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女性文学的病症与产生的原因
2014-07-04朱笑雪
朱笑雪
内容摘要:女性文学是诞生于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具有现代人文精神内涵,以女性为经验主体、思维主体、审美主体和言说主体的文学。中国的女性文学到90年代由于空前的作品数量和广泛深刻的影响才正式被文学史所接受。与此同时女性文学也由于“身体写作”和片面否定男性而被限制了发展,但是随之而来的许多批评理论却并未对女性文学进行客观的批判,而是带着某些偏见,这就使得本来就举步艰难的女性文学陷入更加困难的境地。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女性被定义为“他者”和僵化的“二元对立”观念的影响。
关键词:中国当代女性文学 病症 偏见
女性文学是诞生于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以五四新文化运动为开端,具有现代人文精神内涵,以女性为经验主体、思维主体、审美主体和言说主体的文学。女性写作是西风东渐的产物,同时也是中国社会发展变化在文学上的必然反应。20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文化发生巨大变革,女权主义政治运动声势浩大,冲击了西方社会的传统伦理、文学、语言,甚至人们的穿着打扮。在文学界,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以女权主义立场和态度重新解读和审视以往几千年的传统男权文化,对以往的文学史进行新的价值重估,着重批判文学创作中男性权威所规定的性别等级观念,试图建立一种完全以女性为本质和目的的文学。在创作领域,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号召女性“以写作进入历史”,主要考察出自女性之笔的文学作品的历史、主题、类型和结构。中国冠以“女性文学”之名的文学创作是在80年代中期之后随着中国改革开放、西方文艺思潮大量涌入才出现的,到90年代由于空前的作品数量和广泛深刻的影响才正式被文学史所接受。在概念上普遍认可的女性文学必备“三女”的标准:女作家创作的、以描写女性生活为内容的、表现了女性意识的文学作品才称得上是女性文学。
一.“用身体写作”之病症与女性文学界定之偏见
“女性写作”本是具有西方背景的一个概念,最早使用者是法国的女性主义作家与学者埃莱娜·西苏,她首先提出了“妇女必须写妇女。男人则写男人”的主张。通过写她自己,女性返回到写她们的身体。林白、陈染、徐小斌、海男等呼应这样的女性写作思潮,开始大规模的“躯体描写”。女性的躯体呈现为女性写作的一个醒目的主题。在这方面,男性话语的封锁圈被粉碎,女性占领文学的目的之一即是,通过写作放纵躯体生命,冲破传统女性躯体修辞学的种种枷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充当写作所依偱的逻辑。“躯体描写”成了女性写作的旗帜和口号,细致描写女性身体的文字弥漫在小说文本之中,女作家们充满感性的描写使女性的酮体呼之欲出。后来的卫慧、棉棉、木子美的创作,更是被普遍地认为是准黄色小说,在满足了男性窥视欲、与商业社会达成共谋的同时,也暴露了一些女性耽于感官享乐、放任欲望追求、缺失价值判断的现实问题。甚至有人将其称之为“厕所文学”。这些问题的出现让批评家把批评的矛头指向了女性文学的精神维度,认为女性文学对私人空间过度青睐,完全放弃了对公共空间的书写,使文学成为作家对于小小自我无休止的抚摸,而忘却了对于大众的感念。
那么究竟是什么导致女性文学由“书写自身”走向“厕所文学”这样的极端呢?我们都知道,在男女不平等的时代,所有的创造性都出自男性,因此,历史、政治等社会的意识形态可以说都是男性的创造,女性并没有自己的发言权。尼采曾经说过:“从远古时代以来,在所有具有某种依赖性的社会阶层中,普通人都只是一种被给定的东西:他根本不习惯于自己确定价值,同样,除了它的主人给予它的价值以外,他没有给予自己任何其他的价值(创造价值是主人特有的权力)。”[1]这句话用在女性身上同样适用:面对男性所建立的价值体系,女性无法选择,也无从选择,她们的价值是被给定的。这也就导致还处于起步时期的女性文学走向两个极端:写自己的身体(唯一的非给定部分)和接受男性价值体系(即雄性化)。前者过分强调女性独有的东西,后者则完全忽视了女性的特殊性。“身体写作”使女性作为人的非性的生活被挤压到了边缘,女性沦落为性对象、性玩物,由于它是来自女性的笔下,又出现在道德失范的转型时期,破坏性就更大。
当然,女性文学的界定对此也有一定的影响。当代也有一些女作家创作了具有社会深广度的作品,如王安忆的《长恨歌》从里弄出发,肯定了女性生活的日常性;《桃之夭夭》更进一步歌颂日常性,颠覆形而上的男性文化。如池莉,大肆张扬女性的世俗性生活,她的作品仿佛就站在柴米油盐之中。现在,女性写作解释起来已经颇费周折,以铁凝、王安忆、翟永明为代表的女作家坚决拒绝 “美女作家”的头衔,对女性主义也多有避讳,这一方面是女性主义在中国着陆不当带来的后果,另一方面也是本身就举步艰难女性主义文学陷入更深的困境:写女性自身易沦为“厕所文学”,向更深广的方面写则直接被批评界甚至是作家自己划出了“女性文学”的范畴。女性文学究竟该如何界定,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二.全盘否定式之病症与建社性之偏见
反男权中性,解构父性权威,是女性主义文学一直以来的主题。林白的小说将两性之间的关系描写成一场“性别之战”,而败北的总是女性,“子弹穿过苹果”成了一个具有特定象征意义的意象而贯穿于她的多个文本之中。她笔下的男性形象,甚至连长相都没几个端正的。与此相反,林白将女性之间的关系却描述地十分温馨和谐。作为一个女作家,她对女性美的发现独到而绝妙:“女人的美丽就像天上的气流,高高飘扬,又像寂静的雪野上开放的玫瑰,洁净、高级、无可挽回。”“而男性是什么?我至今还没发现,在我看来,男性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美的。”(《一个人的战争》)另外她还通过许多女性极端隐私的体验,塑造不同于男性笔下的具有复杂情感经历和蓬勃生命力的“另类”女性来反对父权权威。陈染则认为自己体验世界的方式是“完全活在内心世界里”,因而她的写作也多指向人物的内心世界。在她笔下,两性之间只存在“疼痛”和“湿淋淋的幻想和欲望”,而女性之间却无需言语也能心灵相通。
针对女性文学这种对男权以及男性全盘否定的写法,学术界有人提出了“建设性”的观点。他们认为女性文学应该有对传统的继承,有建设性和延续性的因素。这种说法看似合理,却带有某种程度上的偏见。解构主义最大的特点是反中心,反权威,反二元对抗,反非黑即白的理论。而女性主义文学也正是以解构男权为使命的。并不是说女性主义文学一定要排斥建设性,但是,以建设性来要求女性文学,就好比用现实主义文学的批评理论来评价现代主义文学,指责其缺乏典型人物,人物性格平面化一样,这本身就是带有有色眼镜的。
而女性文学之所以产生此病症并非其不具建构性,而在于其解构的不合理。当代女性主义作家并没有解构异化的男权,而是全盘否定它,并且钻入女性自己营造的“同性情谊的港湾”。她们甚至还有人由否定男权极端化到彻底否定男人,认为他们全身都是龌龊不堪的。但要清楚的是,男权不等于男人,父权制的危害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深受其害的不仅是女人,还包括男人。此外,父权制所带来的法律、秩序等对历史的发展也起着不可磨灭的功效。而女性作家们偏激地对所有男性的否定,仅仅抓住心灵化、个人化的描写无疑会导致其继续发展的停滞。
那么产生以上问题的原因在哪里呢?我认为有以下几点:
1.女性作为“他者”的悲剧
前面已经说过,在历史上女性是无史的,处于边缘化的状态,即所谓的“他者”。正如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里谈到,“一个男人不会想到去写一本男性在人类中占据特殊地位的书。如果我想做界定,那么我不得不首先声明:‘我是一个女人;这个事实构成一个基础,任何其他的论断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男人永远不会一开始就自称是某种性别的人:他就是男人,这是毫无疑问的。”[2]“历史上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和差异性一直存在着,女性处在被压抑、被忽视、被塑造的他者位置上,这是女性反抗的原因,女性希望通过斗争达到和男性同等的地位,不是以他者而是以主体的身份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3]然而“女性主体性思想本身就是传统的产物,作为一种现成的资源,男权社会传统文化中的本质主义和中心主义,必然会影响到女性主义理论的构成。像男性那样建构起女性自己曾被遮蔽、被漠视的文化、生活和命运史,是女性主义者反抗和消解男性中心主义的又一策略,而像男性那样,就意味着女性所建构的实质上就是她反抗的、不过是主角换成了女性自己而已”[4]
2.僵化的“二元对立”思想
僵化的“二元对立”思想,同样也是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之一。“受二元对立思维模式的影响,把男女对立关系绝对化。认为女性要确立自身的主体性,就一定要否定他者的主体性,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我主体的存在和历史是唯一的存在和历史,这种绝对的主体性容易导致自我中心主义,这恰恰是女性反抗和消解的。可见在虚构中复制女性主体性历史,注定是一场虚妄的反抗。”[5]其表现不仅在对男权的解构上,将男权等同于男人,并将其全盘否定,还在于对女性文学的界定上,认为女性只有书写自身的狭小空间才能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女性文学,却忽视了男女两性之间的共性,忽视了女人在称为女人之前首先应该是一个“人”。如何摆脱这种非男即女的僵化的二元对立思想,在写出女性特殊性的同时,写出女性作为“人”所具有的共性,是女性文学发展所面临的一个巨大问题。
注释:
[1]德.弗雷德里希·威廉·尼采著,梁余晶、王婧、任晓晋译:《善与恶的彼岸》,光明日报出版社,2007年12月第一版,第266页
[2]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郑克鲁译:《第二性I》,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9月第一版,第7页
[3][4][5] 刘彦华:《中国当代女性文学发展困境之一——女性主义小说在写作主题上存在的误区及意义》,《集宁师专学报》,2011年第1期。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