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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工艰辛维权路:因工伤失去的美丽谁埋单

2014-06-27米的妮子

妇女 2014年6期
关键词:器具头皮工伤

米的妮子

35年前,刘艳丽是一位漂亮迷人的年轻姑娘。然而一次工伤事故导致她头部三分之二头皮撕脱,美丽的姑娘失去了一头引以为豪的秀发,取而代之的是头上那触目惊心的疤痕。从此,假发成为她遮盖伤痕的“必需品”。

事故发生在1979年,当年,劳动部门就按规定做出了认定刘艳丽的伤害为工伤事故的处理决定,之后刘艳丽所在单位也对她每年购买假发的费用予以报销。但随着当地医疗保险制度的改革,从2012年起当地国有集体企业原有工伤人员的工伤待遇均由医疗保险机构统一支付,而“假发”并不在相关文件对于“工伤辅助器具项目”的规定当中。无奈之下,刘艳丽将医疗保险机构告上了法庭。从启动行政诉讼状告保险管理部门不履行行政给付法定职责,到向劳动能力鉴定部门申请鉴定要求佩戴假发;从配合医疗保险机构考查假发市场零售价格、确定给付金额,到建议修改工伤辅助器具标准,刘艳丽在维权的路上坚持不懈地努力着,最终为自己讨得了基本的“美丽保障”。

晴天霹雳,

突如其来的工伤断送了美丽

年轻时的刘艳丽浓眉大眼,身材高挑,特别是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更成了她的“标签”。那一米长的大辫子,让她在所到之处总是引来注目无数。

25岁时刘艳丽还没有确定正式的恋爱对象,在那个结婚普遍比较早的年代,很多女孩子到了这个岁数未嫁,早就有了危机感,而刘艳丽却不同。追求她的小伙子都能排成一个“加强连”了,她的心气很高,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一位各方面都优秀的男子相伴一生。

令刘艳丽做梦也想不到的是,1979年10月6日,正是自己那个人见人爱的大辫子结束了她对美好人生的憧憬。当天下午2点50分,时任东北某市台秤厂团支部书记的刘艳丽到车间向工友李根生收取团费,当时李根生正在车床上操作机器,他一边忙着车工一边告诉刘艳丽:“我今天没带钱,明天再交给你”,不料就在刘艳丽转身要离开时,她长长的辫子瞬间被车床光杠缠上,她“哎呀”一声急忙用手去拽辫子,但一切都晚了……现在回忆起当时惨烈的一幕,刘艳丽依然浑身战栗——辫子被生生拽断,车床机器巨大的力量还撕拽下她头部三分之二的头皮,她顿时成了血人。

事故发生后,当地劳动局按规定做出认定刘艳丽的伤害为工伤事故的处理决定。但从那个悲惨的下午开始,刘艳丽好长一段时间无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面对镜子里自己头上那明显的疤痕,她一直选择足不出户。经历了无数个以泪洗面的日子后,在亲戚朋友的开导下,刘艳丽才鼓足勇气来到商场买了假发,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同事们都很同情这位原本极其美丽、开朗而今却因为工伤变得郁郁寡欢、可怜至极的姑娘,领导们立即召集会议,讨论后决定以后单位每年可以为她报销两次购买假发的费用,做到实报实销,这让对自己人生失去了希望的刘艳丽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在没有发生这次工伤事故之前,刘艳丽那是何等高傲的女子,无论是在工作单位,还是在同学朋友当中,始终有一群优秀男青年簇拥在她的身边。用现在的话讲,当时在他们的心中,刘艳丽就是一位女神,很多人都暗恋着这个美丽的姑娘,有些胆大的小伙子更是公开展开追求。每到下班时间或是休息日,来和刘艳丽套近乎、邀请她出去游玩的男青年推都推不走,有时甚至几个人争风吃醋竟然会大打出手,他们都以能约到刘艳丽为荣耀。转折点出现在那个令刘艳丽终生难忘的午后,因工伤事故而开始住院的那几天,本来是有几个人来问候的,但一见到刘艳丽头皮受伤的程度,小伙子们一传十,十传百,后来这些男青年好像约好了似的,一下子全部都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出现在刘艳丽面前。刘艳丽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对未来,对人生,没有了任何的希望,有时甚至想到了自杀。

生活困顿,

报销假发费用亦受阻

亲戚朋友们纷纷来劝慰刘艳丽,说她的脸还是那么漂亮,眼睛还是那么大、那么亮,只要笑起来,她仍然是那么甜美,如果戴上假发,谁也看不出她和以前有什么变化。大家的鼓励渐渐起作用了,刘艳丽终于鼓足勇气,戴上假发来到大街上。

是的,一圈走下来,她真的看不出街上的人看她的眼神有什么异样,她心里舒服多了。只是她佩戴的假发对质量的要求要比批发市场上卖的假发高档、精细一些,质量好一些的假发对她那伤痕累累的头皮的遮盖效果也会更好一些。所以,刘艳丽佩戴的假发都选自于专业加工厂加工的、商场专卖的、质量稍好一些的品牌。佩戴上这样逼真的假发,刘艳丽仿佛又找回了以前的自信,她又像其他姑娘一样无所顾忌的笑了,并且重新积极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接下来更令刘艳丽感到安慰的是,经亲戚介绍,她与一位年龄相当的男青年张亮恋爱了,张亮虽然相貌平平、少言寡语,却为人和善、忠厚老实。相处一段时间后,让刘艳丽更加感动的是,张亮不像别人那样嫌弃自己,还经常帮自己清洗假发套,擦洗有伤痕的头皮,这让刘艳丽感到很知足。结婚后,刘艳丽经常对丈夫开玩笑说,他应该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工伤,不然自己是不会下嫁给他的。这时张亮总是笑眯眯地听着,然后憨憨地笑笑,满足地看着妻子,并会悄悄地告诉妻子,自己确实感到很幸运。再后来,小两口有了儿子,一家人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刘艳丽觉得上天也算对得起自己了,虽然没了美丽的头发,却换来了实实在在的爱情和亲情,她觉得很幸福。

但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单位领导不断更换,加之企业效益日渐下滑,不了解刘艳丽实际情况的领导们几乎都不同意单位每年花费近6000元为一名普通的工伤职工报销假发费用。刘艳丽无奈之下,只得在单位每次更换领导后都将当年工伤情况及现今自己家庭经济的窘迫状况向领导汇报,以说明对于她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讲,昂贵的假发费用是多么的不堪承受。刘艳丽一次次在陌生人面前掀开自己最不愿意示人的疤痕,如同把自己已经几乎愈合的伤口当众撕开并撒把盐,为的是让人家看到自己痛苦的模样,以博取同情。

多年来,这样的行为虽然让刘艳丽自己和她的家人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但毕竟每次游说的结果都比较让人满意,领导们最终还是同意按承诺报销了刘艳丽的假发费用。endprint

2012年5月,当地医疗保险管理中心下发了《国有集体企业老工伤人员纳入工伤保险统筹管理工作方案》,规定自2012年1月起当地国有集体企业老工伤人员的工伤待遇均由医疗保险机构统一支付。而医疗保险机构根据2005年颁布的该市《关于配置工伤辅助器具项目及费用限额标准有关问题的通知》规定,在工伤辅助器具中并没有“假发”这一项目,所以当刘艳丽像往常一样拿着购买假发的发票找到市医疗保险机构要求报销时,保险机构当即以没有此项辅助器具项目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

屋漏偏逢阴雨天,这个时候刘艳丽的家庭经济状况也陷入了极端困难的状态。她本人患上了乳腺癌、肝硬化,丈夫张亮在长期工作及生活压力下,患上了高血压和糠尿病致使生活无法自理,夫妻两人每月都要花费大量的医疗费用。在这种情况下,对于一个每月只有不到3000元退休金的家庭来说,一年负担近6000元假发费用几乎成了生活中无法承受之重。

保险机构不给报销假发费用,让没有太多工伤法律理论知识的刘艳丽怎么也想不通,她认为毕竟自己受的是工伤事故,别人工伤伤到胳膊腿儿的,国家都能给予治疗和相关待遇,难道就因为自己伤到的是头皮,现如今连个遮盖、美化一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她越想越气愤,这也成了她一块挥之不去的心病。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为了自己仅存的美丽尊严,刘艳丽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艰辛维权之路。

不懈维权,

讨回应有的体面和尊严

刘艳丽先是来到市医疗保险管理中心调取自己当年工伤认定、工伤等级鉴定等相关材料,然后带着这些材料来到市信访办。信访办的同志们看到她满头的伤痕无不从心底里同情,但提到报销假发费用的事却很为难,尽管大家认为其信访的诉求是适当的,但苦于没有相关的法律、法规依据,哪个部门都不能擅自决定为其报销这笔费用。信访办的同志了解到刘艳丽家的经济困难情况后,沟通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希望通过正常的法律程序解决这个工伤赔偿程序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

亲朋好友都劝刘艳丽不要打官司,但刘艳丽觉得,她不但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以后可能出现的与自己情况相似的工伤职工争取合法权益。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刘艳丽毅然决然地将市医疗保险管理中心起诉到法院,要求其履行法定职责,对自己购买假发的费用予以报销。庭审中,刘艳丽理直气壮地提出,为工伤职工配置辅助器具是国家保障其基本生活和工作的需要,是劳动部门做好工伤保险服务工作的重要内容,所以国家法律保障类似她这样的工伤职工的合法工伤待遇是理所当然的。医疗保险中心则认为不是不作为、不报销,而是根据相关规定无法直接给予刘艳丽相应待遇。经过法官、援助律师和刘艳丽本人不停的沟通协调,最终医疗保险中心表示,让刘艳丽到劳动能力鉴定部门去鉴定是否需要佩戴假发,如果确实需要佩戴,医保中心可以给予报销一定金额。至此,刘艳丽看到了一丝希望和光明,觉得正义的阳光正一点点地照耀在自己的身上。

刘艳丽到法院撤回了对医保中心的起诉,继而又向劳动能力鉴定部门申请鉴定。经过复杂的体检程序,市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作出同意其佩戴假发的鉴定结论。但接下来事情远没有刘艳丽想象的那么顺利,在市医疗保险管理中心接到她应当佩戴假发的鉴定意见后,虽然同意报销相关费用,但因为没有现成的规章制度规定标准的假发工伤待遇数额,报销刘艳丽假发费用的工作暂时被搁浅,医保中心也因这个客观原因无法立即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刘艳丽知道自己工伤理赔的先决条件已经具备,就差确定报销假发费用的具体数额了。于是她又开始忙碌起来,她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各假发的批发市场和各大商场进行调研,收集不同质量的假发的零售价格,制作成表格,提供给市医疗保险管理中心,为医保中心的工作人员提供参考依据,并陪同医保中心工作人员现场核实假发价格。最终,医疗保险管理中心在考虑刘艳丽的实际情况并参考其他城市假发的相关价格后,最终确定给予刘艳丽每三年报销2000元假发费用的决定。虽然这个标准与刘艳丽期待的数额有一定的差距,但她的维权行动终于取得了成效,这让她感到一丝欣慰。

2013年底,刘艳丽已经拿到了第一笔2000元假发的补助费用。但她认为,目前医保部门参照的工伤辅助器具项目及费用限额标准是依照2005年颁布的文件,而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辅助器具种类、功能和部分辅助器具的价格发生了一定变化,所以应对工伤职工增加辅助器具项目、提高费用限额标准。刘艳丽请求援助自己行政诉讼案件的代理律师向当地政府法制办发函,希望能够尽快对关于配置工伤辅助器具项目及费用限额标准进行修订,对工伤职工待遇发放过程中遇到的一些新情况、新问题进行修改、完善,对有标准的重新核定报销数额,对没标准的,根据实际情况增加标准,以满足工伤职工的需要。

2014年4月,刘艳丽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尽管如今家庭生活依然很困难,假发的补助费用也很低,但她还是从拮据的生活费用中挤出一部分钱,到从前订做假发的工厂委托加工以前佩戴的那种用真发制作的、质量较好的假发,以避免佩戴那种价格低廉的纤维假发时常出现的走在大街上假发被大风吹落、做饭时假发被水蒸气吹变形等尴尬情形的发生,佩戴这种质量较好的假发能让她更有信心地、比较体面地面对生活。

刘艳丽说她会一直走在维权的道路上,她要呼吁社会各界多多关心头皮撕脱工伤职工的生活状况,更希望相关部门能尽早出台相应的规章制度,详细规定头皮撕脱的工伤伤情补助标准。

刘艳丽这样一名普通的弱女子,不畏艰辛,在维权的道路上一路披荆斩棘,坚持不懈,最终不仅为自己的美丽讨回了应有的尊严,还为全社会法治的进步做着贡献。(文中人物为化名)

编辑/刘 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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