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起落见风节

陈鲁民

山有峰谷，人有起落。《菜根谭》云：“得意处论地谈天，俱是水底捞月；拂意时吞冰啮雪，才为火内栽莲。”的确，风平云淡时难觅人的真性实情，大起大落时乃见人的风节操守。

唐代作家张说，曾任中书令，封燕国公，博学多识，为文骈散皆工，号称“燕许大手笔”。初时，张说因对策第一被重用，提升到了凤阁舍人的高位，后因仗义执言力保被诬陷的大臣魏元忠，得罪了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兄弟，被流放到钦州，这是他的一起一落。中宗继位，张说被召还，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可因为他刚正不阿，不肯依附于不可一世的太平公主，又落得一个“罢知政事”，被贬岳州，这是他的二起二落。落也罢，起也罢，张说不改君子本色，不卑不亢，坦坦荡荡，连贬谪的经历也让他的诗“得江山之助”而凄婉深沉，更加感人，后世诗评家认为，唐诗就是从他开始“渐入盛唐”的。

大起大落固能显露君子高风亮节，也能洞见小人狰狞嘴脸。这就是孔子说的那个道理：“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同样经历过二起二落的宋之问，就是一个人格低下的小人。一开始，他媚附张易之，拍马溜须不说，居然还为其捧“溺器”，于是“一起”为尚书监丞。后来，张易之垮台了，他被贬为泷州参军，这是“一落”。不久，他又投靠朋友张仲之，当获知张仲之和驸马王同皎等人正密谋除掉武三思，立马命侄子出面告发。结果，张仲之和王同皎被杀，宋之问则因告密有功被“二起”为鸿胪主簿，这种忘恩负义、卖友求荣的行径，当时就让人不齿，“天下丑其行。”可他还不肯好好做官，在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之间翻来覆去，投机取巧，结果被“二落”流放钦州，后来下诏赐死。宋之问也是个有才华之人，可惜心术不正害了他，正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二起二落”已够折腾人，让人难以忍受了，遗憾的是， “三起三落”者也不乏其人。不过，折腾的回合越多，就越能砥砺人的品格，见证人的风骨。范仲淹就是其中范例。天圣六年，范仲淹由宰相晏殊举荐，“一起”而进入秘阁任校理。不久，他上书力谏刘太后撤帘罢政，还权仁宗，触怒了刘太后，被“落”至河中府任通判。刘太后去世后，宋仁宗把范仲淹召回，“二起”为“右司谏”，未几，他又“不识时务”地反对仁宗废后。仁宗恼羞成怒，一声令下，把范仲淹贬到睦州。又过数年，范仲淹第三次被朝廷起用，被任命为待制职衔。可他还是那样的疾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连上四章，弹劾腐败宰相吕夷简，结果又被“三落”为饶州知州。他因不畏权势，伸张正义而三被贬谪，被人誉为“三光”的经历，就是他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名言的最好解读。

还有“以总统勋章为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的章太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孙中山，都是起起落落、风风雨雨、坎坷至极。然而，他们都呈现了难能可貴的君子风节，一是百折不挠，志向不移，咬定青山不放松；二是宠辱不惊，身居高位时不趾高气扬，落入低谷时气节不改。

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人生有起落也很正常，关键是要保持君子风节，得志不猖狂，失意不气馁，自强不息，厚德载物，那就没什么障碍能挡住你前进的脚步。

（编辑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