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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最后一抹晚霞
——论《边城》中的湘西世界

2014-07-07魏雯

文教资料 2014年9期
关键词:边城湘西沈从文

魏雯

(葫芦岛市第一中等职业技术专业学校,辽宁 葫芦岛 125004)

留住最后一抹晚霞
——论《边城》中的湘西世界

魏雯

(葫芦岛市第一中等职业技术专业学校,辽宁 葫芦岛 125004)

沈从文先生在同时代的作家中显示独特的文学取向和文学道路,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他就以清新凝练的笔触构筑了一个充满“人性美”的湘西世界,这是作者营造的一个虚幻的世界,是生命个体与客观现实冲突的世界。

人性 冲突 湘西世界

名扬海外,声震中国现代文坛的沈从文先生,早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就以清新凝练的笔触构筑了一个充满“人性美”的湘西世界,在同时代的作家中显示独特的文学取向和文学道路。

他以“人性”作为重造中华民族品德的基石,深刻的忧患意识和孤独的情绪贯穿于他的文学创作历程。“人性”是沈从文多年来沉浮的重要原因,也是沈从文美学理想的基石,是作品反映人生的核心和精髓。“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的石头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边城》这篇通体散发“人性美”的力作,充分体现了沈从文以“人性”作为尺度的价值取向。在《〈从文小说习作选集〉代序》中,沈从文明确表示写作《边城》的动机是他“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他的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桃源上行七百里路西水流域一个小城小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普通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有的一分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

小说所描写的边城茶峒处在湘西边境,是一个交通闭塞,受现代气息影响较小的小山城。作品一开始便向读者展示了湘西小城古朴、淳厚的人事,优美如画的风景,无论是写人、状物还是叙事皆达到至真、至善、至美的境界。作品是这样描写故事发生地西水的:“若溯流而上,则三、五丈的深渊皆清澈见底。深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不使人神往倾心。”清澈的潭水,自由自在的游鱼,深翠的竹林,虚实相生、动静相衬,极富色彩感与立体感,宛如一幅淡彩水墨画。这份清新、脱俗与现代都市的嘈杂、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边城》实际是作者家乡的生活经历与心中美好理想的结合体。正如沈从文所说:“如《边城》里的世界虽消失了,自然不能生存在我那故事中。这种世界根本没有,也无碍于故事的真实。”它是一部浪漫主义的怀旧之作。沈从文在以湘西为题材的作品中大都呈现出浪漫主义的创作基调。“在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同环境,都按照作者的理想标准加以净化。这些作品的美学特征既不表现为故事情节的真实性也不表现为人物间的现实关系的深刻性。而在于从作品情境里透出来的人生情绪的理想性”。这是一种虚幻的美,似水中月、镜中花。“一种从现实人生关系中孕育而出,通过虚构的幻影折射而出的理想追求”。尽管沈从文艺术化、审美化的理想模式距离现实十分遥远,但并未消沉,在他构建的“边城”世界里寄托对理想的不倦探索。他不是为了“人性”而赞美“人性”,为了“爱”而言爱,所要表达的只是本人的人生理想与情绪,并不想引起读者也发思古之幽情。汪曾祺的评述一语中的:“沈从文并没有想把时间拉回去,回到封建社会。他只希望,能在一种新的条件下,使民族的热情品德,那点正直、朴素的人情美能够得到新的发展。”他写逝去的岁月,逝去的人事,追求正直朴素的人情美,目的是借“人性”这座小庙,实现“民族品德的重造”。使读者从作品中“发现一种燃烧的感情,对于人类智慧与美丽永远的倾心,健康诚实的赞颂,以及对愚蠢自私极端憎恶的感情”。引起读者对“人生向上的憧憬,对当前一切腐烂现实的怀疑”。“《边城》中的人物正直和热情,虽然已成为过去陈迹了,应该还保留些本质在年轻人的血里或梦里,相宜环境中即可重新燃烧起年轻人的自尊和自信心”。沈从文以全副笔力赞颂美好、自然、纯洁、朴实、善良的人性。

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现代文坛上,出现了以鲁彦、王任叔、许钦文、彭家煜等为代表的“乡土作家群”,鲁迅在《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首先提出“乡土文学”这一概念:“……凡在北京,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无论他自称为用主观或客观,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沈从文的出现比他们整整晚了十年,他也属于鲁迅所说的“侨寓文学的作者”,且具有独特性。沈从文独特的文学观念的形成与独特的经历,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沈从文出生于湘西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凤凰县。湘西特殊的地理环境,使这里保留了一部分活生生的楚文化原生态,古老的文化,闭塞的地域,培育了沈从文的人格和想象。而且这里没有腐儒的思想,有的只是一点属于人性的真诚情感,浸透了矜持的忧郁和轻微的疯狂。生长在崇尚自然的湘西文化中,沈从文的主体生命逐渐被乡土文化同化,从而对湘西怀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温爱。作为沈从文所接受的母文化——湘西文化在如一张白纸的少年沈从文身上涂染了道德标准,这种文化成为他后来评价其他文化的原始标准和接受异文化熏染的基色。十三岁,沈从文便开始了形同流浪的行伍生涯,他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下层人民不可预卜的悲惨命运,对民族劣根性有了轻微的觉醒。“五·四”新文学运动余波的冲击,引起沈从文对人生道路新的思考,驱使他从古老、闭塞的湘西走进了文明进步的都市。这不仅是空间上的转换,而且是时间上的变更,他跨越了几个历史,穿越了数个文化层次。二十岁的沈从文在繁华的都市看到了学校图书馆等一系列文明的象征,然而更多的是人世交离的社会现实。污浊的市侩人生将其二十年来构筑的“人性”的堤坝冲垮了,猝不及防。沈从文从自己的人生体验出发,“为高等人造一面镜子”,映出了都市上流社会沉落的面影。他看到了上流社会言与行、表与里的分裂,在聪明中见出虚伪,大度中见出自私,文明中见出肮脏,自大中见出怯懦,稳重中见出庸鄙。所谓社会“中坚”实质是丧失了做人的基本道德,金钱与地位障蔽了他们的灵魂,成为一种不大思索更不容思索的生物。都市文明造成了人性的扭曲,导致了人本质的失落,形成了阉宦观念,让人感到了民族振兴的渺茫。历史的反差,两种文化的对抗,并没有将他击垮,反而将他抛出现实的轨道,在特立独行中观照人生。面对正直、热情民族品格的消失,道德的沦丧,深感忧愤和悲痛,一种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民族忧患意识,促使沈从文拿起笔,把视野重又投向富于诗情画意,甚至带有原始情调的湘西。

沈从文在这类作品中不仅对童年记忆中原始性的乡土文化表现了深挚的爱恋之情,而且将其作为“社会重造”构建理想“人生形式”的现实参照模式。作品中的湘西是经过作者自己感情过滤过的土地,是理想化的,属于他自己的湘西。历史上和现实中的湘西是相当落后和野蛮的,远远落后于都市文明。这里是土匪聚集地,杀人越货,强盗横行。这与沈从文构筑的祥和安宁的湘西世界有着本质的不同。当沈从文用文化的眼光投向湘西“自然之子”时,他巧妙地掩盖了其丑恶的一面,将其人性的真善美一面加以夸张、浪漫化,从而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了另一番天地。当沈从文用历史的眼光审视他们时,野蛮、愚昧,尚未觉醒的理性令他黯然神伤,因此,他才走出湘西。湘西固然落后,都市也未必可爱,双重失望加剧了心理危机,在都市文化与乡村文化对抗中,产生了怀旧情绪。他怀念那民族“过去”的伟大处,既然在现实社会里找不到理想的真正栖息地,就在对回忆的想象中找到一方牧歌式的净土。有人说,在现代文学史上,沈从文一开始表现为一种“向后看”的姿态。当许多作家努力通过自己的艺术世界把握、描述社会现实问题,反映、表现人生苦难时,沈从文却沉醉于对过去诗情的追忆中,沉醉于个人对过去一种朦胧的感觉和情绪。正如他所说:“有人用文字写人类行为的历史,我要写我自己的心和梦的历史。”通过对湘西世界的构筑,形成对现实世界的对抗和否定,沈从文一开始走的是一条与以鲁迅为代表的大批中国现代作家相异的文学道路。

在作品中,沈从文用诗一样的语言,将主观情感渗透在人物、景象、场面的描写中,在娓娓而谈里自然透露平淡而辽远。“他不像鲁迅那样把火一样的热情包裹在冰一样的冷静里;也不像巴金,是爆发的倾泻式的热情洋溢,而是在微笑中藏着哀痛,微凉中夹着忧郁”。“神圣伟大的悲哀不一定有一摊血,一把泪”,沈从文总是将人事的哀乐表现得无声无息。《边城》美如一条涓涓的小河,苍凉的卵石上浸透着淡淡的血色。

《边城》自它娉娉婷婷地出水之时,就带有一种忧郁美,哪怕是明丽的山光水色、云影人情都略带有湿气,隐隐地有点强颜欢笑。自它开始,就必将定以悲剧结束,同时也注定了作者理想出来的美好境界难以实现。“他是个诗人,艺术家,却想担负一点思想家担子,然而力不从心”。他是苦闷的,寂寞的。他虽然抨击上流社会的腐败与堕落,但总也找不到症结所在。因为他向往着一个新的明天,但又不能认同某种致力于创造“明天”的政治力量。他说:“我正感觉楚人血液给我一种命定的悲剧性。生命中储下的决堤溃防潜力太大太猛,对于一切当前存在的事实细要,设计理想,都找寻不出一点论据,可证明它是出自这个民族优秀头脑,与真实情感的产物。”他身处湘西文化与中西文化冲突中,明白这个民族真正的爱憎与哀乐,但仍无法理性地表现自己的思想观点,只能忧郁地唱着怀旧的恋歌,给予心灵慰藉。他只能在夹缝中生存,抒发思古之幽情,力图挽留住想象中的美好世界的最后一抹晚霞。

[1]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选集代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汪曾祺.又读《边城》(文论卷)[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33.

[3]朱光潜.从沈从文先生的人格看他的文艺风格[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0.

[4]钱理群.中国现代文献三十年[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0.

[5]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五卷[M].香港:三联书店,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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