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杀

谢崇辉

赛还有1.7秒，之前吉诺比利运球突破，然后打板得分把比分变成108比106——马刺领先。

暂停之后小牛前场发球，卡尔德隆四处寻找着队友，埃利斯向三分线外跑去，诺维茨基被对手紧紧缠住没有接球的机会，而莱特在场上的作用只是“人墙”……夹在他们中间的卡特突然出现了空隙，他用力地用身体挤开防守球员，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卡尔德隆把球传给了他。这让马刺队始料不及，卡特摆脱了他面前的吉诺比利接到球，向左迈出一大步，脚踏到三分线外时他做了一个投篮动作。吉诺比利防守得很好，他始终没有失去自己的防守位置，卡特做出投篮动作时他的双手高高举起，就竖在他的面前。可是卡特并没有投篮，他知道吉诺比利回来盖帽，所以他有意识地停顿下和后者形成“出手时间差”。马努知道自己被骗了，可是为时已晚，卡特随后就在他的面前把球投出去，马努迅速转身向篮筐看去。

自从金州一战成名后，卡特似乎一直给看好他的人带来失望。他留给人们最常见的画面就是“痛苦到地、手捂膝盖、场边观战”，即使后来在篮网有些焕发第二春的迹象，但一次次的“打铁”让人们对他失去期待，卡特逐渐地从人们和媒体的关注中淡出。 许多年后，当偶尔在电视中再次看见他时，一切似乎都已被彻底颠覆，他过去结实的肌肉变得有些松垮，额头布满皱纹，曾经引以为傲的弹跳和爆发力也荡然无存。特别是来到小牛队打“第六人”后，人们觉得“飞人”似乎离离开联盟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他已经习惯每场比赛替补上场，用不多的出手机会命中几个球得个10分左右。什么？过掉对手轻松上篮？无法想像。在对手头上暴扣？基本绝迹，就更不要提在比赛中关键时候的出手机会，特别在小牛这支球队中有很多人都具备“绝杀”的能力，卡特只能是“第6号选择”。事实上纵贯过往的职业生涯，在印象中卡特在比赛最后时刻出手的机会一共也没有多少次，而且多数发生在常规赛，季后赛中几乎为零。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卡特还有机会去改写这段历史，可命运却给了他这样的机会，达拉斯美航中心那个美妙的夜晚，卡特完成了他职业生涯季后赛中的第一记“绝杀”，或许一切都来得有点晚，但对他来讲这已经足够幸运。

2001年5月20日，猛龙队迎来与76人队的第七场决战。两队的箭头人物艾弗森和卡特，已经为球迷们奉献了好几场“飚分大战”。“抢七”大战前，卡特赶回母校北卡罗来纳大学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这是他对母亲做出的承诺——不但要打好篮球，同时要取得大学学历。卡特希望能用一场胜利来实现“双丰收”，但老天并不眷顾他。比赛一直打到最后时刻，猛龙将最后一击的机会交给卡特，他先是抬手晃一下，点开对手，然后后仰投篮，可球在篮筐上弹一下后飞向了半空中。“加拿大飞人”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告别季后赛。

那次错失绝杀成为卡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七年后，卡特在比赛中又一次错失绝杀的时刻，此时他已经是篮网“三叉戟”中的一员，而球队的领袖是基德。那是一场对阵老鹰队的比赛中，卡特在最后6.7秒时出现在几乎和2001年那一投同样的位置上，还是一系列的动作后信心满满的卡特又一次出手， 结果却是悲催的又一次投丢。于是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回忆起了7年前的那场比赛，“刚才那一投让我想起了2001年对76人错失的那个绝杀球，这两个球实在是太像了，可悲是结果也是一样的，我感觉自己像被施了魔咒一样。” 卡特的确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事总是发生在他的身上，每个赛季结束后他都会苦练自己的投篮，所以他从能力上完全可以投中。离开篮网后，“飞人”似乎成了“流浪汉”，奥兰多，菲尼克斯都成为他一时的栖息地，直到后来来到达拉斯才暂时定居下来。在奥兰多和菲尼克斯期间虽然屡次在重大的比赛中有上演“绝杀”的机会，但结果都是一样的令他失望。

“那记投篮就好像飞向月球一样，弧度很高。”吉诺比利赛后回忆，“卡特的第一个动作，我知道我位置没有失去，所以我相信在我的干扰下，会阻碍他的双眼看到篮筐，他的动作也会变形。”马努对自己的防守这样有信心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面前的人的确已经不是那个能力超群的卡特，但是他显然忘记了卡特会找“时间差”，也就是短短的“时间差”让卡特在夹缝中有了瞄准的机会。

卡特投出的球高高地在空中飞行，诺维茨基望着空中的球甚至忘记了要去抢篮板，马刺队不愧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球队，就在出手的那一刻其他球员几乎同一时间做好抢篮板的准备，卡住自己身旁的人。可事实证明他们的努力是多余的，球在空中飞行了大约0.8秒的时间，然后迅速下落在篮板边缘红色计时器灯亮起的一刻进入篮筐里。

整个球场都沸腾了，卡特没有激动的庆祝动作，他只是和迎上来的队友撞胸庆祝。马克·库班变身成“疯子”，他跑到卡特身边用力地向他咆哮，拥抱他。卡特只是不停地在点头，他知道自己做到了，做到了他一直想做到的事——在季后赛最后时刻完成绝杀。

年龄增加让卡特自己都对投出“绝杀”不再期许，事实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需要为延长自己的职业生涯而操心。“岁月”给篮球运动员带来的影响或许远远大于伤病，当一名球员已经迈过37岁的门槛时，一项有些自我挑战意味的决定就会出现：是改变自己的比赛风格留在球场上，还是悄悄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甚至对于那些曾经属于超级巨星行列中的球员，那些曾经地球上最好的篮球手们，这样的决定也会无比真实地摆在他们面前。

队友诺维茨基也是一名年过三十高龄的超级巨星，在他的第16个赛季，仍然凭借出色的表现和辉煌的记录赢得了人们的赞誉与掌声。德国人从来没有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他还在用不断地跳投刷新着自己在得分榜上的排名，35岁的“高龄”却依然被认为是联盟中在进攻端最高效的球员之一。在这个德克“多产的赛季里”，他不是小牛队中惟一的一个想用技巧和经验延长自己职业生涯的球员。

那个在每场比赛第一节中期都会替换他上场的男人——文斯·卡特，是第二个。曾经他是人见人怕的“超人类”，但是现在他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男人”。人们对他的评价也从“半人半仙”变成“偶尔半仙”，知趣的卡特主动地从美航中心的聚光灯下消失，让出首发的位置，他想要以一个体面的方式结束职业生涯，这么做或许会是最好的办法。卡特已经习惯没人关注的日子了，在小牛的第二个赛季他成为了一个只能在第一节中段替诺维茨基上场的“第六人”，一个超级巨星取代另一个，看起来有点意思。但对于他，我们必须有着清楚的认识：或许卡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在48分钟里时刻保持所向披靡的球员，但是他在本赛季的场上表现说明，如果每个晚上给他24分钟的话，他还是可以偶尔带给我们惊奇的。endprint

对于一个已经在联盟中效力15年的老兵来说，比赛的意义或许早就不在于是否打得上首发，而在于每场比赛是否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这个赛季身为第六人的卡特仍然在第四节得到6.8分钟的上场时间，实属不易。事实上卡莱尔看重的是他作为一位老兵的场上经验，还有那不错的绝杀能力。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角色，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态。”卡特从板凳上站起来说。“当所有人刚刚开始打篮球的时候，他们肯定都想成为首发，想在最后时刻来投最后一投。而当你真有这样的能力时，球队的管理层会看着你点头，然后对你说‘你就是首发，你不用打垃圾时间，你可以是在比赛最后时刻出手的那个人。”

从上个赛季开始向这个角色逐渐靠近，到本赛季完全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卡特的“第六人”生涯已经有两个赛季了。“这样的角色总要有个球员愿意去承担。”卡莱尔回忆起签下卡特的过程时说。“当贾森在夏天离开后，‘第六人的位置就出现了空缺，我们询问了文斯对此是否感兴趣，他马上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说出他对这个位置的想法，很多观点和我们不谋而合，所以我们选择了他。”

虽然卡特本赛季在他职业生涯的“黄昏期”打出高水平的比赛并有不错的绝杀能力，但没人会在关键时刻想到他。他已经成为达拉斯板凳上最主要的推动者，队友诺维茨基也打出了“黄昏期”最高水平。当卡特和诺维茨基同时在场上的时候，他们会做挡拆配合，同时在打不开局面的时候，他们都是自己可以创造投篮机会的球员。卡特有时会把球传给诺维茨基或埃利斯让他们单打，而他并没有闲着，在诺维茨基和埃利斯准备投篮的时候，卡特一直都是拼抢篮板最积极的人。他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队友们得分变得更容易，但当机会出现的时候，卡特知道自己决不会手软。

本赛季如果小牛在场上出现——德文·哈里斯、杰·克劳德、诺维茨基、蒙塔·埃利斯和卡特同时在的局面时，他们场均可以砍下117.4分。而当卡特一人带领替补们在场上拼杀的时候，球队每得到100分就有29.6分来自他们，这样的贡献从一月份后就一直排到NBA第五的位置。另一件令人感到高兴的事——全明星赛后，卡特的场均得分已经提高到14.3分，助攻数也提高到3.9个，“老飞人”似乎在一夜之间找回自己从前的影子，那么这其中的秘密是什么？

“我想是来自队友对我的信任，还有我们彼此都很了解。”卡特说，“甚至他们还没开始跑位，我就已经知道他们会出现在什么位置，然后把球传给他们上篮得分，这样的默契很难得。”“我以前就和德文在一起打过球，而德文之前和德克、莱特一起打过球，所以我们很自然就能打到一起。”卡特这样解释他和队友的默契。

卡特曾经凭借那些不可思议的扣篮使自己在联盟中扬名立万。当猛龙队还是那支“不可不看”的球队时，现在联盟中的很多球星都还是孩子。举个例子：2000年1月卡特正在金州上演扣篮大赛史上最精彩的表演，而本赛季常规赛MVP的最大热门人选，雷霆队的当家球星凯文·杜兰特那时只有11岁大。杜兰特对卡特的扣篮感到痴迷，但是他却无法做到，所以他的教练让他练习投篮，由此才有了现在的“零死角”杜兰特。伴随着像杜兰特这批年轻球员的成长，卡特自然开始了无奈的下滑。很久以前卡特就很清楚他已经永远不可能在扣篮大赛上惊掉人们的下巴了。于是，“改变”势在必行，他要改变自己的打球风格。“每年，我的脚步都会变得慢一些，我的弹跳都会低一些。”他无奈地说。“联盟中会出现一些比我更快，比我更强壮的球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比我更聪明，所以投篮对我来说越来越重要。”

除此之外，卡特还意识到他在场上的得分能力对于帮助小牛队取胜已经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现在每场比赛后，他更重视的是自己在关键时候对球队的帮助有多少，而不是盯着个人统计表看，因为他知道数据有时是苍白无力的。小牛队的老板也是这样认为的，对此他有着一套著名的理论：数据不可能体现出在与步行者队比赛中最后一刻抢得一个进攻篮板的重要意义，不能体现在与太阳争夺“西部第八”的比赛中莱特几次至关重要的封盖的作用，不能完全体现一名球员在场上的价值。”“对卡特来说，有很多事是他必须要去做的。”卡莱尔说。“他是一名有能力在比赛中的某一时刻接管比赛的人，如果你想用量化的数字来衡量他的场上价值，我想这对他来说不公平，我们看的就是他在最后时刻的表现。”

虽然本赛季的“最佳第六人”已经名花有主，但我们是否认清这样一个事实：在任何奖项的评定过程中——无论是奥斯卡“最佳配角”还是NBA“最佳第六人”， 还原候选人在银幕或篮球场上的表现甚至要比评奖更有意义。卡特会在比赛后或训练场上指导那些年轻的球员们，这是评选委员们无法知道的。他甘愿躲避在镁光灯之后，坐在板凳上，减少自己的上场时间为的就是让小牛的替补阵容能成为联盟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板凳匪徒”。“我知道这是一个很难做的转变，很多人不会愿意换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角色上。”卡特说。“但在我看来只要能帮助球队获胜，我可以为此做任何事。”卡特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诺言。虽然他现在已经不能一场比赛砍下20多分，但他的得分现在几乎都出现在小牛队需要的时候，“雪中送炭”就是他存在的价值，就像这记“绝杀”一样。“老飞人”的下一场表演值得期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