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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在二元性:认识小农新视角

2014-06-20方宝璋邹心平

求实 2014年2期
关键词:小农最大化理性

方宝璋+邹心平

[摘要]小农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农业经营者。小农在角色、行为动机、功能及发展前途上具有丰富的二元性:既是家庭组织又是经营组织,既是消费单位又是生产单位,既是劳动者又是经营者;生存最大化还是利润最大化,务农与兼业;自激励功能与自保护功能等等,构成了一个动态开放的二元体系,并且这个体系中富含与市场亲和的现代性因子。因而,通过市场取向的制度供给激活现代性因子就成了小农现代化的关键。

[关键词]小农;二元性;三农

[中图分类号]F32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487(2014)02-0092-05

这里所谓的小农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农业经营者,既包括自给自足的传统小农,也包括面向市场、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现代小农。但不管如何定义小农,都必须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小农历史悠久,在全球经济社会生活中曾经并且仍然具有重大的影响,是中国现代化的关键变量之一。小农呈现的样貌多种多样,如自给自足与博弈市场、保守封闭与开放进取等等;相应的研究理论也是百家纷呈,争论不已,如生存小农、道义小农、剥削小农、动态开放小农、社会化小农、理性小农等等;理论导出的政策指向同样歧见互出,莫衷一是。何以如此?笔者认为是小农内在的二元性特征所致。小农二元性是指小农以家庭为生产单位而生成的一些物质,如既是生产单位又是消费单位、既有生存理性又有经济理性等对立统一的二元结构。它揭示小农的本质,对于深化对小农的认识,探寻小农现代化路径,梳理既有的小农理论等均有着重要意义。

一、小农的内在二元性

(一)小农角色的二元性。

英国经济学家弗兰克·艾利思给小农下的定义是:“农民(peasant)是主要从农业中获得生活资料、在农业生产中主要利用家庭劳动的农户。”[1] (P14)这里含有以家庭为生产单位、极少雇佣劳动两层意思。这是中外学术界的共识。小农与大农的区别不在规模大小、不在是否采用先进技术,而在是否以家庭为生产单位。只要是以家庭为生产单位的就是小农,采用现代技术、耕种几百亩地的家庭农场仍是小农。这样小农的家庭或者说小农的经营组织就有些特殊了——经营组织与家庭是合而为一的,具有如下二元性特征。

第一,既是家庭组织又是经营组织。从家庭角度看,小农与千千万万的家庭一样,必须遵循一般家庭角色的规范与行为模式,实现社会的期望,承担家庭的生养、教育、休闲等功能职责,这是表现性角色;作为经营组织,小农要在家庭组织之内通过与自然、社会的交换获取经济收益,以实现家庭成员的生存发展,这是追求经济利益的功利性角色。一般的家庭,这两种角色是分离的,经济收入是来自家庭之外的工作活动。当小农同时集这两种角色于一身时,由于这两种角色的行为取向差异很大,容易产生角色内的冲突:一是可能因为生产要素、制度供给等因素所限,小农无力同时胜任两种角色,就只能两相权衡取其重,以完成家庭角色为重,实现生存的最大化,对经济组织的经营则退而求其次,不追求利润最大化。二是两种角色的行为规范在某个阶段、某个区域或某种文化下,有可能不相容,从而产生冲突。例如,当生存问题突出,社区的行为规范是尊重人人都有的生计权利时,那么,追求利润,以竞争挫败对手,就会为社区所不容,这时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生产经营以温饱为目标。当然,在特定的情况下,这也是两个可以相互促进的角色,如在解决了生存问题的市场经济条件下,就可以大胆经营,追求收益的最大化,并以经营组织的高收益提高家庭生活水平,更好地胜任家庭角色。这种家庭组织与经营组织的合一,导致血缘关系与生产关系的交融重合,造成了中国传统社会不是以个人为本位而是以家庭为本位的情形。

第二,既是生产者又是经营者。生产者与经营者的关系本是员工与管理者的关系,容易产生角色冲突。生产者角色易扮演,做好经营者角色却非易事。因为农业的风险多、边际收益低,如再加上制度供给不足等不利因素,在农业经营上取得好的比较效益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因为,历史上的小农在市场开放度有限的情况下,更多地是扮演着生产者的角色,经营只局限在简单再生产上。当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小农在经营者角色的扮演上出现了大量的角色中断现象——众多的农民外出打工,放弃农业生产,不再扮演经营者角色,只做单纯的生产者,从二元走向了一元,有的还在城里安了家,把二元性家庭还原成了一元性家庭。这是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是城市化的需要,也是发展现代小农的需要。因为现代小农对经营角色的要求更高,能胜任者是少数——现代经营者即管理者,即企业家,从来都是少数。因此,现代小农将不再是人数庞大的大军,劳动力转移势在必行。当然,生产者与经营者二元合一,使劳动力的物质承担者与消费者是同一的,从而两者间的经济利益也是直接同一的,构成一个一元化的利益结构,具有自我激励大、监督管理成本低、灵活性强等优势,也比较适合农业生产以生命适应生命的特性。

第三,既是生产单位又是消费单位。生产是创造财富的活动,消费则是利用、消耗财富的活动。小农最典型的生产活动就是农作物的播种、栽培,最后收获农产品,最基本的消费是满足生存的衣食消费。两者相比,生产更复杂,更需要科学的筹划安排,需要不断地创新创造,历史的进步与发展本质上就是生产力的发展进步,因而,生产是主导,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消费则是被动从属的。生产单位与消费单位合而为一的极端是自给自足,生产不是为了交换,也极少生产剩余。而今小农虽还是两者合一,但生产与消费都已经社会化了,化肥、种子、农药、农具等生产要素都是来自市场,产品也主要是出售以取得货币。消费方面的衣食住行、教育、医疗、娱乐等都是来自社会,通过货币交换而得。特别是随着农业产业化的发展、专业合作组织的形成、专业户的崛起,以农户为单位的专业分工已经出现,生产与消费的市场化程度更高更纯。

(二)小农动机与行为的二元性。

生存小农理论认为小农经济的运行逻辑与资本主义经济不同,不是追求利润最大化,而是生存需求的满足,由于小农处于饥饿边缘的生存境况,没有任何抵抗风险的能力,因而,在生产中将规避歉收绝收风险的安全放在第一,遵循生存最大化的行为逻辑,表现为“风险厌恶”。道义小农理论则认为,农民在长期的社区互动中,为了生存而抱团取暖,形成了人人都有维持基本生计的权利的观念,并最大限度地尊重这种权利,从而使农民的经济活动不是基于经济理性而是基于生存理性及其支配下的道德观念,也即斯科特所说的“社区理性”。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小农理论也可归入此派,这是因为从其理论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一是小农的生产能力只能糊口;二是小农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受剥削深重,挣扎于生存线上;三是在资本主义经济冲击下,小农时刻面临破产的危险,徘徊在生存线。概而言之,生存问题是这一派理论的主要约束条件,从中可以得到如下关键词:生存理性、生存最大化、风险厌恶、安全第一,这是小农二元性中趋于传统、保守的一极。这一派的主要代表有恰亚诺夫、利普顿、斯科特等。

“理性小农”认为无论是传统农民还是现代农民,经济行为上与资本家没有本质性差别,都是遵循利润最大化原则,具备经济理性、有效率的资源配置、为利润而创新甘冒风险等所有的“经济人”特性。其关键词是:经济理性、利润最大化、风险创新、资源最优配置,这是小农二元性中趋于现代、开放进取的一极。这一派的主要代表有舒尔茨、波普金等。

“综合小农”是对上述两大流派的综合,其基本观点是小农既有生存理性的一面,又有经济理性的一面;既不是完全的生存导向,也不是纯粹的追求利润最大化,处在由“生存小农”向“理性小农”的过渡中。这些理论大多是以中国的小农为考察对象,反映了中国小农的独特性。中国小农自始至终包含着商品经济的成分,是与市场相结合却又没有走向资本主义经济的小农,因而以中国小农为考察对象的学者们提出的理论没有执着于生存理性或经济理性的任何一端,而是游走于两极之间的综合,显示出两种理性并存的双重特色。这派的关键词是:综合,主要代表有黄宗智的“过密化小农”、徐勇的“社会化小农”、温锐的“动态开放小农”、高帆的“过渡小农”、巴纳姆和斯奎尔的农场户理论,等等。

上述三派理论尽管视角不同,观点各异,却都是建立在以下二元性的范畴内:

第一,生存最大化还是利润最大化。这是与小农角色的“家庭组织与经营组织”相对应的。当约束条件使角色更多地倾向于经营组织时,便会产生倾向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动机,反之,则是生存最大化;当角色在两者之间徘徊时,行为动机也在两者间综合。徐勇、邓大才认为只有现代小农才有利润最大化的动机,而小农经济的发展阶段依次是:生存小农—商品小农—社会化小农—现代小农,行为动机则是:生存最大化—效用最大化—货币收入最大化—利润最大化 [2] 。当今小农已超越生存最大化,处在货币收入最大化阶段。

第二,生存理性还是经济理性。生存理性作如下计算:一是预期风险损失最小化,会在边际收益大于边际成本(MR>MC)时就停止要素投入,形成资源配置的次优选择,经济低效率运行;二是在劳动力过剩时,以劳动代替资本,不断地追加劳动,以工作日报酬递减为代价获取更高的总产值,形成黄宗智所说的“过密化”生产。利润最大化需要经济理性的精确计算,要求边际成本等于边际收益,各项生产要素边际成本与边际收益之比相等,边际劳动收益等于市场工资率。

第三,务农与兼业。中国小农自古就是农业与家庭手工业的密切结合,种田之外,纺纱织布曾是随处可见的现象。当前农户兼业更具广度与深度,兼业收入已超过了农业收入,成为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而兼业的主要方式是在企业打工。兼业盛行的主要原因是城乡二元结构导致的产业间悬殊的利益差距。“非农产业以它较高的劳动生产率和较为优惠的价格待遇(工农产品剪刀差),占据了利益上风,并使非农产业劳动者的比较利益日趋增大。”[3] (P62)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大规模的民工潮标志着传统的家庭农业与手工业相结合的古典小农已彻底消失,农民已悄然迈开了苦涩的却是走向城市化的步伐。据考察,“农民在传统农业之外的兼业则分布整个一、二、三产业,成为三边农户家庭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4] (P366)。兼业的盛行,反映出了小农生产者角色的强化和经营者角色的弱化。

(三)小农功能的二元性。

小农功能性的二元性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自激励功能。温锐的“动态开放小农”认为小农具有自激励功能:基于发家致富的天性,小农“与同时空的商品经济共存,自身具有自发而顽强的竞争激励功能……可最大限度地配置家庭生产要素。”[4]( P362) 自激励功能是广泛存在的,无论是生存理性还是经济理性,抑或是这二者之间的货币最大化理性中,都绵延不绝,这也可从斯密“无形之手”的激励调节之说中得到支持。

二是自保护功能。人有趋利避害的本性,农业是弱质产业,生产周期长,面临着自然风险、市场风险、政策风险等多重不确定性。当生存条件恶劣之时,为减少生存的不确定性,小农会采取“风险厌恶”等措施以牺牲效率为代价进行自我保护。健全小农的社会保障及实施农业保险是弱化小农自保护功能的重要措施。

上述的角色、动机行为、功能的二元性都是小农所固有的属性,存在于小农的血液中,构成了小农的内在基因,并在不同环境的作用下,激活不同的基因,即二元结构中的某一极,呈现出不同的小农面相。除上述内在的二元性之外,还有存在于理论中的一些二元性,如:小农“消亡论”与“稳固论”,本原的小农与被改造的小农,等等。“消亡论”认为小农规模狭小,又与落后的生产方式相联系,代表着愚昧、落后,必然会随着资本主义大生产的发展而消亡;“稳固论”则认为小农的二元性特征使其能适应现代化,将长期存在。

综上所述,可以将小农的二元性结构汇集如下:家庭组织——经营组织,劳动者——经营者,消费单位——生产单位;生存理性——经济理性,生存最大化——利润最大化;自保护功能——自激励功能;务农——兼业,消亡论——稳固论。这是一个多层次的结构体系,第一层次是单元,如家庭组织、经营组织等;第二层次是对立单元构成的二元关系;第三层次是各个对立二元构成的完整体系;第四层次是小农结构体系与外界进行物质、能量、信息等的交换而结成的社会系统。这些不同层次及其元素之间相互作用的复杂关系,使小农呈现出各自不同的面相,对经济社会产生各种不同的影响,为认识小农和社会提供了新的视角。

二、小农的发展进步关键在激活其现代性因子

历史上小农的不同面相是小农与外界博弈的结果。当市场开放、制度供给优良时,小农迸发强烈的创业创富冲动,经济理性激活,自激励功能占优,理性小农诞生;当生存境况恶劣、存在超经济强制时,生存理性滋生,偏好风险厌恶,小农的自保护功能启动并占优,经济无效率运行,生存小农抬头;当生存问题解决,农村市场体系未发育完全时,小农行为方式在二元结构中“执两端而取其中”,表现为综合小农。这就要求我们自觉把握小农二元性特征,认识到传统与现代、先进与落后、进取与保守的对立两极同进存在于小农之中,一方面要有所警惕,防止小农二元性中消极与落后的因素抬头;另一方面要有所作为,激发其开放进取的现代性因子,促其良性发展;在经济方面,就是促进市场、有效制度供给等约束条件的优化,启动小农的自激励功能,激活经济理性等现代性因子,使之走向追求利润最大化、勇于创新的良性发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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