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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食

2014-05-30朱瑾洁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4年5期
关键词:玉皇大帝四叔坑里

朱瑾洁

1976年。那年我八岁。刚好记事,在本村小学上二年级。那年月家家户户都一样。放学后想从家里找点吃头,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每每放学回家。一见锅碗瓢盆,萦绕在脑际间的那个饿没法形容。没有法,到了家把书包一摔,就会像猪样满世界找吃头。

这年收完秋也没例外。

忙不择路,自家大娘家二婶家没指望,我孤自一人走进了田地。

地里很空荡。麻茬豆茬就包括玉米茬也都连根薅起。运回家垛上用作一冬天的柴火。

看来,这样的地里没有什么吃头了,我就随着田埂田地深处去,不一会我就有了发现,明显看到这一块地是人用抓钩子扒搂过的,翻新的土娄尽是壳郎。壳郎的四周还零星点缀些被土掩埋半截的花生秧和其上没有堕落的枯叶。“这是一片花生地!”我十分惊喜地叫道。

一听自己叫出了声,我就后悔了。因为生怕惊人的发现会被他人无意间轻而易举知道。一旦遇到岁数大些的,还会侵占自己的劳动成果。所以,我就在悔恨自己怎么出声的同时,慌忙用正在凝视壳郎坑的余光往四周打探一下,还好,四周空无一人。我赶紧贼眼徐徐地扒拉着堆积在坑边的坷垃头子,寻找掉落下的花生,往常的经验,扒刨地再干净的田地也会落下一些的。

可看了半天,一点收获没有,就连土娄异样的征兆也没揣摩出来,我的心开始不安起来,是真的没有,还是真的没被自己发现?不安的同时。我开始怀疑自己洞察秋毫的能力。

不可能。我记得村东头说大鼓的说过,土娄是玉皇大帝最厉害的法宝了,里面的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当时,我就想。土娄堆的东西连神仙也掏不净,就凭他们用抓钩子瞎刨挠一阵就刨干净了,不可能。那落下的花生又落在哪堆土坷娄里呢?

好半天,我才开始迷惑过来,落下的花生又不是钻进你肚里的蛔蛔虫,能知道你现在想什么。老师教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立马感觉到了课堂上老师喷着吐沫星讲解这句话的分量。

我开始手刨脚蹬起来。我就想:苍天不负有心人,我再用点力,说不定哪一颗怀揣慈善心肠的黄胖子就出来了。这时,我想起来姐姐教给我的“红房子,红罩子,里头坐个黄胖子”的谜语来,一旦在心头确定谜底,我扒拉着更用力了。

没多大工夫,我扒拉了半截地,不光花生米没扒到,就连粘泥带眼的花生壳也划拉不着,心想:真有哪路神灵照应这片地了,可再照应也不能不管不问一个挨饿儿童的死活呢?我排除一切想法,全力以赴扒拉起来,因为我的不争气的肚子正在咕咕咕地叫呢。当时。扒出花生是我唯一的念想。

不远处的村庄被烧云般的晚霞笼罩着,死一般的宁静。空旷的田野,也无从寻觅劳碌人的身影,只是偶尔隐隐约约听到几声狗叫,也是有一声没一阵的,有时显得更加消停。

几十分钟过后,正当我精疲力尽、动作开始迟缓的时候,我有些肿胀的手指突然触着空地似的,顿感扒拉的土层十分松软,不像是这一阵子扒拉的拳头般花生窝。

我开始精神起来,迅速加快了扒拉的频率,扒着扒着,我感觉土娄不想先前那么多了。等手抓不到土时,奇迹出现了,我眼前的被扒拉出的坑里并排出现两个不规整的椭圆粮仓,一个密密麻麻堆放着黄豆。另一个整整齐齐排放着剥去亮的花生米。

一见到吃头,且是连做梦也梦不到的香喷喷花生,我便肆无忌惮地抓起米子,大把大把往嘴里塞,不停地嚼,不断地说真香。实在塞不进嘴了。我便踉跄地趴伏到沟沿咕噜咕噜喝了一肚子沟水。

吃饱喝足,我仍不忍离去,虽然人小,可那时的我亦然知道:一粒粮就是一条命哩。那个年月,粮食弥足珍贵,更不用说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的花生啦。

所以,我就等。等俺娘来用狗头箢子把多余的挎走。可等着等着,瞌睡虫来了,我于是就手捧花生米急慌忙促地向天宫飞去,想让玉皇大帝尝尝我的稀罕物。

飞啊飞啊,正当我要过南天门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利箭。噗地一声穿进我的肚里,肚子一阵绞痛。我醒了,还好,身子仍蜷缩在坑里伏在花生米上,可黑暗中。人群在冷飕飕的饥饿中慢慢聚来。

第一个奔向我的是队里看秋的陈四叔,紧随其后是俺娘。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瞧陈四叔时,突然,凭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看见陈四叔满脸煞白煞白的,一直往外冒虚汗,眼珠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

我的心略噔一下。随即就被娘一把抱起,娘边拍打我身上浮土邊说:“看俺这不懂事的孩子把你四叔的地糟塌的,回头俺得好好整整。”

第二天早上,推开门去上学的时候,我听到了从对门陈四叔家传来的哭声,我没敢停留赶紧小跑起来,路旁忽然传来一声深沉的叹息声:不就是埋藏点花生黄豆吗。也不至于上吊啊。

责任编辑/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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