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盼盼:清风明月一阙歌
2014-05-30浩风
浩风
姓名:吴盼盼
就读学校:江西省余干县新时代学校
座右铭:对待生活永不卑贱,永不虚伪,永不残忍。
理想:近期是考一所理想中的大学,然后在大学里发展出自己的舞台。更远大的,是从一而终地做一些事,坚持理想,热爱生活。
爱好:兴趣很多,真正坚持下来的倒不多。书本,音乐,电影,旅行,摄影,还有听虫鸣鸟啼,清风明月一阙歌。
文法无足观,关键是真情实感。当然,若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还需要有对文字的热爱和坚持。写作需要提炼出对生活、对万物的感受,并对其加以思考和情感的润色。生活中任何一类事物都可能触动内心,成为写作的源动力。每一个年龄段都有各自的悲欢,每一段故事都让我们趋近于自己想成为的模样。而我,只是记录下每一个值得记录的故事。写作绝不是语言的杂耍、叙事的杂技和技巧的展示,它也不仅仅是一面镜子。我始终认为,真正有灵魂的作品,都是基于作者对万事万物的爱。
来二两故乡
黄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水田里还有几个移动的黑点,像稀疏的针脚缝补着大地的创伤,弯腰的姿态像一张蓄满力量的弓箭,只待全力一射把手中的秧苗插入脚下这块养育了千万代子孙的土地中。还有一些粮食晚熟的人家,正一下一下挥舞着镰刀,收获人们期盼已久的梦想。而当炊烟终于断了与烟囱的联系,和天边那抹残霞融为一体时,女人们在路上放开嗓子呼唤她们的家人。
“去归哟——”
于是弯弓舒展起来了,大地的靶心清秀着一片绿秧苗。人们在水沟里洗去身上的泥巴,复踏上归去的田垄,赤脚踩下一幅幅写意的江南水乡图。脸上烙印着辽远的宁静,恰如那一声悠长的呼唤。
于是大板车拉着一袋袋刚收获的稻谷,缓缓轧过较为宽阔的田埂。被车轮碾过的小草并不低下它骄傲的头颅。这里绝不是城市里锦上添花的草坪,这里的野草是吹不尽、割不完、踩不死的,它们有大地作为依托,它们什么也不怕,自顾自地生长,蓊郁茂盛。草儿点绿了春、夏、秋三季,只是没有冬。南方的冬天,并没有多少绿意。
你听——大板车欢快唱歌的声音,赤脚踩过青草地的声音,衣角亲吻稻叶的声音,风拂过田野的声音,稻穗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当然还有人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
“今天怕是收了几车的谷吧,你?”
“差远了差远了,天气太热了,那群伢崽不肯动,就勉强收了一车。”
“是啊,日头真是毒,我下午三点多才上田的。”
“明天就要变天了,赶紧的,变天前把谷全收了!”
三伏天的余热还未散去,人们踏着余晖往家里走去。
故乡。
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对故乡无动于衷。
能触动心灵的永远都是简单的,一碗饭,一杯水,衣食住行中藏着朴实。在岁月的淘洗中,滤过轻浮虚妄的表象,沉淀下厚重而真实的底蕴。
乡村的夏夜是宁静的,这里有夜的灵魂。
多数人家在庭院里吃晚饭,手中摇着麦秆编成的扇子。与扇子同根生的草帽,安静地躺在某个角落。草帽的作用可大着呢,动可摇风驱蚊,静可遮阳挡雨。但它不吵着为自己正名,它知道自己的价值。知道自己价值的人,从不大张旗鼓地宣告自己的存在;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人们从不会忘了它。
不必担心生活的单调,乡村永远以一种新奇的面目等待你去发现。伴着蝉鸣蛙叫,用海碗堆起高得冒尖的饭菜,坐在一起聊天。或者聚在村头那块空地上,只是那里没有虫鸣声。家长里短是永远的话题中心,村子不大,哪家的小子调皮偷了另一家的枣,哪家的媳妇与丈夫置气,众人的心里都清凌凌一碗水端平着。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星星就逐渐出来为月亮呐喊助威。有时是在外婆家,院子里有萤火虫撞进我的手心,我觉得是天上的星星下来和我玩了!可会飞的“星星”真不安分,在我捂着的掌心里“扑哧扑哧”扇着翅膀。我被这可爱的小生灵弄得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它就飞走了。
更多时候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如果没有下雨,夏天的晚上,我们就在楼顶上睡。楼顶上风大,蚊子也少。我们用井水冰着菜园里刚摘下来的西瓜、甜瓜和桃子,端到楼顶上,边吃边说着话,凉意就顺着喉咙一直沁到五脏六腑。长大了之后,无论是吹着电扇制造出来的风,吃着冰冻的瓜果,还是身处开足冷气的房间,我再也没有体验过那种自然的清凉。
回忆是伤感的。
然而如果没有回忆,在这劳碌的世间,我们又该拿什么支撑着走下去呢?生活本身就是一首抒情诗,细密的注脚是我们对生活的注解和感悟,我相信把它摊开来,就是组成我们整个生命的真命题。
很小的时候,我住在邻近村头的爷爷家。稍大一点,爸爸几兄弟分了家,我住进村后头的家里。大伯家和我家紧挨着,两家的孩子都由爷爷奶奶带大。这里没几户人家,家门口是一块菜地,路旁边淌着一条河。
这条横跨几个村庄的大河,我曾与之朝夕相对,在它的怀抱中嬉戏打闹。它赠予人们餐桌上无数美味的鱼、虾、螺、蚌,人们在这里洗净身上的泥垢,也洗净一切需要被洗净的东西。我撑着船摇过岸,“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还有盈盈一水间,你我相对,脉脉不得语。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条河的源头,也不知道它的终止之处。小的时候谁还管它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只要那条河还在,只要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只要我的手里还攥着那颗糖,一切就都是圆满的。
大河把乡村分割成两个部分,东边是田野,西边是村庄。没有修路的时候,人划船到对岸。但船不方便运载稻谷,而且在我的记忆里,村里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船。
但爷爷家有船。
有船,我就可以赖在上面,跟着大人来回运谷。可惜大人们总呵斥我,叫我乖乖待在家里。那时我还太小,不允许在没有大人的陪同下独自待在船上。因为要上岸搬谷,大家都没闲心管我。
而我对水的固执又是与生俱来无法割舍的。我时常望着横躺在屋梁上方闲置着的老木船,数着它的荣耀与沧桑。它被搬到自己家的平房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了。那条被我用热切目光抚过的老木船啊,如今又是以何种面目与这块土地彼此相对?
不得而知。
大河没有名字,朴素得像这片土地。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一条河,淌过精神的家园,水中倒映着清澈的梦想。在所有难以预料的沉浮兴衰渺如浮云,所有悲欢离合爱恨嗔痴皆横过眼前后,那条河还依然不急不缓地流淌,以笃定的姿态等待你的回归。
节日总是让人振奋的。临近春节,扫尘、祭灶、送穷、贴门神、倒贴福字、放鞭炮……更早的时候,还有唱戏的台上,青衣眉清目秀地甩一甩水袖,武生转几个花枪,小厮圆了几个场。咿咿呀呀的唱文总是催人入眠,于是我跑到后台看漂亮的大姐姐化装。
还有五月五的端午节。和汪曾祺在《高邮的鸭蛋》里写的一样,包粽子,将五彩的丝线缠在手腕上,胸前挂着丝线织成的鸭蛋络子,孩子们挑一颗最大最好看的咸鸭蛋放在里面,晃悠来晃悠去。但这里没有用雄黄酒在额头上写“王”的习俗——也许从前有,只是到我小时候那个年代已经消失。这天真是热闹,上午家家户户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吃食,蒸粽子和包子,煮鸭蛋或者是鸡蛋。在自家的堂前放两束昌蒲和艾草,信佛的人家在切成两半的萝卜上插几炷香。
下午,好戏就要开场了。早早吃过饭的孩子们穿着新衣服,闹哄哄地聚在河岸上。我扎着两条辫子,胸前垂着挑了好久的一颗鸭蛋。辫子扎得太紧,扯得头皮生疼,可马上就要赛龙舟了,谁还管辫子紧不紧。岸上围满观看的群众,我穿梭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有一溜的瓜果和零嘴摆在路边。平日里是没多少钱买的,但这天我不怕,因为我手里攥着奶奶给的零钱,我可以边坐在岸上吃心爱的零食。
河边停靠着几条龙舟,一条龙舟代表一个村子,一个村子里的人穿统一的服装。村里的青壮年负责划桨,龙舟中央坐着击鼓手,后头还有一个划大桨的。龙舟也被装饰得焕然一新,赤目黄角的龙稳稳地停在水面上,脖颈间还戴着一朵大红花。“咚咚咚”,赛龙舟就要开始了!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健儿们飞速向前驶去,鼓声震天动地。岸上的人大声呐喊者有之,兴奋鼓掌者有之,全神贯注睛目逐舟者有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者有之。人们紧紧注视着河面,看到代表自己村子的龙舟赶在前头的村民兴奋得满脸红光,落在后头的则连连叹气。最开始的喧闹过了,龙舟也在人们的注目中消失在河流的转弯处。
当“咚咚”的鼓声再次回响在耳边时,金灿灿的龙头出现在远处。骚动的人群停止了流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隐约的期待。龙舟近了,近了,由一个小点逐渐显现出它本来的模样,大桨挑开的水流还打着旋涡,行驶过的水面上荡出优美的扇形。于是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锣鼓喧阗,密密麻麻地敲在人们心里。阳光照着龙舟上的人,他们额头上泛着晶莹的汗珠。