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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网络话语权的作用形式

2014-05-30孟宇俞香顺

今传媒 2014年6期
关键词:网络社会话语权话语

孟宇 俞香顺?

摘 要:长期以来的话语权研究都将着眼点放在考察什么人掌握着话语权上,而忽视了话语权是如何作用,从而使之成为权力的。话语权主要有三大作用形式,分别是新话语的创造、固有话语的选择和强化、主导话语对异己话语的排斥。这三种方式在封建社会就初见雏形,随着大众传播时代的到来,特别是进入网络时代,话语权的这三种作用形式更为清晰和明显。通过这三种形式,网络话语权非但没有如人们所想的“平均化”、“去中心化”,还仍然牢牢掌握着权力并且有进一步强化的趋势,之所以说其强化,是因为网络话语权以更隐蔽的形式发挥影响,发挥着更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话语;话语权;网络社会;形式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4)06-0025-03

一、话语与话语权

说到discourse,话语,人们首先想到福柯。他在把话语指向权力,成为话语权之后,立刻打开了一片更广阔的天地。罗素在《权力论》中详细罗列了数种权力的来源:信仰、习惯、政治、暴力、舆论、经济组织[1],其中以舆论为权力来源自然免不了与话语权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就有了福柯《话语的秩序》中“话语即权力”的开山之言。

所以在福柯看来,话语不是一个单纯的语言学概念,它更主要的是一个关于意识形态再生产方式的实践概念。“诚然,话语是由符号构成的,但是,话语所做的,不止是使用这些符号以确指事物。正是这个‘不止才是我们应该加以显示和描述的。[2]”这里福柯认为“应该加以显示和描述的”当然就是话语权。

话语加上“权”字后,表之意大为不同。话语权所表示的是影响,控制话语运动的最根本因素是权力。话语和权力是不可分的,真正的权力通过话语来实现。这种权力不仅是人统治人的权力,而且还是确定意义的权力、确定秩序的权力。确立意义和秩序不但通过法律、警察、监狱等强制外在手段,更通过教育、传播等手段对知识、学术和文化等“知识型构”进行搭建,而且最为核心的是后者。因此,相对于前者,话语权是一种精神统治权。“有话份的人,没有特殊的标志和身份,但作为语言的主导者,谁都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感觉到他们的隐隐权威的压力。[3]”韩少功在小说《马桥词典》中的这句话揭示了话语权的存在形式,它并不时常命令、强制,而是用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不管从话语的量上还是质上,都取得一种优势,这种优势来自于他们的统治地位,而又反过来通过这种优势对统治地位进行巩固。

权势集团通过权力体系压制其他话语的表达,同时使隐含自身价值的话语通过教育、媒介、制度等方式渗透到大众中去,从而将一种外在的强制变为内在的认同。话语权研究的核心就是对这种“内在认同”的挖掘。福柯对话语权控制下“内在认同”產生的研究硕果累累,其首部著作《疯癫与非理智》(又译作《疯癫史》)考察了“疯癫”这种在现在人看来属于精神疾病现象的历史,从蛮荒状态,到文艺复兴,17世纪,再到现今。通过对疯癫历史的“考古”,福柯想表达的是,同现代精神病学的观点相反,疯癫并不是一种自然疾病,而是一种知识建构、文化建构。换言之,是一种社会疾病,随着社会发展而产生。不难看出,这种建构是在话语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实现的。由此谈到话语对概念、系统进行建构或重组的影响力的例子,不难联想到尼尔·波兹曼的著作《童年的消逝》。其中波兹曼认为童年并不是一个自然事实,而是一个社会事实,是随着人类社会发展才产生的对年龄分段的概念之一,印刷术的应用与普及是童年“诞生”的核心动力,而近来大众媒介声势浩大的浪潮将会是其“消逝”的始作俑者。这一观念无疑与福柯的思想异曲同工,究其本质是话语在起作用,是能与《疯癫史》和《性史》并列的《童年史》。

二、话语权的作用形式

现今话语权研究的重点,或者说以前话语权研究极少关注的,是话语权的作用形式。福柯早已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管他是谁在说。”福柯借贝克特《等待戈多》中的话,言明话语研究的关键并不是话语主体,而是话语的存在形式,如何流通,如何成为一种权力,又如何使权力落地,用传播的视角说——如何产生效果。有人把福柯的这种思想凝缩为“不是人说话,而是话说人”[4]。总之,我们应当关注的是话语起作用的一整套形式、一系列过程。继续深入,涉及到研究的具体路径,再通过扣 20世纪思想家的门显然就不太够用了。福柯曾不甚明了地涉及过话语权的形式,他提出话语的基本单位——陈述(statement),陈述的总和构成了一个弥散系统,系统中包括“对象、陈述类型、对象或主题”,其中有关话语权作用形式的“陈述类型”又分为三点:1.说话者的地位。2.说话者凭借的合法性和制度性来源。3.说话者与各种对象领域的关系。但综其所述,却与他致力向“形式”发问的初衷南辕北辙,有关这个系统的一条思路并未厘清。

话语权作用的形式大致有三类:新话语的创造、固有话语的选择和强化、主导话语对异己话语的排斥。在大众媒介还未到来之前,也就是印刷术还未普及的社会里,这三种形式就已经存在。那时候统治阶级是十分明了的,他们规定着各种话语,用强制手段排斥异己话语。如中国古代的文字狱,西方中世纪的宗教法庭。这些手段显而易见,让人时刻都切实感到话语权的强大力量,这种话语权毫无疑问直接来自于军事上、政治上的统治权力。下等阶层则噤若寒蝉,既无发声的权利(right),也无发声的权力(power)。

三、网络话语权

但随着大众传播时代的到来,网络技术一路狂飙, Web2.0时代人人得以发声。网民们发现话语的权力立刻直观地分配到自己手中,在这个无限可能的空间里,自己也有“一对多”的大众传播的权力,也有产生影响的机会。如同打入一针肾上腺素一样,人们在开始进行话语平权的狂欢,可却不知已身负更沉重的枷锁。话语的权力非但没有在网络世界中减弱消失,反而更有加强之势。“网络只是现实社会的延伸而已”,是人冷静下来思考网络话语权真实分布后的感叹。作为身处网络社会中具体的每个人,仔细想来,其实时时被人左右,“人微言轻”的处境并没有在这一大片虚拟世界中得到本质改变,话语权又第一时间侵入了网络空间。并且,相较于封建社会的话语权,网络话语权以更隐蔽的形式发挥更巨大的影响,潜移默化地影响是其核心的特征。无论在新话语的创造、强化和选择固有话语还是排斥异己话语方面,网络话语权都如虎添翼,并开始肆意地施展他的威势。

1.新话语的创造。新话语的创造是从古至今统治者们乐此不疲的权力手段之一。创造新的话语,实质只是为旧的意义披上新的代码与符号,创造的是表征。鲍德里亚把这种现象走向极端的过程称为“内爆”(imexplosion)——现代社会中由于信息的爆炸式增长导致符号也无限量地增加,而意义却没有增多甚至越来越匮乏,最终导致“内爆”。福柯终其一生都在研究旧话语的消灭与新话语创造的过程,成果有如前面提到过的《疯癫史》《词与物》《性史》。当今社会新话语更是层出不穷。比如“范跑跑”是拷问道德的新话语,“躲猫猫”、“欺实马”是对官方低级欺骗进行的反击与讽刺,是民间反对公权的新话语,“蜗居”、“蚁族”是高房价现象下的新话语。新话语的创造往往也伴随着对旧话语的消灭,如“屌丝”“高富帅”是身份标签的新话语,而这些身份意义却是自古就存在着的,以前或称出身贫寒、白手起家和口含金汤匙、天之骄子等等。新的表达是新的话语,尽管意义并没有创新,但通过这种新的形式,融入当时的时代特色,引起了广泛兴趣与关注,旧的意义又重新进入大众的视野里来。

但上述这些产生于民间的所谓新话语归根到底只是新词语,是表达,而不是话语,造词的“草根”也只是行使了表达权,而不是话语权。权力永远指向的是利益,只有产生利益的权力才能称之为权力。而最重要的两种利益即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网络继承了创造新话语的能力,变本加厉得将这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也自然要利用这能力在政治和经济上谋求利益。政府和政党创造新话语,像“中国梦”,像“你幸福吗”的调查,政治思想和意识形态宣传被悄然接受;受益最大。最直接的是商界,广告新话语和营销新话语的创造通过网络以病毒式的速度撒播。通过令人好奇的“凌仕效应”,人们才接觸到一款叫凌仕的沐浴液,人们以为仅仅是一种网络语言的“快到碗里来”背后指向的是“M&M”的巧克力糖果。当人们幡然醒悟自己不知不觉也成了为别人牟取利益的一颗棋子时,已经难以挽回。这些特殊的例子和之前论述的种种,可能让人将话语仅仅与语言对等起来,其实不然。话语塑造人们看事物的方式,是一种知识型构,而语言只是最明显的方法之一。还从商界来看,比如王老吉与加多宝之争,加多宝通过种种方式包括法律、营销手段、大量广告投放等摆脱广药集团的束缚,区别于王老吉,同时又表示自己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让人不要产生疏离感。这里就不仅仅是语言与话语划等号。并且通过这种形式的话语创造更难被发现,更不易引发人们的抵触。 如果借鉴传播学研究传播效果的一种路径,即从认知、态度、行为三个层面考察传播效果,那么新话语的创造无疑首先影响到人们的认知,这也是最重要最深远的影响,并且在潜移默化的产生作用。

2.原有话语的选择与强化。对原有话语的重新选择并进行强化是赋予话语第二次生命的过程,却也是一个最隐蔽的过程,被一只无形的手悄悄支配着。获知一条消息与否,人们想当然以为是主观决定的,其实不然。休梅克曾如此有魅力地开篇,来介绍“把关”:“卖旧车的人可能不会告诉我那辆旧福特的全部情况;朋友也许不会坦率地跟我讲他对我的新发型的真心看法。我们本地的报纸(指美国)对南美政局也报道得很少。”休梅克显然是为说明,并不是所有信息我们都能了解。施拉姆也在 1947年写道:“传播中最引人入胜的一点,即信息发出者与接收者双方在彼此头脑中形成相应的象征符号所进行的大量的信息择取与剔除。[5]”

那么掌握着话语权的一方是如何通过“择取”来左右着大众的认知呢?最主要的方式是通过二次把关来设置大众议题,影响人们对信息重要性的判断。一次把关指的是信息生产机构通过采、写、编的过程筛选符合“新闻框架”的新闻进行发布,这个框架中包括新闻价值、社会因素等。这第一次对事实的选择叫做一次把关。而二次把关顾名思义是话语权的掌控者在大量已经被公开公布的信息内容的基础上再次选择、筛选,然后放入公众视野,并决定一条信息的重要性。每一条信息本应该平等地摆在人们面前,关注哪条,不关注哪条理论上取决于每个灵魂。但在话语权接管之后,信息 A比信息 B更重要,信息 C要被渐渐忽略,信息 D则需要集中地宣传与传播。这就是背后的手在起作用。

在大众传播时代到来之前,这种二次把关的形式很少且作用甚微,但在大众传播时代特别是网络时代到来后,二次把关开始发挥越来越大的威力。

“朱令案”如果不是被二次关注,也许永远石沉大海,汪峰上不了头条的命运如果不是被二次关注,也并不显得重要和特别。这可能让人觉得,这样的“选择”与二次把关是自发的规律,是中性的或是积极的,甚至显现出话语平权的特征,那就不得不关注另外一面。为何波士顿马拉松爆炸后,网络上自媒体的第一时间发布加上实时跟进、转发、评论铺天盖地而来,而天安门恐怖袭击案却只见官媒寥寥官话,底下万马齐喑。为何美国政府关门让中国的平民百姓都热血沸腾,相关知识从浅至深,随处可见“深度解析”,而对我国政府运作心如明镜的人沧海一粟。为何明星们感冒、结婚能与灾难中逝去的生命在头条里平起平坐,又为何一个台湾船长的生命比中东自杀袭击和非洲每天饿死的百条生命更重要?这正是政治目的和经济目的在背后支配着话语。林雄二郎甚至认为信息只有产生影响才称作信息,他在《信息化社会》中这样定义:“单纯的情况的通报并非信息。换言之,有关某个情况的告知,只有对某人的决策产生某种影响时,才构成信息。当然,这种影响的方向无论正面、负面,都无关紧要……无论告知有多大的量,只要对人的决策没有影响,就不是信息。[5]”林雄二郎这段话已经隐隐地将话语权塞到信息的背后。显然,上面那些通过媒体话语权尤其网络媒体话语权二次把关后的信息并不是一种“单纯的情况的通报”,而是左右了人们对于一个事件重要与否的认识,并按照话语权掌控者的意愿进行排序,从而影响着人们的态度和行为。

3.对异己话语的排斥。主导话语对异己话语的排斥与压制其实是上述两点的另一方面,但正是这一方面最体现出话语作为权力的本质。“不管以后的历史面貌最终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任何新的话语体系最终都会有它自己的排除领域,即不允许人们有意识地进行思考的那些可能性。” 福柯关于话语权具有排斥能力一个最为激进的观点是认为真理的观念本身就是一个话语的排除体系。正如斯宾诺莎所说的“一切肯定皆是否定”和黑格尔的“一切否定皆是肯定”一样,话语霸权不会允许异己的话语滋生与发展,甚至连根铲除他们生长的土壤,至此话语作为权力系统的真面目便一目了然了。

关于异己话语要强行生长的下场,福柯提到过一点:“它隐含着谁有权力说,而谁没有权力说。有些人必须保持沉默,至少在某些特定情境中必须如此,否则他们所说的话会被视为毫无关注的价值。”这种被忽略的失落感是沉重的心理惩罚,且极易实施。仿佛还不过瘾似的,这种惩罚现在又通过网络被极端地放大。以微博为例,同样一段心灵鸡汤或俏皮段子,拥有百万粉丝的大V转发有上万的赞与评论,普通网民的转发如同石沉大海,同样一则新闻,前者会带来大规模的关注和影响,而后者只是参与其中的几万分之一。更令人愤懑的是,普通网民比大V们“心灵鸡汤”更深刻、更独到的见解和思考却同样不能收货相符的回应。

那么显然,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做,影响何啻云泥。失落感和无助感让人们再无发声的信心和动力,螺旋轮廓初现,并越来越壮大,虽然人们并没有真正沉默,但也只能“被沉默”,最后一个巨大的螺旋像幽灵一样笼罩在网络社会的上空。这样的结果不得不使我们相信在网络中被淹没只不过是现实社会人微言轻命运的延伸。

四、结 语

网络话语权通过新话语的创造和固有话语的选择与强化收获了权力带来的利益,并通过排斥一切异己话语来加固既得利益。进入网络社会后,话语的权力丝毫没改变他的本质,并且依然牢牢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人们梦想的话语平权时代又一次沦为泡影。不管是封闭型的BBS,半封闭半开放的SNS,还是全开放的自媒体和个人门户网站都扭转不了存在话语集权和话语霸权的事实。唯一值得欣喜的是,新话语和新的强化后的旧话语有一部分的确来自普通的网民,另一方面,掌握话语权的一方也较以往更合理地使用着权力。

網络虽然增加了权力发挥的天地,但同时也为大众打开了一条发声的新渠道,尽管这条通道还很窄,能挤进的人还很少,但在我们认识到网络话语权作用形式的基础上,不盲从权力,不被表象所蒙蔽,积极争取自己发声的权力和所有人发声的权力,那网络空间便会成为一个逐渐消减话语霸权的伊甸园。

参考文献:

[1] (法)米歇尔·福柯著.谢强等译.知识考古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8.

[2] (英)伯特兰·罗素著.靳建国译.权力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88.

[3] 韩少功.马桥词典[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

[4] See Kearney, Modern Movements in European Philosophy.

[5] 张国良.20 世纪传播学经典文本[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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