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零件不属于你
2014-06-24二岚
二岚
一 、
我不小心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昨夜,本该小圆子去给在大冬天越来越喜欢泡澡的督主送热水的,可他硬挤出个痛苦的表情,把那桶热水扔到我手上就捂着肚子向恭房冲去。
于是,这份苦差事便交到了我手上。
我们东厂督主,传言是一个艳若桃李、心如蛇蝎的人物,他深得圣上信任,掌握朝廷生杀大权,且性格乖张,若是有人稍不注意惹得他不高兴……呵呵,督主庭院里的梅花林似乎少了些花肥……
所以,我真不想干这份差事啊,一不小心化作春泥更护花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战战兢兢地提着水走进了督主沐浴的房间。
房内水汽缥缈,池水中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各种花瓣,美人斜躺在水中,似乎正在小憩,墨色的长发随着水波飘荡,幽黑浓密的睫毛轻垂在如玉的肌肤上,黛眉轻蹙,额心文着半朵血梅,妖冶而魅惑。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完全忘记来干什么了,等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时,手中的热水都快凉了,于是赶紧把水倒入池中,然后提着桶手忙脚乱地跑了出去。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美丽的人,不,他一定不是人,是鬼,一个艳鬼,恐怕再多看片刻,连我的魂都要被他吸走!
夜里的风微凉,我走在回房的路上,此时头脑似乎没有刚才那样眩晕,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水汽缥缈的房间,玉体横陈的美人督主……
那个……作为东厂掌印太监的督主似乎,似乎……有一件……他本不该有的东西……
他,竟然是一个……假太监!
二、
今儿一早,就有人来传话,说督主要见我。
我的小心肝一颤,昨夜他一直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按理说不知道我去过啊……怎么办,怎么办……难道他知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了督主的房间。
此时他身着一件黑褐色暗纹镶金边的长衫,背对着我站着,正在画一棵梅树,疏影横斜的枝干,暗红似血的梅花。
“觉得本督画得怎样?”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我连忙开口赞道:“您的画自是极好的!”
“呵呵——”督主轻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向我,狭长妖冶的双眸轻挑,“可想做花肥?”
“不想,不想……”我赶紧摇头,妈呀,昨天闭着眼睛的样子就够艳够妖了,现在睁开眼睛的样子更是让人难以招架,简直就是神怪传说中魅惑凡人的妖孽!
“不想的话就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轻柔低沉的语气,带着诱哄的意味,“昨夜,可有看到什么?”
“没、没有……昨夜我送热水到督主房中,见您正在小憩,不敢打扰,于是我将水倒入池中就离开了,并没有看见什么。”我深知如果我承认昨日所见只有死路一条,打死不承认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他看着我,不再言语,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
我努力调整面部表情做出无辜的样子,无奈脸上肌肉十分僵硬,成了一个无比扭曲的表情。
片刻后,他仪态优雅地走到我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捏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地用力:“叫什么名字?”
嗯——这是要先问我的名字再了结我吗?呜呜——果然最毒美人心啊,小圆子我可被你害惨了。
“小、小团子,我叫小团子……”我快要哭出来了。
“小团子?”他愣了一下,在我脖子上的手不再用力,而是移到了我的包子脸上。
左揉揉,右搓搓,上压压,下挤挤……
我表情僵硬地任督主的手像揉面一样在我的脸上肆虐。
“还挺像。”揉面完毕,美人督主总结性陈词。
我:“……”
“好了,以后就在我身边做事吧!”他这样说就是饶了我的小命吧,我在心里窃喜。
接着收我做事的督主给我下发了第一个命令:“来,小团子,把这幅画拿去裱了!然后把它送到苏贵妃那里,我看她比你更想成为花肥。”
三、
翌日,督主着一身藏青朝服,头戴黑色官帽,打扮得雍容华贵,带我去御书房觐见陛下。
我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走着,在快到御书房时遇见了一个宫装丽人,她云鬓高耸,端庄秀美,正是深受当今圣上宠信的贵妃苏氏。
苏贵妃走到督主面前,先是将昨天我送去的画称赞了一番,见督主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她只得继续说道:“本宫束下无方,冒犯了东厂的人,是本宫的错,我在这里赔个不是,请督主大人见谅。”
现今的虞国局势我多少也了解些,当今圣上修仙问道,不理政事已久,朝堂上分化为两派,一是以苏贵妃为首的外戚一派,一是以督主为首的宦官一派。近来外戚一派过于嚣张,昨日督主命我将那幅梅花送给苏贵妃就是警告她收敛一下。
不过,昨儿刚把画送过去,今日就来示好,我猜恐怕是……有事相求。
果然,苏贵妃说完上句后,见督主还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便叹息着说道:“督主可知,靖安王在年后就要回朝阳城了?”
听到这里,督主放在腰间的手紧了紧,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了些许变化。
靖安王淳于文是先皇第九子,生得龙章凤姿,而又文武双全,仁义贤德。当年先皇立储时,其呼声甚至高过了当今圣上。当今圣上即位后,靖安王便主动交出了手中的权力,去封地做了个闲散王爷。今年年中,南部蛮夷进犯,朝中无人可敌,只得重新启用靖安王,任命他为平南将军,带兵抗击敌军。靖安王仅用三月便尽退敌寇,威震南疆。
朝中深知兵权给得容易,要收回恐怕十分困难,所以在给予靖安王兵权的同时,也将他七岁的嫡子带回了国都,以其为质子,牵制靖安王。
功高盖主永远都是帝王的死穴,我暗叹道,虞国国都朝阳城历尽百年风雨,而今,靖安王的回归又将给这里带来怎样的风云变幻?
“本宫以为,在靖安王一事上,我与大人的利益是一致的。”苏贵妃看着督主,朱唇上带着恰如其分的弧度。
若是靖安王真有不臣之心,一旦当今圣上覆没,新皇登基,依附于当今圣上的外戚和宦官都只有灭亡的宿命。
所以苏贵妃今日前来的意图就是希望联合东厂,一同对付靖安王。
我觉得我们的美人督主实在深不可测,对于苏贵妃“我们合作吧,搞死靖安王”的这个提议,他没任何表示就离开了,只留给苏贵妃一个华丽丽的背影。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我完全搞不明白……
直到我们到御书房去见了陛下。陛下笑嘻嘻地对督主说,靖安王要回来了。呵呵——朕的意思爱卿知道吧?
督主也笑嘻嘻的,狭长的眼睛挑起妖魅的弧度:“知道啊,微臣一定好好布置,定要让那靖安王有来无回。”
于是陛下很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我们退下,开心地继续摆弄他那些仙丹去了。
此时我才明白,原来督主是同意了苏贵妃的提议。
至此,当今圣上、苏贵妃、督主结成抗击靖安王的统一战线。
靖安王啊靖安王,你就自求多福吧你!
这样想着,我走到东厂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轻轻地放飞了一只信鸽。
其实,我是一个奸细。
我姓唐,名团,是靖安王淳于文的义妹。
四、
冬夜,白雪纷飞,督主府上的梅花林在飞扬的雪花中宛若仙境,一阵阵让人迷醉的幽香在空气中弥漫。
我端着一壶温好的酒站在一棵梅花树下,心中无声地咒骂着树上那个正举着一杯酒细细品尝的妖孽。
这么冷的雪天不在屋里待着,却跑到这树上来吹风喝酒,真他令堂的脑子有病!
“靖安王快回来了……”他声音突然响起,平淡的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心中一惊,怎会突然说到这个……我偷偷地望向他,只见他端着酒杯斜倚在梅树的枝干上,目光越过酒杯落在寂静的梅花林中,狭长的双眸中带着些寂寥与萧瑟,但更多的却是复杂的让人看不懂的深沉与幽邃。
我没有说活,深知此时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片刻后听到了他略带讥讽的笑声:“呵呵——靖安王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这次回来本督一定好好招待他……”
他此时冷笑着凝望林中的梅花树,额心半朵血梅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暗红而妖艳。我猜督主现在想的是一定是要把靖安王一党全都变成花肥……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将人变作梅花的花肥吗?”他突然问道。
因为你是变态……这是我心里的声音,我当然不敢说出来,嗫嚅道:“小的……不知……”
“嗬!不知……”他轻笑着。
不知道是因为督主喝了酒,还是因为今夜雪景太美,太适合回首往昔,他的眼中竟慢慢浮现出一种追忆惘然的情绪,仿佛透过这茫茫白雪看到了那逝去的美丽时光:“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小男孩,他有一个非常美丽的母亲。母亲喜欢梅花,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梅香。她也像那枝头傲雪绽放的梅花般,一身傲骨而又特立独行。在她二八年纪时,家中为她安排了与一个高门嫡子的婚事。她却抚着肚子冷冷一笑,说自己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而那个“别人”就是男孩的父亲,在当时只是另一个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庶子……家中无奈,只得允了母亲与父亲的婚事。婚后,母亲利用娘家的势力帮助父亲夺取了家族大权,并为父亲生下了他。
在十三岁之前,他一直过得着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幸福生活,父母很恩爱,家庭很和睦。可是就在他十三岁那年,悲剧发生了……大权在握的父亲有了年轻美丽的新人,母亲无法忍受,毫不留情地将那女子鸩杀。父亲一怒之下,亲手了结了母亲的性命,将她的尸身做了梅花的花肥。
从那以后,他也喜欢上了梅花,每次杀人之后,将尸身用作梅花的花肥,来年的梅花必然开得更加灿烂,淡淡的幽香,仿佛母亲还在……
他的故事讲完了,我黯然……在感叹果然每个变态之人都经历过变态往事的同时,深深地觉得这个故事还是有点凄凄惨惨戚戚的……
“你脸上那是什么表情?同情吗?”督主突然从树下飞身跳下,落到了我的面前,伸出手捏住我的包子脸。
又开始左右上下地揉搓。
片刻后,他似乎蹂躏够了我的脸,慢慢地弯下腰,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告诉你……
本督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五、
我就说天冷就该在屋里待着,不该跑到外面去附庸风雅。这不,那晚上吹了冷风,第二天妖孽督主就病倒了,头晕、发热、嗓子痛……
所以,他不得不每天都喝下一大碗闻着都苦的中药。
督主喝药时的样子非常……嗯——那啥……
黛眉紧蹙,眉心深皱,整个美丽的面庞呈现一种十分扭曲僵硬的表情……
以至于我第一次见这样子的他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我完了……
喝完药,面部表情恢复正常的督主朝我妖孽地笑了笑:“小团子——”
“在!”我战战兢兢地答道。
他斜睨着我,好整以暇地说道:“本督记得那天晚上你和我一起的,为什么我病了,你却看上去还是好好的?”
“嗯——”我欲哭无泪,妖孽督主见我没病心里不平衡了,只得说道,“我怕病了……就不能伺候督主了……所以不敢病……”
“哎哟,我的小团子越来越会说话了,”督主呵呵笑道,“不过你怎么知道你没病呢?还是喝点药预防着比较好,不然你要是病倒了,谁能像你一样伺候得让我满意?”
于是,迫于督主淫威,根本屁事没有的我也不得不每天都喝下一大碗闻着都苦的中药。
午后,难得放晴,阳光和煦地照入屋内。
督主慵懒地躺在软榻上,半合着眼睛,一边让我给他捏着肩,一边听小太监汇报除夕夜晚宴的安排。
除夕将至,圣上为了表示对督主大人的信任,决定那天在督主府举办晚宴,款待百官,所以准备宴会的活便落在了督主身上。
正听着,婢女端上了两碗药。
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传来了熟悉的味道。
督主的嘴角抽了一下,我的嘴角也跟着抽了一下……
他看着那药沉默了半晌,然后看向我,笑盈盈地说:“小团子,我今天没心情喝药,要不你把这两碗都喝了吧?”
我:“……”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靖安王世子听说督主身体抱恙,前来探望。
靖安王世子是靖安王的嫡长子,年仅七岁,是掣肘靖安王的关键。
督主的目光沉了一下,让人把药先端下去,然后请世子进来。
小世子走进来后,督主根本不理会他,让小太监继续汇报除夕夜晚宴的情况。
等到小太监终于汇报完毕,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督主像是刚发现小世子一般惊呼道:“啊?世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没人告诉本督呢……都怪我,只顾着听晚宴的事,都没注意到世子……世子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吧?快上前说话!”
你装,你装,你明明是故意的……我在心中默默吐槽督主这种行为。
靖安王小世子却丝毫没有表示不满,走到督主的面前,先是表达了近几月来寄居东厂,承蒙督主关照的感激之情,然后陈述了听闻督主身体抱恙的忧心与关切,最后表示了新春将至对督主发自内心的诚挚祝福。
一席话说得层次分明而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让我都忍不住为年仅七岁的侄儿点个赞,但是督主大人却听得懒洋洋的,眼皮半合,哈欠连天。等到小世子说完后,他仿佛是想立刻撵人一般说道:“本督知道了,还有事吗?”
“督主大人,”小世子嘴角抿了抿,说道,“您为虞国劳心尽力,我相信无论过去,现在,或是将来,您都会做出最有利于大虞的抉择。”
然后,小世子便告辞离开。
等到小世子走后,督主沉默了良久,而后冷笑了一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哼,和他爹一模一样,看着都让人生厌!”
他捋了捋发,又把目光转向了我,嘴角勾起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容:“还是团子好,又圆又软,甚得本督心意,可不要学他们!对了,刚刚端下去的两碗药呢?还不快热了端上来!小团子啊,都喝了吧,药可不能停!”
我:“……”
六、
除夕夜。
督主府内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红彤彤的,光芒四射,到处弥漫着节日热闹的气氛。
晚宴上,督主坐在离圣上最近的位子,嘴角噙着一丝笑,一边品着酒,一边欣赏着台下的歌舞表演。
琴声悠扬,歌喉婉转,十三个着红裙的妙龄女子扭动着柔软的腰身翩然起舞,飘带翻飞,如九天中的仙女般美丽动人,宴会上的官吏们看得如痴如醉。
不过我觉得这些舞女再美丽也比不过坐在我身前的这位美人,无论从长相容貌,还是气度风华上来讲,她们和美人督主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地共享晚宴之时,忽然琴声乍停,变化陡生!
那个弹筝的琴师突然割断琴弦,灌注内力,一根根锋利的琴弦如疾驰的雨点般朝台上圣上的方向射去!
“啊,啊——”两旁的禁军连忙挡在圣上面前,抵挡琴师的进攻,可是因为那琴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动作,就被一穿而过,一个接一个倒下了。
十三个舞女也在顷刻间化身红衣罗刹,飘带所及之处,处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她们施展轻功向圣上的方向迅速飞去。
“有刺客,保护圣上!”尖厉的声音响起,宫廷禁军从四面八方急匆匆地赶来。
宴会乱成了一团,督主面色冷凝,令东厂之人火速前来救驾,自己也飞身加入了战局。
为了避免被误伤,武功极差的我很自觉地躲在了角落里观战,在心中暗赞,果然不愧是夺命琴师与玉面十三修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连东厂之人和宫廷禁军都难以招架。
等到刺客终于被拿下,圣上虽没有受伤,却早已吓得面如死灰,挥手把接下来的事交给督主,就摇摇晃晃地回宫休养去了。
督主命人先把刺客收监,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快步离开了此处,向某个地方走去。
靖安王世子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没有来参加晚宴……
这和今夜的刺杀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我紧跟着督主赶到了世子的住处。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看到这样的场景,督主被气得不怒反笑,声音阴狠:“好一招声东击西,靖安王果然好计谋!”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表情,却感觉他身体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稳,连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脸色十分苍白,右肩有一个很深的伤口,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
督主的病本来就没痊愈,加之今晚受了伤,流了很多血,所以身体变得很虚弱,后来又发烧,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软榻上,他的脸苍白得如同屋外的雪,眉心因为伤口的疼痛而紧皱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身体蜷缩成一团,整个人看上去既孱弱又可怜。
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美丽而强大的,仿佛无所不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愧疚。要不是我把那日小世子来探望他时偷传给我的信息送到了靖安王手里,这次行动也不会那么顺利,他可能也不会受伤……
眼前这个漂亮得如妖孽的男子,许多人说他乖戾无情,冷酷残忍,是祸国佞臣,可是也许因为他没有真正伤害过我,我总觉得他只是个脾气有些坏又讨厌吃药的别扭小孩。
看着现在如斯脆弱的他,我叹了口气,望向窗外,要是你不和义兄作对多好,我就去求他放过你……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轰隆隆的烟花爆竹的震天响声。
“是……过年了吗?”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带着茫然恍惚。
“是啊,新年来了。”我点头。
“呵呵——又是一年过了,”他突然笑了起来,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凄凉,“又是一个人过年……”
“一个人过年……好冷……”他低声地呢喃。
“我好冷,母后……你在哪里?诺儿好想你……”他的目光发愣,嘴里喃喃地念道,“诺儿不想再一个人过年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没有忍住就扑到了他的床上抱住他:“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小团子!我陪着你!我陪着你就不冷了!”我紧紧地抱着他说道。
那个时候我只顾着扑上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叫的是“母后”而不是“母亲”。
七、
大年初一。
一觉醒来,我差点被吓个半死。
督主那张美丽无瑕的面庞就在离我咫尺远的地方,此时他正睁着那双狭长魅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怎、怎么会这样?
努力回想昨天的情形,我扑过去之后,他还是一直叫冷,然后我就索性爬上床把他抱在怀里,就这样过了一夜……
天啊!
我就这样把督主大人给睡了!
“小团子,”督主坐起身,捋着墨一般的长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声音低哑诱惑,“你要负责。”
我也坐了起来,颤抖着说道:“负……什么责?”
“什么?”他黛眉一挑,眼中凶光毕现,“睡都让你睡了,还不负责?”
“啊——我负责,负责!”我连忙唯唯诺诺地说道。
他这才收回了凶狠的目光,说道:“那好,你发誓。”
“嗯,我发誓!”我赶紧说道。
“从今以后,你将一直跟随我,不会离开我,不会背叛我。”他看着我说道,“就这样发誓!”
“我小团子发誓,”反正是小团子发的不算我发的,我这样想着,按照他的要求说道,“从今以后,我将一直跟随督主,不会离开您,不会背叛您。”
“若有违反就……让你的包子脸越长越圆。”他接着说道。
“若有违反就……”算你狠,知道我怕这个,我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让我的包子脸越长越圆。”
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让我伺候他梳洗。
靖安王用计劫走世子的事让督主气得牙痒痒的,所以他睡了一觉恢复元气之后就迅速找来心腹商议如何对付靖安王。那些心腹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狠毒,让我听得直冒冷汗。哪里最毒妇人心啊,我看是最毒太监心!
他们商议时,我也在暗自思忖如何营救被关在东厂大牢里的夺命琴师和玉面十三修罗。东厂大牢戒备森严,要救走这么多人而不被发现绝非易事,不过,就算被发现也要救啊。我小时候琴师伯伯和十三个姐姐都很照顾我的,我小团子……啊不,我唐团这么知恩图报的个性怎么会丢下他们不管呢?
于是,我利用督主给我的特权顺利地打通了关系,终于在靖安王到朝阳城的前一天将他们都救了出来。送他们离开时,我扭扭捏捏地对琴师伯伯说道:“可不可以回去告诉义兄将来留督主一命啊?”
琴师伯伯笑得很阴险:“哎哟,我们唐团儿喜欢上那个妖孽督主了,舍不得了!”
“你、你乱讲!他是个太监,我怎么会喜欢他!”我脸一红,扯着嗓子说道,“我在他手下被他折磨了这么久,如果让他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我要先折磨折磨再说!”
不管他相不相信,反正我是相信了。
得知刺客不见了,督主并没有像上次世子被劫走那样生气,而是眯着眼深不可测地笑了笑,让我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他仿佛知道了些什么。
当天晚上,我手里握着一包药粉,心中纠结纠结再纠结……
这是琴师伯伯留下的,那时他说:“这不是毒药,是让人暂时失去武功的药。只要把它下在东厂的食物和饮水里,就能让他们难以反抗,乖乖被我们拿下。你不是不想让那妖孽督主死吗?兵不血刃就拿下东厂,王爷一高兴,说不定就会饶他一命!”
好像琴师伯伯说得挺有道理,可是我又想起了督主让我发的誓,摸了摸自己的包子脸,又觉得下药的话貌似有点对不起他。
“从今以后,我将一直跟随督主,不会离开您,不会背叛您。”
都是他的错,干吗让我发这种誓!讨厌!让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想过来想过去,最终还是觉得作为一个奸细,我应当有奸细的操守,奸细该干的事不就是窃取情报以及下药投毒放冷箭吗?
于是,我悄悄地潜入了东厂饮用水井所在的地方,打开纸包准备把药粉倒入井水中。
突然一阵疾风袭来,纸包掉落到地上。
“我给过你机会……”皎白的月光下,督主负手而立,看着我的眼神有凄伤又像是嘲讽,“可是你还是让我失望了,唐团。”
我陡然一惊,他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督主你为什么不能和靖安王合作呢,当今圣上无道,根本就不配做这天下之主,只要你能够协助王爷……”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觉后颈一疼,一阵眩晕袭来。
“废话真多。”半昏半醒间似乎听到了他冷冷的声音。
八、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揉了揉还有些发痛的后颈,却意外地看到了琴师伯伯。
“怎么回事?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我疑惑地问道。
“这里是靖安王在朝阳城的别院。”琴师伯伯对我说道,“你已经安全了!”
原来,昨晚琴师伯伯走后还是不放心我,就偷偷回来了,正好看见督主将我打晕后扔到了一间小屋里关起来,然后他就趁没人时将我救了出来。
我点了点头,却在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从劫走世子、救琴师伯伯和玉面十三修罗和现在救我出来,这一切都似乎太顺利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想到今天是义兄进宫面圣的日子,我心中一惊,连忙爬起来就要赶去皇宫。
琴师伯伯本来是奉命在这里看着我,阻止我去宫中以身犯险,见拦不住我,也只得自认倒霉地陪我一起去。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进宫后会看见因惨烈的厮杀而血流成河的场面,历代宫廷政变不都是这样吗?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一路上没看见什么尸体,我和琴师伯伯顺利地到达了皇宫内殿。
我走进去时,那个总是笑嘻嘻地摆弄仙丹的皇帝指着督主,不可置信地怒吼道:“秦诺,你敢背叛我?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背叛我!”
这是什么情况?
督主反了?
我似乎来得正是时候,立刻跑到靖安王身旁开始看戏。
义兄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义兄的属下在我旁边耳语了几句,我马上知道了前面的剧情。
义兄进宫面圣,皇帝笑呵呵地设宴款待,然后没过多久就露出狰狞的面孔,让东厂的人和苏贵妃的人一同将靖安王拿下,就在我们的人以为要与其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时,督主反了……然后我们的人就与东厂的人一起轻松地将苏贵妃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信任?”督主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讽刺意味,“你所谓的信任就是将军国大事都交给无能的苏氏一党,然后又害怕外戚做大,所以给我权力利用我去制衡,陛下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我该怎样感谢陛下的信任呢?”
“即使这样,你所有的权力和地位都是我给你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皇帝被气得声音直打战。
“权力、地位?”督主的眼中满是嘲弄,“可是我讨厌你那副嘴脸,就算你给我再大的权力,再高的地位我也不想看到你的嘴脸!”
“你……”皇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靖安王的那副嘴脸也很讨厌,”督主瞟了一眼义兄,补充道,“但是好歹比你能看点,将就一下好了……”
督主说完后,我转过头去看皇帝的表情,发现他已经两眼一翻,气晕过去了——哎呀,太没用了吧你。
靖安王轻笑了一声,迈步走到督主面前:“多谢!”
督主冷冷一哼,看着义兄,嘴角动了动:“我不是在帮你。”
“我知道,”靖安王点头,然后把嘴凑到了督主耳边,压低了声音,“皇兄。”他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先皇的长子,他的亲兄长。
督主盯着靖安王,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容,却没有再说话。
在这两个站在权力巅峰、又血脉相连的男人之间,很多话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比如,是督主故意放水,靖安王才能顺利地施展计划,救出那么多人。
比如,督主最后关头反戈一击的真正原因是为了——大虞。
督主秦诺,就是淳于诺,在他十三岁之前一直叫这个名字,秦皇后在他小时候就教导他家国天下。后来因为上一代的恩怨皇后殁,秦氏一族被灭,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父亲把他秘密送入了东厂,受尽折磨,虽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的皇子身份,但他没有忘记守护虞国,对虞国的责任已经镌刻在他的骨血里,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与苏氏毁了虞国。
不过,这些他不会说出来。
“只是……”靖安王突然叹了一口气,“虞国不能再有督主秦诺这个人了。”
督主秦诺是皇帝的工具,替他监视群臣,犯下太多杀戮,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却早已洗不白了……
所以他必须得死。
“不,不——”我猛地站起来,诧异地看着义兄,“你不要杀他!”
“我求你放过他!”我急切地喊道。
“对不起……”靖安王如是说道。
后颈再次遭到重击,在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只来得及看见义兄悲悯的目光以及那个人最后留给我的绝美凄艳的笑容。
九、
一年后。
我从朝阳城沿着漓河顺流而下,到达了叶州。
叶州是漓河上的一个小岛,远望去就像一片树叶漂浮在碧绿的河水之上,因而得名。
这里风景秀丽,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那日宫变之后,我就再没见过督主,人人都说他已经在那日自裁以谢天下,我却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那么一个美丽而强大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
也许是我成日的愁云满面、唉声叹气终于让已经黄袍加身的义兄再也受不了,他写给我一个地址,恨恨地说道:“去,去!真是鬼迷心窍!朕不管了!”
于是,我高兴地蹦了起来,收拾收拾就往叶州赶。
夕阳西下,当我的眼前出现一大片梅花林时,我知道我到了。
加快脚步朝前走去,突然看到从梅林深处走来一个人。
美丽无双的面庞,俊雅出尘的身姿,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绝代风华,让枝头的梅花都为之失色。
我急切地飞奔到他面前,控制不住自己怦怦的心跳,喘息地注视着他。
他看着我,狭长妖冶的眸子眯了眯,然后……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过。
等到他走过好远,我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朝他吼道:“你站住!”
他转过头,表情冷淡:“你谁啊?不认识!”
“我……”我咬了咬唇,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角,“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在东厂的时候,是我骗了你,可是你早知道我是奸细,所以根本没有骗到啊……”我看着他说道,“况且我也就是偷偷地传点消息,救了几个人出去,又没做什么坏事,最后想下药还被你发现了……”
他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就小小地骗了你一下,可是你呢?”我扯着他的衣角继续说道,“你竟然和义兄一起用‘假死来骗我!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你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有多难过吗?”
他看着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你义兄不愿你跟一个太监,我又岂能拂了他的好意?”
“那你就可以对我始乱终弃?我们睡都睡了……”我闷声闷气地说道,“还有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没把你是假太监的事告诉义兄,你以为他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一个太监不可能坐上皇位,但是如果他是假太监……我义兄再仁义贤德,但在涉及皇位之争的事上也不会手软,即使他们是亲兄弟。
他嗤笑了一声,黛眉微挑:“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是的!”看着他的笑颜,我壮起胆子抱住了他:“我现在没住处,你收留我好不好?从今以后,我会一直跟随你,不会离开你,不会背叛你。”
我静静地等待他回答,半晌后,他的手终于缓缓落在我的手上:“当真?”
“当真!”我重重地点头。
“你还真是麻烦!”他脸上带着勉为其难的表情,说道,“那就勉强收留你好了。”他不会说的是要不是为了等某人来求他收留,他也不会在那个人给他安排的别院住到现在。
“收留的期限吗?就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