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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三个矿工的遗嘱》悲剧色彩探赜

2014-05-30余高峰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4年5期
关键词:遗嘱矿工悲剧

余高峰

文学是以发现人、认识人和理解人作为情感表现基础的,高明的作者又往往以普通的人、平凡的人作为自己作品的主人公,这是因为在平凡的人身上能够被发现和理解的更多的是所有的人都无法规避、无法排斥的精神状态。小说《三个矿工的遗嘱》讲述的正是围绕着老赵、李广顺、田宁三个矿工遭遇矿难之后利用手机留下遗嘱的故事。在充斥着无法抗拒的死亡即将降临的痛苦中,读者以矿工们心灵深处的悲剧情感作为切入点,为读者展现了人性无法真正被遗忘的悲剧。

一、值得怜悯的矿工

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往往会对经历过或正在经历某种形式悲惨遭遇的人产生无法言说的怜悯之情。一方面,是因为被我们怜悯的人和我们一样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甚至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所经历的一切却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去经历的。当作家将类似的人生体验移植到文学文本中时,作品中的主人公就具有了超越现实生活的典型意义;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从文学文本所提供的审美想象空间中获得的情感体验并不会直接地影响到我们的现实生活。因此,我们以此作为切入点去表达自己的情感时,就不需要有太多的顾忌,反而可以以较为直观、较为激烈的方式尽情地宣泄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

小说《三个矿工的遗嘱》就是将日常生活中被人们所忽视的矿工群体作为表现对象,他们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喜怒哀乐,也可能遭遇人生成长道路上的波澜。当他们的生命轨迹遭遇挫折时,读者会怜悯他们所遭受的一切;当他们遭遇死亡的威胁时,读者会从内心深处升腾起无尽的悲伤之情。我们认识到:“怜悯是为了某种不幸或似乎不幸的事而发愁,这种不幸可能是致命的或痛苦的,而且落于不应受难的人身上,于是旁观者想到自己或他的亲友也可能遭到这种不幸。当不幸似乎近在身边之时,尤其是如此。”因此,怜悯绝非展现了审美主体内心深处的懦弱,相反,它彰显的正是人类在追逐自我真实人性以及如何去展现自己人生和他人的理解时最应该保持的态度。

矿井的巷道里不知从哪儿冒出那么多水,把老赵、李广顺和田宁三个人逼到一个狭窄的空间内。七天过去了,生的希望逐渐渺茫,他们感到

死亡的脚步正越来越逼近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焦躁之后,这时他们反倒平静下来。老赵和李广顺有一搭没一搭地少氣无力地絮叨着他们以往经历过的人和事,田宁则在不停地摆弄着他的手机。

当巷道里不断冒出水时,矿工们意识到“生的希望逐渐渺茫”。这是死亡在向他们招手,他们的人生在自己可以预知的未来将走向终点。如果将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视为一种最正常的情感,可以得到很多人的理解。但是我们知道死亡的道路将是在可以被认知、可以被确定的某个时间发生,而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无法改变这一切时,无疑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剧了。

作者在小说《三个矿工的遗嘱》中所描写的场景正是一场即将发生却又无法阻止的命运悲剧。读者在通过小说文本获得精神世界审美体验的同时,也将会体验从物质层面的恐惧到精神层面的直接的战栗。但读者并不会因此就直接产生悲剧感,正是由于矿工们的遭遇与自己的生活有着如此大的距离,读者所感受到的将仅仅是停留在精神层面的审美体验,而不是现实层面可以被认定的情感冲突。对于我们而言,矿工的生活是可以被接受的,他们的经历也许就会在我们人生道路中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遭遇到。但我们对于矿工的价值判断在小说的开始只会是情感层面的怜悯,无法升华到直观的切身的悲剧体验。关于这一点,我们需要在作者的引领之下通过遗嘱的内容,在走进矿工们心灵世界的同时逐渐去领悟。

二、真情流露的遗嘱

小说最为重要的内容就是三人利用田宁的手机录下的遗嘱。在遗嘱中,同样身处于死亡威胁之下的人,心中所挂念的事情却是如此的不同。笔者认为分析三人的遗嘱将会对我们理解小说文本提供最佳的参考。

首先,就老赵的遗嘱而言,他向家人交代的是替自己偿还欠下的债务。这种遗嘱很自然地让我们联想起苏格拉底在临终时告诉自己弟子的内容。我们自然无法将老赵和伟大的哲学将做等量齐观,但他们的遗嘱惊人的相似,却向我们传递着这样的信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牵挂的是现实世界。但他并非是为了追求物质层面的得与失,而是要追求精神层面的道德认定。当人面临死亡之际,任何的财富对自己都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以财富的分配作为自己的遗嘱更多的是基于现实因素的考虑。有的人是为了身后的世界更为平静,有的人才是为了能够获得活着的人对于自己的道德肯定。我们认为作者在小说中描写的老赵就是属于后一类人,试图获得道德层面的肯定并不等同于老赵的道德水平可以被划定为低下的层次。他所追求的正是人的生命最为本真的价值诉求之一——真实。他始终以最为真实的面目应对世界,也就意味着他就是作者在小说中选定的表现人性深处渴望获得道德肯定的文化符号。

其次,李广顺的遗嘱展现的就是另一层面的人性主题。他和妻子的婚姻并不幸福,以至于自己的女儿娟儿长期生活在“冷战”的家庭气氛中,这一点在田宁的遗嘱中得到了直接的印证。通过李广顺的叙事,读者了解到他的婚姻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父母的包办,使得并不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甚至把沉重、压抑的家庭氛围带给了下一代人。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为了改正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他终于向妻子吐露了心声。这是对善的追求,他俨然成为了人类道德行为中最为善良的存在。

娟儿,谢谢你,你的出现让我的生命里有了一年的阳光和色彩。活在世上的十八年,唯有这一年我觉得生命是这么有意思。你说过,我也让你的生命变得温暖和明亮起来。我的家里天天是争吵,你的家里天天是冷战,我们的童年都是在恐惧和窒息中度过的。我说过,等我挣够了钱,咱们一起远走高飞,咱们到一个海岛去,在那里咱们建一个新家,咱们的新家里永远没有争吵和冷战。可是,我却没有这样的福份了。我把我的抚恤金全给你吧,你拿着钱走得远远的,找一个像我一样爱你的男人好好生活吧。

小说中最精彩的部分是田宁的遗嘱,他不仅袒露了自己对于李广顺的女儿娟儿的爱意,更令人称道的是他对于未来的展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挂念的只有人性中唯一的爱意。我们可以将李广顺的遗嘱视为一幅风景画,它呈现了中国人民族性格中最真实的一面。“风景画,即民族特有的自然风貌也是构成民族题材的客观因素。”对比李广顺做出的选择,我们会发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试图去纠正曾经发下的错误是如此的荒诞,却又是如此的可爱。

三、属于民族的悲剧

小说《三个矿工的遗嘱》讲述的故事没有交代明确的时代背景,却充分展现了民族的性格。我们知道,“一个民族越是粗犷,这就是说,它越是活泼,就越富于创作的自由……它的歌谣越活泼,越奔放,越具体,越富于抒情意味。”如果我们从全新的角度去认识三个人的遗嘱,就会发现他们的遗嘱就如同民族的史诗和歌谣。其差别仅仅在于后者讲述的是集体的、民族的情感,而遗嘱展现的是个体的、自我的情感。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将小说中三个矿工的遗嘱与我们厚重的民族记忆联系在一起,在构建二者之间复杂、微妙的整体性联系的同时,却也应该意识到属于民族的悲剧更多的时候是以属于个体的悲剧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作者针对三个人所做的处理从本质层面而言,就是使其成为具有强烈象征意味的文化符号,成为具有代表性的类型。“类型学在社会科研研究中是独具特色的,在人类学和考古学中,类型学体系可以建筑在人工制品、绘画、建筑、埋葬风俗、社会制度或思想意识的各种变化因素的基础之上。”针对这一问题,荣格甚至认为,“类型是一种样本或范例,它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再现种类或一般类别的特征。”我们必须承认,作者在小说中描述的主人公是具有典型意义的,他们的生活和行为与特定社会的发展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因此,我们并不能认为他们在自己的遗嘱中所讲述的一切以及促使他们在遗嘱中所流露的真实情感完全凭借自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及人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在不断地走向成熟,人们认知世界的方式也从单纯地观察事物的现象逐渐演变为考察事物的本质。仅从这一点来说,我们意识到作者在小说中描写的三個矿工是分别以文化符号的形式出现在小说文本中的。

死亡对于矿工们来说是无法抗拒、无法改变的命运,也是构筑这篇小说悲剧性情感基调的核心。当我们意识到作者笔下的人物所经历的悲剧性事件展现的不仅是个体生命的苦难,同时也是所有人都将要面对的生命的苦难时,小说本身的故事就不再显得那么重要了,读者可以从中感悟到的是对于生命的美好体悟,也包含着理解生命、认识生命的正确价值判断。

作为物质形式存在的遗嘱永远停留在田宁的手机中,而彰显着人性价值诉求的遗嘱却永远地消失了,它是随着矿工们生命的消失而消失的。对于我们来说,小说《三个矿工的遗嘱》所讲述的故事是具有永恒性存在的悲剧,这并非单纯是针对故事主人公生命的逝去来说,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遗嘱留给读者的将是一份厚重的、无法释怀的悲剧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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