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尊严
2014-06-06艾约
艾约
一个大学同学,毕业五年后在二十八岁时就任近十万人口的县属小镇镇长,三年后升任为该县宣传部长,而后副县长,在官场上如鱼得水,配有专车和专门的司机。有一年回国我去看他,他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不回国?中国应该有更适合你专业的位置和机会。”
我想都没有想地答道:“为了有尊严地活着。”
同学十分不解地看了我一会儿。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让他的司机随时待命,并开玩笑说:“我好多年都不开车了,但是今天,我给你当司机!”我明白,司机在他眼里是低人一等的仆从。
我问:“你能不能像尊重你的上级一样来尊重你的司机?”他们只不过是职业不同而已。同学老实承认不能,并感叹道:“尽管我在这儿人模人样,但如果去省城或北京的话,肯定也是一条哈巴狗。”
没错,在中国,一个人是否被尊重和被尊重的程度取决于你社会身份的高低或财富的多少。
在美国,我是典型的一介平民,尽管操着不太流利的英语,长着不主流的面孔,但我很少有不被尊重的感觉。在中国,我却时时处处感到不被尊重和歧视,或因为不太高档的衣着,或因为不太主流或优越的口音、不富或不贵的面孔等等。
我告诉同学,我每天很骄傲地给自己和家人当司机,有时候也给同事和朋友当司机。与同事外出就餐时,经常是老板或老板的老板给我们当司机。我所在的美国城市的市长,甚至多数国务部长、国会议员或州长都是自己开私家车上下班。即使雇用司机也会对他们彬彬有礼,因为一方面对人本身的尊重是西方的基本价值,另一方面司机手里握有这些人的一票。
像有权的同学一样,一个有钱的同学也不太明白尊严在中国是个问题。在中国的经济和司法还有缝可钻的时候,这个同学凭借在政府部门的特殊关系,在只赚不亏的房地产行业找到了他成为富人的位置;在社会道德开始堕落到以更新妻子、包养二奶为荣的时候,他不仅与时俱进地换了个年轻漂亮的妻子,而且在同学、朋友中从来不隐瞒包养情人的事实。现在他家里雇了两个保姆和一个专职司机,这些也是他向别人展示的财产的一部分。
在这个社会上,无论什么样的职位,上至国家主席或总统,下至搬运工、清洁工,都是在直接或间接地为别人提供服务。因社会的分工和机会的不均等,以及其他一些因素,使得职业存在着高低的区别,已经通过金钱和社会地位表现出来,但职业的尊严和做人的尊严并没有因此而有区别。
人性的尊严是与生俱来的。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是人,就应该被尊重。但在中国,尊严是要通过某种外在的东西交换得来的,比如用金钱、权势或社会地位等等。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踩着别人往上爬,待爬到一个等级后,就踩着比自己低一等的人搜括着别人的尊严并且享受着这种搜括。“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不过是读书人的臆想,几千年来,从来是“惟有权钱高”。
这个世界上,清贫而有尊严地活着的大有人在。但在中国,贫穷低微却是没有尊严的代名词。经典的“笑贫不笑娼”就出自这片土壤。
几十年来,为了倡导高尚的互尊互爱的道德,动员全国人民响应的口号一个接着一个:学雷锋,做好事;五讲四美三热爱等等。结果呢,从幼儿园开始喊的口号,还是没能阻挡人们的道德水平越来越低,人活得越来越没有尊严。大款们学习雷锋好榜样,敲锣打鼓地捐款救济穷人、灾民,捐得稍多些的,其大名毫不谦虚地昭示在报刊电台头版头条,成了大救星。穷人还没有来得及磕头感恩戴德,几个豆腐渣工程、几个通过广告包装的产品、几个声嘶力竭的演出、几个“为人民服务”的骗局,就把这些捐出来的钱又源源不断地收回到了大款的口袋里。
其实,要让百姓活得有尊严并不难。把是否能当官和当官的前途放在老百姓手上,当官的还敢作威作福吗?没有终身的官员,也没有终身的上下级关系,“上尊下卑”还会存在吗?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社会环境和较公正的司法系统,任何人都有通过自身的努力而不是通过权力走向富裕的机会,富人还会那么耀武扬威吗?
中国人,如果剥去了权势和金钱的外衣,还能剩下什么呢?我们普通老百姓还需要等多久才能真的活得有尊严?
【选自佳人网】
●湖北省襄阳 LOVE茹荐
插图 / 权力随想 / 李亮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