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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消逝的大列》谈文学的悲剧意蕴

2014-05-30王雪艳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4年5期
关键词:王五悲剧性李四

王雪艳

在文学作品营造的审美想象空间中,人类精神生活中所凝结的复杂情感经过不断地沉淀、发酵,最终升华成为穿越时代、种族、文化的情感诉求——悲剧的情感。这一情感的物质层面的情感因素往往直接来源于人们的现实生活,在经过艺术的改造之后则演变为具有强大生命力的精神存在。小说《消逝的大列》就是一篇围绕着主人公张三等人的生活细节展开的故事,在他们的生活中突然出现的“大列”在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现实层面干扰的同时,也使得他们的生活轨迹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使得他们先后经历烦恼、喜悦和懊恼的情感体验。作者试图通过描述社会生活中小人物的情感历程,将人性深处的悲剧性情感宣泄出来。正是由于作者没有将自己关注的视线局限于狭小的视域空间中,而是力图在小人物、小角色的情感历程中挖掘深層次的人性问题,才使得这篇小说完成了审美意蕴层面的价值超越。

一、无法超越的悲剧人生

中国文学并不存在所谓“悲剧”的戏剧种类,但中国人的悲剧意识是由来已久的。笔者认为,诞生于东汉的《孔雀东南飞》可以被认为是中国古典悲剧的代表性作品,先民们在这篇作品中表现的对于男女情感的忧思以及或喜或忧的情感变换造就了它的悲剧意蕴。在现实生活中,悲剧的感情与人格价值体验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逻辑关联是美学家们试图解答的问题。当我们将这一问题延伸至文学中就会发现,“悲剧的感情不是专门指从单一方面出发的那种情感,如仅仅是指喜悦,或者说仅仅是指嫌恶。它所强调的悲剧的感情是指上述这些喜悦或嫌恶情感的彼此融合的一种独特的感情。换言之,悲剧的感情同时包含着喜悦和嫌恶,而且前者是通过后者而得以加深的,也就是说,喜悦是‘通过灾难而被导向人的最深的深处。”而中国现代小说所彰显的悲剧性审美诉求更多地受到西方美学思想和西方小说创作模式的影响,作家们开始从集体性思维中解放出来。当他们逐渐意识到活跃在文学文本中的人物就是现实的投射,而这些人物的情感又往往成为人类审美价值诉求的最佳载体时,悲剧诞生的条件就初具雏形了。

在小说《消逝的大列》中,作者围绕着大列的出现、带来的惊喜、消失的怅然,展现了张三、李四、王五的情感变化。在他们的情感表达中暗含着无法超越的悲剧人生带给自我的悲剧感,作者通过三个层面的描写为读者诠释了这一点。

首先,当大列第一次出现时,由于列车导致了张三接送孙子和运送秸秆被耽搁以及大列对于其他人的日常生活造成的负面影响,使得他们的心中升腾起嫌恶的情愫。当三人聚集在一起时,这种情感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促使他们做出了向铁路局反映问题的决定。其次,当他们意外地发现大列运送的是煤时,曾经的嫌恶情愫转换为喜悦。再次,当李四和王五按照习惯去大列扫煤时,意外地发现大列已经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对比三个层面的因素带给张三、李四和王五的情感冲击,我们意识到他们的情感经历正好体现出人类情感中无法规避的悲剧性。而导致所有事情发生的直接原因是他们在考虑所有问题时都采用了现实的、功利性的评价标准,使得他们在做出人生选择时并不是根据严密的逻辑判断或是既往获得的生活经验。

发生在张三等人身上的事情并不是孤立的,它所反映的问题也是很多人在现实生活中所必须要面对的。人们总是力图使自己的生活充满希望,因而刻意规避面对死亡、痛苦、失落等悲剧性的人生场景。但生活却难免将人抛入到种种悲剧性的境地中,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直接原因往往就是人们所力图避免悲剧而做出的决定。就小说《消逝的大列》来说,张三等人希望大列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是因为大列干扰到了他们的生活。同样的理由又出现在大列真正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之后,由于无法再从列车上获得煤,张三等人的生活又陷入到新的悲剧中。可见,人生的悲剧是无法规避的,这一点是人之所以成为人所无法真正逃避的现实。

二、物质性诉求与精神性困扰

围绕着小说主人公所经历的一切以及导致他们无法超越的悲剧人生,读者很自然会思考一个问题:导致一切事情发生的直接动力是什么?在我们看来,正是由于物质性诉求无法得到满足,才使得张三、李四、王五等人的生活中不断上演一幕幕悲剧,进而成为困扰他们生活的精神性困扰。

张三、李四和王五跟站长谈完了往家走,路过道口时看见一大列正停在那。张三忽然心血来潮,对李四和王五说,我看看它到底拉的啥,这老长也能跑。张三边说边爬到车上,往车厢里望一眼立即笑了,车厢底是黑黑的煤。张三蹦下车,让李四和王五回家去找袋子,那天三人在大列启动前扫了六袋煤。

大列的出现和消失并不是令小说主人公的精神世界产生困扰的真正原因,他们在面对如何处理大列的问题时,并没有从大列本身出发,而是以大列对他们的生活已经造成某种影响或将要产生某种影响作为评判的标准。这就意味着,他们并没有将大列视为构成自己生活和谐性、统一性的物质存在,而是始终将其视为异己化的客观存在。因此,在对待大列的问题上,他们始终将物质利益的获得或者物质利益的失去作为唯一的标准,使得他们的情感世界永远涤荡着物质性因素的影响力。

而这一切与某个小说人物的性格却没有太多的联系,我们也就不难理解莱辛对悲剧的界定:“悲剧不是编成对话的历史;对于悲剧来说,历史无非是姓名汇编,而我们则习惯于把某些性格同它们联系起来。如果作家在历史当中发现许多情节对于他的题材的润饰和个性化是有益的,他尽管利用就是。人们既不该认为这是他的一件功劳,也不必认为这是一桩犯罪。”因此,当作家为小说《消逝的大列》中的主人公设定张三、李四、王五的符号时,我们就应该意识到悲剧仅仅是姓名的汇编,不同的只是悲剧发生的时空场域不同。当作家以如此娴熟的写作手法去展现人性的悲剧面时,我们应该看到悲剧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公平的,所不同的仅仅是我们面对的悲剧的实质性内容有差异而已,或者说我们理解悲剧的方式不同,进而形成我们认定悲剧的价值判断有差别。

当现实生活的物质性诉求最终左右了张三等人的价值判断之后,他们评价大列的标准就彻底与大列的本质属性脱离开来。最终,从外在物质世界投射到张三等人精神想象空间的情感就只有悲剧性的命运了,这也意味着人们在追求精神性表达的人生道路上将无法真正从物质性诉求的现实层面超越出来,从而注定了人类的悲剧性是无法改变的。

三、悲剧的情感基调

当读者最终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就如同小说中描写的人物一样永远浸润在悲剧的情感基调中,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感到丝毫的痛苦。这是因为悲剧对于人生而言不仅是无法逃避的,同时也是必须经历的。当我们弄清楚了这一点之后,甚至会同情和理解在现实生活遭遇了各种形式的悲剧打击的人们。而小说《消逝的大列》所努力营造的情感想象空间无疑是具有悲剧色彩的,他们总是试圖利用自己的价值判断使得自己的人生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却没有料到正是由于自己的行为模式和价值判断都建立在物质性因素的基础上,才最终导致了他们的悲剧人生。

可是某一天,张三家突然失火了。先是柴禾垛,村人浇水灭火但不起多大作用,慢慢地火蔓延到煤堆上,煤也很快着了。这时,消防车来了,可此时进村的通道却被大列截断了。车站值班室与铁路局调度室立即取得联系,大列往前开一段把通道让出来,但此时,一切都晚了,张三的煤已经烧光了。

张三是小说的核心人物,当他的家中失火时,人生最大的悲剧才刚刚拉开大幕。一方面,张三忙于救活以及火灾之后整理自己的家园;另一方面,由于他没有能够在火灾的当天去扫煤,使得李四和王五将大列消失的责任归结在张三的身上。对于张三来说,他必须要面对两个层面的悲剧:首先是物质层面,正是由于他所“怂恿”的挖煤活动使得自己遭遇火灾的洗礼,对于张三而言,这是现实生活带给他的悲剧。其次是精神层面,当张三忙于救火却没有能够去扫煤时,李四和王五对他产生了怀疑,这是精神世界带给张三的悲剧。在双重性悲剧的挤压之下,小说的主题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

我们应该看到,发生在张三身上的悲剧并不会令读者感到突兀,这是因为作者的创造是以现实生活作为蓝本的。“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一切已死的先辈们的传统,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在马克思看来,人们所创造的一切都是有历史的、现实的元素在发挥作用,而我们却可以说作者在小说中对张三等人的描述也是以现实生活作为原材料进行加工、处理之后的产物。这就使得小说《消逝的大列》能够被移植到其他文化、其他时代的语境中进行全面的改造,这一点使得悲剧的价值不再局限于单纯性的话语表达层面,而转变为可以通过文学艺术呈现的人性深层次情感机制的揭示。

我们可以将张三等人的故事视为普通人物的经历,因为很多人都会有类似的悲剧体验;但我们也同样可以将他们视为伟大的人物,他们是作者笔下作为情感载体的表现主体。当我们意识到“人的自由行动扰乱了自然的正常进程;自然和自然规律于是起而反抗那侵犯它们权利的人;结果,苦难和死亡加与那行动的人,而且行动愈强,它所引起的反作用也愈强烈;因为凡是伟大人物都注定要遭到悲剧的命运。”悲剧就不再那么遥远,也不再显得那么痛苦。至此,我们也就能够以较为平和、冷静、客观的态度去解读作者试图通过小说《消逝的大列》向读者传递的情感信息。

[参考文献]

[1]程孟辉.悲剧学说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371.

[2][德]莱辛.汉堡剧评[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128.

[3]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l:603.

[4][俄]车尔尼雪夫斯基.艺术与现实的美学关系[M].北京:新文艺出版社,195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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