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葛昕旭小说创作中的神秘色彩
2014-05-30陈巧玲李志蓉
陈巧玲 李志蓉
文学与社会的关系深刻地影响着文学的发展,我们不仅能够在文学世界中找寻到每一社会变革的痕迹,甚至能够直接以文学文本作为我们理解社会发展的参考。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受到文化热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影响,中国现代文学越来越强烈地展现出神秘主义色彩,在很多作品中,民间文化与传统文化的相互渗透、相互影响更为神秘主义文学的发展披上了厚重的中国文化的外衣。
一、神秘主义书写的文化渊源
葛昕旭创作的小说《秘诀》围绕着豆花店老板父子两代人展开叙述,在两代人讨论是否应该向镇上的六爷收取饭钱的讨论中,小小的豆花店经历了生意的起起伏伏。最终的结局是父亲从医院回到豆花店,在他遵循自己的经营方式的情况下,豆花店的生意又神奇般地好了起来。小说就此戛然而止,为读者留下了无尽的思考空间。作者力图使小说的主题围绕在“秘诀”的含义之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素使得父亲不收取六爷的钱可以成为左右豆花店生意好坏的真正原因。当读者对此产生无尽的退想之际,小说更多地留给读者的正是中国现代文学中十分突出的现象之一——神秘主义书写。
“与其说20世纪后期以来中国文学的神秘书写是受国外的引导与启发,不如说更多的是受中国传统神秘文化和神秘写作的熏化与陶冶。中国是一个神秘主义气息浓厚的典型的古老东方国度,具有文化上的‘天人合一式神秘,本体论上的‘命相、道器合一式神秘,认识论上‘非知(对自然)、‘先知(后天学习上)式神秘,方法论上的‘体悟式神秘。”当我们意识到中国文化中先天性具有的神秘主义倾向之后,就不会陷入到理解当代文学作品中所展现的神秘主义色彩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之间建构起绝对的、必然的逻辑联系。正如莫言在诺贝尔获奖词中所说:“我明白了一个作家必须要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应该谦卑退让,但在文学创作中,必须颐指气使,独断专行。”
试想,莫言的创作紧随马尔克斯和福克纳的脚步。他恐怕不会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因此,笔者认为理解中国当代文学的神秘主义书写,应该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孕育中国文学的厚重大地,正是这片土地造就了中国的作家、也是这片土地孕育了中国的文学。
小说《秘诀》的故事发生在中国社會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上,这里的人们按照既定的生活轨迹缓慢向前,但他们所有的行为都早已被传统文化的巨大力量划定在特定的逻辑之中。当儿子最终决定向六爷收取饭钱时,事实上打破了长久以来人们所遵循的“敬老”的文化传统。对于小小的豆花店而言,商业经营是它不可改变的根本属性,但豆花店的经营模式却绝对不是现代市场经济所造就的,而是通过父亲多年来维持的人伦关系所造就的。因此,儿子的决定从本质层面而言就是年轻的一代试图打破传统文化的束缚,以市场经济时代的经济关系冲击传统社会的人伦关系,以利益的得与失取代善意的情感得失。
所谓“神秘”,“含有对力量、影响和行动这些为感觉所不能分辨和觉察但仍然是实在的东西信仰。”…无论是作者,抑或是读者,都很难对小说《秘诀》中讲述的故事做出逻辑层面的解释,而只能归结于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其后发挥着巨大的作用。笔者在前文的论述中将其定义为传统的伦理、道德因素对于古老人伦关系的影响,这实际上也是一种神秘主义的阐释方式,并没有对小说文本中蕴涵的内容给出能令所有人信服的解释。对比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作品之后。我们就会发现,在马尔克斯笔下出现的神秘绝不会完全照搬地出现在中国神秘主义文学的作品中。因此。我们似乎可以将中国当地文学的神秘主义书写的真正源头追溯至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事实上,我们的社会也的确是按照传统文化给定的生活模式在不断向前。
二、神秘主义书写的具体呈现
当我们试图在世界各国的文化中为神秘主义书写找寻思想的支撑点,力图以更为深刻、更为准确的方式去把握小说文本中展现的人际关系和人物行为时,就会意识到神秘主义的源头往往又是多元化的,它可以从历史的蛛丝马迹中找寻到或明或暗的答案。“神秘主义思想产生于东方,它的早期形式是埃及、巴比伦等地的自然崇拜、秘教崇拜和原始巫术。后来,东方神秘主义发展出几大思想体系:中国神秘主义、印度教神秘主义、佛教神秘主义、琐罗亚斯特教神秘主义、希伯来犹太教神秘主义、伊斯兰教神秘主义等。这些神秘主义思想和宗教在世界历史上产生了巨大深远的影响,成为全人类文化传统的一部分,至今仍启迪着人们的生命智慧,开拓着人们的精神境界。”
不难看出,神秘主义并非是中国文化的特例,而是在全世界范围内有着广泛、深厚的思想基础。当人们处于生产力水平并不发达的历史阶段时,往往会遭遇很多事件无法用已经掌握的知识给出合乎逻辑的解释。长此以往,先民们思维中积淀的困惑和烦恼不断沉淀,最终凝定为文化中不可抹杀的神秘主义思想倾向。当这一思想延伸至文学创作领域,就会催生出神秘主义书写。
六爷吃完后,抹抹嘴,丢下五块钱,悄悄地往门口走。
老五看见后,忙拿着钱,追到门口,把钱往
六爷口袋里一塞,说,六爷,拿着!你这样不是打我的脸吗?
六爷推辞了一番,接过钱,朝老五笑笑,一
瘸一拐地走了。
老五的生意又慢慢地好了起来。
当身为父亲的老五回到豆花店之后,他又按照自己所认定的经营方式去处理自己的生意,最为明显的标志就是没有再收取六爷的饭钱。这一简单的举动使得故事情节朝着戏剧化的方向迅速发展,读者突然发现,“老五的生意又慢慢地好了起来”。作者并没有对故事背后的深层次逻辑关系给出明确的解释,仅仅是留下了一片巨大的甚至有点略显空洞的审美想象空间。
在作者笔下,小说《秘诀》的神秘主义书写是以现实社会中的人伦关系展现出来的。具体呈现方式的差异直接体现了作者理解文化的方式存在着差异,就《秘诀》而言,作者试图以现实社会中微妙、复杂、不可言说的人伦关系定义为神秘主义书写的文本图写方式。
三、神秘主义书写的发展趋势
神秘主义书写并非是以刻意营造神秘的氛围作为文学的卖点,更大程度上是将文学文本中的神秘主义氛围、小说人物的神秘主义价值选择作为理解小说的一种渠道。当读者意识到所谓的“神秘”仅仅是作者用以表现小说主题的写作手法时,我们就不应当将文学作品中的神秘主义书写视为不可接受或不可理解的物质性存在。反而是,在作者努力营造的神秘主义氛围中,文学作品将会展现出更为强烈的生命活力。
在笔者看来,小说《秘诀》的成功关键在于作者能够“借助看似平庸的日常生活展示小说的诗性,并给我们这样一种审美体验:小说中的人物和生活让我们感觉似曾相识,不过这种似曾相识最终却引领我们走向一个更深意义上的陌生境地”因此,当我们看见活跃在小说描写的豆花店中的人物,无论是身为店主的老五、儿子,还是每天都来的六爷以及作者没有给予正面描写的其他人物,他们都是不会让作者感到陌生的存在。正是由于作者将人们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既熟悉却又陌生的人都纳入到自己的创作中来,而最终的结局又是如此的不合乎逻辑层面推理结果,才最终使得读者在小说阅读之后感受到强烈的神秘主义气息。
葛昕旭在小说《秘诀》中力。图渲染神秘主义气氛,最为突出的标志是他力图通过对读者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已经十分熟悉的客观存在进行精心的描摹,使得他们在保留最为重要的基本特征的同时,又展现出与众不同的神秘主义色彩。经过作者的精心处理之后,小說中的老五、儿子和六爷都不再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原型,而是被作者披上了神秘的外衣。作者的处理不但是根据小说情节发展做出的巧妙安排,更为重要的意义在手使得老五、六爷等人具有了文学意义层面的象征意味,成为作者以审美的方式去观照的象喻性存在。当作者以不同的角度作为切入点,展现小说人物简单动作背后的源动力时,我们就应意识到神秘主义的创作倾向将有可能成为作者在今后一个时期内的创作选择。
我们不妨再次以儿子和老五是否向六爷收取饭钱作为考察对象,事件本身所蕴涵的价值判断和精神诉求并不能成为作者理解小说文本的有效信息来源。如果是以此作为切入点,读者恐怕很难进入到作者营造的文学想象空间中,成为所谓的“神秘主义”的俘虏。
老五的生意一直很好。
老五在镇上卖豆花。其实,镇上卖豆花的多得很,每条街都有几家。整个镇子就因为豆花而出名。其中老五的名气是最响的。镇上的一些老主顾都喜欢去老五的馆子。谁也不知道老五的秘诀在哪里
作者在小说的开篇就围绕着老五的生意很好发出了疑问,随着故事的进展,读者似乎没有从故事的讲述中提炼出有效的信息。唯有价值的存在就是老五从来不收敢六爷的饭钱,这一点正是全文的症结所在。六爷是以小镇长辈的形象出现在小说文本中的,他代表了人们所生活的世界中传统文化的巨大力量。对于他的尊敬就意味着对于传统文化的认同,而只有认同了传统文化中最为核心的人伦关系,才能在作者所营造的小镇中继续生活下去。
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小说《秘诀》的神秘主义书写的背后所隐藏的信息正是作者对于传统文化的认同以及他所认定的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的回归。中国文学的神秘书写并不神秘,作者们仅仅是将长久以来被人们遗忘的传统进行了有效的挖掘、整理,而这一切原本就应该是我们每个人在成长的经历中所必须面对和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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