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会：俄罗斯与西方博弈的沙场

戴桂菊

1924年，法国的夏慕尼市承办了当时被称为“冬季运动周”的运动会，两年后国际奥委会正式将其更名为第一届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2014年2月7日开幕的俄罗斯索契冬奥会按照排序是第22届冬奥会。奥运会不仅是体育竞技的拼搏场所，也是各国实力较量的重要舞台。

体育实力薄弱，无力与西方抗衡

现代体育发源于17世纪的西欧。俄国第一位对西欧体育感兴趣的是沙皇彼得一世。17世纪末，彼得在率“大使团”出访荷兰期间，对当地居民的滑冰活动产生了浓厚兴趣。回国后，他命令臣属学会制作冰鞋并将荷兰的这种“娱乐活动”在俄国推广。彼得一世的文化改革推动了体能训练的发展，体能训练在俄国首次进入一些学校的课程系列。19世纪，莫斯科和彼得堡都出现了追逐欧洲时尚的游泳、滑冰、射击和击剑技术专科学校。1861年农奴制改革后，俄国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蓬勃发展的大工业催生出产业工人阶层。为了满足工人的业余活动需求，19世纪至20世纪之交，俄国出现了诸如 “勇士”、“大力士”和“雄鹰”等体育俱乐部。然而，当时的体育俱乐部只是少数有钱人出入的场所，昂贵的会费将收入极低的广大工人拒之门外。因此，同西方国家相比，1917年“十月革命”前俄国的大众体育还相当落后。

自1896年第一届雅典奥运会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共举办了五届奥运会，俄国参加了其中的第二届至第五届。由于缺少官方的有效组织和政府财政支持，俄国的奥运成绩不佳。只在1908年伦敦举办的第四届奥运会上取得了一枚花样滑冰的金牌，这也是旧俄时期俄国竞技体育获得的唯一金牌。虽然俄国在1911年成立了奥委会并将竞技体育纳入国家管理的轨道，但是在1912年斯德哥尔摩举办的第五届奥运会上，俄国由178人组成的庞大体育队伍仅获得了两枚银牌和两枚铜牌，团体总分排在第15位。整体来看，俄国在西方占主导地位的奥运场上所处的位置几乎是无足轻重的。

由拒绝参赛到与西方争霸

1917年“十月革命”后苏维埃时期的俄罗斯大众体育和竞技体育均是在同西方的对峙与竞争中成长壮大的。为保住世界上唯一的社会主义国家，苏俄需要培养体魄强健的国民，加强体能训练和推行普遍军训制成为新生苏维埃政权的重要任务。当时，苏俄各大小工大都成立了军事体育俱乐部。从1918年起，苏维埃政权开始组织体育专业人才职业培训。不久，这些培训班便发展成为体育学院。

由于美、英、法、日等协约国在苏俄内战中支持白军，红色苏维埃政权在取得内战的胜利后，便加强了与西方的对峙。在国际体育活动中，苏俄对抗西方的集中表现是拒绝参加由西方主导的奥运会，这种情况从1920年一直持续到1952年。其间，一切冬、夏奥运会竞技项目都被苏联视为“资产阶级的扭曲人性现象”。当然，苏联并不因此而不发展体育运动。1928年，苏联首都莫斯科举办了规模宏大的全苏运动会。参加此次体育赛事的除了苏联15个加盟共和国的运动员，还包括来自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600多名运动员。况且，自20世纪30年代初起，随着德、意、日法西斯轴心国的形成，第二次世界大战日益临近。为了加强战备，从1931年起，苏联政府开始在国民中推行“劳卫制”（“劳动与保卫祖国体育制度”），通过运动项目的等级测试，促使国民积极参加体育运动，以便在战争中更好地保卫祖国。那些至今仍让人耳熟能详的体育组织名称，如“迪纳摩”、“斯巴达”、“火车头”、“鱼雷”和“中央陆军体育俱乐部”等，都是在这一时期产生的。卫国战争爆发前夕，苏联已经拥有强大且种类齐全的体育运动体系。卫国战争初期，苏联发展大众体育的优势在各个战线上都明显地表现出来。据史料记载，苏联滑冰和滑雪健将穿着冰鞋或划着雪橇送情报，动作神速，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发挥了独特的作用。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同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形成两极对峙局面，冷战开始。苏联决策层改变了以往对待奥运的冷漠态度，决定把体育当作与西方国家斗争的强大武器。1950年，苏联最高苏维埃做出决议，参加1952年在赫尔辛基举办的第15届夏季奥运会。斯大林还亲自明确了任务：苏联体育代表团力争夺得团体总分第一名，且“无论如何”要超过美国。结果在这次奥运会上，苏联代表团以22金、30银和19铜的好成绩荣获团体总分第二名，仅次于美国。从此，在国际体育赛事中一个与美国并驾齐驱的体育强国——苏联出现了。1956年，苏联首次亮相冬季奥运会便成功夺冠，获得了团体总分第一名的佳绩。在1956年墨尔本举办的第16届夏季奥运会上，苏联体育健儿再次大显身手，实现了对美国的“赶超”，团体总分位居榜首。自此至苏联解体前夕，苏联体育代表团的团体总分多处于独占鳌头的地位。奥运会上苏联实力的彰顯令对手美国不得不伤脑筋地思考如何赶超“红色体育帝国”。

冷战时期，苏联与西方的政治对峙在奥运赛事中也明显体现出来。与奥运其他参赛队不同，苏联体育代表团从不住在奥运村，以免其运动员受到资本主义国家的思想“腐蚀”。无论参加冬奥会还是夏奥会，苏联总是派遣党团干部作为辅导员跟随运动员。一旦有哪位运动员发挥失利，辅导员便在该场比赛结束后立即将其护送回国，以免发生运动员叛逃或滞留奥运主办国不归的现象。

苏美冲突的焦点性事件发生在1972年慕尼黑第20届夏季奥运会男篮决赛场上。在那场比赛的最后时刻，美国队仍领先苏联男队一分。此时，美国队已经开始庆祝胜利。然而，男篮裁判和国际篮联秘书长分别以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一秒和三秒为由两次将双方队员召回赛场，重新开始比赛。这样，苏联队员连续获得了三次投篮机会，最终以一分优势战胜了美国队，夺得了奥运金牌。这是苏联男篮参加奥运会20年来第一次战胜美国队，此次胜利被苏联人看作对“十月革命”50周年庆祝活动的最好献礼，举国欢腾。然而，美国人却认为裁判不公，将比赛结果视为奇耻大辱。这是美国男篮队自1936年以来在奥运会上首次输掉的一场比赛。为了表示抗议，美国人没有到领奖台上领取银牌。不仅如此，这块银牌至今仍存放在瑞士洛桑博物馆中，这说明美国人始终不承认那次比赛结果。冷战的火药味由此可见一斑。

20世纪70年代末，奥运会不仅是令人瞩目的体育盛事，而且是国际政治中至关重要的因素。承办奥运会自然成为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1974年，苏联首都莫斯科获得了第22届夏季奥运会的举办权，由此开创了社会主义国家举办奥运会的先河。至今，全球只有三个社会主义国家举办过奥运会：1980年在苏联莫斯科举办的第22届夏季奥运会、1984年在南斯拉夫萨拉热窝举办的第14届冬季奥运会和2008年在中国北京举办的第29届夏季奥运会。为了成功举办第22届夏季奥运会，苏联决策层把奥运筹备工作当作头等国策和重要政治任务来抓。奥运期间，志愿者主要从党、团组织及积极分子中选拔；政治不可靠人士，尤其是有过前科的人均被暂时迁出莫斯科居住。为了保证奥运秩序，奥运会举办期间莫斯科的中小学生都被送到各地夏令营，甚至连途经莫斯科的长途列车也要临时改道，绕开莫斯科行驶。第22届莫斯科奥运会不仅为莫斯科带来了谢列梅捷沃机场、奥运村以及一百多个奥运体育场馆等重要基础设施，而且为社会主义苏联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誉：由于苏联出兵阿富汗（1979年），北约与华约的矛盾加剧，美、加、日、联邦德国等西方国家拒绝参加莫斯科奥运会，东道主苏联代表团获得了80金、69银和46铜的好成绩，团体总分以绝对领先的优势遥居榜首。

1984年，美国洛杉矶举办第23届夏季奥运会。曾遭受美国拒绝参赛第22届莫斯科奥运会打击的苏联领导层决定拒绝参加此次奥运会。政治赌气给苏联体育事业带来严重后果，许多优秀运动员因失去这次难得的参赛机会而被迫提前结束了运动生涯，这不能不说是两极对峙给世人留下的憾事。

全力举办冬奥会，重振国威

苏联解体宣告一个强大体育帝国的终结。独立后的俄罗斯在体育实力方面显然无法与苏联相提并论。加之国际体育商业化所带来的优秀运动员外流，及經济转轨导致国家对体育投资欠缺等因素的影响，俄罗斯在奥运赛场上已风光不再。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的夏奥会成绩从未超过美国，团体总分基本处于第二或第三的位置，冬奥成绩则处于第四名前后的位置。在2010年冬奥会上，俄罗斯的团体总分仅名列第十一位。

2007年，国际奥委会经投票表决，宣布俄罗斯的索契为第22届冬奥会举办城市。当时，俄罗斯经济经过艰难转轨已经步入稳定发展时期，普京总统把举办冬奥会视为重振俄罗斯国威的一个重要契机。经过近七年的努力，俄罗斯建成了世界上一流的冬奥会体育场馆和其他相关基础设施，国家财政斥资500亿美元，索契冬奥会堪称世界上最昂贵的奥运会。为了鼓励运动员发挥最佳水平，俄罗斯对参加冬奥会的运动员在训练期间每人每月发放1.4万～3.5万卢布（1美元约合34卢布）的工资。俄罗斯政府还颁令规定，对2014年冬奥会（也叫白色奥运会）金、银和铜牌得主的一次性奖励金额分别为400万、250万和170万卢布，其他物质奖励按照2012年伦敦夏奥会标准执行。此外，俄罗斯各行政主体也承诺对自己的获奖运动员提供相关的配套奖励。不难看出，俄罗斯决策层正尽全力恢复俄罗斯作为体育大国的地位。

然而，冷战思维的痕迹在此次冬奥会筹备过程中却依稀可见。2008年，俄罗斯承认格鲁吉亚的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为独立国家，随后，俄罗斯便出现了这两个国家参加索契冬奥会的说法。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国家明确表示，如果这两个有争议的地区作为独立主体参赛，北约许多国家将拒绝参加此次冬奥会。最终的结果是，在参加索契冬奥会的85个国家和地区中，既没有阿布哈兹，也没有南奥塞梯，而北约的所有成员国都参加了此次比赛。这是俄罗斯与北约双方较量与妥协的结果。

近年来，西方社会不断以俄罗斯排斥“异己”、限制非商业组织活动、侵犯北高加索人权、支持叙利亚阿萨德政权、剥夺同性恋者权力及阻挠乌克兰与欧盟接近等为由，竭力为索契冬奥会的举办设置障碍。北约抑制俄罗斯举办冬奥会的一个标志性活动是多数西方国家元首拒绝出席索契冬奥会开幕式。其实，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西方国家都参加了奥运比赛活动。2014年2月4日，国际奥运会主席巴赫在第126届国际奥委会大会上强调，不允许把体育比赛变成政治宣传的舞台。索契冬奥会开幕前夕，俄罗斯和联合国共同呼吁奥运会期间世界上所有冲突各方（尤其是叙利亚、中非国家和南苏丹）放下武器，宣布实行奥运期间休战。看来，奥运会不仅是令世人激动的体育盛事，也是考察国际时局及动态的重要窗口。

（作者为北京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