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语境下的传统与现代
——谈《山地回忆》中的妞儿形象的双重意义
2014-06-18庄建建
庄建建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
山地语境下的传统与现代
——谈《山地回忆》中的妞儿形象的双重意义
庄建建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
孙犁是被公认的中国最擅长刻画女性的现代作家之一。其小说大多取材于日常生活的普通事件,以流贯于生活过程间的情绪和气质、抒情性的话语表现出劳动女性的“美”。《山地回忆》是孙犁先生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作品着重通过对话的形式刻画了妞儿这一劳动女性的形象。《山地回忆》中的妞儿既具有传统劳动女性的一般特点又具有现代女性的特点。在她的语言和一举一动中又可以看出妞儿自身的独特性,这一独特性展现了她的双重性格。
山地回忆;妞儿;女性形象;双重意义
孙犁是被公认的最擅长写农村女性的现代作家之一,他笔下的女性,尤其是劳动女性都是“美”的。他的抗战小说里的女性形象不仅具有美的特点,还具有其自身的典型特点。正如作者自己所言“我最喜爱我写的抗战小说,因为他们是时代的、个人的完美真实的结合。”①《山地回忆》便是其中之一。
《山地回忆》的主要内容是回忆抗战时期作者在冀中阜平山区的一段生活,并刻画了妞儿这一深入人心的女性形象,展现了当时山区的生活环境和山民们的生活,表现了抗日战争时期阜平山区劳动人民对战士们的关怀以及山区人民质朴勤劳、在艰苦环境中积极乐观、好学上进的美德,呈现一种“军民一家亲”的欢乐图景。
作品写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在当时的政治文化环境下,作品中可能会存在主观意识形态的成分。但客观来讲,在抗日战争的特殊环境下,人民与士兵之间相濡以沫,在此语境下,军人与劳动人民的浓浓情意便是水到渠成了。
如下的这段对话充分展现了人民对打败鬼子的热切期望。
“什么时候,才能打败鬼子?”女孩子望着我,“我们的房,叫他们烧过两三回了!”
“也许三年,也许五年……
女孩子说,“保你穿三年,能打败日本不?”
“能够。”我说。
当然,孙犁先生是一位比较传统的中庸人士,“他的小说常常在民族精神的范畴内表现人性的美,因而这些人性都带一种普遍性和整体性,常常被作为‘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去解读,而孙犁也就在这个意义上受到主流文化推崇的。”②在《山地回忆》这篇作品,以倒叙的手法回忆了我在阜平的一段生活,通过写我与妞儿斗嘴,展现妞儿的爽直泼辣的性格特点,但是在泼辣爽直之外又具有温柔善良的特点,妞儿发现我没穿袜子并主动要求帮我做袜子这件小事充分刻画了妞儿善良温柔的特点。
孙犁的《山地回忆》作品中没有轰轰烈烈的大场面,也没有曲折离奇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情节,而是以富有诗意的语言描写和生动朴实的对话来刻画人物,表现性格。孙犁通过对话来表现情感,在人物对话中灌注浓郁的生活情趣,给人物创造出一种最能表达情意和交流思想感情的方式。
文章开篇便用抒情性语言、对比的手法向读者展现了山地这一语境。
“他这身衣服的颜色,在天津是很显得突出,也觉得土气。但是在阜平这样一身衣服,织染既是不容易穿上也就觉得鲜亮好看了。”
这段文字中的“土气”一词更形象直观的传达出阜平山区里人们生活的落后,在此语境下,人们的精神生活也就是“土气”了。然而在这一语境下,“妞儿”可算是比较现代。当时中国社会是以男性话语为中心,“五四”运动揭开了女性解放的序幕,但女性解放是一股潜流,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个性解放思想的传播是缓慢的。三四十年代,妇女的地位有所提高,但大多数女性仍然没有话语主导权,更没有主体地位。《山地回忆》里的妞儿可算是幸运者,她有话语权,而且有主体性,可以依照自己的主见办事。这在对话中可以明显表现出来。
“怎么办,我还得往上走!”……
“够了。”
“够干什么了?”大伯问。
“够给我买张织布机了!这一趟,你们在曲阳给我买架织布机子回来吧!”
这些对话充分体现了妞儿伶牙俐齿的性格特征,也充分表现出妞儿的主体地位和主见,这也足以说明妞儿是这山里的“新民”。对纺织全套手艺的学习和掌握也显示妞儿是一个乐于接受新事物的女性,这为山区这一语境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然而,妞儿也有传统的一面。在婚恋之事中就充分显现了这一点。文章的主体故事情节是妞儿帮我做袜子以及我与妞儿一家结成深厚情谊这件事,“我”与妞儿的对话在文章占有很大的篇幅,其中透露出“我”与“妞儿”的感情交流和发展进程。最为明显的是,在妞儿主动要求帮我做袜子之后,我的反应是:
“我看了看我那只穿着一双‘踢倒山’的鞋子,冻的发黑的脚,一时觉得我对于面前这山、这水、这沙滩,永远不能分离了。”
从这段叙述中看出,不仅有军人对于劳动人民的感激之情,也有“我”对妞儿的感激,其中不乏男女的喜爱之情,正处于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在彼此相互关怀的情感交流之下难免会产生爱慕之情,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这人倒实在,叫你来你就来了。”……
“她很会说话!”我说,“要紧的是她心眼好……”
“你又装假了”女孩子烧着火抬起头来,“你有钱吗?”
这一段对话则颇有小情侣拌嘴之状,既有关心之情又有嬉闹的成分。妞儿的爽快直言,我对妞儿的夸赞又表现了妞儿的善良,既表现了人物性格又展现了他们之间彼此的情感。
假如作者仅仅是表现军民之间的感情,这可以在妞儿给我做袜子,我穿上了袜子就可以了,但是作者又写到我和大伯去卖枣并给妞儿买了一部纺织机。这应该就是双方情感的进一步交流,可以看出彼此之间的“情投意合”。
此外,文中叙述“我”那双袜子穿了三年,整整穿了三年也没有破绽,这双袜子陪伴了“我”走遍山南塞北,这陪伴既有袜子保暖性质上的陪伴,也具有情感上“妞儿”陪伴了我,支持着我走遍山南塞北,实现对“妞儿”的诺言:三年打败日本鬼子。而“我”也恰恰实现了我的承诺,穿着妞儿做的袜子战胜了日本强盗。袜子有破绽,感情依然没有破绽甚至还要比以前更深。从延安回来时,跳到黄河里洗澡,一时大意,冲走了我全部衣物,也冲走了那双袜子。全部衣物都冲走了,“我”都不在乎,唯一耿耿于怀,忘不了的就是那双袜子。可见,我对这双袜子的情意之深。这种种情状都可以看出妞儿与这位战士的浓浓情意,妞儿完全可以在当时与这位战士相结合,主动追求自己的感情幸福,实现婚恋自主和彻底的个性解放。但妞儿没有这么做,她在婚恋这件事上仍然是传统的。
作者对于结局的设置可能存在这样的考虑。从外部原因来看,在三四十年代的阜平山区,个性解放、婚恋自主这样的事情还未成风气,或者在当时政治文化形态下,人们过多的是关注抗战的胜利而忽略了儿女情长。但这里或多或少有作家自身的原因。“孙犁作家的人格是以修身立命为核心的古代道德文章精神和以‘二为’为宗旨的现实主义文学精神”。③这种人格也就决定了作品中的意识倾向,让妞儿既有传统美又蕴涵新性格。逄老师在《重读<荷花淀>》一文中也说孙犁先生是拥有并坚守传统文化道德观的,拥有民间贞烈的道德伦理传统,劳动妇女依然听从丈夫,承担着传统女性应尽的职责。作者自己也曾说过:“我写东西是谨小慎微的,我的胆子不是那么大,兢兢业业的怕犯错误。”④也就是这种人格和自己的信念使得作品种还是坚守着传统的道德理念,不去追求思想和行为的彻底解放。
在这主客观原因相互交织中,“妞儿”,既具有性格上的多姿多彩,泼辣爽直、温柔善良、勤劳质朴,又具有传统劳动女性坚守传统伦理道德的品质和现代女性充分展现自己的主体地位和话语权的多重蕴味。在这种语境下,《山地回忆》中的妞儿便具备了双重意义,双重身份。传统与现代并存,既有现代女性的主见又坚守传统美德,是作者笔下一位兼具传统性与现代性的山地“美女”。
注释:
①孙犁文集·自序(补订版).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
②杨联芬.孙犁:革命文学中的“多余人”.选自《中国现代文学丛刊30年精编,作家作品卷上》,复旦大学出版社,P349.
③周水涛.略论孙犁的作家人格论.来自知网论文数据库,原载《孝感师专学报》1999年第二期.
④孙犁.秀露集·文学和生活的路.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
[1]孙犁.孙犁文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
[2]逄增玉.重读<荷花淀>.选自《文艺争鸣》,2004年第三期.
[3]逄增玉.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商务出版社,2011年版.
[4]金梅.孙犁的小说艺术.北京出版社,1987年4月版.
[5]管蠡.孙犁传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
[6]范智红.世变缘常——四十年代小说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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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05-00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