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种人类诉求

车耳

去年中央电视台播出了一个走访基层的专题节目《你幸福吗》，镜头前接受采访的人各个微笑着表达自己对幸福的理解。有的认为无忧无虑吃着蛋炒饭就是一种幸福，有的认为和家人在一起是幸福，有的觉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幸福。看上去，人们普遍认为能安安稳稳过小日子就是幸福，而不一定要大富大贵、宝马奔驰、山珍海味。

被采访人多了，回答也五花八门。不过，大部分人谈的都是物质上吃喝过日子那种幸福，很少有人谈及心灵上的幸福。在这一点上，我们恐怕还得要向先哲们学习，尤其是向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学习。这位被马克思推崇的思想家，早在200年前就预言了精神上的幸福，而这正是现代中国所需要的。

空想哲人眼中的幸福

1760年出生在法国贵族家庭的圣西门，一生充满曲折和不幸。虽然在15岁年纪轻轻就顶着伯爵头衔，但是由于家业败落，加上长年疾病缠身，自己又缺乏经营才干，很早就破产了。人到中年他只能去巴黎当铺当个抄写员，后半生都生活在穷困潦倒的境地，从物质生活角度看他绝对是个失败者。但是，圣西门并没有在命运面前屈服，以其毕生精力顽强地从事理想社会的研究，赢得了当时中下阶层的爱戴，也受到马克思大力推崇。马克思、恩格斯把他同傅立叶、欧文并列为欧洲三大空想社会主义者。

圣西门传奇是从贵族变为平民、从商人变为穷人的过程。在这种社会地位越变越低下、物质生活越变越穷的过程中，他的思想却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有预见性。他在社会主义思想史上第一次提出所有制是社会的基础，第一个提出社会阶级划分的思想，并提出按照才能和贡献进行分配的原则，第一个把“满足人民需要”视为社会主义的终极目的。 圣西门死后，“社会主义”一词开始流传。

可贵的是，在当时等级森严、门第观念浓重的社会背景下，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圣西门，已经预见到了不属于他的那种“幸福”其实是分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他如此解释这两个层面：

在物质层面上，幸福指的是：人们生活在吃得最好、穿得最美、住得最好、能够随意旅行、到处都可以得到生活必需品和生活上的美好东西的国家里。

在精神层面上，幸福指的是：很高的智力发展水平，很强的美术鉴赏能力，很丰富的关于自然规律和自然现象变化方式的知识，很普遍的人与人彼此善意相待的态度。这样的话，他们精神方面的幸福也是最美滿的。

物质层面的幸福

直到去世，圣西门都没有享受到自己想象中的幸福，因为无论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法国当时的社会发展水平都没有达到那个高度，圣西门又身处在社会底层，连温饱都难以满足。圣西门所谓的幸福，在他那个年代只是空中楼阁、画饼充饥的东西，如同他设想的“社会主义”一样不现实，所以说他是“空想社会主义者”是恰如其分的。他没有想到的是200年后，自己的“空想”在具有2000年封建甚至有被殖民历史的中国变成了现实。

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已经达到圣西门“空想”的物质水平。在吃的方面我们有充足的粮食供应，商店里食品琳琅满目的程度甚至超过西方国家，而八大菜系和衍生出来的各式中华美食享誉世界；在穿的用的方面我们更是“世界加工厂”，中国纺织品出口傲视全球，在世界任何一个大商场你都找得到中国制造的服装；在住的方面，国内房地产市场近十几年飞速发展，盖楼跟种菜似的，越来越多的人住上自己名下的房子，当然房价也越来越令人吃惊；至于外出旅行，国人已不仅一次次让国内景点爆满、让高速公路堵塞，还走出国门旅游，当然发达国家的签证也越来越容易获得。中国人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数量和频率之大，以至于现在无论地球上那个地方出现塌方或坠机事件，我们第一时间都要问有没有中国人！

不过，虽然我们生产着全世界最丰富的食物，却没有出现世界级大厨；我们出口八亿件衬衫才能换回一架波音747宽体客机，生产那么多衣服，却没有诞生世界级设计师；我们是世界上钢材产量第一的国家，却没有全球铁矿石定价权；我们有可以和法国香榭丽舍大街媲美的超高房价，却让人有“进门像欧洲出门仍然像非洲”的感觉；我们游客遍及全球、花钱大方得让西方人瞠目，行为举止却让人家侧目。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已经生活在当年圣西门空想的物质世界中了。

精神层面的幸福

精神上的幸福，可能是我们这个急功近利的社会最为欠缺的。

毋庸置疑，中华民族有着很高的智力发展水平，中国学生无论在哪里都有很多出类拔萃的，这和人种有关，也得益于我国竞争力很强的升学制度、尤其是受人诟病的高考制度。只是，那些学业优异的都一窝蜂直奔金融专业，而很少人愿意读哲学，使其成了个冷门专业，这和30年前中国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也有很强的美术鉴赏能力，现在电视里几乎天天都有“鉴宝”节目，但无论拿着古玩或玉石的收藏者还是业界有名的鉴宝专家，他们的评价标准都是“值多少钱”，而不是古玩、玉石给人带来的精神享受和其深层次的社会意义。而在西方，深知这些宝物价值的收藏者会将其捐献出来让社会所有人来欣赏和享受，而我们的收藏家都是囤积居奇以便卖个好价。

至于很丰富的关于自然规律和自然现象变化方式的知识，中国人好多地方都领先于世界，比如对地震的研究、对天体的认识。中国对卫星和航天方面的知识位于世界前列，深潜的技术更是独步全球。

所以即使在精神层面，中国也具备达到圣西门“空想”水平的实力。

其实，当今中国最缺乏的是人与人彼此善意相待的态度，而这恰恰是这个民族的优良传统——被保持多个时代现在却被我们自己抛弃的东西，原因在于当代社会太物质了，太向钱看了，以至于大家都习惯用钱来解决矛盾和冲突。

其实，人们除了担忧自己衣食住行能否得到有效保障之外，更向往精神世界的引领方向得到回归。这是社会发展必然选择，也是物质生活极大丰富之后人们更重要的追求。没有一个国家希望人民生活在一个没有信任感的社会中，也没有哪个民族愿意看到老人倒地却无人敢扶、儿童被撞后还接着被碾压。然而，我们发展的方向似乎有所偏离，一定意义上讲，社会进入到了一个非正常状态。所以“人性回归”可能是这个社会最重要的诉求。

“幸福感”是由许多元素共同组成的。任何一种元素的缺失，都会影响命题结果。研究发现，从精神层面传导出的信息，其占据力量远远大于从物质层面传导的信息。在物质层面上的部分缺失，并不完全损坏精神层面结果；而精神层面缺乏就会影响整个体系结果，甚至把这个结果推向零。如同忧郁症和心灵创伤比遭遇一场车祸更不容易治愈一样，精神上的不幸福比物质上的不幸福更令人难以承受。

经过30多年的高速发展，我们这个国家已经具备了让人民物质和精神双重幸福的潜质，需要的是政策上的调整和行为方式的纠偏，以及伦理道德的回归。中国是一个大国，一个有着先进文字文明和道德文明的古国。两千多年先哲们的箴言被全世界的学者研究和推崇。如果中国人自己尊重自己，就能赢得这个世界的尊重。我们不能只追求个人和小家庭的幸福，而将他人和集体利益抛在脑后。

让我们记住圣西门这个空想社会主义者的忠告：优良的社会组织，第一应该尽可能使社会上的大多数人过上幸福生活，第二应该使个人收入和个人才能的发挥以及贡献成正比，使社会中最有才能和最有德行的人拥有最多的机会、居于社会前列，而不管他们出身于什么家庭。

1835年8月，即马克思中学毕业前夕，班里的同学都在谈论自己的理想志向，有的说想当官，有的说想经商发财，有的愿意当医生，也有的爱上了神甫的职位。马克思则在毕业论文中写道：我们选择职业所应遵循的主要指针，是人类的幸福……

（作者为中国国际经济咨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欢迎读者与其交流。邮箱：cheer@citic.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