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浓艾草香

伍弱文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艾草的微香夹在春天的微香里，醉了山乡，也醉了我的心田。

正是艾草飘香的季节，故乡江南的艾草，该疯狂地长成一片蓬勃葱郁了。艾草是故乡贫瘠土地里长出的一种乡韵，摇曳多姿。艾叶青青，时常在我的乡梦里摇晃。艾草，是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揉之有香气，叶背面有白色绒状毛。采集艾草制成艾绒能灸病驱蚊。艾草煮的鸡蛋称艾叶蛋，酥香可口，有清火消炎功效。每年开春时，艾草开始疯长，一到农历三月初三，故乡的人家家户户都要吃艾叶蛋。一到五月初五端午节前后，人们就把艾叶插在门楣上。普普通通的艾草，给予故乡许多生动的日子，给予我许多乐趣和人生的回忆。

艾叶的香，曾经真实地浸入我的生命。我8岁的时候，一天，我的父母去封云山担煤去了，我带着院子里的一群孩子在村后山上打野仗。我带头从一棵高大的油茶树的枝丫上跳了下来。由于树枝绊了一下，顿时，我头朝下、脚朝上重重地跌在地上，晕了过去。渐渐地，我的灵魂好像在无边无际的太空遨游，耳朵里一阵噪响，还听见了一声声渺远的鸡啼。这时，我隐约感觉到有一种灼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睁开了眼，是乡亲们善良的眼睛围着注视我，是他们用干艾叶条烧灸我的脚板，在用这种传了千年的老办法把昏迷中的我灸醒。

故乡的父老乡亲还离不开一样东西——风车。风车与艾叶本来没有什么关系，风车由木匠用木材精心制成，长、高约六尺，主要作用是用来车干净谷物的，如稻谷、黄豆、绿豆等。车稻谷时，把一箩筐稻谷倒在最上面一只木斗里，斗下有一个开关，打开开关，谷子就往下掉。这时，右手转动装有木叶的铁柄，扇起一股强风（如同打鼓），往下掉的谷子中的秕谷、杂草就被强风吹往左边的敞口（形如屁股出烟），重量重一点儿的壮谷子就直接掉下去，掉到下面接谷的箩筐里。风车一般在谷物收成时派上用场，被抬到坪边，用来车谷物。农闲时，风车就放在屋檐下，成为农家小院的一种经典闲置品。小时候在乡下住的那段日子，我最喜欢仰躺在风车的木斗里睡觉，听夏虫鸣叫，看夏夜的月亮和星星，享受“高人一等（因为其余人在风车下的坪里坐着乘凉，要比我低一点儿）”的夏夜凉风。这时，母亲总是点燃一捆干艾草，放在风车下面，艾草的烟顺着风车的“肚子”往上冒，蚊虫便不敢侵扰我了。那是一段最美好的睡眠，母亲总是说，我长得壮实、少病，是因为我长期在风车上熏艾草的原因。不知是不是，反正那段在风车上睡眠的岁月，是一段幸福的记忆。

每到艾叶成熟的季节，父亲总是去深山里割艾草。早饭后，他便担着两大捆新鲜的艾草到十多公里外的集镇上去叫卖，换回花花绿绿的票子，攒起来。开学了，父亲把汗水浸湿的一沓钱送到我的手上时，我闻到了一股艾香和艰辛，有泪涌了出来，犹如小小的虫子爬过我的眼帘。后来，我到怀化商校读书时，每次开学，要步行十多公里到衡阳火车站赶凌晨两点到怀化市的火车。那时，去衡阳只有一条窄窄的山道。父亲和五弟冠华每每送我，我和五弟各执一个用干艾草扎成的火把，我走在后，五弟走在中间，父亲挑着行李走在最前面。荒山野岭，山路坎坷，前面有沟坎时，父亲总是回过头来提醒我和五弟。明明灭灭摇动的艾草光中，父亲和五弟的身影永远铭刻在我心里，是再也抹不去了。父亲总是说：“爹当牛做马也要供你读书，不能误了你的前程。”父亲就像一株普通的艾草，很朴实。他从不张扬，只是默默地奉献着。

远离故乡的日子，我愈加怀念在故乡度过的那段时光。那段吃红薯面、小麦糊糊、艾叶蛋的日子，清苦而真诚的生活是那么有滋有味！生命里，有些东西是最尊贵的，是一生值得回味的。它不是金银珠宝，它是父母、家人及乡亲们朴素的情怀。虽然他们衣着简朴、生活清苦，但他们充满爱心的胸怀像大地一样沉稳慷慨，像艾草一样漫山遍野，生生不息！岁月如流，谁能忘记与生命相依连的东西？

艾叶青青，永远长在我生命的怀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