷马,绷紧的风帆——我已把船只的名单读到一半……这出自《伊利亚特》,描写古希腊舰队驶往地中海。曼德尔施塔姆只读到一半,而瓦吉姆·思捷潘诺维奇①把这个名单读到了末尾。您能想象吗?”

这些话让一位做好了一切准备试图在阿尔戈银行寻求信贷的语文学家大为吃惊(他想要出版一套七册以希腊古典作品为主题的连环画,而后从佛罗伦萨题材平稳过渡到俄罗斯民间故事)。听完塔尼娅的讲述,他马上激动地落泪,回忆起勃留索夫如何建议年轻的曼德尔施塔姆弃诗从商,但他以缺乏才能婉拒了。在语文学家看来,这两处情节放在一起,雄辩地证明了银行业相对于文艺的领先地位,语文学家发誓要为此无偿撰文一篇,但仍旧没贷到款。即使最文雅的阿谀也未能让瓦吉克·库德里亚夫采夫与书呆子开展业务——他首先是个实用主义者。

实用主义,结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的知识,帮助他立足于地狱般的俄国商界。从专业角度来看,库德里亚夫采夫是个多面手。他精通英语,擅长归纳,以及肢体语言——这方面他总是即兴表演,但从不出错。他能够做出像背负着国家最高机密的要员那样的呆滞眼神,孜孜不倦地参加每一次曼谷精英俱乐部的聚会,在那里确立最重要的业务往来。他可以在灌下四斤“绝对”牌伏特加后,长时间坐在桑拿房里,与来自全球铝业或者泛斯拉夫天然气的银发大佬们一起汗蒸,而后完美地崴进自己粉红色的林肯轿车转上鲁布廖夫大街轰至时速一百公里。

与此同时,库德里亚夫采夫是一个有着明显古怪习性的人。他偏爱一切古希腊的东西——很多人认为他已经到了疯癫的地步(想必这也是迷途的语文学家找上门来贷款的缘故)。传闻还在剧院工作时,他在天才罗曼·维久克编剧的《俄狄浦斯王》预演中曾一度精神分裂。这难以置信——作为演员的库德里亚夫采夫无人知晓,评论家也未必留意过他。这个谣言多半是形象设计师散布的,而库德里亚夫采夫早已被其他人泼得一身脏水,不在乎多来这一盆。

但是,他的过去大概也确实隐藏着某种秘密,某种被驱逐的噩梦,与古代世界相关。甚至他银行的名称都使人想起那艘船,它载着的那位塞萨利亚商人既不是做羊毛生意的,也不做烟草生意。的确也存在另一个版本——银行名称中的“阿尔戈”,取意“匪帮黑话”。原因在于,库德里亚夫采夫在美国听说了多元文化主义之后,自主搜索学习了同一性这一概念,并个人为俄语注入了崭新的术语“银行匪”,兼有银行家和强盗土匪的涵义。而银行的小职员们认为原因简单得多——库德里亚夫采夫是在原农业银行②的废墟上建立了自己的事业,但没有资金更换新招牌,于是他便吩咐将两个字母交换位置,顺便为已经昏暗发乌的前任名称盖上了棺材板。

库德里亚夫采夫的办公桌上总是放着布罗茨基和卡拉萨的精装本,内嵌海量书签,而办公室角落树立着从圣彼得堡用横财购来的货真价实的古希腊雕塑——彼此相顾了十七个世纪的阿穆尔和伽拉忒亚,以及额上被刻了一句突厥脏话的“阿拉伯人”菲利普皇帝。据说索罗斯基金的代表曾试图购买菲利普的大理石像,但库德里亚夫采夫拒绝了。

他时常将自己的生活变为某个古希腊题材剧本的片段。当他女儿设立的退休基金“俄罗斯的阿卡迪亚③”倒闭时,他没有将自己办公室的铁门摔在排列成行的老家伙们脸上,虽然他平常惯于这么做。他再次走出办公室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手中翻阅着斯维托尼所著的卡里古拉皇帝传记,身着古希腊长衫,右臂上有两条交叉的银链,头戴白桦编成的桂冠。期货部门的职员举着最高执政官头衔的标志走在他身前(这大概引自布洛克所著《卡提里那》),而秘书塔尼娅手持某个古罗马军团的银鹰,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其下的战旗上取代“S.P.Q.R”④的是中央银行颁发的营业执照。惊呆的退休老人们每人被分发了五枚银币,上有特地在铸币厂冲压的库德里亚夫采夫侧面像,之后,他站在台阶上用生硬的拉丁语高呼:

“快走吧,富人们,快走吧,幸福的人们!”

媒体深度聚焦了这一行动,评论员们则指出库德里亚夫采夫性情豁达,且对古代世界的认知在某种意义上不拘一格。

类似的狂妄举动在库德里亚夫采夫身上时常可见。当阿尔戈银行的职员被安保部门的门神们半夜叫醒,不给穿好衣服便塞进吉普车里带走时,他们已经不太惊恐了,猜到自己会被运到某个厅堂,而等待他们的是董事长,在长笛短管的乐声中跳着令人厌倦的,古希腊酒神节式的查尔斯顿舞。

当库德里亚夫采夫的怪异行径多少还处于正常范围内时,他是电视和报纸的宠儿,他一切的妄为都被名人新闻专栏加以善意粉饰。但很快,即便是九十年代末自由主义的莫斯科也在他的行为面前瑟瑟发抖。报纸《红—黄—褐》公然将他比作古罗马皇帝提比略,不幸的是,库德里亚夫采夫给予了这种比喻以越来越多的根据。他在黑海岸的“阿尔捷克”少先队夏令营举行连绵数日的奢靡狂欢派对的传闻简直耸人听闻——即便只有十分之一属实,也太过了。我们只需记住,迈克尔·杰克逊取消计划中的车臣巡演的主要原因并非因为车臣社会的狂热,而只因阿尔戈银行在这个项目上投了资。

库德里亚夫采夫的心理异常来源于生意挫败带来的抑郁。他损失了大笔金钱,并且更为严重的问题就在眼前。事情的起因有很多版本。按照其中一个的说法,是因为一名贾拉拉巴德军阀客户在莫斯科金融市场的资金链被冻结了。另一个,真实性较低,但就像往常一样较为常见,库德里亚夫采夫和一位政府官员发生了冲突,于是他企图公布一份从伯克利的虚拟拍卖会上买到的对手黑材料。只有《哲学问题》杂志同意这种说法,并许诺会在下一期刊登这份材料。库德里亚夫采夫亲自到场检查样刊,但该杂志此时刚好赶上休大假。见到库德里亚夫采夫出现,新主编从瑜伽垫上起身,打开保险柜并将材料袋还给他。主编傲慢又新奇地打量着他奢华的古罗马托加长衣,说道:endprint

“我看您是一个进取的人,应该明白我们的生活——不应像别人一样,整日收集关于人类本性的,关于这个骇人听闻世界的黑材料,甚至关于更深层次的,就像诗人丘特切夫暗指的那样。您记得吗,‘世间本无真相……。为什么要将政府官员区分出特定群体?况且,在他们自己看来,难道真有什么能够损害这些可怜人的名誉?”

很快,那从未现世的装着黑材料的函袋成为了传说,但库德里亚夫采夫的敌人仍旧绰绰有余,从任何方向袭来打击都不奇怪。步履蹒跚的生意迫使他彻底重新审视自己在公众心中建立的形象——尤其鉴于集团公司处于他的实际操控之下,对于他道德尺度的最后通牒已经下达。曼谷聚会上,人们更对库德里亚夫采夫说:“我们和你在本质观念上有冲突。”在合伙人的建议下,库德里亚夫采夫决定结婚,以便给客户更持重的印象。

他并未挑选很久。秘书塔尼娅惊慌失措地以“愿意”回答了他的提问跑出了房间。他们雇用了那个想为连环画借贷的语文学家来设计婚礼装潢。

“简单说,就是古希腊晚期,”库德里亚夫采夫说,解释着整个项目的大致方向。“写个方案出来。然后,有可能,会贷款给你出书。”

语文学家对于古代婚姻习俗只有模糊的概念。但既然需要为一切做好准备,相应的他花了整整一晚上翻阅了一捆满是积尘的文选,隔天便拟好了概念——释放。库德里亚夫采夫马上租下了“大都会”的主厅,并预期两日准备妥当。

按照惯例,他不仅给予期限,还交付了金钱。数目之大以至于两天内再造一间大厅都绰绰有余。库德里亚夫采夫选取了弗鲁别利作品中描绘罗马生活的画稿,以此作为婚礼框架。而项目的部署者语文学家觉得这还不够。仿佛有一个循道宗教徒潜伏在他内心——不是宗教意味上的,而是在装点形形色色的节日方面。他得出结论,按照史诗中所述来举行仪式一定不会错。他尽其所能找到的唯一符合当天需要的描述存在于《伊利亚特》中。

“照惯例应该召集最棒的青年才俊,在新娘面前举行一场竞赛,”他告诉库德里亚夫采夫。“由她自己挑选丈夫。这个风俗起源于迈锡尼——米诺斯时代,总之这带有明显的氏族部落社会形态的印记。事实上,大家理所当然的早就知道新郎是谁,而竞赛的主要形式也是大吃大喝。后来这成为了古罗马的传统。您肯定知道,罗马帝国衰落时期被曾极度希腊化。如果存在某种希腊变体的典礼……”

“好,”库德里亚夫采夫打断道,明白他可以毫无羞耻地说上几个小时,“我会召集大家。顺便消磨时间。”

婚礼的那天到来了。一大清早,求婚者们便乘着一水的深蓝色奔驰车聚集到大都会。有人向他们解释到,这个婚礼会有些不同寻常,但大多数人会喜欢这个创意。当他们上缴武器并换上五颜六色的罗马衬衫后,大都会酒店的大堂变得既不像宏伟的澡堂换衣间,也不类似五星级的卫生间。也许,库德里亚夫采夫的客人们如此轻松愉快地便同意成为这场不知其所以然的闹剧的参与者,是因为正在发生的事情与日常生活有着虚假的相似特征。

“为什么这么暗?”库德里亚夫采夫问道,“粗制滥造。”

事实上,古罗马的室内装饰以令人惊叹的技艺被重现了。墙壁上覆盖着蓝色的天鹅绒和发亮的月亮图案,悬挂有盾与剑,角落里从普希金博物馆借来的三脚架上火盆燃烧着,而供狂欢客人坐卧的软床靠在长桌边,桌上堆满的珍馐美味足以让任何美食评论家都自觉语言的苍白和无力。但在这富丽堂皇中仍可以觉出某种无法避免的晦暗。

听到库德里亚夫采夫所说,身穿玫瑰色罗马衫一直在身边忙碌的语文学家不知为何开始说起那一声纳博科夫在世纪初听到的、清晰的、现已式微的雷声。依照他的想法,如果在诗句中出现了雷声的回响,那么从装饰中撤走的弗鲁别利的画稿中就应该有闪电的反光,由此可以得知这令人敬畏的雄伟……

库德里亚夫采夫没有听完。这无疑是彻底的胡诌。其实大厅更像是亮着火炬灯饰的加里宁大街,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战胜了自己的感觉后,他用脚拨开语文学家,从一名埃塞俄比亚小孩手中接过一盏斟满杜普雷酒庄红酒的银质酒杯。

“放纵行乐吧,因为冥府可没有欢乐。”他对众人说道,并第一个将嘴唇伏向酒杯。

塔尼娅坐在墙边的宝座上。新娘的盛装是对第欧根尼·拉尔修笔下描述的精准再现。她的脸循例用厚厚的一层白色黏土覆盖住,身上的古希腊式无袖外衣则抹上了鸡血。但库德里亚夫采夫自第一眼就不喜欢她的头饰,它中间有某种很深的沟——勃列日涅夫时期的民间歌舞团的娘们才会戴这种盾形头环。语文学家跑上前来开始对天发誓,他亲自将裁剪样式与庞贝壁画的照片核对过,但库德里亚夫采夫轻轻地说:

“忘了贷款的事,混球。”

塔尼娅在新郎的注视下半死不活地坐着。她为自己同意这桩婚事已经悔青了肠子,而现在只盼着正在进行的快点结束。她被一尊巨大的宙斯半身像压迫得睁不开眼,其下还装配一炬仿佛是永恒之火的固体酒精火焰。

“神啊,”她轻轻呢喃道,“这都是为了什么?我从未向你祈祷过,但现在我恳求你——让这一切消失吧。随便去哪,任凭怎样,将我从这里带走……”

火焰深红的光芒投射到宙斯身上,他面部的阴影微微颤动着,让塔尼娅觉得似乎神明在喃喃回应,并投来安抚的眼神。

宾客们很快便畅饮至大醉。库德里亚夫采夫在某个车轮大战中被大口灌酒,变得完全不具行为能力。

“小子们!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在拘留所长大的。”他用扩散的瞳孔环视众人,又开始重现卡里古拉皇帝。

起初大家都明白,虽然并不相信他。但当他提醒宾客自己的父亲是世人皆知的盖尔玛尼库斯⑤时,大厅中的人们开始面面相觑。一个人轻声对另一个说:

“我没法理解。我们都只有一个父亲,而这个盖尔玛尼库斯又是谁?难道他说的是希特勒?啊,他想要翻天吗?或者他是想说要动身去德国?”

如果库德里亚夫采夫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再多讲些许,可能许多来宾就会要他好看。好在他及时地想起了需要赢得新娘以换回自己的终身幸福。endprint

此刻,戴着异族盾形头环的塔尼娅所坐的宝座边,三三两两的求婚者聚集在一起交谈着,不时开玩笑地推搡彼此。将这称为竞赛实在勉为其难,但库德里亚夫采夫端起一副比大赛选手更庄重的神情。他推开追求者们,举起手向乐师们示意。长笛沉寂下来,乔装成库伯勒女神祭祀,此前一直诵读着卡图鲁斯的诗歌的吟游歌手“莫斯科郊外的谢苗”也不再出声。宾客中一片寂静,只有几部手机铃声破坏了气氛。

库德里亚夫采夫转着圈,起初缓慢,长时间僵直着一只腿,而后越来越快。他的右手紧攥成拳向前伸去,左手则死死贴住躯干。一开始还让人觉得确有某些古希腊的成分,但库德里亚夫采夫很快陷入了癫狂,他的动作失却了一切风格或文化色彩。

他无法形容的诡异舞蹈持续了十分钟。最终,他跪倒在地,上身向后仰去,双臂伸出十指狂舞。长衫被撩至汗湿的腹部,在身体疯狂抽搐中勃起的某部位仿佛是一个感叹号,为手指在虚空中敲出的加密文本做出结尾。这一切中有着如此不可战胜的凶悍,让所有竞争者们整齐地却步后退。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几分钟前对库德里亚夫采夫还有话说,现在都已消失了。当软下来后,他瘫倒在地板上,大厅中许久一片死寂。

但当库德里亚夫采夫睁开双眼时,他惊奇地发现众人并不在看他,而是望向另一边。他转过头,看见一个之前未注意到的人。那人大腿上戴着亮红色的股侧佩章,身着黑色背心,上有《神也性感》的大字。这件背心并未完全与聚会的风格相左,反而与他闪亮的冰球面罩似的角斗士头盔存在某种一致。他背着一支芦苇箭袋,插满染成淡黄色的箭矢,手中握着一张异常硕大的弓。

“自报家门,老兄,你哪位?”某个求婚者犹豫地说。

“我?”陌生人用沙哑的嗓音反问。“什么哪位。奥德修斯⑥。”

明白了一切的语文学家第一个奔向大门,也首先被一记重箭射中。打击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那可怜人倒下之时,所有和连环画相关的问题便不再存在了。当求婚者们还在领会眼前一切时,又有三个人抽搐着倒在地上。有两人英勇地扑向射手,但没能跑到。陌生人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射杀着,几乎不去瞄准。所有人都冲向门口,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拥堵,求婚者们绝望地捶打门扇,哀求着放他们出去,但无济于事。事后查明,此时门后几名安保人员相互结成人墙,不让任何人打开门锁。

五分钟后,一切都结束了。库德里亚夫采夫被箭矢钉在墙上,喃喃着临死前的谵语,殷红鲜血从他歪斜的口中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所有人都死了,除了藏在竖琴背后的莫斯科郊外的谢苗,以及不省人事的塔尼娅。

缓慢恢复意识过程中,她看见许多穿着或没穿制服的人在尸体间穿梭。几乎所有人都用手在空气中指指点点,一边打电话,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从自己的宝座起身,她梦游似的穿过血洼走出酒店,慢慢向街上踱去。直到河边她才回过神来。路过的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无人注意到她奇特的装束。似乎想要记起什么,她环顾四周,猛然发现几步之外就站着那个头戴角斗士头盔的人。她惊声尖叫,后退几步紧靠着岸边的围栏。

“别过来,”她大叫道,“我会跳下去的!救命啊!”

当然,没有人来救她。那人取下头盔丢在马路上,空箭袋和弓也扔向一处。陌生人的面孔和阿斯兰·马斯哈多夫⑦有些相似,只是更和善。他微微一笑,走向塔尼娅,而后者未加思索便翻身跃过围栏,纵身扎进平缓而冰凉的河水。

当她浮出水面后,首先感受到的便是口中令人作呕的汽油味道。岸边见不到黑背心的身影。塔尼娅感觉到身旁的水中游动着一个硕大的身躯,片刻后,身边冒出一股浑浊的喷泉,水面上出现了一颗白净的人头,长着粗壮的脖子和一双漂亮的杏眼——正和岸上的陌生人一模一样。

“姑娘,您不会正好是欧洲人吧?”大都会中熟悉的沙哑嗓音顽皮地问道。

“欧洲人,欧洲人,”塔尼娅唾了一口说,“你又是谁?”

“宙斯!”白粗脖子轻描淡写答道。

“谁?”塔尼娅不明白。

粗脖子瞥了一下岸边漂浮的,带着某个新月标志的复杂的东正教十字架,眨了眨眼。

“好吧,宙斯·塞剌庇斯,以便于您记忆。这可是您自己呼唤我的。”

塔尼娅感觉自己再无气力坚持在水面上了——碍手碍脚的希腊长裙将她向下拽去,在油污中划水也越来越困难。她抬眼望去——清澈的蓝天上照耀着一颗亘古白炽的太阳。粗脖子游到近前,她闻到隐约的麝香气味,双手不自觉箍上他健壮的脖颈。

“这才对,”粗脖子说道,“现在爬到我背上来。慢慢地,慢慢地……就是这样……”

①即瓦吉克·库德里亚夫采夫。

②俄语中农业银行与文中阿尔戈银行只有字母顺序的差别。

③希腊的一个省,在古希腊罗马文献中被描绘成盛行古老道德风尚的天国。

④S.P.Q.R是拉丁语Senatus Populusque Romanus的缩写,意为元老院与罗马人民。

⑤古罗马统帅,执政官。

⑥古希腊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主人公,在故事结尾击杀了所有求婚者。

⑦车臣共和国前总统,武装部队领导人。

(责任编辑:哨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